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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三月的陽光溫溫和和灑下來,柔柔的風(fēng)卷起樹上紛紛揚揚的桃花碎瓣,堪堪將那纖細(xì)的背影籠住,白衣上流云暗金紋和淺淺的桃花相映,似有瑩光流動,烏黑的發(fā)挽了一個小小堆云髻,剩下的便由它披在身后,隨著風(fēng)輕輕飛揚。
小哪吒來到華山時看到的就是這一畫景,楊嬋孤零零站在桃林中,雖有風(fēng),有花瓣,有陽光,可那道白色身影透出的孤寂,似乎將天地萬物都都漸漸侵蝕,沒了聲音,沒了色彩,沒了一切鮮活的生命,她就那么直直地現(xiàn)在那里,閉著眼,抬起下巴,羽睫輕顫,就像在努力尋找生命中半點溫暖和斑斕,也不知她這樣尋找了多久,一天?一年?還是離開楊戩以后的幾百年都是如此?小哪吒突然有點同情楊嬋,也突然有點心酸,好像就明白了傳言中的楊嬋,這么久了,這么孤單,也許,她只是想找點有趣的事吧?那個男人,或者她只是當(dāng)做玩伴也不一定?
那個男人,想到他,哪吒就有點咬牙切齒,那個男人,不過肉體凡胎,不過一介酸儒,讀書數(shù)十載功名不成,遇到挫折心志不堅,武不能,文不就,三姐怎么就委身于這樣懦弱無能又無擔(dān)當(dāng)?shù)姆踩耍?br> 再一次堅定了決心,小哪吒朝著白影邁去,口中叫道“三姐”,依然是清脆的小奶音。
繞著背影的花瓣剎那停止,楊嬋轉(zhuǎn)過身,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喜,笑道“哪吒!”
“三姐,好些時候不曾上你這兒,沒想到你居然找了如此清靜之所,還種了這么一大片桃林”
楊嬋亦朝著小哪吒走去,笑道“平日無事,幫山間百姓之余便隨手載下桃樹,不想居然成了一片桃林。”
哪吒歪著頭,抬眼笑道“三姐向來就愛這些花花草草,封神之前沒時間沒精力侍弄,封神之后想是花了不少心思在這上面吧?要我看,你就不該封三圣母,該是和百花仙子爭一爭那名號!
楊嬋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哪吒眉心,笑道“哪吒,這么久不見,怎的一來便關(guān)心花草樹木,可不見你以前留心這等事物啊,難道這次專程上華山打趣我不成?”
“嘿嘿,三姐,快把你的好茶拿出來,好久沒喝你沏的茶,想念得緊”哪吒傻笑兩聲后,脆生生地道。
楊嬋笑笑,攜著她的手向竹舍走去,問道“你可是好久不曾來看我了,如何今日想起我來了?”
雖是一貫柔柔的嗓音,偏偏今日哪吒聽出了不一樣的感覺,似是哀愁又似埋怨。
“前段時間和我爹吵了幾句,我把他的塔藏起來便偷偷溜下來,聽說西南出了一個魔,據(jù)說是混沌時期就孕育的魔靈,這些天天庭派我爹去緝拿,估摸著他沒時間管我這檔子事,就尋你來了”
“這天下百姓,命途多舛,也不知何時才能有安定生活”楊嬋聽說又出了魔,感嘆道。
“雖然混沌時期的魔靈,好在不甚厲害,我爹頭痛幾個月也能制服,三姐你就不要為天下?lián)鷳n了”哪吒安慰道。
楊嬋眉眼一彎,臉上憂慮稍淡,卻又道“這么確定,你是不是又提前為李天王探了虛實?”
哪吒小臉一揚,哼道“什么為他探虛實,我只不過無聊了,活動活動筋骨罷了”
楊嬋笑笑,沒有拆穿她。
倆人已經(jīng)行到楊嬋竹舍前的小院,哪吒將手中三尖槍插在一旁,端坐在石桌前。楊嬋轉(zhuǎn)身步入竹舍,不久,便端著沉香木的茶盤施施然來到石桌前。
素手芊芊,輕輕解開玉盅,湘妃竹制的鑷子捻上一撮碧玉一般瑩潤的茶尖,灑在紫砂壺中,右手拇指中指捏住壺把緩緩搖晃,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哪吒看著楊嬋行云流水的動作,雅致中那一份圣潔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在陽光下,就如一片流云般潔白無瑕,讓人心生向往。
發(fā)愣之際,楊嬋已經(jīng)遞了一杯清茶放置面前,道“嘗嘗!
“謝謝三姐”哪吒笑道,端起紫砂茶杯到鼻尖,輕輕一嗅,沁人心脾的茶香就絲絲縷縷散發(fā)出來,從鼻尖到心間,無不被纏繞進(jìn)去。啜了一口,只覺著渾身舒張,心神暢快,唇齒生香!叭,你的茶,三界之間,再也尋不出第二個來”
“你喜歡嗎?”楊嬋笑問。
“當(dāng)然喜歡”
“果真喜歡的話,不如常來,我便可多為你泡制!
“好哇”哪吒笑著回答。
而后倆人未有一言,只靜靜品茶。
風(fēng)忽起,片片桃花花瓣晃晃悠悠就飄了下來,一些隨風(fēng)而去,一些落在草間,一些鋪在桌上,還有一些,沾在哪吒肩上不肯離去。楊嬋抬起右手,細(xì)致地一片一片為哪吒清理桃花,湊近的身軀,輕輕淺淺的呼吸,淡淡的香氣將哪吒包裹?粗鴹顙日J(rèn)真的神色,哪吒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三姐,你跟那個凡人,到底如何?”
楊嬋動作一滯,微微轉(zhuǎn)向哪吒,盯著她眼睛,認(rèn)真說道“沒有如何”
“那就好,我就一直不信,三姐怎么可能看上那個凡人,他如何配得上你”哪吒似松了一口氣,開心說道。
“他配不上,那你覺得我與誰配?”
沒曾想楊嬋又再追問,哪吒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你覺得,我該與誰相配?”楊嬋又問,看著哪吒的那雙眼睛里盛滿了某種東西,哪吒內(nèi)心一緊,突然感覺不敢直視她,腦袋微微一偏,躲過楊嬋的眼光。
楊嬋卻是不依不饒,又追著她的目光,再次問“我該與誰配?”
“……”哪吒依然不知如何開口。
楊嬋一直與哪吒對視的眼睛,微微一眨,而后如同做了什么決定,探過身來,雙唇在哪吒的唇上輕輕一點。
“嘭!”哪吒似被電母的釘錘一點,猛地跳起來,將石桌和桌上的紫砂壺掀翻,“啪”的一聲,紫砂壺摔得粉碎。
“三……三……三姐,我……我”哪吒千萬年來的伶牙俐齒消失不見,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楊嬋在她彈起來的一瞬間已經(jīng)飄到旁邊,隨著哪吒的激烈反應(yīng)和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語,眼睛中的光慢慢熄滅,只是嘴角依然微微上翹,那個笑容,透出的卻是絕望,死寂。
哪吒一咬牙,拔過身旁的三尖槍,“嗖”地一聲,架著風(fēng)火輪,飛速向自己的府邸飛去。
三個月后,哪吒盤坐在庭院,手里捏著一張請柬,是一封喜帖,是一封她不愿接的喜帖,大紅的仙帛,滾金的雙“喜”,顯然是仙家成親之物,只是締結(jié)姻緣的一方名字,刺得她內(nèi)心焦躁不安,用仙術(shù)印上的兩個字,這三個月一來,哪吒在心中不知念叨了幾千幾萬遍,卻從不敢宣之于口。還有四日,那人真的就要成親?和她否認(rèn)的凡夫俗子成親?
還有三日。
還有兩日。
還有一日。
“你不是說過沒有關(guān)系么,為什么又要成親!”哪吒將手中的喜帖狠狠砸在地上,一個縱身,蹬著風(fēng)火輪,she向三個月前她落荒而逃的地方。
無心欣賞依然盛開的桃花,哪吒直直闖進(jìn)竹舍,拉著正在對拜的其中一人,將另一個人扔進(jìn)法力裹成的圓團(tuán),手一揮,那圓團(tuán)立即像流星一樣語速飛向華山之外,忽閃忽閃著消失了。
“你不是說過你不喜歡他嗎?他如何配得上你?”哪吒問面前的女子。
沒有任何答案。
“你為什么要與他成親?”
“你與他成親了,那上次你對我那樣又算什么?”
眼前的女子依然沉默不答。
哪吒的語氣越來越急,見對方不應(yīng),忽的一陣靈力波動,她已身形一變,赫然便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清麗絕倫,出落得亭亭玉立,比之對面的楊嬋還高出半個頭。
“你……”楊嬋終于不再沉默,看著眼前突然變幻身形的哪吒驚訝道。
哪吒不管不顧,上前一步,雙手一拉,低頭便在楊嬋唇上蜻蜓點水般一吻,然后埋首在頸邊,悶悶道“我覺得,三界六道,千秋萬載,你與我,最般配”
懷里的人神色一軟,終于又浮上一貫的淺笑,雙手回抱,給了那個性急少女最溫柔的回答。
“放我出去,我不去這個方向,我要回劉家村,放我出去!”被遺忘的男人在銀光閃耀的法力霧團(tuán)中不斷做著毫無意義的掙扎,雙目含淚,“今天已經(jīng)被強迫著重復(fù)拜堂的動作整整一天了,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三圣母,我錯了,我再不敢宵想了,放我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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