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感覺我好朋友的精神出了問題。

　　那天我跟他去老地方吃火鍋，吃到半截他突然對著我旁邊的空座哭了起來，嘴里還念念有詞：“不要，我不要……你別趕我走……”

　　我當時被嚇得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也不敢喊他名字，就由著他哭了半個多小時，我在旁邊坐立難安。

　　漸漸他消停了下來，又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xù)夾著菜進食，見我干坐著不動筷便問我：“你怎么不吃了？飽了嗎？”

　　我連忙拿起筷子，裝模作樣地吃起來，口齒不清地回道：“沒有沒有，剛走神了�！�

　　2.

　　說起這個好友，我跟他認識有些年頭了。

　　我們住在相鄰的兩個小區(qū)，雙方父母也都互相認識。從小學(xué)到初中，我倆成天黏在一起耍，我?guī)е鬟^不少惡。上了高中后我們雖然同校但并不同班，不過每天放學(xué)還是會結(jié)伴回家。

　　家里人一直有送我出國留學(xué)的打算，我第一次雅思考了6分，高三開學(xué)前又去考了一次。考前半個月一天一本IELTS題集，那段時間整個人都快要魔怔了。好在九月初公布成績，考得雖然不高但最起碼過了，我也總算松了口氣。

　　11月份我去香港考了SAT，次年五月收到滑鐵盧大學(xué)的offer，六月底我從北京出發(fā)前往多倫多。

　　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參加高考，然而最慶幸的也是沒有參加高考。我的成績并不出色，高考對我來說的確不是一條最佳的捷徑。

　　我好朋友與我截然不同，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同學(xué)公認的模范優(yōu)等生，大人眼里的別人家的小孩，老師口中的優(yōu)秀學(xué)習(xí)榜樣。可以這么說，在學(xué)霸如云的校園里，他大大小小的考試排名就沒出過年級前十。

　　高考時他也發(fā)揮出了正常水平，如愿以償進入了985院校，上海的同濟大學(xué)。

　　他應(yīng)該是我認識的人里最優(yōu)秀的了，長相端正，成績優(yōu)異，為人和善，性情溫和，家里還有點小錢。我爸媽就總是嘲我空有其表，沒啥真本事，說現(xiàn)在這社會雖然也能靠臉吃飯了，但終究是不長久的，所以有能力還是第一要義。

　　跟多數(shù)家長一樣，我爸媽也喜歡成天到晚在我耳根念叨我那朋友，讓我多學(xué)學(xué)他。不過我并沒有因為爸媽老拿我跟別人比較而感到厭煩，反倒是為爸媽如此肯定他而開心，然后還會順著他們的話說，對的呢，他真的很好，如果是個姑娘就好了，我就可以娶他了。

　　我媽一聽我這話就笑得露出眼角花大價錢保養(yǎng)但還是能看出來的細紋，說小方要是個女孩家，被你娶進門可不就是糟蹋了人家大白菜？

　　我當即反駁怎么會呢，要是能娶進門我一定掏心掏肺地對他好，不管是星星還是月亮，只要是他想要的，全都捧到他眼前，一點兒也不含糊。

　　我爸嫌棄我不知道隨誰，怎么沒臉沒皮的，若不是長得幾乎跟他一模一樣，都要懷疑是在醫(yī)院里抱錯了的。

　　雖然我老爹總是拿話噎我，但他確實很疼我，從小到大要啥給啥，不要也給，每次出國都會給我?guī)б路托男哪钅畹幕@球鞋，周圍的朋友都眼紅得不行。

　　到了Canada后我一有空就會跟我那好友視頻聊天，他跟我講上海本地的靈異故事，我給他講自己在Waterloo的所見所聞。

　　我并不喜歡Canada，這鬼地方冬天冷得要死，有零下二十多度，四月份了還可以遍地白雪，尤其下凍雨時，窗戶都能凍上，外出走起路來就像滑冰，連想吃包辣條都得花上13塊錢巨款。

　　最關(guān)鍵的是，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無論是中秋還是春節(jié)，我都沒法回去，還得壓下內(nèi)心的思念和孤獨繼續(xù)寫作業(yè)，刷個朋友圈全是一家人圍一塊吃團圓飯的，我看著心里實在難受。

　　何方，就我那好朋友，會在另一個國度陪伴著我，讓我感覺不那么孤單。

　　可以說，除了父母，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3.

　　我朋友的名字是挺有意思的，其實他爸姓何，他媽姓方，這樣一組合就成了何方這名。

　　我認識何方那么久，從沒見他談過戀愛，也沒聽他講過有什么暗戀對象，毫不夸張，在感情方面他就是一張白紙。

　　我以前還跟他開玩笑說，要不你來加拿大吧，這兒妞膚白貌美，個個都是大長腿。

　　他被我的話臊得鬧了個大紅臉，我在電腦這頭一邊捶桌子狂笑一邊說我可是開玩笑的，你千萬別當真，記著別找女朋友，跟我一起打光棍多好啊。

　　類似的話我跟他說過很多次，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不找女朋友，也不希望他找，目前這樣的狀態(tài)就挺好的。

　　而且我覺得，沒有人配得上他。

　　突然有一天，他告訴我自己交了個女朋友，我心里一萬個不相信，就篤定地說你肯定是在逗我。

　　結(jié)果視頻聊天的時候他冷不丁給我看了一張相片，這相片還很講究地用金邊框裝裱了起來。

　　透過電腦屏幕我只能隱約看到照片中的人長發(fā)飄飄，臉是真看不太清楚，但確實是個女的。

　　我當時整個人驚呆了，心想是哪路妖精來作怪，竟然能把何方這不開竅的小子給迷倒了，真的假的？

　　他說是在麥當勞做兼職體驗生活的時候認識的，也是同濟的學(xué)生，高他兩屆，大三的。

　　從那天起何方就像變了個人，跟我視頻聊天的次數(shù)減少了，不僅如此，每次視頻聊的內(nèi)容還都是圍繞著他的女朋友。我抱怨他這是在赤裸裸地欺負我這個孤寡老人。

　　他說小海（就是他女朋友）不住校，在學(xué)校附近的海廈旅館租了一間屋子，那地方一多半都是同濟的學(xué)生。他還說小海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跟她在一起感覺特別安心，諸如此類。

　　有一次他不小心喝多了，小海就把他背回了宿舍，還有一次他生病了，小海照顧了他一整個晚上都沒敢合眼。

　　每次聽到這樣的片段我都想笑，我說他你怎么跟個小媳婦似的，到底她是女朋友還是你是女朋友？

　　他聽到這話也只是笑笑，眼里滿是幸福。

　　見他那么幸福，我也感到很高興，又有一點失落，這失落來得莫名其妙，我這種神經(jīng)大條的人自然懶得去追尋這感覺的根源，于是由著自己抑郁了好一陣子才把這感覺拋之腦后。

　　他倆在一起得有七年之久，說出來你們可能都不信，這七年間我回國次數(shù)不在少數(shù)，但是一次都沒見過他口中的小海。

　　他總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敷衍過去，我心里著實感到不快，可又無可奈何，到最后也只好作罷，隨他去了。

　　后來我聽到傳言，說何方是個同性戀。我當時氣得火冒三丈，在朋友圈和空間狂爆粗口。

　　我平時挺和善的，也整不明白那時候怎么那么生氣，跟發(fā)了瘋一樣，就好像被詆毀的人并不是何方。

　　而是我。

　　4.

　　從滑鐵盧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留在加拿大工作，打算等幾年再回國發(fā)展。

　　我并沒有留在加拿大的意愿，曾經(jīng)也有個金融顧問找我約談，我直白地告訴他我不想在加拿大久留，在這沒有歸屬感。

　　大概是我畢業(yè)后的第三年，何方再一次來了個大轉(zhuǎn)變�？赡芡馊丝床怀鍪裁�，但身為他多年的好友，我對此十分敏感。

　　他真的變了，而且還是跟那個叫小海的女孩有關(guān)。因為自那起，我就再也沒聽他提起過小海。他不說，我也不好問，就怕戳他傷心處，畢竟情傷沒什么好辦法可以治愈，要么找到替代品，要么借時間慢慢療養(yǎng)。

　　同年夏天我回了國，原本我是想去北京發(fā)展的，我?guī)讉�在加拿大結(jié)識的好友有去北京的意愿，但轉(zhuǎn)念想到何方，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上海。

　　何方當時在上海的一家外企工作，我在的公司跟他的公司有合作關(guān)系，因此我們見面的機會也隨之多了些。

　　他經(jīng)常大晚上帶我去一家火鍋店吃飯，點個鴛鴦鍋，配幾道小菜，再來幾瓶啤酒。

　　火鍋店的位置十分隱蔽，每次都是他在前頭帶路，我在后面跟著左繞右繞，最后被整得稀里糊涂的，完全找不著北。只隱約記得是在一條深巷子里，先往右拐，走上個十五米再往左拐，然后穿過一條狹窄的小道，到路的盡頭時往左拐直行一分鐘左右就到了，途徑一片非常漂亮的薰衣草園，如藍紫色的海洋，亦真亦幻，仿若天堂，而何方每走過那里時也總會停下片刻，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無辣不歡，所以鴛鴦鍋中的白湯我是向來都不碰的，我倒是記得何方的胃不好，但他也固執(zhí)地挑紅湯里的食物吃。

　　起初我還擔(dān)心他的胃會受不了，但幾次下來后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什么異常便不去在意了。只是有一點很奇怪，盡管白湯從來都沒人吃，但是他還是每次都會往里面放食物。

　　十年間，我跟著何方無數(shù)次去過那家火鍋店，一直到我娶了老婆，他依然隔三差五去那里。

　　他始終未婚，我被家人百般強迫，我媽更是站在陽臺旁邊威脅我，若再不成家她就從這里跳下去。多年來我一直用找不到真愛不想將就的理由搪塞他們，但最后挨不過他們拿生命逼迫我，最后只好妥了協(xié)。

　　那家火鍋店十年如一日，每次去里面的客人都不算多，剛好坐滿。我也想不通這火鍋店開得那么僻，竟然還能有不少人找過來。還有，來這吃飯根本吃不飽，吃的時候確實有飽腹感了，可一出去就又餓了，等回家后我總是會讓我老婆再炒幾樣菜來填肚子。

　　何方這些年看起來好像沒什么問題，就是在堅持單身這條路上一意孤行，相親黃了一樁又一樁，到最后他父母也沒轍了，就把目光投向了小他十歲的妹妹身上。

　　直到最近，我覺得何方越來越不正常了。

　　他變得神神叨叨的，很多時候我都聽不懂他在講些什么。吃火鍋的時候，他能對著我旁邊的空座胡言亂語，一會哭一會笑的，我是既擔(dān)心又害怕。

　　他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異常。

　　何方住在一間兩室一廳的高級寓所里，我很少去那，只在有飯局喝大了時才過去借一宿，第二天酒醒后便早早回家。主要是我老婆兒子聞不得煙酒味，我也就不想渾身酒臭味地回去膈應(yīng)他們。

　　那天，我難得清醒著去何方住的地方，趁他在廚房做飯，我閑著沒事干就去他臥室兜了兩圈。

　　看起來跟以前沒啥區(qū)別，干凈整潔如初，床對面的墻上掛著一把電吉他，我曾經(jīng)還問過何方，為啥自己學(xué)的鋼琴卻非要掛著把吉他，而他只是敷衍地回答說單純地覺得比較酷。

　　當時衣柜是半開著的，我漫不經(jīng)心地往里掃了一眼后便邁開腿想走出房間。

　　但手指剛碰上門把，我就頓在了原處，緊接著立刻轉(zhuǎn)回到衣柜前。

　　果然，我發(fā)現(xiàn)了奇怪之處。

　　衣柜里掛著一些何方從來沒有穿過的男性服裝，一年四季的都有。而且那些衣服我拿出來往自己身上比劃，發(fā)現(xiàn)比我的體型都稍微大上一點，我一米八四，何方一米七八，這顯然不是他的衣服。

　　何方有個室友怎么也不跟我說？怎么衣服還放在了一起？難道是不常來��？

　　我這人有個毛病，神經(jīng)大條不說，還懶得追根到底，對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總是想當然地找個合適的理由就一筆帶過了。

　　后來我就想，如果當時我能把所有的蛛絲馬跡串聯(lián)到一起，早就該猜到真相的。

　　5.

　　有一年冬天的凌晨，我都摟著老婆睡大覺了，何方突然打電話過來，把我直接從夢中給嚇醒了。

　　對于何方的事，我從來比對自己兒子的事都要上心。說句實在話，我老婆跟何方同時掉河里，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救何方，雖然他其實會游泳。

　　盡管老婆是要共度后半生的伴侶，但她終究是父母介紹給我的“完美妻子”，不是我自己挑選的，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當初那點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心動也轉(zhuǎn)換成了堅不可摧的親情。而何方不同，他是我認識了幾十年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看他幸福。

　　他在電話里說，我在你家樓下了，一起去吃火鍋吧，我開了車。

　　我雖然不懂他為什么深更半夜地跑去吃火鍋，但也依然毫無怨言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臨走前給了老婆一個深表歉意的吻。

　　那天我記得特別清楚，空中飄著鵝毛大雪，街兩邊的路燈發(fā)出昏黃的柔光，何方裹著件肥碩的羽絨服，圍巾幾乎把他整張臉包住。他在雪地里跺著腳，不斷地往手心里哈氣摩擦取暖，雪花飄落到他的頭發(fā)上，結(jié)成冰晶，就好像學(xué)生時代的冬天，我放學(xué)晚了，他在教學(xué)樓下等我的時候那樣。

　　時光真是飛快啊，一晃眼都過去那么多年了。他不復(fù)當年的青澀，我也不復(fù)當年的頑劣�？墒羌毾霑r，又覺得好像只是在放學(xué)后人潮擁擠的樓梯口，等了他幾分鐘而已。

　　他開車帶我去那家火鍋店，在巷口停下車，照舊左繞右繞地到達店門口。

　　那天他破天荒頭一遭吃了白湯里的食物，我有些意外，但看他的表情好像很是滿足，就伸筷子也想撈幾塊肥牛嘗嘗。

　　結(jié)果他一把打掉我的筷子，厲聲道：“不準吃�！�

　　我不明白。

　　之后他忙解釋說：“不好吃的，你吃紅湯里的就行，我怕浪費了�！�

　　我“哦”了一聲便沒再多想，畢竟我確實不怎么愛吃沒辣味的東西。

　　后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跟我說了一些陳年舊事，包括小學(xué)的時候我往女老師辦公桌上放毛毛蟲，掀小女孩裙子，抄作業(yè)把人家名字也照抄上去的糗事。

　　我驚訝何方會突然想起這些事，如果不是他又提起來，我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他說：“磊子，有你這個朋友我真的特別高興�！�

　　我罵他凈說大實話，又問他怎么開始感時傷秋起來了。

　　“沒什么，就突然感慨，你小時候真的皮，現(xiàn)在倒人模狗樣的�！彼蛄艘豢诰�，笑著擺手。

　　我說，生活不就這樣嗎，逼著我長大，我他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被大人們推著成了年，又被迫踏入社會，將來有一天也會被死神拖至墳?zāi)埂?br>
　　這就是人生啊，赤腳淌水，根本身不由己。

　　6.

　　我從沒有想過那天是我見何方的最后一面。

　　有天傍晚，我開車去接兒子放學(xué)的路上，突然看到前面的高樓下圍了一群人。

　　我當時也湊了個熱鬧，就停住車問這在干嘛的，然后有個人指著樓頂說，跳樓呢。

　　我往上一瞅，還真發(fā)現(xiàn)一個人，于是趕忙掏出手機喊，趕緊打119啊，這他媽要出人命了！

　　人群中有人高聲回了句，打過了！正在路上呢！

　　我并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而且長那么大早對這種自尋短見的事見怪不怪了。但那天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跟撞了邪似的站在下面，把要去接兒子回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凈，心里面打鼓似的，沒由來的一陣緊張，還有……

　　恐懼。

　　但是沒等消防人員來，樓頂那個人就干脆地跳了下來。

　　周圍的人在那人剛跳下來時瘋狂往旁邊躲，就我一個傻站在那，仿佛被定住一般。

　　那是我一輩子擺脫不了的噩夢。

　　我目睹那個人從高樓躍下，在空中的每一個畫面都像是慢動作，最后，他墜落到堅硬的地面，隨即是一片彌漫開來的血紅。

　　那天后來發(fā)生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只感覺自己像個牽線木偶，被人用力扯到一邊，又隨著人群晃來晃去。

　　7.

　　何方死了。

　　還是死在我面前。

　　那天之后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我老婆跟我離了婚，帶著兒子逃離了我。

　　我不懂，我明明什么都沒做。

　　我發(fā)了瘋似的尋找那家火鍋店，試圖找回我與何方之間的零星記憶，卻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錯綜復(fù)雜的巷子里。

　　我想我一定忽略了什么，而這被忽略掉的東西正是導(dǎo)致何方慘死的真相。我要找到這個真相，這個信念幾乎支撐著我繼續(xù)活下去。

　　我想過很多種與何方離別的場面，那時候我倆肯定都是頭發(fā)花白皮膚松弛的老頭，但我們還能躺在鄰床，共度人生的最后那些年，或者我跟他實現(xiàn)兒時周游世界的夢想，可能僅完成一半就死在了半路上，又或者……

　　但絕對不是那樣，他以一種慘烈而殘忍的方式死在我面前。

　　我突然想到了“小�！边@個人，這個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人物。我四處打探關(guān)于“小�！钡氖虑椋@個人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我百費周折找到了何方的大學(xué)同學(xué)，問他們是否聽說過有關(guān)何方的事情，但始終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一位女士在我找到她的幾天后突然打來電話告訴我：我想起來一點，你說的土木工程的何方是吧，我記得他當時跟一個男的走得挺近。那個人叫什么我忘記了，聽說很多年前就死于一場車禍，死得挺慘的。

　　我如五雷轟頂。

　　一樣一直被我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敢去觸碰的物件突然間重現(xiàn)天日，赤裸裸地暴露在我眼前，讓我這些年來自欺欺人的成果功虧一簣。

　　8.

　　記得是在一年嚴冬，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關(guān)于鴛鴦鍋的故事。

　　故事說，在巴蜀地區(qū)，許多有經(jīng)驗的老人是不吃鴛鴦鍋的，因為鴛鴦鍋也被稱為“陰陽鍋”，有人思念逝去的親人，就會在半夜找個陰氣重的地方，支起一口鴛鴦鍋。如果去世的人也同樣在牽掛他，就會現(xiàn)身來吃�；钊顺约t湯，死人吃白湯，吃完這頓火鍋之前，陰陽相隔的兩個人就能短暫的相見。但是如果活人吃了白湯，便是與死人結(jié)了鴛鴦，從此陰陽不分。

　　于是從那天起，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那家何方生前常帶我去吃的火鍋店，然而還是每次都會迷失在迂回曲折的巷子中。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其實并沒有什么火鍋店，我也并不認識何方。

　　何方的臉在我的腦海中隨著年輪愈漸模糊，但他的聲音卻越來越深刻。

　　我越發(fā)喜歡睡覺了，因為每當我閉上眼，總會感覺那道熟悉的聲音就伏在我耳畔，輕聲呢喃我的名字。

　　終于有一天，我在家鄉(xiāng)找到了那家火鍋店，就位于我曾就讀的小學(xué)的后巷里。

　　9.

　　后來，我成了別人口中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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