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肖想的印象里，林一櫟一直都是一個很紳士的男生。
　　比如說，在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貼心地替她拉開凳子，幫她擺好餐具。
　　比如說，在出租車上，他必然是永遠的副駕駛。車停好后他率先拉開后座車門，用手擋著車框，防止她撞頭。
　　比如說，雖然林一櫟是校草，相貌出眾，家世優(yōu)良，學(xué)習(xí)優(yōu)異，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墒撬麖膩聿煌鏁崦粒戆椎乃麜J真又不失委婉地拒絕，情書他會一封封看完，再認認真真回復(fù)表明自己很抱歉。
　　但是這些，并不是全部的林一櫟。
　　肖想在想，大概現(xiàn)在只有她，見過不那么紳士的林一櫟吧。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男生稍有些顫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

　　2
　　肖想注意到林一櫟是因為這個人，老是年級第一。學(xué)生時代優(yōu)秀的學(xué)生總是各科老師的寵兒，天天掛在嘴邊。但是吧，為什么體育老師也要摻一腳��？
　　高一還沒有分班，肖想和林一櫟是兩個班級，體育課卻是同一節(jié)，在操場的位置還是相鄰的。體育老師數(shù)落班上的男生，說他們跑個一千米還拖拖拉拉的，隔壁班的林一櫟三千米眼都不眨一下。有男生嘴硬：“那老師你去教隔壁班吧！”
　　體育老師：“不可能，為了你的身體素質(zhì)，你想都不要想�！�
　　高一的肖想，對于情愛什么的其實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意見。可她并不打算談戀愛，一是家庭方面的問題，二是個人問題。然而當(dāng)那顆籃球被一只手輕輕松松地撈了回去從而避免了她被籃球砸到的問題，肖想看著林一櫟線條流暢、稍顯凌厲的五官，恍惚了一下。
　　這個人好像，好看得有一點過分哦。
　　肖想講不清自己現(xiàn)在胸腔里劇烈跳動的心臟到底是后怕還是激動，又有可能有別的什么。就像是不小心打開了被瘋狂搖晃過的可樂，泡沫嘩啦啦全部翻滾出來，淌了一手，掉了一地，黏黏膩膩的，又有些微泡沫的破碎感，稍稍有點酥麻的。
　　林一櫟偏過頭看著肖想，眼睛黑白分明不摻雜質(zhì)，他的瞳仁里倒映出肖想因為驚嚇微微張開嘴的身影，嘴角含了一點兒笑意，更多卻是一種不容褻瀆的緊繃感。他開口了，嗓音稍微帶著一點兒變聲期余留的磁性沙�。骸澳氵�好嗎？”
　　肖想愣著點點頭。林一櫟隨意地拍了兩下籃球，轉(zhuǎn)回去對他班上的男生說：“下次投籃小心一點�！眲倓偸д`的男生嘟囔了一句：“誰叫她要走到這里來的�！绷忠粰得家惶簦骸八譀]走進球場里，你球技不好，怪人家干什么�！蹦莻�男生不說話了。
　　林一櫟又轉(zhuǎn)回來，眼睛里有些擔(dān)憂：“你真的還好嗎？”
　　肖想清了清嗓子，小聲說：“我沒事，謝謝你�！�
　　林一櫟輕輕點點頭，轉(zhuǎn)身回球場了。
　　肖想身邊的是她的同桌譚雙，剛剛也被嚇得半天沒說話。她回過神來，第一句話是：“校草這個位置，他應(yīng)該跑不了了�！�
　　“這誰頂?shù)米“　毙は朊嗣目�，茫然地說出這么一句話。譚雙好奇地看著肖想，想了想，也不知道說什么，就干脆不說了。

　　3
　　肖想期中考考了年級第十三，這是超常發(fā)揮了，她站在紅榜前目瞪口呆。旁邊的譚雙比她還興奮：“想想你好棒��！第十三名誒！”
　　第一名是林一櫟，第二名是何喬祺，正好這兩個人都在紅榜這里，譚雙的聲音又不小，兩個人聽得清清楚楚。何喬祺抬起胳膊肘撞了一下林一櫟，他這次和林一櫟差的不多，也就是二十一分。而林一櫟輕飄飄看他一眼，掃了掃紅榜。第十三名旁邊寫著的名字是高一三班肖想。林一櫟覺得“肖想”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他微微側(cè)著臉看著距離他不遠的女孩子，大概是有些害羞，她低著頭，抬手把耳邊的碎發(fā)攏到耳后去。
　　回到家的林一櫟認真地看著下班回來沒多久的姐姐，說：“姐，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姐姐把高跟鞋擺在鞋架上，看著林一櫟的目光平靜而坦然，語氣卻是帶著一點兒歡喜的：“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林一櫟撓撓頭，撇撇嘴，沒說話，姐姐微微一笑，“每個人對于喜歡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真的要總結(jié)的話實在是不好說。不過，你看到那個人會很開心就是了。就像爸爸每一次看到媽媽，或者媽媽每一次看到爸爸�！�
　　父親這兩天去德國參加學(xué)術(shù)研討了，母親和閨蜜去旅游了，家里只有姐姐和林一櫟。林一櫟靠著自己臥室的門，想了想每一次父母兩個見面的場景，瞇著眼睛。他拖長了聲音：“哦——是這樣的。眼睛里會有光的啊�！�
　　姐姐只是笑著不說話。
　　肖想是住校的，她洗漱完上床睡覺，腦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浮現(xiàn)出了林一櫟的身影。今天中午的時候，他站在紅榜前，筆直的站著，身姿挺拔，有、有些好看。肖想當(dāng)時沒忍住，感覺面上有些燒，加上譚雙又在旁邊興高采烈的，低頭攏了攏頭發(fā)。她想著，第一名和第十三名差了將近五十分，這五十分要怎么縮短呢？
　　前二十名的同學(xué)都是不怎么偏科的，林一櫟更是，理科總是將近滿分，文科分?jǐn)?shù)也是單科第一。她這次僥幸，英語考了一百四十多，和林一櫟就差了一分，這才一躍而上，從第三十多名跳到了十三名。
　　可是她成績起起伏伏的，很不穩(wěn)定，不像是林一櫟——
　　譚雙忽然出聲喊她：“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啊？”
　　肖想眨眨眼，回過神來：“不知道，我有點想吃李記的豆沙包了�！�
　　“哦，可是也沒辦法吃到啊。唉�！�
　　肖想在床上翻了個身，有些年頭的床板發(fā)出吱呀一聲。肖想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側(cè)臥姿勢，說：“再說吧，反正過兩天就周末了�！�
　　寢室門被敲響，宿管阿姨的聲音隔著門板依然清晰得很：“別說話了，都熄燈了，趕緊睡覺！再不睡就扣你們的分！”
　　肖想連忙閉嘴閉眼。腦海里跳出林一櫟高高瘦瘦的身影。
　　五十分啊，理綜再考高一點兒吧？明天刷一套試卷吧。

　　4
　　肖想捧著作業(yè)去辦公室的時候，正好遇到了上樓的林一櫟。他看起來稍微有些憔悴，手里拿著個紙袋子，上面有肖想熟悉的店家的商徽。肖想看到林一櫟愣了一下，林一櫟看到她輕輕點點頭，主動問：“需要幫忙嗎？”
　　肖想班上將近六十個人。她捧的作業(yè)是昨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前收的，還有同學(xué)沒做完，就放到今天早上早自習(xí)上交給老師了。五十多個同學(xué)的作業(yè)本堆在一起老實說是挺重的，肖想胳膊瘦弱，咬咬牙自己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她要不要幫忙。
　　還是一個，根本不怎么熟的人。
　　“肖想？”林一櫟喊了她一聲，見肖想沒回答，裝著包子的紙袋往胳膊一夾，不由分說地從肖想手上拿了三十多本作業(yè)過去。一下子力道少了大半，肖想不好意思地說：“麻煩你了。”
　　林一櫟無所謂：“沒事。”
　　辦公室門開著，里面沒有老師。作業(yè)本堆到語文老師的桌上后，肖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林一櫟胳膊彎的紙袋子，小聲問他：“這是李記的包子嗎？”
　　紙袋子上清清楚楚印著李記，然而肖想問的是疑問句。林一櫟沒覺得她沒話找話或者別的什么，也沒說她是不是瞎，點點頭：“嗯，李記的豆沙包�！�
　　肖想：“……”
　　天要亡她。昨天晚上她才說想吃豆沙包，今天就遇到林一櫟，帶著李記豆沙包的林一櫟。好氣哦。
　　肖想面上有些紅，咳嗽一聲，說：“他們家的豆沙包是挺不錯的，我也喜歡吃。”
　　林一櫟“嗯”了一聲。兩個人走出辦公室往教室走，林一櫟和肖想的班中間還有一個班。是肖想先到教室的。快到教室門口了，肖想沒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林一櫟，正好撞上男孩子干凈的眼神。肖想不知道怎么的就很羞愧，她搓搓手指，說：“我好像沒和你道謝吧？謝謝你啊，林一櫟。感謝你的幫忙�！�
　　林一櫟輕輕笑了一下：“沒事，應(yīng)該的�！�
　　回到教室里，肖想先把語文的課外讀本打開，翻到《季氏將伐顓臾》那一頁。然后她咳嗽一下，小聲說：“雙雙，我剛剛遇到林一櫟了�！�
　　本來有些昏昏欲睡的譚雙一個激靈，看著肖想的眼神里充滿了八卦的意味：“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拿著個李記的豆沙包�！毙は雵@口氣，“我好想吃啊�！�
　　譚雙：“……這個好像不是重點哦�！�
　　肖想左顧右盼了一下，正好發(fā)現(xiàn)有老師經(jīng)過教室在往里面看，立馬胳膊肘一撞譚雙，兩個人裝模作樣大聲念了一段書。肖想繼續(xù)小聲說：“他幫我捧了作業(yè)，這個人蠻好的誒。紳士�！�
　　譚雙想了想，也小聲說：“我聽說他家里情況，就，富二代，你知道吧？家教良好，紳士是正常的啦�！�
　　肖想“啊”了一聲。她真不知道林一櫟家里是富二代。
　　不過富二代，學(xué)習(xí)還好，長得又好看，真是要死哦。老天不公平！

　　5
　　周末肖想要坐校門口的公交車回家，還要再走一段路。譚雙也坐公交車，但是和她不是同一輛。譚雙的那輛到了，肖想還在車站等著。過了會兒她看到有個人從校門口走出來，慢慢穿過馬路走到這邊的車站。肖想在想，林一櫟不是走讀生嗎，她記得好像林一櫟家里有人會來接他放學(xué)，今天他怎么來坐公交車了？
　　林一櫟走到肖想身邊，準(zhǔn)確來說，是走到肖想旁邊的公交站牌這里，站定，認認真真打量了一下車牌。然后他問肖想：“肖想，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突然被點名的肖想抬頭看著林一櫟，下意識站得筆直，企圖彌補一下身高差：“你說�！�
　　“請問，從學(xué)校到嘉園小區(qū)，坐哪一輛公交車��？”林一櫟的目光坦誠得很，他是真的不知道。平時他都是自己自行車回家，或者家里司機來接，再或者爸媽、姐姐，誰有空誰想接就來接他。今天正好不巧，自行車車胎壞了，司機去了機場接旅游回來的媽媽，爸爸還在德國，姐姐上班正忙——他只能來坐公交車。但是他不知道啊，正好看到和他勉強算是有點熟的肖想，就問她了。
　　肖想回憶了一下，林一櫟說的嘉園在哪里。她記得嘉園小區(qū)是有點遠的，站牌上沒有寫著有到嘉園小區(qū)的站點，可是嘉園小區(qū)附近就是汽車西站。她指著自己要坐的那輛公交車的車牌，說：“你坐這輛，一直坐到汽車西站，下了車，附近就應(yīng)該是嘉園小區(qū)了。具體位置我不清楚，應(yīng)該是這樣的。”林一櫟慢慢“哦”了一聲，音調(diào)拖長。
　　他彎著腰看車牌，和肖想挨著，那一聲“哦”幾乎就在肖想耳邊。肖想下意識揉了揉耳朵，嗯，有點熱。
　　林一櫟直起身體：“正好，車來了，上車吧。”
　　公交車上沒剩幾個位置了，林一櫟眼疾體快地搶了個位置，而肖想則在后面擠了半天，最后卻也意外地站到了車廂后部、林一櫟身邊。肖想低頭看著林一櫟腦袋頂?shù)陌l(fā)旋，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林一櫟的臉就急速湊近然后又離自己遠去。肖想看著林一櫟的動作，下意識抬起頭來，林一櫟低頭看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坐著吧�！�
　　然后就變成了肖想坐著、林一櫟站在她旁邊的情況。
　　肖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她扭頭去看林一櫟，年輕的男孩子正一手扶著她的靠椅后背，一手從口袋里掏出MP3準(zhǔn)備聽音樂。林一櫟注意到肖想在看他，想了想，問：“你也想聽音樂嗎？”
　　肖想：“……”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在升溫。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非常違心地說：“不了不了�！�
　　等回到家，肖想坐在書桌前，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自己快下車時林一櫟沖自己的那個笑。
　　太、太好看了……
　　肖想忽然覺得，如果對象是林一櫟的話，高中早戀，也不是不可以的。

　　6
　　肖想開始有意無意經(jīng)過林一櫟所在的班級。
　　有時候就是單純看他一眼，有時候是幫著老師發(fā)作業(yè)什么的。肖想也說不上來自己對林一櫟的那些感覺，也不知道該怎么掩飾。
　　她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朝氣蓬勃，是陽光下初綻的新蕊。朦朦朧朧的喜歡是她從未涉足的養(yǎng)料，一點點滋養(yǎng)她變成了現(xiàn)在的嬌羞與靈動。每一次她從林一櫟班級的窗前經(jīng)過，懷揣的心思看起來是很隱秘的，那些或許不該說的東西藏在她看著林一櫟的眼里，躲在她每一次的笑里。一點一點，逐漸發(fā)酵，成了或許現(xiàn)在還不能說的秘密。
　　然而這些全都被林一櫟注意到了。他不是什么神經(jīng)大條的人，從小父母對他的培養(yǎng)就讓他能適度地體會到身邊人的情緒，更何況是一個，他本來就有一些好感的女孩子呢？
　　元旦放假前一天，林一櫟和姐姐坦白自己似乎是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他之前沒有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緒，也沒有那些只有看到她才會出現(xiàn)的不一樣的歡喜。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姐姐平靜地看著他，臉上是柔柔的笑意：“你覺得是，就是。喜歡這種情緒很復(fù)雜的，你體會到的和別人體會到的并不完全一樣�！�
　　林一櫟托著下巴點點頭：“我現(xiàn)在在想，要不要告訴她。姐姐你覺得呢？”
　　姐姐垂眼摩挲著手里的玻璃杯，她說：“你可以考慮好再告訴她。她或許會接受，或許不會。栗子，你要知道，有時候即便是兩情相悅，也并不一定就會在一起�！�
　　最后林一櫟選擇告訴她。
　　首先他給肖想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是意外從老師那里得知的。林一櫟開門見山說約肖想去市圖書館探討一下題目。肖想也沒有多想，之前他們也有幾次周末出去寫作業(yè)順便還吃了個飯的情況。于是她按捺住那些雀躍，故作鎮(zhèn)定地和父母說要和同學(xué)去圖書館寫作業(yè)。
　　然后在圖書館里，兩個人相對而坐，非常默契地低頭寫題。當(dāng)然，兩個人心思各異。林一櫟在想，要怎么說，才能既恰好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又能不唐突肖想。他其實還是有一點害怕。他不在意什么時候談戀愛，對他而言愛情什么時候都可以發(fā)生。家庭的教育告訴他，任何時候的愛情都值得被珍惜，或早或晚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因此實際上早戀這種想法并不對。
　　那么他在害怕——他在害怕肖想并不想早戀。他不是女孩子，終究還是沒有那么細膩的心思。他覺得很可能自以為無所謂的東西，實際上女孩子卻看得很重。
　　可是林一櫟覺得，還是告訴她比較好吧。無論被不被接受，他覺得還是要知會一聲。
　　一張紙條被推到林一櫟面前，上面是女孩子雋秀的字跡：我想去喝一杯奶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林一櫟點點頭，直接開始收拾東西。兩個人走出圖書館的時候，林一櫟醞釀了很久，終于說：“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他的表情太過嚴(yán)肅，讓肖想心跳無端漏了一拍。不是什么激動，她是莫名其妙感到了恐慌。剛才在寫作業(yè)的時候她心不在焉的，一直在偷偷看林一櫟，結(jié)果被林一櫟抓包好幾次。肖想在想，林一櫟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她喜歡他？
　　但是，其實，林一櫟，對她并沒有感覺？
　　這個想法突然就躥到了她的心頭，讓肖想手腳發(fā)涼。肖想干巴巴地說：“能不能等會兒再說？”
　　林一櫟表情鄭重：“不可以�！�
　　沒想到肖想扭頭就走。
　　林一櫟一愣。

　　7
　　“肖想�！�
　　肖想在前面走得飛快，女孩子的馬尾在腦后輕盈地晃蕩著。
　　“肖想！”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臉漲得通紅，有一只小鹿怦怦跳，大聲說著肖想快回頭。還有只小人哼唧唧，肖想可千萬別回頭，回頭就輸了！誰知道他是不是要拒絕自己！
　　不可以！
　　她還沒有說什么！絕對不可以！
　　瘦高的男孩子不緊不慢追在后面，就跟閑庭散步一樣漫不經(jīng)心，眼神又是鄭重地看著離自己幾步距離的小姑娘。像是在提防寶物不見的守財奴，不，說是固守珍寶的惡龍似乎更貼切一些。
　　走了好久，肖想停下步子氣喘吁吁。她壓根兒沒想跑，一直在快走，怕林一櫟看不見她，又怕林一櫟壓根兒不想追她，就是拿她尋開心的。
　　林一櫟看小姑娘停步了，清清嗓子，故作瀟灑爽利地喊她：“肖想！”
　　肖想頭也不回：“什么？”
　　“你！”
　　肖想回頭了，清澈的眼睛里有疑惑：“你說什么？”
　　林一櫟迅速上前幾步，站定在她面前，臉上無奈又好笑：“我說，肖想，”他抬起一只手輕輕覆在肖想的眼睛上，“你啊�！�
　　他低下頭。
　　嘴唇相觸。
　　肖想睜大眼睛。
　　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說林一櫟其實很紳士，以前從未有過剛才那種情況。再說了就算要拒絕她，也不該會是在這種時候。
　　但是現(xiàn)在的林一櫟可以說是突破了平時的行為底線。
　　肖想在顫抖，林一櫟也是�？墒菑娜彳浀淖齑絺鱽淼臏�?zé)嵊|感新奇又美妙，讓兩個人都沒有遠離。
　　肖想忽然就明白了林一櫟那句話的意思。
　　肖想你啊。
　　就是，喜歡你啊。

　　8
　　林一櫟和肖想坐在奶茶店里。女孩子臉蛋紅紅的：“我還以為你要拒絕我什么的。”
　　林一櫟摸摸她的頭：“嗯，實際上，如果我要拒絕你，我早就行動了。”肖想瞅著他，想了想，也是。校草誒，肯定又不止她一個人動心什么的，但是從未有聽到林一櫟和誰在一起或者他和誰的緋聞。他把那些自己不感興趣的人與事處理得很好。
　　肖想咬著吸管，說的話驢唇不對馬嘴：“肖想這個詞，其實是貶義的。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意思�！�
　　林一櫟拖長音調(diào)“哦”了一聲，說：“可是你賦予了它褒義。”
　　肖想：“……”
　　這個小伙子是不是有點會說話。
　　臉自從紅起來就再也沒有消下去的小姑娘訥訥地說：“可是林一櫟，我爸媽不讓我早戀。我，”她低頭看著奶茶杯子，“我也沒有把握，我和你就，就瞞得住……”她越說越小聲，不敢看林一櫟。
　　林一櫟考慮過了這種可能性，現(xiàn)在在他的設(shè)想里，也不算太糟。而且現(xiàn)在兩個人就是心意相通，在不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重要。
　　姐姐說的是對的。很多時候，明明兩情相悅，卻不一定會在一起。因為外界總有這樣那樣的因素限制了感情，比如說在大人眼里他們兩個的年齡，比如說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
　　所以林一櫟說：“沒關(guān)系，我尊重你。什么時候在一起你說了算，我都沒有關(guān)系�！彼χ粗は耄浇枪雌鸬幕《仁切は胨煜さ�。肖想被這個笑晃了一下眼，然后就被奶茶嗆了一下。林一櫟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
　　兩個人走出奶茶店，林一櫟主動給肖想遞手，非常有禮貌地問她：“你想牽手嗎？”剛摸過奶茶手心熱乎乎的肖想巴巴地看了看林一櫟，又是羞怯又是激動地把手放到了林一櫟的手心里。十指相扣，她才知道林一櫟掌心里有一些繭子。
　　林一櫟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動解釋：“我練過八年的大提琴。上了高中就沒有經(jīng)常練啦，不過你想聽的話，我可以拉給你聽�！币宦飞狭忠粰刀荚谛跣踹哆兜卣f，“我姐姐已經(jīng)知道你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把你帶到家里，我爸我媽都是很有意思的人。我可以請我爸和我合奏，大提琴和鋼琴，你想聽什么都可以。我媽媽會很喜歡你的，她就喜歡你這樣活潑可愛的女孩子——”
　　林一櫟越說越不對，肖想茫然又無措：“你原來已經(jīng)想了這么多了嗎？”
　　然后林一櫟回味了一下自己剛剛說了些什么，他面上不易察覺地浮上淺淺一層紅。他小聲說：“對不起，我就是忍不住想了一下�！�
　　肖想沒見過他這樣羞赧的模樣，愣了愣，笑出了聲。而林一櫟看她笑著，也就跟著他一起笑。
　　笑著笑著兩個人就挨在一起了。
　　在元旦的這一天有薄弱的陽光，幾乎等于沒有，此時此刻灑在身上，卻能感受到與眾不同的溫暖。林一櫟朝肖想笑，肖想腦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9
　　關(guān)于兩個人互相喜歡這件事，肖想沒有告訴別人，包括班上和自己關(guān)系最好的譚雙。一方面是還有一些不真切的感覺，另一方面，當(dāng)時班上有一對小情侶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了，電話通知了家長。最后鬧得有些難看。
　　肖想也害怕，自己一旦表露出一些多于之前暗戀的那些情緒，下場會同樣的慘烈。林一櫟知道她的顧慮，完全尊重她，也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起初他也有一些介懷，把這種情緒和家里人說了說，母親難得換上嚴(yán)肅的表情，說：“栗子，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是開明的�！绷忠粰党聊撕镁�，感覺明白了些什么。再之后他再也沒有為此難受過。
　　兩個人周末放學(xué)會一起走，當(dāng)然一路上也沒有聊幾句天，保持著一種看起來是認識但不是很熟的距離。只是等到回家之后，相約圖書館寫作業(yè)什么的，寫著寫著牽牽手，玩玩手指，相視而笑又低頭完成題目。
　　就這樣相安無事直到過年。除夕那晚上肖想借口去做作業(yè)，躲在房間里用老年機給兩天沒有聯(lián)系她的林一櫟打電話。林一櫟沒接。后來肖想又打了幾個，最后在除夕晚上的十一點鐘，林一櫟總算接通了。
　　他那邊先是嘈雜了一會兒，然后那些喧鬧漸漸遠去。林一櫟的嗓音通過電流聽起來有些微啞的磁性：“想想，除夕快樂�！�
　　那些不安、委屈就這樣忽然消失了。肖想悶悶了一會兒，小聲說：“我以為你出事了�！绷忠粰的沁叀鞍　绷艘宦暎骸皩Σ黄�，想想，我這兩天回了老家，事情有點多，沒辦法聯(lián)絡(luò)你。對不起啊，想想，再也沒有下次了�！�
　　他的語氣是誠摯的，肖想就這樣沒骨氣地原諒了他，但還是有一些泛酸。她小聲說：“我很想你。”
　　林一櫟放柔了嗓音，他不自覺地在臉上揚起笑容——這一幕被父親看到了，父親裝作什么也沒有看到的樣子扭過頭去——林一櫟尷尬地咳嗽一聲：“我老家家人很多，所以很忙。我發(fā)誓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fā)生了。想想，不要生氣，好不好啊？”
　　肖想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她深深吸口氣，“我只是真的很想你嘛……”話還沒說完，肖想猛然回頭。
　　林一櫟腦子忽然有了個想法：“想想，你要不要，和我家里人說句話？”
　　只是電話被掛斷了。林一櫟茫然得很，斟酌再三，給肖想發(fā)了幾條消息。
　　一個多小時后肖想回復(fù)了。她說剛剛是她爸爸忽然進了房間，嚇?biāo)惶�，就把手機掛斷了。最后她說時間不早了，第二天她還要和爸爸回老家，就先睡了，讓林一櫟也好好休息。
　　林一櫟捉摸透了這些語句的背后是肖想險些被發(fā)現(xiàn)戀情的不安與慌張，只能發(fā)短信安撫她。

　　10
　　新年再見到肖想，林一櫟發(fā)現(xiàn)肖想瘦了一些。他很心疼，肖想只是把臉埋到他的胸口說：“拜年太累了。”林一櫟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開學(xué)了還是保持著上學(xué)期期末那段時間的地下戀情模式，加上馬上要分班了，文理科各有一個火箭班，肖想和林一櫟都在努力學(xué)習(xí)。見了面不是我問你英語就是你問我數(shù)學(xué)的，周末的圖書館之旅也都是暢游在學(xué)習(xí)的海洋之中無法自拔。
　　然后肖想被分到了文科一班，林一櫟理所當(dāng)然是理科一班。好運的是，分班考試那一次，肖想的同桌譚雙發(fā)揮超常，也踏進了文科一班的教室。
　　再然后是漫長的暑假。當(dāng)然比起中考結(jié)束，這一次暑假有了作業(yè)，也不算是太漫長。肖想家里剛開飯店，肖想大多時候都在飯店里幫忙，都不怎么和林一櫟去圖書館了。有時候她實在是想看到林一櫟，跟父親提出想要去圖書館寫作業(yè)，父親瞥她一眼：“店里那么忙，你媽媽還要帶弟弟，你不幫忙誰幫忙？再說了要是你學(xué)習(xí)不好，你以后也就做做這些活了！”
　　肖想憋了半天，還是沒說出那些話。她垂著頭，眼睛里迅速浮起水霧，但她只是抬手擦掉了。那天晚上，肖想破天荒地和林一櫟談起了自己的家庭。
　　她其實一向不愛多說自己的家庭，但是不說不代表著，內(nèi)心，沒有一些想法。她有時候覺得自己還太幼稚了，可能是看不透大人的想法，漸漸地她也就不在意大人的話了�？墒悄敲炊嗄炅�，她從那么小的孩子變成了現(xiàn)在，離成年也就兩年了，大人們還是這樣的話。
　　說著什么女孩子讀書有什么用，可這都是什么年代了��？她明明學(xué)習(xí)很努力很刻苦，文科一班三十個名額，她的名次在第九個，年級排名十五，這有什么不好的，為什么還覺得她不夠努力？
　　林一櫟聽到女孩子有些哭腔的聲音，沉默了很久，心頭也是一揪一揪的難受。他嘆了口氣，說：“想想，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了就想要更多，永遠不滿足于現(xiàn)狀。”
　　肖想哽咽著：“我明明是家里最出色的，我是個女孩子怎么了嘛，難道女孩子就比男孩子差嗎？我就是喜歡文科，為什么一定要我讀我不是很擅長的理科！”
　　“親愛的，”這是林一櫟第一次喊肖想親愛的，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沒覺得什么不對，肖想?yún)s被這一聲忽地抹平了那些毛躁，“世界上有很多人，每個人的出身環(huán)境不同，所接收到的觀念不同，這些觀念影響著我們形成了更為不同的觀念。有時候，想想，你無須去在意他人強加于你的想法——你心里清楚那些不對，那么那些話語便無法成為尖刀利刃。可我也知道，你的感情無法接受那些貶低的話語，這也是你柔軟的、讓人憐愛的地方�！�
　　林一櫟輕輕說：“然而你不要怕，我永遠都在這里。你有什么不安、不滿、不快，你全部告訴我，我照單全收。你如果是一株草，那么我將會成為為你遮風(fēng)擋雨的樹�！�

　　11
　　暑期里最后林一櫟和肖想還是見了一次面。是林一櫟來飯店找肖想，借著老師給火箭班的學(xué)生送資料的名義。正好林一櫟的理科一班和肖想的文科一班數(shù)學(xué)老師是同一個人，所以這個名頭倒也說得過去。肖想那個時候腰上扎著圍裙，看到林一櫟的時候她剛拿個小板凳在飯店門口洗碗，旁邊的弟弟在她旁邊搗亂，拿水潑她。肖想完全不去管弟弟的所作所為，沒管自己的頭發(fā)上沾了洗潔精的泡沫。
　　林一櫟看到了，沒有第一時間去叫肖想，反而走到店里找到肖想的父親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肖想父親走到門口一看，正好發(fā)現(xiàn)弟弟捧一個碗想要從水盆里拿出去，肖想眼皮子抬了抬，眼疾手快地奪回來，結(jié)果弟弟就哭了。
　　肖想都懶得理他，倒是父親氣洶洶過來說：“你干你的活，把弟弟搞哭了，你怎么做姐姐的！”
　　肖想臉頰動了動，忽然發(fā)現(xiàn)父親身后是他遮不住的林一櫟，那些火氣在看到林一櫟的臉時散得一干二凈。她低聲說：“對不起。”父親看她一眼，回頭又瞥了眼林一櫟，說：“你同學(xué)來找你給你東西，你趕緊放好繼續(xù)干活！”說著就把弟弟帶回飯店里了。
　　肖想看到林一櫟，第一反應(yīng)是無邊無盡的委屈涌上來，悶在心頭酸酸澀澀的，堆積成一個亂七八糟的容器，里面都是苦澀與酸楚。她眨巴眨巴眼睛，問：“你怎么來了？”
　　“送資料的�！绷忠粰禍\淺一笑，但是眉頭是皺著的，含著毫不掩飾的心疼，“我給你整理了數(shù)學(xué)筆記，你好好看。”
　　“謝謝�！毙は胍焓纸舆^，伸到一半想起來自己剛在洗碗，手上濕淋淋的，沾了水，還有泡沫，于是收回來往圍裙上仔仔細細擦干凈了，才把那疊寫在A4紙上的筆記接過來。肖想抬起眼看著林一櫟，動了動嘴唇，一句話還沒說出來，店里父親喊了一聲：“肖想，趕緊過來擦桌子！”
　　林一櫟低低嘆口氣，他抬起手摩挲了一下那疊紙，說：“你去吧。開學(xué)見�！�

　　12
　　肖想看起來還是和上學(xué)期一樣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默默坐在床上發(fā)愣。也不是說發(fā)愣，應(yīng)該說是不知道腦子里該有些什么，莫名其妙一片空白。她有時候晚上睡不著，白天依然很清醒，她深知這樣的情況不對，卻沒辦法告訴任何人。
　　開學(xué)沒多久，她很快得知了譚雙喜歡上了林一櫟的好朋友何喬祺的事情。這件事情讓肖想忽然有一種“終于有一件事情能讓我做了”的感受，于是她積極牽線搭橋。何喬祺她知道的，他有個綽號叫何其巧，因為開學(xué)第一天被老師念反了名字，后來大家都叫他何其巧了——這個事情還是林一櫟告訴肖想的。
　　肖想告訴林一櫟一些譚雙的事情，或多或少，然后讓林一櫟轉(zhuǎn)告給何喬祺。最有意思的事情是，譚雙最近喜歡的那個作家是林一櫟姐姐的朋友。所以那一本簽名書非常順利地得到了，何喬祺說他欠了林一櫟一個人情，當(dāng)然林一櫟對此并不是很在意。
　　再之后就是，某一天，難得那一周林一櫟沒有約肖想去圖書館，肖想一個人去圖書館路上看到了林一櫟和一個很好看的女人站在一起逛街。頓時肖想就雜七雜八想了一堆，在她還在糾結(jié)是沖上去質(zhì)問林一櫟這個女人是誰好，還是就趁現(xiàn)在給林一櫟打個電話問他在干嘛然后如果他撒謊了就戳破他的謊言好時，林一櫟回頭了。
　　然后林一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發(fā)現(xiàn)了肖想。
　　肖想：“……”
　　林一櫟先給自己身邊的女人介紹肖想：“這是我一直和你提到的想想，肖想�！比缓髮πは虢榻B她，“想想，這是我姐姐，林湛露。你可以跟著我一起喊姐姐�！�
　　頓時肖想一張臉憋得通紅。她亂七八糟想了好多，結(jié)果完完全全就是她想錯了！
　　姐姐長得很好看，看到肖想時表情很溫柔，聲音也好聽。她陪林一櫟逛街是為了替林一櫟挑送給肖想的生日禮物兼圣誕禮物——當(dāng)然姐姐并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姐姐只提到了一部分。這時候他們東西沒有挑完，然而姐姐看得出林一櫟和肖想想在一起，就借口先走人了。
　　肖想恍惚地和姐姐打完招呼，看著林一櫟：“你們家人都這么好看的嗎？聲音也好聽，哇。”
　　林一櫟含笑看她：“你也好看，聲音也好聽�！�
　　肖想本來還覺得沒什么，走了兩步，忽然感覺不太對勁，扭頭看林一櫟的表情都不對了。林一櫟摸摸鼻子：“啊，就是你想的那樣�！�
　　林一櫟把肖想看作了家人。
　　這個概念讓肖想接下來同手同腳走了好一段路，也讓林一櫟笑了好長時間。

　　13
　　肖想的生母來找肖想是在圣誕節(jié)那一天。那天是周六，晚上本來肖想想出去和林一櫟小小的見一下面，結(jié)果生母找上了門。繼母給生母倒了杯茶，就抱著自己的兒子回房間了。
　　肖想看著生母不知道說什么。
　　他們離婚，肖想是支持的。可是離婚是因為，生母出軌了。肖想沒辦法接受。哪怕知道父母的感情的確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但無論如何，生母都不該婚內(nèi)出軌。
　　兩個人坐著無言了好一會兒，生母先開口了：“想想，媽媽接你到媽媽那里好不好？”
　　法院將肖想判給了父親。肖想還是一個未成年人。
　　她低頭沉思了好久，沒有說話。生母轉(zhuǎn)移了話題，問了幾句肖想的生活與學(xué)習(xí)，就走了。肖想在此期間基本上沒有什么反應(yīng)。等生母離開，她看了看時間，離與林一櫟約見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她低聲和繼母說了聲自己出去了。繼母心不在焉地看著她離開。
　　肖想打了車去公園，林一櫟早就到了，手里抱著一個盒子，另一只手還捏了一枝花。那朵花是玫瑰，很漂亮，上面撒了亮片，在重重的光影下看起來迷離又夢幻。肖想吸了吸鼻子，沒有去抱那個禮盒，抱住了林一櫟的腰，埋在他的胸口，哭了出來。
　　圣誕節(jié)是她的生日。她的繼母都知道晚上給她做一碗長壽面吃，父親好歹還給了她一個一百塊錢的紅包，可是生母來了，什么也沒說，開口就是“想想，你爸爸不好，跟媽媽走，好不好？”
　　這讓她怎么辦，她很難過。
　　林一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將東西扔到地上，抱住肖想，緊緊的。這是他的寶貝，而他的寶貝受了不知道哪里的委屈，哭得傷心。再有價值的禮物也比不上他的寶貝。
　　他的寶貝啊，肖想。
　　林一櫟吻了吻她的頭發(fā)。
　　情緒平息完，肖想打開了那個禮物盒子。里面是分門別類擺好的一些香水原料，干花精油都被放在了塑料容器內(nèi)。在這些中間還放了很多防震材料，所以即便剛剛摔到地上，東西也完好無損。肖想很喜歡調(diào)香，她之前給譚雙送的禮物就是香水，那是她去商場的工作室DIY出來的東西。
　　林一櫟柔聲說：“那些工具沒辦法現(xiàn)在給你，但是如果你想現(xiàn)在就看看，我可以帶你去。”
　　肖想搖搖頭：“我現(xiàn)在只想看你�！彼难劭暨�是紅的。
　　林一櫟愣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高興把她抱在懷里。

　　14
　　這個年過得不好。
　　看似平靜的表層下暗潮洶涌。然而看起來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過年回來，高三的學(xué)長學(xué)姐高考誓師大會，高一高二也是要參加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在前面站著，肖想看著恍惚了一會兒，忽然扭過頭去。文科一班的左邊就是理科一班，林一櫟個子高站在最后。肖想回頭看他的時候，林一櫟也正好在看她。
　　林一櫟動了動嘴，給肖想做了個口型。
　　肖想看著林一櫟，原來有些茫然無措的心慢慢定了下去。
　　林一櫟說的是：不要怕，我在這。
　　所有的快樂被細細碎碎地分開了，藏在了每一天抬頭低頭的對視間，藏在了書頁輕輕翻動中，藏在了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里。
　　南方的春天和夏天看起來幾乎是混為一體的。仿佛冬天還過去不久，夏天就到了，高考就要來了。班主任在臺上說：“等他們高考完了，你們就是高三了。學(xué)習(xí)認真一點�！迸R走前他喊了一聲肖想，“肖想，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五月底有場月考，肖想考砸了。月考前幾天的周末，生母來找肖想，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人大吵一架，甚至動起手來。然后父親給了生母狠狠的一個巴掌，把生母打出血，把肖想打蒙了。
　　這個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了考場上，結(jié)果就是肖想從年級前二十直接掉到了年級后兩百。高二這個年級總共八百人不到。
　　班主任看著肖想低著頭，嘆口氣：“我也沒有要責(zé)怪你的意思。一時考砸了也不是一世考砸了。老師知道你家里的情況，但是老師也真的希望你能有一個光明不錯的未來。”
　　走出辦公室肖想就看到了林一櫟，他不知道哪里來的消息，居然在光明正大在辦公室外面等。林一櫟和肖想并排走，這一節(jié)課他們都是自習(xí)，兩個人就直接翹了課去操場上。肖想悶悶的沒有開口，林一櫟主動說：“今天晚上你想不想出去吃？”
　　周五的晚上學(xué)校管的比較寬松，學(xué)生是可以出校門吃飯的。
　　肖想知道林一櫟想讓自己開心，就點頭了。
　　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校門口她看到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這是林一櫟家里的車。司機替兩個人開了車門，肖想茫然地回頭去看林一櫟，林一櫟卻笑著說：“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我想讓你參加。”
　　林一櫟的父親是一位外科主任，戴著金絲邊眼鏡，坐在餐桌邊，襯衫黑褲，溫文爾雅，抬眼看著林一櫟和肖想時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林一櫟的母親坐在林一櫟父親的左手邊，燙著漂亮的大波浪，妝容淺淡，保養(yǎng)良好，看起來像是三十歲不到。她見到肖想眼睛就亮了，嘴唇勾起迷人的弧度：“是想想吧？來，坐我旁邊來�！�
　　穿著校服的肖想完全沒有感受到林一櫟這對家世顯赫的父母的半點輕視。桌上的菜肴沒有一樣是肖想不能吃的，林一櫟早就記住了她的所有忌口，就連他的家人也都知道了。而這些菜都是出自林一櫟父親的手。林一櫟的姐姐林湛露今天加班，他們吃到一半她才趕來，坐到了林一櫟父親的右手邊。
　　飯桌上他們沒有問起肖想的家庭，沒有問起肖想的成績或者別的什么，以非常輕松閑適的狀態(tài)和肖想談起了調(diào)香。肖想剛開始聽到林一櫟母親提到調(diào)香，下意識就去看林一櫟，林一櫟母親笑著說：“不用擔(dān)心，不是栗子告訴我的。你去的那一家DIY調(diào)香室的老板是我的熟人，我聽她提起過你�！�
　　講到肖想感興趣的東西，她就展現(xiàn)了很大的熱情與活力，當(dāng)然礙著這幾位都是林一櫟的家人，她還是有一些克制的。林一櫟母親是很好的人，告訴她關(guān)于調(diào)香的很多事情，甚至還說：“你下次再去，不用付錢。你對于這個很有天賦，我們都是知道的�！�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臨走前林一櫟母親遞給肖想一只盒子，說要讓她回學(xué)校路上再看。肖想腦子里頓時閃過很多言情小說的情節(jié)，什么豪門夫人不想讓灰姑娘進門就給灰姑娘開了一張千萬支票什么的。
　　當(dāng)然她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
　　紙盒里面是一只檀木盒子，所以會這樣沉。而打開檀木盒子，里頭是一件非常華貴的東西。
　　一只玉鐲，像是兩塊玉對接，對接的部分是金，兩處紋路不同。一處是繁麗的花與枝，另一處則有如一片葉子。
　　林一櫟看到這個也驚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肖想覺得這東西太沉了，慌張無措地看著林一櫟：“這很貴吧，我不能……我不能收�！�
　　“沒事，拿著吧�！绷忠粰敌澚搜郏鞍堰@個給你肯定我爸媽都是同意的，你就收下吧�！�
　　那時候肖想還不知道這個鐲子是林一櫟的祖上的東西，一代代從女兒這傳下來，到林一櫟父母的手里，變成了給兒媳婦的禮物。

　　15
　　新學(xué)期就是高三了，所以暑期提前開學(xué)。肖想想著，提早開學(xué)也好，不用在家里待著了，也能早一點見到林一櫟。
　　弟弟還小，每次打肖想，肖想都不敢還手。還手了被罵的是她，不還手被罵的還是她。肖想都快麻木了。
　　可是想到能見到林一櫟，那一顆稍微有一些麻木的心還是在胸腔里熱烈地跳動起來。
　　高三課業(yè)比之前忙很多，作業(yè)也很多。周末肖想被強制留在家里不準(zhǔn)出門，又是要她照顧家里生意，又是要她照顧弟弟。林一櫟在電話里的聲音溫柔而善解人意——他一直都很尊重肖想，無論肖想做出什么舉動他都沒有任何怨言——他說：“沒關(guān)系，以后會好的�！�
　　就這樣一個學(xué)期過去了，又是過年，過完年就輪到他們來高考誓師了。學(xué)生代表是林一櫟，他站在臺上，即使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肖想也覺得他望過來的眼神是溫柔的、帶著一點兒小小的熱切。林一櫟的嗓音在變聲期后是低沉的，通過一個話筒，四面八方都是放大了的磁性。肖想心不在焉地想，這個學(xué)校里有多少人喜歡林一櫟呢？很多吧。
　　她也只是其中一個。
　　可是林一櫟喜歡她。
　　這就區(qū)別了她和那些同樣喜歡林一櫟的女生。
　　課桌上的作業(yè)本試卷堆得越來越多，當(dāng)那些東西就快要將每一個高三生淹沒的時候，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考試鈴打響了。那一日周邊的工地都被禁止施工了，一切都為了高考而做著努力。本來高考前幾天是可以回家住的，肖想沒有。那段時間的早餐都是林一櫟帶給她的。
　　而高考這一天，肖想在校門口看到了林一櫟的母親。雍容華貴的女人身上的氣質(zhì)使得面目姣好的她更加顯眼，肖想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肖想。林一櫟就站在旁邊。肖想過去和林一櫟母親打了個招呼。林一櫟母親沒有說什么高考加油，她是知道這兩個孩子有多努力的，她只是說：“等高考完了來我們家玩吧�！�

　　16
　　高考結(jié)束了難得父親給肖想放了幾天假，讓她和同學(xué)去玩。然后肖想就收到了林一櫟母親的邀請，去了林一櫟家的——
　　莊園。
　　準(zhǔn)確來說也不能算是林一櫟家的莊園。只是林一櫟母親的姑姑對這座莊園有所投資，那些產(chǎn)權(quán)股份之類肖想也不懂的東西轉(zhuǎn)移到了林一櫟母親的名下。林一櫟母親也是在繼承那些股份之后第一次來這里，在此之前她都是客人，忽然就成了主人。
　　這也是肖想第一次出國，來到了意大利。那所莊園呈現(xiàn)在她眼前的時候，肖想都驚呆了。她原以為林一櫟家只是有錢，沒想到會這么有錢。林一櫟還和她開玩笑：“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把你困在莊園里當(dāng)金絲雀�！�
　　肖想：“……咳咳�！�
　　林一櫟母親聽了笑了：“你要是敢這么做你就是非法監(jiān)禁，我第一個把你送過去。”
　　肖想也笑了起來。
　　莊園的幾天就像是夢一樣，每天都有女仆服侍，肖想剛開始還不習(xí)慣，心里過意不去。但是看林一櫟他們都是非常坦然的模樣，她也慢慢接受了。
　　當(dāng)然，她也接受了林一櫟。
　　回國以后肖想就繼續(xù)在家里的店幫工，順便照顧弟弟。生母來過幾次，遠遠看了看肖想就走了，沒和她說話，也沒有別的。肖想有時候看到她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知道生母又懷孕了，四十多歲的女人，生產(chǎn)風(fēng)險很高�？墒且廊粦言辛�。
　　肖想頭一次覺得，高考結(jié)束之后她就走到了成年人的世界。而成年人的世界，她寧愿一輩子都不要明白。
　　等收到了錄取通知書，肖想才知道自己的志愿被篡改了。她原來的志愿是和林一櫟同一所學(xué)校，青城大學(xué)，他們高考成績都不錯，有把握能上。
　　但是最后林一櫟去了，肖想去了云城師范大學(xué)。父親看到肖想滿眼含淚的樣子，惱怒地說：“你一個女孩子留在本地不好嗎？當(dāng)老師有什么不好？從小到大我管了你多少次了，你現(xiàn)在就要不孝了嗎！”
　　肖想恍惚了一下，最后只是擦干了眼淚。
　　她輕聲說：“我知道了。”

　　17
　　肖想大學(xué)三年打了很多工，攢了幾萬塊錢。
　　畢業(yè)的時候她沒有向家里要一分錢，但是家里開始找她要錢。什么家里店生意不好，沒辦法給弟弟攢錢買房子娶媳婦了。
　　肖想都忍了下來，沒有和林一櫟說。
　　可是林一櫟都知道。
　　林一櫟也知道肖想不告訴他是擔(dān)心林一櫟心里不痛快，可是能有什么不痛快的呢？那些是她的家人，并不是肖想啊。
　　二十六歲的肖想認識林一櫟已經(jīng)十年了，在一起也八年了。父親本來給她安排了相親，在知道肖想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之后，立馬開始打聽林一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然后他說：“你要是不和林一櫟結(jié)婚，你就和我們家沒有關(guān)系。”
　　那時候家里欠了債。大部分的債務(wù)都是肖想在還。
　　肖想看著父親，半天沒有說話。
　　然后生母忽然出現(xiàn)了。剩下的錢是她還掉的。她說：“你困了想想那么久，我也沒什么能做的，做到這一步，以后她就和你沒有關(guān)系了�！�
　　父親勃然大怒：“你以為這么做她就會跟著你嗎？”
　　肖想霍然起身：“我誰也不跟，我自己一個人就好。”
　　她奪門而出，在艷陽天里面無表情地流淚。
　　林一櫟接到肖想的時候，肖想眼睛是腫的，妝也花了，可是她在笑。肖想說：“我當(dāng)初為我媽出軌感到不齒，她當(dāng)初沒有對我多好，可是現(xiàn)在在我爸逼我到絕路的時候，她卻出來幫我了。這到底是為什么。”
　　她不是疑問，她心里早有答案，不然她也不會說出自己一個人就好的話。林一櫟是知道的，他摸了摸肖想的頭，緩慢而有力地把她抱在了懷里。

　　18
　　肖想二十八歲的時候和林一櫟領(lǐng)證了，但是沒有舉辦婚禮。
　　按理來說，就憑林一櫟的家世，要舉辦出一場華貴驚人的婚禮是輕而易舉的。但是肖想不想要婚禮。她領(lǐng)證的消息告訴了沒有幾個人，反正譚雙、何喬祺他們幾個高中時期要好的朋友都是知道的。
　　林一櫟的姐姐林湛露給她送了一份禮物，是一套首飾。姐姐比林一櫟和肖想大五歲，至今未婚，她家庭情況比肖想好得多，感情生活卻一塌糊涂。姐姐看著肖想，說：“我有時候看到你就想到了自己。幸好你遇到的是栗子，他會對你很好�！�
　　肖想也不知道說什么。姐姐感情有多么曲折她都是知道的，她們兩個就像是姐妹一樣無話不談，關(guān)系好到讓姐姐的親弟弟林一櫟都嫉妒。如今姐姐這么說，肖想不知道怎么回。
　　所幸姐姐也并不在意。她反而覺得自己剛剛的話說出來太不吉利了，給肖想道歉。但是肖想哪兒需要道歉，她知道姐姐也只是一個受害者。

　　19
　　肖想懷孕的時候和林一櫟回了一趟高中母校。
　　這么多年了學(xué)校翻新了幾次，教學(xué)樓已經(jīng)沒有了過去的痕跡。肖想站在教室里，墻上的時鐘滴滴答答走著，一恍如當(dāng)年。今年這屆畢業(yè)班帶了就要退休了的班主任知道他們兩個來了，給他們倒了開水，看著面前兩個很是般配的人，說：“當(dāng)年所有老師都知道你們兩個那點小心思�！�
　　肖想聽到老師這么直白的說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林一櫟倒是笑了。
　　“不過老師們也都知道你們兩個是很好的孩子�！卑嘀魅文樕系男θ荽认橛挚捎H，“你看，這不都到現(xiàn)在了嗎�！�
　　肖想抬頭去看林一櫟，林一櫟正好偏過頭來看著她笑。
　　兩個人緊緊牽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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