山本武有時候會想：和云雀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早幾天，他難得休假出來閑晃。眼見倆少年搭著肩一邊打哈哈，風(fēng)車陀螺似的從他身旁溜轉(zhuǎn)而過，“你多大？我十四了�！薄澳悄惚任倚�，上個月我就十五了！”“哎——？！”喧囂張揚絕塵而去。被腳步踢踏過的路邊的碎石，嘰啦嘰啦滾到山本武腳下。

　　——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啊，比他整整小了十年。十年前，仿佛就在昨天。那時，他山本少年還是個俊朗倜儻行情看漲的國中生，整天耗在甲子園揮棒耍帥，每天要喝500CC的牛奶，拼了命發(fā)育，正要分泌荷爾蒙開始亂搞男男關(guān)系（？）。一不留神，他就成了坐二奔三的大齡青年，并且快要邁進(jìn)準(zhǔn)大叔的行列了。真他媽的歲月不留人！

　　山本武朝那顆石子踢上一腳，順勢揚起的灰塵把他嗆得要緊。

　　云雀以前是怎樣的？

　　國中的時候，連續(xù)三次的告白都失敗了，擊球手三振出局，山本武卻還不想離場。厚著臉皮說了一次又一次的“喜歡你”、“和我交往嘛”，多得都快成口頭禪了。結(jié)果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挨揍。

　　直到棒球大賽落幕的時候，讓云雀看到輸了球的自己，山本武尷尬地站在邊上傻笑著，心里面卻像搗了糨糊一樣的難受。周圍人很多，滿是雀躍歡呼的家伙，而云雀就站在面前看著自己，那場景真是丟臉到恨不得跳樓死了算�！孟笠恢倍际沁@樣的吧？總是被云雀看到自己慘兮兮的窩囊相，在接待室被踢飛，賞櫻時被咬殺，指環(huán)戰(zhàn)還不濟到要云雀來打救……他那么地沮喪，心想著也差不多是時候該放棄了。

　　當(dāng)那只白色小球“咚”的一聲沉沒河底，山本武頓時感覺到，他的夏天就要完了。
　　被云雀扔掉的棒球，怎么打撈都找不到，怕是早被流水沖遠(yuǎn)了。真是實實在在的“再見全壘打”。

　　接下去的幾星期，山本不曉得是怎么蒙混過去的。他渾渾噩噩地晨練，出操，上課，下課，晚操，回家，吃飯，洗澡，睡覺。大腦像被掏空了，完全不能思考。這種感覺大概就叫做“失戀”？

　　九月之后，空氣不知不覺干燥起來，風(fēng)也開始變涼了。窗外面?zhèn)鬟^來風(fēng)吹樹葉的摩挲聲，沙沙沙沙。沙沙沙沙……他看見云雀坐在對面樓頂?shù)乃希h(yuǎn)遠(yuǎn)地望著什么地方，黑發(fā)在風(fēng)中凌亂了，外套也在身后蕩漾著、飄啊飄的，披風(fēng)一樣。
　　“好纖細(xì)的、腰……”
　　山本武決定翹掉下面的國文。

　　上到天臺的時候，先說話的卻是云雀�！吧险n時間跑到這里來想干嗎？”
　　“學(xué)長不也是？想干嗎？”山本揣著兜踱到云雀前面，“噢！不錯啊這里，可以看到我們的野球部嘛！”
　　“我說你，”云雀轉(zhuǎn)過頭來，語氣明顯有點不爽，“皮癢了想被我咬殺是吧？”說著拐子　　“咻”地抵在棒球少年的下巴上。
　　“嘛嘛，”棒球少年小心翼翼地微微仰著頭，眼睛卻不規(guī)矩地朝下瞟，“先是誘惑我過來，現(xiàn)在又驅(qū)逐我出境嗎？”
　　“你說什……”
　　“吶吶，剛才就很在意了，云雀的腰啊像女孩子一樣……嗚啊——！”
　　——那就是口沒遮攔的結(jié)果。

　　“吶，”山本少年蔫蔫地趴在墻跟上，抬手擦著鼻血，喃喃道：“我果然，還是喜歡你……”
　　“所以怎樣？”
　　“所以和我交往嘛！”
　　“所以說你去死！”
　　“所以呀——啊啊……”少年歪著腦袋，咧嘴苦笑了一下，剎時間那對好看的眉毛就皺成了一團(tuán)：“不答應(yīng)的話我就天天纏著你，就算被你揍也要出現(xiàn)在你面前，跟你說話，逗你笑，從早到晚煩著你，才不管你討厭我還是什么的……直到你答應(yīng)為止——怎么樣？”
　　“吵死了！”
　　“是吧，害羞了吧？……”山本武還絮絮叨叨地念著，云雀恭彌已經(jīng)懶得聽了，徑直往門口走去。
　　“你，在看什么？”山本撐身站起來，順著剛剛云雀遠(yuǎn)眺的方向望去，對面是B棟校舍，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
　　“�。俊�

　　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云雀什么也沒說，然而，回頭那個沒有表情的表情卻悵惘到讓山本武疑惑了。然后，云雀不再看他，默默地走過來，默默地讓指尖滑進(jìn)他的掌心……天臺上的風(fēng)吹得人胸口一陣酥癢，空氣中夾雜著一陣香草的甜味讓舌尖都柔軟了。率直爽朗的楞頭少年頓時崩紅了耳廓，整條手臂都麻了。

　　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可以就這么一直牽著他的手，一直這么下去。云淡風(fēng)輕也好，傾盆大雨也罷，直至日落黃昏，世界的盡頭，再久再久也不覺得累。

　　十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搞懂那時候的云雀為什么突然過來了，正如后來他突然離開一樣，很多事情都只是偶然而然的巧合。在他回頭的時候，那個人恰好也回過頭來。山本武在想，他是不是該問問云雀，記不記得那天他們是怎么回家、怎么放開手的。

　　他只記得后來，后來云雀說：到頭來，你還不是從早到晚煩著我？吵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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