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紅塵

　　一杯清酒，一把舊壺。亭子里空無一人，似乎是為了襯這寂寥，還有風吹過，蕩起沈非音袍子一角，空氣中多了若有若無的菊花清香。
　　“終于還是留我一個人了�！彼p輕一嘆，在桌邊坐下。
　　抬手摸摸壺柄，“還是溫的呢……”沈非音舉起那壺，緩緩貼到臉上。
　　“就像是你，只離開一會子一樣。”

　　莫名其妙地張林打了一個噴嚏。
　　“該不是誰想你了吧，張大哥？”說話的嬌俏少女嗔了他一句，手里的帕子卻體貼地送上，“入秋了，你也要注意添衣才是。”
　　“嗤……五大三粗一爺們，哪那么多事呢�！睆埩治⑽⑼笠豢�，不著痕跡地避開少女的手，“想我啊，怕只有天下最蠢的傻瓜才會想我這個天下第二蠢的傻瓜呢。”

　　“入秋了�！鄙蚍且舻f，亭子里還是只有他一個人，說也是說給自己聽。
　　“天下第二蠢的傻瓜，你肯定沒有記得添衣。這時候要有風，該著你受涼�！比允窃频L輕的口氣，手里折扇卻攥緊了。

　　“喲喲喲，聽你口氣，那天下第一……蠢的人是誰呀？肯定是你的心上人吧？”少女被這男子讓了開，不見慍色，又去撩撥他講話。
　　“第一蠢的家伙，就是第一蠢的家伙唄……”張林打個哈哈，“是個……沒事總把自己打扮得——干凈得讓人著惱的家伙，那種人呀，要往雪地里一站，整個人就陷進去了，好像就一張臉浮著�！�
　　“嘿，你這么一說，好像這白衣裳姑娘就活靈活現(xiàn)地冒了出來一樣。說得可真妙……她漂亮不？”少女饒有興致地問道。
　　姑娘？張林一陣好笑，掩不住便咳了一下，端起茶啜著。漂亮嘛……想起那回初見他，就在雪地里，一身的白衣服，四處銀裝素裹的，他一走出來，整個世界就剩了那一頭烏黑的發(fā)，還有……
　　那雙沉郁的眸子啊。
　　小王爺，那時候，很郁郁不得志吧？
　　張林又嗤笑一下。
　　“張大哥，她不漂亮么？怎么露出那樣表情？”少女嬌笑起來。

　　“你那張臉，就適合笑的。可別皺眉，別難過�！鄙蚍且裟剜话愕亍�
　　酒壺舊了，粗瓷刮著他的臉頰。他還是攥著在臉上廝磨，即使那酒，早已涼了。
　　眼睛里露出的是很久不見的溫柔。

　　“張大哥，那姑娘，一定是富貴人家吧？你和她分開，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少女微蹙著眉，托著下巴點著桌子，眼里微醺。
　　“苦衷？”張林笑笑，一腳把空了的酒壇踢開，“世上苦衷何其之多。誰同誰分開，不是苦衷？誰做不成什么，不是苦衷？該，該著我也是‘苦’中人……”
　　“張大哥，你醉了……”
　　“沒呢，還早。”張林不知道從哪又提出一壇芳釀，“再來兩杯吧？”
　　當年，我諒你傷我，我諒你瞞我，我諒你……不承認你愛我。
　　假裝什么苦衷都能理解。
　　原來這樣也是很累的。

　　“張林，若再有一次，你猜，我如何選？”沈非音眼里黑不見底。是醉？是累？是淚？
　　“沒有如果。所以……還是一樣�！�
　　“只是我貪心地希望你不要離開……所以……我會說的�！�
　　攥緊了壺柄，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根根發(fā)白。

　　“張大哥，如果還有……”
　　“停�！睆埩重Q起一只手掌，“世上沒有如果……我這么大歲數(shù)了，你哄我？”
　　“張大哥，你的手……！”少女驚呼起來，那一只修長漂亮的手，一根尾指卻是齊根斷掉，看來有幾分可怖，幾分凄楚。
　　“呃，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張林連忙收回手，臉上窘窘的。
　　“不……只是……”少女臉上露出憐惜，“一定疼死了吧？”
　　“嘿，爺們兒，能有多疼？再說了，爺們嘛……再疼，也得忍著呀�！睆埩诌肿煲恍�。
　　真不疼。原來看著你的眼睛，就是最頂用的麻藥。
　　誰叫我看著你無動于衷的樣子，心就夠疼了呢？

　　“你的手還痛么？下雨天，秋風涼，一定不好受吧？”沈非音指甲嵌進肉里，絲絲殷紅流出掌心。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張大哥，怎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你還笑得出來�。俊鄙倥畣�，不著痕跡地收回他面前最后一個滿杯。
　　“咦？我的酒呢？怎么那么快就喝完了？”張林咕噥著。
　　垂頭靜靜很久，又抬起下巴對著窗外。一笑，云淡風輕，哀愁入骨，墜入無間。
　　不恨你。真的不恨你。不是你的錯。你看，我現(xiàn)在還笑的出來呢。

　　唇角一絲一絲裂開，沈非音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想你……可是我不能哭，答應(yīng)你了的，是么？所以我只能笑，因為他們都看著我，我只能笑！”
　　手一揚，酒壺落地，滿地碎銀。烈酒味瞬間涌出，浸透空間，菊清香不復(fù)。

　　那我到底在笑什么呢？
　　“笑紅塵唄�！�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