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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夢
這個故事,是我夢到的。夢里女孩的絕望和驚惶,醒來仍然在眼前。所以我寫下了這個故事。
(一)
我對林嬸兒說,我確信我愛上了一個外族小伙子。
是嵐嵐吧,她說,我們都看出來了。還好你是你母親的第二個女兒啊,否則,我看你怎么辦。
我于是感到了臉上發(fā)燙。很明顯嗎?我問。
當然,林嬸兒說。愛是藏不住的山火,它在你叢林一樣的眼睫毛下面發(fā)光。
我明年是要嫁給他的呀!我說。他會準備豬雞狗羊來娶我的!
好啊,嬸兒給你置辦嫁妝。你姐姐和你妹妹送你出嫁。林嬸兒笑道。
那年,我和我的雙生妹妹十四歲,我們的長姐十五歲。我們的媽媽是族中的巫女,是老酋長的許多妻子中的一個。在我們這里,巫女的長女也是巫女,是要在十五歲那年嫁給新酋長的。因為酋長管理著所有族群,是上天選的人。
姐姐快要結婚了,我和重嵐偷偷數(shù)過彩禮,重嵐對我說,明年娶我的時候,他也能給我一樣多的彩禮。
我于是笑了。重嵐捏著我的臉,假裝惡狠狠道,笑什么笑,再笑,再笑我還不娶了!
不會的。我說。你不娶我,你娶誰呀。
嗯……重嵐想了一下。算了,還是娶你吧。反正我就和你比較熟。
哎呀呀,好傷心啊,只是比較熟嗎?
嗯。所以你占了便宜。重嵐說。
我笑得心都飛出來了。我說,這便宜我占定了。
。ǘ
就在姐姐準備出嫁的時候,一場瘟疫襲擊了我們族群。先是姐姐的陪嫁牲畜死了大半,然后是姐姐。姐姐先是消瘦下去,然后死去了,死在了一場春天的雨里。她還沒來得及嫁給酋長,成為族里的巫女。她早就想成為巫女的。
瘟疫還在擴散。所有人都染上了病,除了我、妹妹和族長。別的族群不敢來我們這里,怕傳染。我好久沒見重嵐了。
我們需要巫女。巫女跳的祭祀之舞,可以取悅上天。上天看了舞蹈,會放我們一馬的?墒悄赣H早死了,死在十四年前我和妹妹出生的那個晚上。
族長對我說,你,去代替你姐姐嫁給酋長吧。這是天意。上天不想讓你姐姐成為巫女,所以他收回了你姐姐,選擇了你。只有你成為巫女,這場瘟疫才會停止。
可是重嵐呢?我尖叫,你們早知道我要嫁給重嵐的呀!
你姐姐死了!族長的拐杖咚咚敲著地面。你姐姐她死了!
我的眼淚從眼睛邊上滾落了下來。
。ㄈ
重嵐還愿意娶我。他托林嬸兒給我?guī)ⅲf,我們私奔吧,去一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我在我們常去約會的那條河邊等你,你不來,我不走!
我問林嬸兒,可以嗎?
有什么……咳咳……可以不可以的……咳。孩子啊,你開心……咳咳……就好。林嬸兒躺在床上,斷斷續(xù)續(xù)道。
我去收拾了我所有的東西。簪子珠子項鏈,金的銀的貝殼的,打包了一個包袱。
就在我背著它出門的時候,妹妹一臉驚惶地跑過來讓我去看林嬸兒。林嬸兒死了,這個養(yǎng)育我們三姐妹的女人,死的悄無聲息,像花瓣腐爛在泥土里。我摸著她的手,把包裹丟在了一遍,跪在了地上。
我去找族長,說我愿意嫁了。快讓我成為巫女吧。
那天晚上下了雨。我不知道重嵐在這種天氣有沒有等我。
其實我知道答案的。
我背叛了重嵐。
(四)
瘟疫奇跡般地好轉了,他們說,都是因為我即將要成為巫女的緣故。我出嫁的前一天,森林忽然著了火,熾熱而又猛烈的山火。族人們紛紛跑去救火,我獨自坐在房間里,披著蓋頭,等待明天一早騎著馬去酋長所在的族群;鸸庥臣t了熊皮帳篷,映得上面一根根的毛纖毫畢現(xiàn)。外面腳步聲紛亂雜沓,在一片混亂中,有人鉆進了我的帳篷。
快跟我走吧,那人說,我是重嵐派來的,他知道你不想嫁。重嵐說了,如果你不走,我就帶你走。
他放火燒了山林么?我的手在顫抖。
那人低下了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的語調出奇的平靜。等我換一身打扮,我跟你走。
我跑出了帳篷,心在劇烈地跳動著。我不能跟重嵐走,他讓我害怕。重嵐憑什么在我們的叢林里放火?我是要嫁人的,我是要成為巫女的,這是我的責任。
可是,那個他派來的人五大三粗,如果他要強行帶走我,我是沒辦法反抗的。
姐姐,姐姐!火勢越來越大了!這時,我的雙生妹妹跑了過來。我看見了她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我知道答案了。
別怕,到姐姐懷里來。我語調溫柔的說道。妹妹抱住了我。我的拳頭抖動著,砸向了她的頭。她在我懷里軟倒,我蹲在地上,往臉上抹了兩把灰,散開頭發(fā),拔下頭上的釵,為她戴了上去。
那個五大三粗的人找過來了。我說,我是重嵐心上人的雙生妹妹。我姐姐走著走著,跌了一跤,暈倒了。隱約的火光下,那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妹妹。
他不可能沒有懷疑的,但我當時太冷靜了,冷靜地不像我自己。
然后他看到了那支釵,他把我妹妹帶走了。
我知道我要失去妹妹了。這是半年來,我失去的第三個親人。
也許是第四個。
。ㄎ澹
我如約出嫁。在最初的一晚過后,我被承認了。我有走上了祭壇的權利,就像一場成功的交易。
我站在族里的祭壇前,酣暢淋漓地跳了一支舞。跳著跳著,純白色的雨落了下來。我的世界濕潤了,被染成了柔和色的白。
神跡!神跡!族里的人呼喊道。老酋長微笑地看著我。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妹妹不見了。
也許是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我不知道。
。
后來我見到過妹妹一次,在夢里。她披散著頭發(fā),痛哭失聲,問我憑什么。我很想說,這是我的責任,但我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臉,說不出口。
我根本說不出口。
我已經不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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