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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用路人的話來說,他是一個流浪者,一個窮游家。
他有時流連舊巷死胡同,抱著木吉他對枯井空彈。嘔啞嘲哳不成曲調的樂音從他指尖流淌出來,濃淡相宜地抹滅周遭零星人氣。
他微閉著眼,輕哼繾綣鄉(xiāng)音,眼角似噙著通透淚光。
枯井旁,他坐在那,一個人。
這一坐就是一整天。等天幕低垂,暗得已看不清吉他有幾根弦,他才悵然起身離開。步子緩緩緩緩,似有留戀。
卻再也不會來。
他繼續(xù)行走,離開這座城到了另一座城?柿撕纫粔K錢一瓶的礦泉水,餓了吃四五塊包飽的盒飯;偶爾也吃家鄉(xiāng)的米粉,偶爾也喝淺淡廉價的啤酒。
走累了,就停駐街邊彈吉他。這時候他的吉他彈得真好,清亮流暢,像一只小手抓撓著路人的心。
他身旁迅速佇了一堆人,著迷于他的曲子,沉醉于他面上朦朧的笑意,被他身上的爽朗味道感染,不肯散去。
人越來越多,最后越來越少。因他們最終還是要散去。
他彈完今晚最后一首曲子就準備離開。這時一個男人伸手攔下了他的吉他,開門見山地夸贊他的曲法,邀請他到酒吧做有償彈奏。
他詫異,但稍一思索便點了頭,“先生,我可能待不久。”他想他有必要對他將來的老板負責。
男人擺擺手表示沒關系。于是他暫時成了一個有工作的人。
此后,他每天傍晚七點前來到酒吧,有時獨自勾勾琴弦,有時給歌手伴奏,有時興起邊彈邊唱。
他唱得慵懶低沉,幾日下來竟有了不小人氣。
有女人勾搭他,有男人勾搭他,他們想和他做/愛,都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拒絕。
日子這么輕松愉悅呀,一切不期而遇仿佛也能被原諒。
他遇見她,就在這些柔軟的日子里。
她是個妓子,風情不風塵。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早已熟知對付男人的各種方式。
他最喜歡看她低頭吸煙的模樣。這時候她眉目溫順,那些平日里扎人的棱角盡數(shù)消失,如畫的臉龐在酒吧昏暗燈光下分外乖巧。
他看著她,恍惚覺得,這就是他相濡多年的妻,是他將攜手白頭的女人。他和她在一起,過平穩(wěn)安生的日子。她敬他,愛他,依靠他。他陪著她,喜歡她時不時的小脾氣,看重每一個擁著她醒來的清晨。
他這么浪漫的人,其實是多情的。
但這就是他與旁人的不同。他發(fā)情得挑對象,且挑得喜怒無常,毫無疑問她入了他法眼。
于是他向她表白,倆人的默契,在活色生香的交流中達到頂峰。
她著實是個聰明的女人,合格的情人,自同他上過床后便關門謝客。
她日里有時纏著他哄他出門。從東街走到南街,為他添些衣物配飾,再走回他租住的公寓,為他做幾道精致的南方小菜。
夜里一日不落地看他彈吉他。她站在臺下,只看著他。一如他夢中的乖巧模樣。
她手里拿過他的大衣,拿過他的水杯,拿過他的夜宵,亦拿過避孕套。他們像一對年輕的愛侶,同出同入,同食同寢,如膠似漆得讓人嫉妒。
他在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邊吻過她,在群魔亂舞的酒吧里吻過她,在瀲滟的湖邊吻過她,在起風的櫻花樹下吻過她,在雨天的屋檐下吻過她。他也曾荒唐地想過,就這樣與她過一輩子。
可最終他還是要離開,即便一拖再拖。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同她坦白,那時他們緊密相擁,棉被遮掩下的身體不著寸縷。
她如往常一般伸手到床頭摸煙,卻雙手顫抖怎么也點不著。
仿佛過了很久,她不再同手中的香煙較勁,也不曾回頭,只倚著熟悉的溫熱胸膛輕輕地應一聲,嗯。
他終于要離開。
他站著,回頭看,心里隱隱有些希冀。
等他抬手看了看表,彳亍過后還是轉身上了車。這時候,她在哪個男人的懷抱里低吟高潮呢?他想。便再沒有回頭。
而她躲在重重人海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他,目送他離開她,無可抑制地思念他,心痛如疾想要挽留他,最終,放任他離開她。
她想,其實本就一無所有。
她一步一步走出車站,離開他,回到她原本的生活,每天在不同的男人身邊醒來。
只是有時會看著唱臺很久,下意識喚他姓名,會做滿滿一桌的精致小菜,會獨自從東街走到南街,隨手買回寬大清爽的男士襯衣。
有時會想,愿你在陌生的城市過得很好,愿我還能繼續(xù)打擾你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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