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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fēng)颯颯，枯葉發(fā)出異響。

　　木劍客正枕著自己的“武器”睡覺，猛得睜開了雙眼，木劍已從后腦抽出，握在手中：“出來！”

　　從樹叢里爬出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求求你，別殺我……”

　　似乎只是個小流民，還拖著一只病腿。此時，天色已經(jīng)泛青，木劍客拾起地上的包袱，想了想，又掏出一個冷饅頭丟過去，便再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他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木劍客！你果然在這里。留下驚風(fēng)劍譜，饒你不死�！�

　　語畢，幾十個龜息著的黑衣人從層層疊疊的落葉里蹦出來，為首的正是木劍客的老相識——江南萬家的少主萬懷風(fēng)。

　　萬家本是赫赫有名的武學(xué)世家，沒落之后，為了得到木劍客手上的驚風(fēng)劍譜以重振家族，多次重金求購，或是企圖招攬，但是都被他拒絕了。如今，竟也學(xué)江湖鼠輩，做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

　　說著，雙方已經(jīng)擺開架勢。萬家的劍法縹緲不定，似幻似真，數(shù)十人擺開陣勢足以讓陣中人頭暈?zāi)垦�，�?yīng)招不及，再由陣外人暗中發(fā)招，自然無往不利。

　　木劍客將手中的木劍向天一擲，匯集五分內(nèi)力，將有形之劍化為無形，仿佛有千萬把利劍與黑衣人互博，驚風(fēng)劍法可以一敵百，果然名不虛傳。

　　“��！你敢咬我！” 萬懷風(fēng)原本看準(zhǔn)了破綻預(yù)備偷襲，沒想到被一個小奶娃娃破壞了，一腳將女孩踢出十?dāng)?shù)米，手中的劍立時就要擲過去刺穿她的喉管。

　　女孩兒口中已經(jīng)溢出了鮮血，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來。

　　只聽“咻”的一聲，木劍已經(jīng)擋開了萬懷風(fēng)的寶劍。

　　木劍客迅速騰躍出陣，鎖住萬懷風(fēng)的喉嚨：“還不住手。”

　　萬懷風(fēng)深知不敵：“你不殺我，來日，我必要讓你后悔�！�

　　“我宋景云，在虛無大師門下，使的是木劍，修的是佛心，絕不要人性命。我這條命，有本事你便來取，驚風(fēng)劍法卻萬萬不能傳于為禍武林之輩�！蹦緞蛯⑺崎_，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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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睜開眼睛的時候，木劍客正依靠在床邊休息。他隨意束著長發(fā)，輪廓硬朗，一身玄衣英姿勃發(fā)，眼里的疲態(tài)卻很明顯，添了幾分頹喪之氣。

　　她胸口疼得厲害，掙扎著爬過去摸到了木劍上的劍穗。那個劍穗像是多年前的舊物，但是主人非常愛惜，并不臟污。

　　“你傷得不輕，少動彈為妙�！蹦緞桶氡犞劬η扑�

　　女孩不知是哪里被觸動，竟嗚咽起來。

　　木劍客沒有照顧娃娃的經(jīng)驗，也不知自己哪里說錯了，一時不知所措。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逼シ驘o罪，懷璧其罪。木劍客帶著驚風(fēng)劍譜，身處腥風(fēng)血雨之中，帶著一個孩子，實在是不安全。但是讓這孩子一個人亂世漂泊，他于心何忍。

　　“我……我沒有家�！�

　　“那你父母呢？”

　　搖頭……

　　“那你叫什么名字？”

　　搖頭……

　　木劍客不再追問，只是用粗糙的大掌輕輕壓在女孩的頭頂：“那就叫你饅頭吧。你這雙眼睛像極了我一位故人，可惜她已經(jīng)去了很多年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等你哪天找到了家人，再告訴我你的名字�！�

　　饅頭的眼淚又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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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人都說，木劍客闖蕩江湖竟無端端多了一個女兒，不知是在何處惹了桃花，竟還有了結(jié)果。

　　木劍客并不在意流言。

　　饅頭生得聰明可愛卻心思深重，極少與木劍客交談，雖年幼，卻知道照顧他飲食，事事替他留心，可見是窮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但這孩子不知是幼時落下了什么病根，常常全身紅腫，疼痛難忍，卻不愿見郎中，只道是從記事起便如此，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木劍客不忍她跟著自己舟車勞頓，每每試圖將饅頭送給農(nóng)戶收養(yǎng)，她便要哭鬧：“叔叔你帶著我吧，便是跟叔叔一同死于壞人之手，我都認(rèn)了。若是叔叔現(xiàn)在丟下我，等同于要我性命�！�

　　木劍客看到那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便每每心軟。

　　自發(fā)生五年前那件事，木劍客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其他人有過接觸了。帶著饅頭，前路也不知是禍?zhǔn)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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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zhuǎn)眼到了年關(guān)。入冬之后，帶著饅頭耽誤了不少行程，木劍客帶著她到少室山下時，比他預(yù)想的日子遲了整整兩月。

　　虛無大師出自少林，機(jī)緣巧合得到了驚風(fēng)劍譜，瞞著師門偷學(xué)起來，而后不滿住持責(zé)難竟打傷無數(shù)同門，下山自立�；燠E江湖數(shù)十年，恩恩怨怨，疲于奔命，老來武功登峰造極，內(nèi)心煎熬后悔不已，少林卻再也容不得他。

　　數(shù)月前，虛無仙去，木劍客帶著師父的遺愿，千里迢迢趕來將驚風(fēng)劍譜交由少林保管。

　　天色已晚，木劍客計劃明日帶饅頭上山求見住持。山下有家農(nóng)戶，他們便在那里投宿。

　　年關(guān)將至，這里卻顯得凄凄冷冷。饅頭借灶煮了一鍋熱乎乎的醪糟湯圓，兩個人蹲圍著小火爐吃了兩三碗，吃慣了干糧冷饃的胃，終于有了些煙火暖氣。

　　夜里剛過巳時，木劍客便聽見窗外異動。

　　木劍客點了饅頭昏睡穴，將劍譜藏在她身上，提劍出去

　　“交出劍譜饒你不死！”原來是萬懷風(fēng)。

　　“上回你帶了數(shù)十人也是我手下敗將，今日你孤身前來，還敢猖狂？”

　　“哈哈哈！今時不同往日，你不妨運氣試試？”

　　木劍客呼吸一窒，內(nèi)力竟丟了大半。

　　“你在我飲食中做了什么？”

　　“這要多虧你的好師妹了�！�

　　“師妹？這……不可能！阿凌早就在五年前死了！”木劍客難以置信。

　　“是嗎？”萬懷風(fēng)嗤笑，“那你看，這是誰？”

　　一白衣美貌女子從屋內(nèi)緩緩走出來，手上還握著“饅頭”的小衣服。

　　“阿凌？”木劍客眼圈驟然紅了，“你沒死，這些年在哪里？”

　　“你竟還有臉問我？”阿凌冷笑一聲，將手中的驚風(fēng)劍譜恭恭敬敬地獻(xiàn)給了萬懷風(fēng)，“少主，劍譜已到手�！�

　　木劍客怒吼一聲，抬劍向萬懷風(fēng)面門刺去。

　　“我說過，你不殺我，他日定要讓你后悔的�！比f懷風(fēng)握住木劍，用內(nèi)力一震，木劍客立時癱倒在地。

　　木劍客知道自己已無法全身而退，慘然一笑：“沒想到，你竟然為了劍譜在我身邊扮作一個無辜稚子。這些年，我只當(dāng)你死了，我已經(jīng)心如死灰，你對我卻沒有半分感情嗎？”

　　以藥物輔助的縮骨功可以將人的身形縮小到與孩童無異，加上萬家的易容術(shù)，確實萬無一失。只是那時時刻刻的筋骨錯位之苦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宋景云，你該想想當(dāng)日我‘死’于魔教總舵，你是如何待我的。萬家滅了魔教，享譽武林，本就該得這驚風(fēng)劍譜。而你，明明是佛口蛇心，卻跟師父一樣，滿嘴仁義道德。”阿凌道，“我呸！”

　　木劍客剛要分辨，萬懷風(fēng)已經(jīng)以劍刺入他左胸：“對這種偽君子，無需多言。”

　　木劍客抽痛不止，臉上青筋暴突：“阿凌，你……你……不要……他在騙你！”

　　阿凌看到木劍上自己當(dāng)年做給宋景云的劍穗，心下不忍：“少主，不如我們走吧，由得他自生自滅。這里是少林范圍，再多逗留恐怕節(jié)外生枝�！�

　　萬懷風(fēng)點點頭，剛背身要離開，身后一陣劍氣，回身的一瞬間，木劍已經(jīng)刺入他的喉頭。兩眼直愣愣地盯著木劍客，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身形一晃栽倒在地。

　　木劍客以最后的一點內(nèi)力，要了萬懷風(fēng)的性命，體內(nèi)沒了真氣，大股大股的血液從傷口涌出來。

　　“你敢殺我少主！真當(dāng)我不忍心殺你嗎！”阿凌將劍抵在他的喉頭。

　　“我……我死不足惜，只是違背了當(dāng)初的誓言，木劍終究是劍，江湖人哪有不殺人的。希望……我們來世在田園……不在江湖……”木劍客將手心的劍穗遞給她，“阿凌……求你……我死后，一定要帶我……回一趟凌云山……”

　　音未落，人已斷腸。

　　阿凌的劍從手中滑落，睜大了眼睛，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

　　“師兄，你若對我有情，為何當(dāng)日棄我不顧……我對你雖有利用，亦有真心。你說過有人欺負(fù)我一定會加倍奉還，如今不知是我負(fù)你還是你負(fù)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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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shù)月后，凌云山上。

　　阿凌找到了自己的墓碑，原來是當(dāng)年宋景云為她立的衣冠冢，碑文上書：吾妻阿凌。

　　碑前種了她最喜歡的山茶花，下面淺淺地埋了一個錦盒。錦盒內(nèi)有一沓書信，和當(dāng)年魔教教主的令牌。

　　當(dāng)年她全家被魔教洗劫一空，父母更是死于魔教教主之手。她隱姓埋名，拜師于虛無大師門下，希望學(xué)到驚風(fēng)劍法，報血海深仇。

　　虛無看她戾氣太重，始終不愿傳授給她，宋景云偷偷教給她，還會被罰在崖前思過。

　　阿凌苦苦哀求師兄帶她報仇雪恨，宋景云愛她疼她，始終不愿帶她犯險。終于，她鋌而走險，利用跟宋景云的青梅竹馬之情，假意殺入魔教，并佯裝被追殺墜崖，尸骨無存。

　　“當(dāng)時我想，你對我若是真心，必定會滅了那魔頭為我報仇，那時我便現(xiàn)身，放下仇恨，與你歸隱山林，再不問江湖事。哪曾想，你竟那般絕情，對我的‘死’無動于衷。反而是，江南萬家，懲奸除惡，一夜之間竟使得如日中天的魔教就此覆滅。我對你徹底絕了念頭，索性追隨萬家，也算報恩了。”

　　如今看來，此事大有蹊蹺。

　　阿凌心中突然有了答案，卻不敢深想，忙拆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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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丑年，六月初七吾妻阿凌：我已取魔教上下七十三口性命告慰你在天之靈，然不忍傷及老弱婦孺，望你原諒。魔教教主的令牌在此，你卻無法回到我身邊看一眼。我已向師父請罪，今后使木劍，修佛心，懲奸扶弱，還清我手上殺孽。待我奉養(yǎng)師父百年，便去尋你，求你多等我些時日�！�

　　“丁丑年，七月廿三吾妻阿凌：自你走后，我無日不沉湎于哀慟。我時常想，若我當(dāng)初不管什么冤冤相報，不管什么仁義道德，帶你鏟平魔教，如今絕不會飽受陰陽相隔，日夜煎熬之苦�！�

　　此后，每月均有書信存進(jìn)來，最后一封正是去年他們再次相見之前。

　　“壬午年，五月初三吾妻阿凌：今夜的星星，比我們當(dāng)年一起在崖上看的還要多。師父已經(jīng)仙逝了，但你還需多等我些時日，待我完成師父遺命，必定回來與你長相廝守。此去兇險異常，若我無法全身而退，我的亡靈也必然會回到你身邊。你且等我。”

　　“原來，這五年我一直視為恩人的萬家，竟然是趁人之危，殘殺老弱婦孺的渣滓，還恬不知恥以‘血洗魔教’一戰(zhàn)成名。原來，我一直當(dāng)作無情無義的人，才是我真正的恩人與愛人。”阿凌的淚水已經(jīng)布滿面龐，手顫抖著從懷里取出劍穗。

　　幾年后，凌云山下的茶寮。

　　“聽說了嗎？當(dāng)年血洗魔教的其實是鼎鼎有名的仁義大俠木劍客。”

　　“萬家可真夠不要臉的，活該萬天豪死了兒子，送了家業(yè)�！�

　　“可我還聽說木劍客是個絕艷出塵的女俠客。”

　　“當(dāng)真？”

　　“也有說木劍客早就死了的，誰知道呢？我們平頭百姓只管好自己吧，少管些江湖恩怨�！�

　　“也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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