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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有人在唱歌。
——我的歌。
我將口罩往上提了提,卻沒想到,一下子就把脆弱的細(xì)繩崩斷了。
靠,早知道就不買這種一塊錢一百個的便宜貨了。
我暗暗罵道,可恐懼一下子占據(jù)了我的心。
媽媽,你看那個大哥哥……
噓,別看,看了要長針眼的,知不知道。
來來往往的人流,“小聲”地議論著我。
——于是我的臉清晰地倒映在了玻璃上,斑駁,像是猙獰的撒旦,怒吼著咆哮著,扭曲成一團(tuán)。
真惡心。我心道。
領(lǐng)班的老太太像是聽到了人們的議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狗.娘.養(yǎng)的畜.生,還不趕緊去戴上口罩。
她的聲音像是那種磨砂的紙一般難聽。
我木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
你下.賤嗎,我嗤笑道。喂,你是嗎,是嗎。
幾年前,有那么多喜歡我的人啊。他們尖叫,吶喊,他們瘋狂地沖上舞臺,擁抱我。
我狠狠扣下麥克風(fēng),發(fā)瘋地唱啊,跳啊,從舞臺的這頭蹦到那頭。
晏之楓,晏之楓。他們癡迷地喊著我的名字。
于是我唱道:
“如果我是怪物,你是否會愛我如初!
他們尖叫道,會啊,當(dāng)然會啦,我們永遠(yuǎn)愛你。
我笑出了淚,然后撒了一路輕狂。瀟灑地登臺,下臺,黑色的耳釘、紋身,扭動的身姿,令他們?nèi)绨V如醉。
而緊接著是火光彌漫、黑煙滾滾的演唱會。
我的名字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在新聞娛樂的頭條上。殺人犯,惡心,怪物,一個個帽子扣到了我頭上,以至于我最后都不認(rèn)識他們描述出來的我。
這不是我的錯,我想,這確實不是我的錯。
可他們那么年輕,那么美麗啊。有些人攢了大半年的錢,有些人乘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就只是想來見我一面。
因為我是他們的偶像。
我嘲諷地想著,偶像。
況且我已經(jīng)不是他們喜歡的那副模樣了。
我再也唱不了歌了。
甚至再也說不了話了。
想到這里,我拿起了被人撞倒在地上的掃把,好冷啊。
但我剛才,確實聽到了。
地鐵站里,有一個人,他在唱我的歌。
是啊,我的,那是我的第一首歌,那是我十幾年前的年少輕狂。
“你別管我在哪里,你不要再來尋覓
因為我們還年輕,放肆而不必努力。”
然后我發(fā)覺,不知不覺的,我居然已經(jīng)挪步到了那個歌手的面前。
地鐵站里,賣藝的簡直隨處可見。
可我這次居然愣住了,對一個男人。
他長得實在好看。但更重要的,是他撫過吉他的手,還有,那讓人如癡如醉的歌聲。
好干凈。
好羨慕。
他和我不一樣,我想,這是個純凈的靈魂。
然后我意識到,又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一見鐘情了。
靠。
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還能對個男人動心,一個我從前看不起的,唱野歌的人。
我最原始的生理沖動告訴我,我想要這個男人。
緊接著,第二的心理沖動又告訴我,你.他.媽配嗎。
我是個怪物,而你不是。你是個人,是個漂亮的人。
可我喜歡你唱的歌,喜歡你,因為這是我唱的歌,因為你唱的真的好美。
如果我不是個怪物,我好想真正地去愛你。
我像個幼稚的孩子一樣,在心里默默地表白。反正也沒人能聽見我的心聲吧。
很多年后,那個男人不止一次地咬著我的耳垂,說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聽見這么熱烈而又直白的告白的時候,就決定,無論我看到的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這輩子都要和他在一起。
我笑道,是個老頭你也愿意嗎。
他倒是毫不介意地擺擺手。
年輕的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我只知道,那個好看的男人抬起了頭,顯然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他一雙桃花眼彎著,看著我,但手上的演奏沒有停下。
他和著琴聲笑道,先生,謝謝。
怎么,謝我什么?我心道。
他自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認(rèn)真地聆聽,直到這首我的曲子結(jié)束。
深夜十一點(diǎn)多了,來來往往的人很少。我想,也許是因為這個,他居然沒有因我的臉而怒斥我。也許是因為這個,他問我介不介意坐到他身邊的那張小破凳上休息一會兒。
我鬼迷心竅地坐了下去。
嘿,被一見鐘情的對象邀請了呀,晏之楓。
但隨后我便覺得,這不行。
穿著橘黃骯臟衣服的掃地工,和他,一個光鮮亮麗的歌手。
好可笑啊。
男人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內(nèi)心活動,他溫柔地說,沒事的,我叫焦生,我從今天開始在這里唱歌。你隨時都可以來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有些膽怯。
他已經(jīng)看到了我的臉了,那么久,那么長的時間。
我?guī)缀跏墙^望與沮喪的,甚至于不敢回答他的問題。
于是他恰到好處地繼續(xù)笑著,臉有什么重要的,喜歡音樂的人,誰他娘管那么多啊。
我抬起了頭,眼眶有點(diǎn)紅。
焦生撥弄了一下吉他,他說先生,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本不想再和任何人發(fā)生交集,可或許是出于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又或許是對最后一根稻草的期望。
我居然顫抖著從口袋里扯出了一張紙——別人購物小票的背面,用他放在一旁的筆,簽下了我的名字。
和當(dāng)年一樣的簽名啊,我想。我有多久沒簽過名了呢。
為了避免誤會,我指了指我的喉嚨,然后搖了搖頭。
晏之楓。他的聲音忽然帶上了哭腔,然后焦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大男孩哭得很傷心,甚至不介意哭聲回蕩在空洞的地鐵站里。
你干什么。我在心里罵著自己。
是吧,你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你嘴上說著不配被別人愛,不愿被別人愛,可你實際上卻渴望愛到難以自拔,甚至用自己的傷口來贏回別人的愛。
我愧疚得難以自拔,就在我想要不負(fù)責(zé)任地逃走的那一剎那,他忽然把我抱了個滿懷,然后說,你以后可以每天都來這里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猶豫地接受了他的擁抱。
這是個莫名其妙的相遇。
卻也是終身難忘的。
……
焦生,顯然在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我的歌。
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可愛。他有些興奮地跟我說,他有我所有的專輯,除了兩版外國專供實在買不到也買不起,都收集齊了。而他每次似乎都能看穿我的心一樣,不忘補(bǔ)一句,可現(xiàn)在的您也很好呀,不是嗎。
我沒有學(xué)手語,或許是倔強(qiáng)地認(rèn)為,我有一天還能再次開口說話。于是我拿了本一位中學(xué)生丟掉的練習(xí)冊,在上面寫道,謝謝。
焦生唱歌的時候是忘我的,就那么一個撥弦,仿佛這里根本不是腐爛的地鐵站,而是一方大大的舞臺。他是臺上最閃亮的明星,對著臺下的觀眾盡情散發(fā)自己的魅力。
噢,還有,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比如一度導(dǎo)致我很惱火的——他把我的口罩弄壞了好多個。
他每次都說,別這樣,你很美。然后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眼睛。
很疼吧,他每次都低低地說,我知道好疼好疼。
是啊,我好疼。
我當(dāng)時疼得撕心裂肺,只是連可以傾訴的人也沒有。
我母親在那之后,就跳樓了。而我至今也不知道我父親是誰。
然后他每次都能在這種時候緊緊地?fù)肀遥菸乙磺胁豢炫c發(fā)泄。
沒事,我在呢,焦生在呢。他輕聲說。
有一次他差點(diǎn)碰到我的鼻尖,我臉紅著跳了起來,早早地逃離了現(xiàn)場。
我依舊是個怪物,我想,愛是奢求啊。
于是,只有每晚的十一二點(diǎn),我才會出現(xiàn)在有他的那條走道上,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他唱我的歌。
唱的真好聽。
他每次最后演奏的歌,一定是我的第一首曲子。
噢,名字是《別管我年少輕狂》。
然后我每次都會在心里默默地唱著最后一句歌詞,反復(fù)的,不知疲倦的。
“我可以第一次地吻你嗎
我可以第一次地愛你嗎。”
我說,我喜歡你,焦生。
在心里說,說給自己一個人聽,所以我不需要害怕,不需要遮遮掩掩。
一天天的告白,可以催眠我自己。假裝我很了解他,假裝我是個偉大而苦情的單戀者。
可自從我有這種想法開始,很奇怪,就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樣。
他每晚就會跟我聊他自己。
他說他是個孤兒,他沒接受過任何正式的教育,小的時候,只有個六旬的空巢老人撿到他。后來她的家人接她去遙遠(yuǎn)的南方生活了,他就一直住在地鐵站了。
焦生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淡然到不像說自己的事。
焦生笑道,不過啊,那是婆婆本來就應(yīng)該有的幸福,不是嗎。
我的心理忽然不平衡起來。
對啊,為什么別人可以有應(yīng)當(dāng)有的幸福。
為什么我就不能有呢。我晏之楓,這輩子都不會有幸福嗎。
連咫尺的愛人也無法得到嗎。
于是那天我提前離開了。
并沒有什么改變,不是嗎,我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糟糕、昏暗。
只是多了個念想,多了個想要愛的人。
……
事情來的很突然。
先是焦生接到了一封信,手遞的。對方是一個穿著隨意的中年大叔,我也沒多在意。
可只要再多看兩眼,我或許就會想起十幾年前,那個人曾經(jīng)也遞給過我一樣的信封——
以及夾在邀請信里的一張機(jī)票。
機(jī)票上的日期是三個月后,大概是11月的樣子。
多少個音樂人夢想的舞臺啊,我心道。有了它,焦生甚至可以把歌唱給全世界聽。
他沒看信,而是不經(jīng)意地放到一遍,專心著他的演奏。幾個過路人稱贊地將錢放到他的吉他盒里,我數(shù)了數(shù),很多。
而后,又出了事。
起初只是兩三個挑事的人,拿著碎酒瓶在互毆,緊接著,范圍越來越大,像是某種無法遏制的東西。
□□鬧事,常有的事。我想,不去管就行了。
他們中忽然有人指著我,然后露出了我熟悉的,嘲笑的,厭惡的表情。
哎,不覺得嗎,那可真是個惡心的怪物。
然后我看見他放下了吉他。
我緊張地看著他,他依舊不緊不慢地朝他們走了過去,面帶微笑,而頭發(fā)懶散地披著,沒有扎起。
他猛的揮拳,對著那三四個人人拳打腳踢過去。
你們再說一遍,誰是怪物。他吼道。
我第一次看見他真正的憤怒。原來他如水般柔軟的目光也能這般凜冽,甚至于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
他原來,也是有一點(diǎn)在乎我的嗎。
我心里忽然有點(diǎn)癢癢的。
可我知道,他哪里打得過這些人。
他也不過是肉體凡胎。
于是我加入了混戰(zhàn)。
噢,作為國家合法公民,我在這之前首先選擇了報警。于是在事態(tài)變得嚴(yán)重之前,很好地被警方控制了下來。
坐在警局的走廊里,焦生還在做筆錄。他進(jìn)去之前,有點(diǎn)抱歉地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事,我等你。
我等你。
他想說什么,但又沒有說出口。
我靠在身后的墻上,忽然想道。
焦生有一天會離開我嗎。
晏之楓,你愿意等他,可他會等你嗎?
你們算什么,朋友嗎?
我以為我們能夠永遠(yuǎn)如此,永遠(yuǎn)能滿足我這種自私的小愿望?勺鳛橐粋——可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歌手,我知道,地鐵站絕不是他的舞臺,酒吧也絕不是他的舞臺。
他該去更遠(yuǎn)的地方。
而我只是個怪物。
焦生的歌聲,要讓全世界聽到啊。
我違背了先前的承諾,先一步像是做賊那樣地逃出了警局。
這條馬路上沒有人,月光淡淡的。我想,我穿著清潔工的衣服,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好像也挺配的呀。
我配啊,我就是賤啊。
我笑了,笑得有些開心。
“我可以第一次地吻你嗎
我可以第一次地愛你嗎!
我將這句歌詞嵌入我的腦海中,反復(fù)地哼唱,反復(fù)地用我喑啞得只會咿呀咿呀的嗓子唱著。
好難聽,我想?墒俏揖褪窍氤,我想啊。
我曾經(jīng)也可以唱歌啊。
這是我的歌我的音樂我的世界,我憑什么不可以大聲歌唱憑什么不能。
忽然間,一道明亮的白光從我身后打過來,疾馳而過的風(fēng)聲越來越近。
我知道的,于是我笑得更開心了。
撞死我吧。
可意料之中的撞擊并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溫?zé)岬暮粑。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融化我臉上的疤痕,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融化我的心。
我尖叫起來,極力掙脫他的懷抱?伤浪赖劂Q住了我,讓我根本無法動彈。
于是我哭了,不顧一切地哭了。我在心里吶喊道,焦生,你為什么要救我,為什么啊。
他的臉輕輕地摩挲著我擦傷的手。
他說,因為我愛你,晏之楓。
我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這并不是因為被暗戀的人表白。
而是因為他聽見了,聽見了我的心聲。
焦生深吸了一口氣,昏暗的街道上,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相信,那張臉上一定是最溫柔的神情。
他唱道:
“如果我是怪物,你們是否會愛我如初!
你聽得見?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聽得見啊。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聽得見,晏之楓。
我的拳頭落了下來,打在他的身上,我的淚流得滿臉都是,但我還是在心里不斷地問著一樣的問題。
焦生,你聽得見嗎。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回答,我聽得見。
委屈、不甘與憤恨瞬間占據(jù)了我整個人的胸膛,于是到最后,化為了一個帶有血腥味的、像是撕咬般的吻。
那么多次的表白,直白而又熱烈。
那么多次的糾結(jié)與沖動,坦率而又真實。
他都知道,他全知道啊。
你怎么就忍心呢。
我不知道他抱著我,持續(xù)了多久?傊詈,我是精疲力竭地被他背回地鐵站的。
昏暗的城市里,有那么一個人來人往的小角落,叫做地鐵站。
沒人知道那里會發(fā)生什么。
他對我說,你瞧啊,我也是個怪物。
我扯下了練習(xí)冊上的最后一張紙,笑著寫下了幾個字。
怪物之家。
貼在了我們身后的墻壁上。
地鐵站很冷,但他好暖。
……
焦生這個人,有點(diǎn)小癖好。
比如說,他似乎從來都不會有害羞的時候,卻總把那些東西記錄下來。
他給我寫的東西——姑且稱之為情書吧。用來事后道歉和追我用的。
那么多,兩個抽屜都裝不下。
真他.媽搞笑,我想,都面對面了,怎么還用信。
結(jié)果他就直接道,因為這樣的話,以后哪一天你想我了,就可以打開來看看啊。
于是我知道了他成為孤兒的真正原因。
所有人害怕他,又厭惡他。是啊,心聲這種東西,每個人不愿意別人聽見。因為有時太骯臟,有時太直接。
因為人是表里不一的動物。
別人的心聲會灌進(jìn)我的耳朵,他笑道,你根本沒法想象,一個衣冠楚楚的老師,心里想的居然是他哪位女學(xué)生今天穿絲.襪的樣子。這么亂七八糟的話,一股腦地鉆進(jìn)來……
我當(dāng)時很生氣地心道,靠,你有沒有點(diǎn)良心,笑屁啊,知不知道我會心疼你。
結(jié)果他親了我一口,說,可是你,是表里如一的靈魂。
你后半生的酸甜苦辣,看來只允許也只能對我說啦。
我心道,我到底看上這小狐貍哪點(diǎn)了?
然后他無縫銜接地賭氣道,還不是因為我是條好看的小狐貍嘛。
他的讀心是無法控制的。
包括我最開始一見鐘情時的想法,一次次坐在他身邊纏綿的想法,在警局時的想法……
就好像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聲帶與臉一般。
可哪個人不愿讓戀人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愛他呢。
我又寫了一首接一首的歌,不知疲倦的,卻又熱烈而充滿希望。
他彈著吉他,唱著歌,唱著我的歌。
接著實現(xiàn)我的夢想,唱著我的歌,好嗎。
他每次都能接上我的心聲,他說好啊,楓兒。
我們也像平凡的小情侶一樣,花個幾十塊錢,去個路邊的愛情.小旅館,翻云覆雨一陣。
這種時候真的羞恥得可以爬進(jìn)地底。
因為就算我不說什么,他也會自然而然地接下去。
噢,原來,不是這里……那么,是那里嗎,還是更加深.入的地方……
每次我想罵街的時候,都被他恰到好處地吻住雙唇。然后他就會適時地點(diǎn)穿我內(nèi)心的想法,哎,明明很舒服呀,我技術(shù)可不賴。
我想放屁,你個十八九歲的臭小子,談什么技術(shù)。
然而事實勝于雄辯,可能這種不要臉的人就是這樣點(diǎn)滿天賦點(diǎn)。
……
這一天終于來了。我想。
明天是我的生日。
那封信,那封邀請函上,機(jī)票上寫著的時間,也是明天。
焦生似乎刻意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后,于是我和他吵架了。場面有點(diǎn)詭異,在別人看來像是他單方面朝我發(fā)火。
我最后委曲求全地心道,最多也不過三年啊。三年,我等你。
我等你。
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啊,你不用一輩子活在這個地鐵站里。值得嗎,這樣值得嗎。
他和所有的戀愛對象一樣,大義凜然地說,沒有你的地方,又怎么稱得上是值得。
好像時間又回到了那個夜晚,那個警局的夜晚。
他沒有發(fā)火,而是問我,你總是能心甘情愿地等別人嗎,你把你自己當(dāng)做什么。
我好想說,不是這樣的。
我一咬牙,故意怒視著他,我有自己嗎,你會讀心啊。我連自己的一點(diǎn)兒空間都沒有,你就是我的全部,行嗎,滿意嗎,焦生。
我是怪物啊,可你是比我恐怖數(shù)百萬倍的怪物。
于是他如愿以償?shù)啬闷鹆思闷鹆四欠庑拧?br>
他會離去,他會離去。
我以前看垃圾小說的時候,常常會看到這種情節(jié)。什么女主人公為了她愛的人,故意口是心非地說些刺.激他的話。我當(dāng)時覺得,這他媽傻.逼吧,你愛他為什么不告訴他,非要這樣折騰自己嗎。
于是現(xiàn)在我懂了,于是我也成了那個矯情的女主人公。
——但他沒有走。
焦生起身親吻著我的臉頰,包括那些陳年的傷疤和焦灼的痕跡,他都毫不在意地一一包容。
他像變戲法一樣地拿出了另一張機(jī)票。
他輕聲說,晏之楓,為什么你世界里的結(jié)局,永遠(yuǎn)都只有你、我,而不是你和我呢。
我眼眶紅了。
喂,傻子,你知不知道我說了多少次我愛你。我怎么可能不想和你……
他問,這次算嗎。
我愣了一下,便聽焦生懶洋洋地說,總共137次——如果我喜歡你等同于我愛你,那么共計279次。
你可別以為你是一廂情愿而放低自己。
他低聲說。
然后他牽起了我的手。
我好像有很多年沒有走出這個地下室了。
他給我換上了他的衣服,一套格子襯衫加上長褲,有點(diǎn)大,可很暖和。
我是不是把你身上的溫度都拿走了呀。我心想。
然后他回頭,溫情地看著我,才沒有,我的溫度,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在我身邊。
隨著光逐漸灌進(jìn)來,我忽然有點(diǎn)緊張。
我的臉……
更多的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像是在欣賞一個怪物。
我好怕,焦生。
焦生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他說,兩個怪物在一起,就不害怕啦。
他在眾目睽睽下吻了我,我羞愧萬分,卻又忽然充滿了力量。
他說,走吧,去唱吧,我們的歌。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迎接深秋的第一縷陽光。
天有些涼,人很少,世界像是孤零零地把我們拋向宇宙,才讓我們相遇。
我們一起,與這座城市漸行漸遠(yuǎn),卻離未來更近了。
在那個地鐵站,曾經(jīng)住著一個怪物,和另一個怪物。
我笑了起來。
在候機(jī)廳,我唱起了歌,用我發(fā)不出聲音的嗓子:
“我可以第一次地吻你嗎
我可以第一次地愛你嗎。”
他說,當(dāng)然。
然后他也輕聲唱了起來。
“你別管我在哪里,你不要再來尋覓
因為我們還年輕,放肆而不必努力!
飛機(jī)飛過湛藍(lán)的天空,我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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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一個瞎想的小短篇,可能沒有什么看點(diǎn)吧。用了很直白的語言去寫,沒有過多冗雜的描寫
嘗試文風(fēng)轉(zhuǎn)變中。
原來其實是個分道揚(yáng)鑣的true end但是覺得太親娘了,還是改成了這樣的he
希望寶貝們能夠喜歡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