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尖叫棚屋里鬧鬼。

　　西爾維亞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很久，等回過神來，她就忍不住想露出笑意。

　　鬧的鬼是說血人巴羅這樣的幽靈嗎？她悄悄抬起眼睛看一眼沉默寡言著坐在禮堂角落的血人巴羅，透明的身體后面垂著圣誕節(jié)的裝飾彩球。就像她是從麻瓜的書里得知圣誕節(jié)的真正起源一樣，西爾維亞第一次接觸到“鬧鬼”這個詞匯也是在麻瓜的書里。

　　他們看不見幽靈——那個被他們定義后人死后靈魂徘徊在世間的痕跡，所以偶爾他們看見無風(fēng)自滅的蠟燭、悄無聲息地推開的房門，都會下意識地把這些事安排在鬼魂的身上。西爾維亞第一次讀到的時候還在悄悄想，也許是一個巫師給自己用了隱身咒，半夜溜過去嚇唬想象力豐富的麻瓜。

　　麻瓜特別害怕這些看不見的東西，西爾維亞將這些東西轉(zhuǎn)化成毫無安全感的黑暗后就頓時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了。但她倒沒有害怕過幽靈——從她來到霍格沃茨第一次接觸到幽靈起，到后來反而覺得跟幽靈待在一起更讓她覺得安心。畢竟幽靈無法作用于實體，即使是盥洗室里的桃金娘，被自己搶了位置后也只能氣憤地從她身體里穿來穿去。西爾維亞除了感覺身上一陣陣?yán)錃�，再也沒有別的感覺。

　　“我是可以用水潑你的！”桃金娘憤怒地說。

　　她悶悶不樂地把腿曲起，靠著抽水馬桶坐在濕漉漉的地板上：“你已經(jīng)把地板弄得到處都是水了�！�

　　西爾維亞不害怕幽靈，也不害怕麻瓜所謂的鬼。

　　她一直以為“鬧鬼”這個說法只存在于麻瓜世界里，直到聽她的巫師同學(xué)從霍格沃茨外面回來后，帶著炫耀的口吻和其他人講自己的見聞。

　　后來她把自己的困惑也講給了別人聽，那所謂別人的四個男孩在一間破舊的木屋里笑了很久。其中一個黑發(fā)蓬亂的男孩子笑得躺在地上，另一個頭發(fā)稍長的男孩子也繃不緊嚴(yán)肅的嘴角，一邊動手去扯倒在地上的男孩子，一邊開心地大笑起來。

　　最后是萊姆斯勉勉強強止住了笑，眼角微微閃著光：“你看，我們也知道神奇動物都是些什么……他們以為是怪獸什么的，我們也會害怕那些，比如說狼人之類的�！�

　　“那是因為我們知道那很危險，”她覺得他說得不對，“就像麻瓜也會害怕老虎什么的�！�

　　“噢，是這樣，”萊姆斯笑著，“有些鬼魂也很可怕，大概�！�

　　“是啊，他們學(xué)會了無杖魔法�！鳖^發(fā)蓬亂的詹姆大大咧咧地把腦袋枕在西里斯的腿上，嘴角的笑容又明亮又輕快，跟他眼睛里冒出來的神情一模一樣。很久以后西爾維亞再回憶起詹姆的樣子，最先浮上來的總是那種又明亮又輕快的感覺。

　　彼得總是縮在其他三個人身后，但在那三個人放聲大笑的時候他也捂著肚子笑起來。西爾維亞總會讓彼得不許笑，但他從來不把西爾維亞放在心上。

　　在偶然的情況下，西爾維亞會想起這四個人。詹姆，西里斯，萊姆斯，和彼得。她只有在很猝不及防的時候才會想起他們，順帶著想起那時候從黑湖底部慢悠悠升起來的光，光芒一個勁兒地往上飛，最后變成一顆遙遠(yuǎn)又明亮的星星。

　　哎，星星。

　　西爾維亞想，自己如果要給別人講這個故事，要從哪里開始比較好呢？從那顆落單的星星講起，還是從圖書館里擠在一起的四顆腦袋講起？舉棋不定了半天，她想，所有的故事都應(yīng)該是起自那條通往尖叫棚屋的暗道。

　　.

　　發(fā)現(xiàn)那條暗道的時候，西爾維亞正在被她同樣在斯萊特林的堂兄弟姐妹追著在城堡里到處跑。她躲在被子里悄悄看麻瓜的歷史書的時候，不小心被舍友發(fā)現(xiàn)，于是那幾個斯萊特林提著魔杖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找她，想要教訓(xùn)她一下。

　　“你在斯萊特林帶了快三年了！難道還扭轉(zhuǎn)不了你那種可笑的想法嗎？”走在最前面的是讀七年級的堂姐，聲音尖銳。走廊兩旁的畫像里的人物紛紛捂上耳朵。

　　西爾維亞的魔杖被他們拿走了，只能一路跑一路藏。不知道跑到哪里，西爾維亞徹底跑不動了，心如死灰地靠在墻上，決定等他們趕上自己接受懲罰。下一秒墻壁就凹了進去，她一腦袋栽了進去，咕嚕咕嚕地滾了幾個來回，撞在墻上。

　　西爾維亞揉著身上被撞疼的地方站起來，發(fā)現(xiàn)讓自己進來的洞口又合了起來。她不敢往回走，怕遇上堂姐他們；也不敢停留，怕他們發(fā)現(xiàn)這里。西爾維亞想著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摸著墻壁慢慢地往前走。

　　走到很往前的地方是一段分岔路，西爾維亞左手右手隨便打了會兒架就走上了右邊的那條路。右邊的那條路通向好幾間并肩挨著的木屋，她彎腰鉆過其中的一間房門，看見里面的地板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箱子。

　　噢，這還挺適合躲人的。西爾維亞這樣想，躲到一個箱子后面。想了想不放心，動手打算把箱子里的東西騰出來，自己藏箱子里。

　　亂七八糟的東西被拿出來放在地上，西爾維亞鉆進箱子里的時候，還不忘記頂著一個東西在腦袋上給自己打掩護。過了很久周圍都是靜悄悄的，西爾維亞舉得累了，小心翼翼地動著身子想把東西放在箱子底部。可是底下硌了什么，東西一頭翹起。西爾維亞把手蹭著箱子底部伸進縫隙，摸到一顆冰涼的珠子。

　　她曲起腿，整個人盡可能縮成一團，和她的遮掩物一起坐在箱子里。西爾維亞把那顆珠子拿在手上，非常小的一顆，或許是西爾維亞收拾東西出來時掉下的，或許是一開始就躺在箱子的角落里的。她感興趣地把珠子拿在手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本暗淡無光的玻璃珠逐漸發(fā)出一點點微弱的亮光。

　　亮光越來越清晰，最后變成一盞燈的燈光，溫暖柔和地躺在西爾維亞的手心上。她好奇地湊近了看，猝不及防聽見一個少年帶著笑容的聲音：

　　“喂喂，我們來比賽吧！看誰學(xué)狼叫更像？”

　　“噢，我投萊姆斯一票。”第二個男孩子的聲音。

　　緊接著，大概是那個被叫做萊姆斯的，第三個男孩子：“唉？怎么突然……為什么？”

　　“來吧來吧，到時候我們四個一起在外面聽，”第一個男孩子笑著說，“說不定還可以在莉莉面前很帥氣地進來這里，把這個拿出去給她看，告訴她是一個惡作劇——糟糕，她會不會覺得我非常有魅力？又機智又勇敢�！�

　　第二個男孩子的嗤笑聲：“是——如果她和其他女生一樣蠢�！�

　　“噢，西里斯！你也承認(rèn)她很聰明嗎？”第一個男孩子喜氣洋洋地說，“我就知道，雖然西里斯嘴上不說，心里也認(rèn)為她很棒吧？嘿嘿嘿，你看，畢竟是我——”

　　“好了好了，”萊姆斯無奈地打斷了他，“我還是不明白學(xué)狼叫有什么意義�！�

　　“喔，你是不是被級長徽章影響，變傻了？”第一個男孩子說，“我是想，如果萬一，他還是說出去的話——哎，到時候尖叫棚屋里傳來動靜的時候，你跟我們在一起呢。我們，霍格沃茨的所有人。萊姆斯。”

　　短暫的沉默。只有玻璃珠的熒光在箱子的壁上浮動著。西爾維亞把自己的耳朵更加貼近了玻璃珠，聽見輕微的、像是呼吸交錯的聲音。

　　然后是那個被叫做西里斯的男孩子：“這提議不錯，比你說討好莉莉的聰明多了——詹姆，我會比你像的�！簦⊥敉�！”

　　“……��！你作弊！”第一個男孩子，被叫做詹姆，突然間氣憤地叫了起來，“再說，那也不是狼叫，是狗�！�

　　聲音嘈雜起來，西爾維亞聽見大大小小的狗吠和詹姆嘟囔的聲音，在混亂的動靜中，她隱隱約約地，聽見一聲短促的笑聲。

　　是萊姆斯，她想。

　　玻璃珠徹底寂靜下來，只有熒光還浮動著。斯萊特林的那幾個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西爾維亞試探著鉆出箱子，借著玻璃珠的光芒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

　　是一間破舊的木屋，墻壁上布滿了動物的抓痕。她攥著那顆玻璃珠走近了看，墻壁坑洼不平，每一道抓痕都蘊含了令人痛苦的力量的。西爾維亞伸手摸了摸，不知怎得，心里感覺很難過。

　　她不知道這是哪里，也不知道剛剛玻璃珠里傳來的對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那三個人為什么要學(xué)狼叫，也不知道他們在擔(dān)憂著什么。但有一點她聽得清清楚楚，是存在于三個人之間的，像英國濃湯一樣的感情。

　　那是即使感情匱乏如她也能明白的，無比羨慕的，真摯友情。

　　詹姆，西里斯，萊姆斯。

　　西爾維亞重復(fù)了一遍這幾個名字，從心臟深處升起濃郁的羨慕。她想要更多——真實的友情，或僅僅是虛假的、只能觀看的他人的友情。西爾維亞蹲在地上，翻起先前被自己拿出來的東西，試圖找到一些和那幾個名字掛鉤的東西。

　　沒有。

　　什么也沒有。

　　剩下的東西全都平平無常，西爾維亞才喜悅起來的心臟又迅速地沮喪下去。玻璃珠的光芒在此刻也悄無聲息地黯淡了下去，像一顆再普通不過的玻璃珠蜷在西爾維亞潮濕的手心。她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周圍是七零八散的雜物，無可奈何地被期望于和那三個名字有關(guān)。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西爾維亞聽見有貓頭鷹鳴叫著掠過屋外的天空，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泛起漣漪。一聲，兩聲，三聲；一只，兩只，三只。貓頭鷹振翅的聲音也匯集在一起，成了一陣清晰的風(fēng)聲。是貓頭鷹都出去了，還是都回來了？西爾維亞不知道自己在這間屋子里攥著玻璃珠待了多久，時間在這間屋子里流逝的極其緩慢——也許正相反也說不定。

　　她的腦袋里被錯亂的時間塞滿，昏昏沉沉，混亂無序。

　　西爾維亞突然想到——

　　突然想到，霍格沃茨這么大，那三個人不會只存在于這件破舊的木屋。

　　貓頭鷹棚屋，教室，大禮堂，男生宿舍和盥洗室，霍格沃茨的每個角落都會存在他們的痕跡。

　　好，去找找吧，西爾維亞。她這樣告訴自己，去找找詹姆、西里斯和萊姆斯留在霍格沃茨的，其他的東西。或許是另一顆玻璃珠，或許是一本舊課本，或許是一張褪色照片。西爾維亞甚至可能根本意識不到那些東西是這三個人的——

　　但是去找找吧，西爾維亞。

　　西爾維亞一直渴望的東西，一定就存在于這三個人之間。即使是徒勞的，西爾維亞想要靠近一點，像渴望月亮的孩子躍進映出月亮的溪流中。

　　她渴望它。

　　她想要找到它。

《[HP/西里斯]黎明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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