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亞修。

　　我有一頭非常耀眼的金發(fā)，史丹利曾經(jīng)夸獎我的頭發(fā)像融化的金條，道格拉斯稱贊它們在棕色的毛發(fā)中閃閃發(fā)光，爸爸說它們讓我像一個小天使，小淘氣丘比特，拿著弓箭射中客人的心臟。

　　我有一雙綠得剔透的眼睛，斯坦尼斯夸它們像緬甸出產(chǎn)的翡翠，昂貴而稀有，安妮則夸它們像她飼養(yǎng)的純種波斯貓，還有喬治，威廉，好多甚至我都記不得名字的大人們都稱贊過我的眼睛，當時斯坦尼斯撫摸著我的臉，我問他什么是翡翠的時候，他還非常耐心地給我解釋了翡翠是怎么形成的，又是怎么被人類發(fā)現(xiàn)的，他說哥吞將軍是個黑心的狗雜種，騙了他50萬美金，還拿槍指著他的頭，絮絮叨叨罵罵咧咧，跟之后猴急的表現(xiàn)判若兩人。

　　噢，對了，我覺得我今年可能是7歲，或者8歲，我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好像有記憶起就在街頭流浪，問路過的人要一點東西吃，或者找垃圾桶別人吃剩的食物，有時候這些食物已經(jīng)黑乎乎的，還散發(fā)著異味，可是我實在太餓了，肚子老是咕咕叫。

　　春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因為有很多花會開，顏色很鮮艷，黃色的，紅色的，粉色的，藍色的，跟冬天不一樣，冬天太冷了，天老是陰沉沉的，我沒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穿，身上的衣服也早就破破爛爛，好多個洞，都是在和另外一些孩子扭打的時候弄破的，可是我沒辦法避免跟他們打架，因為垃圾桶里最新鮮的食物總是非常搶手，大家都想要吃那些食物，有幾次我碰到過幾個睡在天橋下的流浪漢，臟兮兮的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叫我過去，說要給我一點吃的，但是當時另外一個孩子告訴我他是個大騙子，每次都讓他脫光衣服做很痛的事，所以我只好忍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天橋。

　　爸爸怎么撿到我的我已經(jīng)忘記了，只是當時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大床上，這張床好柔軟啊，比我撿到的面包還要柔軟，身上的又破有爛的衣服也換掉了，是一套滑滑的，又有點光澤的藍色衣服，我摸摸床，摸摸棉被，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爸爸對我很好，每次都讓我吃得飽飽的，還有各種漂亮又好吃的甜點，從來不會罵我。格利特是照顧我的女仆，每天都會幫我洗澡，梳頭，穿上爸爸給我買的衣服，睡覺之前還會給我唱很好聽的歌謠。

　　我再也不用睡在冷冰冰的街道角落里，吃別人剩下的垃圾，跟別的孩子打架了，我甚至還有擁有了一只棕色的泰迪熊，我叫他拉斐爾，格利特給我念圣經(jīng)，拉斐爾會治療人的傷口，是個非常善良的天使，我每天晚上都會抱著他一起睡覺。

　　我覺得非常幸福，也非常滿足，唯一讓我不太習慣的是，爸爸老是會在星期日的下午，帶著我去一座宏偉的城堡里。城堡好大好大，前面有一扇大鐵門，還有一座白色的噴泉，兩邊都是修剪得奇形怪狀的灌木叢，啊我記得有一只小兔子模樣的，還有一匹奔跑的馬，我曾經(jīng)想跟穿著咖啡色圍裙的賽思說話，想讓他幫我修剪一簇泰迪熊模樣的灌木叢，可是他只是彎著腰自顧自地修剪多余的枝椏，從來不正眼看著我。

　　當然我也問過爸爸，為什么賽思不愿意理我，跟我說話，他告訴我賽思是個下等人，下等人是不配和上等人說話的，再說他也說不了話。

　　好吧，其實我也不懂爸爸說的是什么意思，可是爸爸讓我不要去和賽思說話，我雖然有點不情愿，還是照他說的話做了。

　　我還記得碰到okumura的那一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冬日午后，爸爸照例帶著我去大城堡，吃完一頓美美的午餐，爸爸說他們要跟我玩捉迷藏，如果我沒有被找到，就能滿足我一個愿望，要是我被找到了，就要滿足他們的一個愿望。

　　我問爸爸愿望是什么，他忽然有點不耐煩，大聲說按照他說的做就是了不要問東問西，這時另外一個有著一頭金發(fā)的大姐姐彎下腰摸摸我的頭，告訴我愿望就是你心里想要的東西，要是你能逃掉的話，我們可以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把你打扮得像個小王子一樣。

　　可是這些我現(xiàn)在都有了，我還有拉斐爾陪著我，我可以要別的嗎，我問這個漂亮的大姐姐，她笑瞇瞇地說當然可以，你想要什么我們都會給你。

　　我好高興，我想要的是去學校里念書，但是我沒有告訴她，我打算贏了這場比賽，就告訴爸爸，讓他帶我去學校。

　　然后我在城堡的走廊里跑啊跑啊，走廊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我一不小心就摔跤了，不過摔著也不疼，但是這時候我聽到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趕緊找到一個房間，躲進了棕色的大衣柜里。

　　衣柜里掛著好多好多洋裝，裙擺上有各種各樣的花朵，珠串，亮片，可是我拉上衣柜門之后，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了，只聽到我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響。

　　那個呼喚我名字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甚至聽到了幾個腳步聲，很慢，很慢，可是越來越近，我要輸了嗎？我緊緊閉著眼睛，攥緊了眼前的衣服，屏住呼吸。

　　門還是打開了，就在我以為要輸而失望的時候，卻看到眼前的是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黑發(fā)男孩。

　　自從被爸爸撿到之后，我很少碰到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朋友，我問他是誰，可是他只是笑著搖頭，拉著我的手要我跟著他走。

　　我很疑惑，所以有點遲疑不想離開衣柜，可是他說了句什么奇怪的讓人聽不懂的話，他指指自己，發(fā)出一串古怪的音節(jié)，okumura，然后他指指我，又說了句什么。

　　啊！我猜到了，他是在問我的名字，我說我叫亞修，你呢？他有指指自己，說okumura。

　　這可真是個古怪的名字，我還從來沒碰到過像他一樣的朋友，黑發(fā)黑眼，卻讓人感覺到無由來的親近。

　　我不知怎么就跟著他走了，他顯得很開心的樣子，我也跟著笑了，抓緊他的手，一起跑到了城堡的閣樓里。

　　我和他蹲坐在一張鋪著天鵝絨桌布的書桌下面，我的肩膀挨著他的肩膀，他忽然伸手攬住我的頭，讓我靠的更近。

　　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膝蓋上破了一塊，不是很疼，但是紅紅的，可能是剛才摔跤的時候擦破了皮，okumura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問了我一句什么，我搖搖頭說沒事的，我不疼，他低聲嘟囔，用另一手輕輕撫摸我傷口附近的皮膚。

　　很神奇的，那個傷口居然不疼了，我驚奇地看著他，突然想起拉斐爾也是會治愈人的傷口，難道他是我的天使嗎？可是天使不都是金發(fā)碧眼，生著一雙潔白翅膀的嗎？我不確定，于是摸了摸他的后背，那里什么也沒有，okumura疑惑地看著我，仿佛在問我要做什么。我問他你是不是天使，來保護我的呢？他又用那種我聽不懂的語言說話，說著說著，忽然把我抱在他的懷里。

　　后來我什么也聽不到了，只記得okumura一直溫柔地抱著我，在我耳邊說話，古怪的奇異的調(diào)子，像一首兒歌，他的雙手放在我的背后，安撫著我的情緒。

　　最終被爸爸帶回家，我還是沒能說出我的愿望，可是爸爸顯得非常高興，當我醒來看到他，他說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玩具，新衣服，也給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食物，他走了以后，格利特抱著我替我洗澡，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一樣，我問她為什么要哭，她突然抱著我，眼淚落在我的肩膀上，有點癢，好像一只小蟲子偷偷鉆進我的衣服，她只是哭只是哭，直到浴缸里的熱水都要變涼了，才擦干眼淚，幫我打濕身體，抹上香噴噴的沐浴乳。

　　之后每一次去城堡，我都會見到okumura，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他每次都帶我找到最隱蔽的角落，來躲藏那些人，也會用最溫暖的懷抱來安撫我，用奇異的語調(diào)叫我的名字，親吻我的額頭。

　　每當我問他是不是我的天使，他卻只是笑著搖頭，我猜他可能聽得懂我的話，但是我聽不懂，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okumura，頭發(fā)軟軟的，毛絨絨的像我的拉斐爾，還有一雙漂亮的黑眼睛。

　　格利特有一次在哭過之后問我疼不疼，我回答她說不疼，因為有okumura陪著我，她問我okumura是誰，我說是我在城堡里交到的朋友，是一個擁有黑發(fā)黑眼的男孩子，像格利特你一樣溫柔，也像我的拉斐爾一樣，有治愈傷口的力量，是我的天使。

　　可是她聽完卻哭了，我問她為什么要哭，她最近老是哭，都讓我有點煩了，她什么也不說，眼淚像裙擺上的珍珠似的，一顆顆打在我的手臂上。

　　有一天晚上，爸爸突然進了我的房間，臉紅紅的，滿身都是酒氣，熱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他撫摸我的臉，有點重有點痛，他說你這個婊子，小娼貨，讓我也嘗嘗你的味道。我不懂為什么爸爸要嘗我的味道，爸爸今天不像平時的爸爸，他開始脫我的衣服，我不愿意，他打了我一巴掌，好痛好痛，我的眼前暈乎乎的，拉斐爾睡在我身邊，我伸手抓著它，爸爸的身體壓在我的身上，我仿佛被埋入了最深的泥土，沙土沒過了我的腿，我的胸口，我的脖子，我喘不過氣來，恍惚間我看到okumura在呼喚我的名字，ash，ash，別害怕，別害怕——

　　世界轟然崩塌。

　　“亞修！亞修！醒醒，快醒醒！”

　　我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到英二的臉正在我眼前，擔憂地看著我。

　　“怎么了，英二？”

　　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濕漉漉的，仿佛被澆了滿頭滿臉的水，我抬手抹了一把臉，問：“我這是怎么了？”

　　“亞修，你一直在哭，我怎么樣都叫不醒你�！庇⒍鋈桓┫律肀ё∥�，把頭靠在我的胸前，“你后來一直叫我的名字，是做了噩夢嗎？”

　　我伸手環(huán)住英二，他柔軟的黑發(fā)蹭在我的皮膚上，毛絨絨的，就像我的泰迪熊娃娃。

　　“不是，我沒有做噩夢。我夢到了天使，我夢到了你，okumura�！�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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