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從夢中驚醒，第一眼看到的是藍天，非常藍，很久沒見到過了。
　　“嘶——”我想把手背到腦后愜意一番，這么一動才發(fā)覺，好疼。
　　我嘗試著爬起來，每動彈一下都很疼，身體就像是撕裂了重新拼接起來一般，但我沒看到傷口，可能是我睡得太久了，所以記不清睡前發(fā)生過什么。
　　等我晃晃悠悠站起來，看著眼前這滿目荒涼又生機盎然的景象，我有些茫然。
　　就在此時，我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但一回頭，只有風吹過草浪向我溫柔地撲來，我心情大好，放聲笑起來。
　　倏而，我收住了笑聲，四下張望去。
　　“什么？你說什么？”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跟我講話，但又看不到他，他又重復了一次。
　　他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他大概也感覺到我好像忘記了，但沒有生氣，只是又溫和地開了口并提了一個名字。
　　“馮內古特？你說馮內古特……”我沉思著，在記憶里搜尋著關于這個人的記憶。
　　“噢，是他啊，他是……”我又頓住了，我腦子里一時渾噩，這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他見我提及又不說起仍是和順地沒有再提。
　　“很抱歉，你看，我家現(xiàn)在有點亂，貴客前來，招待不周啊�！蔽矣行⿷M愧的低下頭，這才猛然意識到，我現(xiàn)在光裸著身子赤條條地站在這天與地之間。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向四周掃視了下，發(fā)現(xiàn)一處被藤蔓遮掩的山洞，我一路扒開高至我腰間的草叢走過去，扯掉藤蔓簡單地做成遮蔽的衣物。
　　“唉，原諒我，我們五號都是這樣的，如果不穿點什么很不習慣……”五號，這是我們這個地方的名字嗎？我想了許多事，最終問道：“你在哪里？能出來見見嗎？”
　　“噢，是這樣啊，那算了，我不去了，就這樣說話吧，馮內古特和你們說了很多關于我們的事嗎？”我腦袋里的聲音告訴我說他們不能來到這里，但可以接我去他們的541號星球，我拒絕了，實際上我對我們的5號星球也還很陌生呢。
　　“你說我們這里別名叫什么？屠宰場？不可能吧。”我不甚在意地笑笑，畢竟是外星人，他們也不見得就對我們這里了解很多，想著這些我又看了看周圍。
　　大片的白云在湛藍的天空上緩緩游移，像是遨游深海的鯨，陽光溫暖又不刺眼，低頭看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零星有幾棵拔地而起的大樹，隨風搖曳著郁郁蔥蔥的葉子。
　　看，遠處還有清可見底的溪流，我加快步子跑過去，我有些好奇我是什么樣子。
　　溪流是從遠處的山澗分流下來的，隱約可以聽見敲在河卵石上的動人旋律，我捧起一汪水送入口中，清冽之感沁入心脾。
　　我又隨手洗了洗臉，這才仔細去看自己的面容，看著水中模糊的影子，我有些疑惑，許久沒在腦中響起的聲音緩緩開口。
　　“你看，對面是什么？”
　　我抬頭看過去，一愣，我又回頭看了看，我不可置信地站起來。
　　一溪之隔的對面寸草不生，焦黑一片，灰蒙蒙的天像散不去的迷霧，光禿禿的枝丫上棲著幾只烏鴉，大片坍塌的磚瓦有著被火燒過后留下的漆黑印記，遠處還有熄不盡的火在熊熊燃燒。
　　我想要跨過溪流走過去，水面突然向另一方無限推展，溪水變成江水，江水又似染了血，揚起滔天的巨浪奔涌而去，對面的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我驚惶地向后退了幾步，而隨著眼前這一切的變化，我腦子里走馬燈般亂成一片，一幕幕在我腦海里輪番登場。
　　時而是穿著布衣的男人扛著鋤頭荷月而歸轉而就是兵荒馬亂他身中數(shù)箭；時而是身著紅袍手握權杖的國王緊接而來是人民為其被斬首歡呼；時而是提著手包款款走來的美人繼而妝容凌亂在小巷中奔走；時而是跪成一地的大臣忽而龍椅上又換了個人；時而是拔地而起的高樓隨后又是轟鳴而過的戰(zhàn)斗機將之摧到；時而是大海上炸起浪花之后又是硝煙在陸地上彌漫；時而是西裝革履的男士們互相握手不轉眼就成了吐沫橫飛地指揮；時而是老人帶著小孩從學校里走出畫面一轉只剩廢墟；時而是燈紅酒綠的不夜城卻被飛來的另一幕打斷——槍聲響起人們四處藏匿。
　　這些畫面有的像飛來的玻璃碎片，有的像墜落的煙火，有的像老電影里的黑白膠片，更多還是像走馬燈。
　　我抱頭跪在地上緊咬著牙，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頭痛欲裂，心像被荊條緊緊纏繞，我握拳狠狠捶地。地面崩裂，我躲閃不及飛速墜落，昏迷前隱約聽到那個聲音說：“你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叫五號屠宰場了嗎？”
　　我是被癢醒的，我慢慢睜開雙眼，落在我鼻尖上的蝴蝶飛走，耳邊有小鳥的啾鳴聲，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我抬起頭，頭頂是一顆老榕樹，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像鋪了滿地的星辰。
　　我背過手看向遠處，那溪流早已成大海，腦海里再沒響起那個聲音，天地間好像獨留我一人，靜謐而死寂。
　　我想著過去的種種，時間流逝，光影瞬息萬變。
　　太陽落山了，漂亮的火燒云很快染就半邊天，耳邊不再響起鳥鳴，它們撲棱棱歸了家。
　　夜幕又鋪開，一彎新月當空，綴著漫天明滅的星火，海浪拍岸潮聲陣陣。
　　我站起身頭還有些暈，我晃晃腦袋試圖清醒，站了片刻后才感覺好些。我扯掉身上的藤蔓，一步步向大海走去，我站在大海前看向遠處的水天相接之際，又轉過頭看向那棵老榕樹，他仿佛在對我慈祥地笑著。
　　我向海水中心走去，感到海水漫過我的周身，冰涼又溫柔，我看見海面上也飄著一彎新月，伸手又觸不到，我聽見水聲在耳邊咕咚響起，我張開四肢任由沉底。
　　“明天見�！�
　　那個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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