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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壹關(guān)了花灑,瀝干長發(fā)上多余的水分,然后把擦頭發(fā)的毛巾披在外套上,轉(zhuǎn)身,出了洗手間。
初冬的風(fēng)有些凜冽,才一晃神,便吹干了她臉上殘留的水珠,吹得人臉頰生疼。
壹靠在陽臺的藤椅里,手里捧了一本小說,一邊看一邊等著頭發(fā)自然風(fēng)干。
母親這時候開門進來,看見她濕著頭發(fā)就在外面吹風(fēng),眉頭一皺,開始喋喋不休地嘮叨起來:“怎么又濕著頭發(fā)坐在外面吹風(fēng),要感冒的呀!你快點進來把頭發(fā)吹干了再去坐著。哦喲,大冬天的你也是有意思,在陽臺看書不冷啊!
“都說了不會感冒了,你別瞎操心了。我晾會頭發(fā)就進去。”壹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地回答。
母親走到陽臺,幫她把已經(jīng)晾干的衣服收進房間,又折回來,扔給她一張便簽:“不管你不管你,要三十歲了還沒個正經(jīng)對象,我不管你誰管你啊。你顧阿姨家的侄子喏,手機號給你了,記得給人家打個電話吶。上次見了面也不見你有什么反應(yīng),人家剛請了我們吃飯,你好歹也打過去道謝啊!
壹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接被母親折成三角扔過來的便簽,攤開,是一串11位數(shù)的號碼。心里白眼翻上天,心想請你的明明是他姑姑,但她也沒敢說一句“不”。
顧阿姨家的侄子啊。
壹把便簽攤平了,隨手夾進未讀的書頁里,伸著腳丫子戳了戳母親的腿,一半妥協(xié),一半趕人:“哎呀我知道了,一會兒打電話。你快進屋吧,大冬天的來陽臺上晃什么晃,也不看自己多大年紀了!
母親絮絮叨叨地進屋了。壹聽見房門“咔嚓”一聲關(guān)上,心里松了口氣。
上一次見面,是在顧阿姨壽宴上。榮府宴的海鮮著實不錯,但她更喜歡的依舊是小區(qū)邊大排檔的家常小菜,就像這么多年來,比起外面廣闊的世界,她更喜歡家里這一畝三分地的溫暖舒適。
顧阿姨家的那位公子啊,大洋彼岸留學(xué)歸來的精英人才,又哪里是她這個家門口本科畢業(yè)的小白領(lǐng)高攀得起的。也就是母親,覺得她樣樣都好,這世間沒有她配不上的人。
壹輕笑一聲,低下頭,繼續(xù)看她的小說。
書里的知壽說:“對于將來的夢想,以及刻骨銘心的戀愛等等,即便描繪不出來,我也朦朦朧朧懷有這樣的期待的!
壹歪頭定住,瞧著這句話許久。
幾時,她也是有著這樣美好期待的少女。對未來有所期待地活著,大概是大多數(shù)沒有被打磨的少女的熱枕,快樂也好,痛苦也好,大家都有和知壽一樣地期望——過一個像樣的人生。
如今她即將邁過三十歲的門坎,母親也不再像幾年前一樣由著她和一堆女朋友到處吃吃喝喝。周末時不時來個突擊相親,她也都習(xí)慣了,有時想想,就這么將就著湊合吧。
結(jié)果呢,想過得將就一點,卻發(fā)現(xiàn)將就更難。
壹把書合上,快速翻過一遍,找到那張被夾在書頁里的便簽。
這幾年來第n 1次,壹忍不住想試試看。
她很清楚自己和顧之間的距離大概也就雅魯藏布和珠穆朗瑪那么遠。
就當母命難違吧,她這么寬慰自己。
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冰涼,壹摸了摸覺得不會再滴水了,于是把毛巾從肩上扯下來,隨手扔在陽臺的衣架上,縮著脖子回屋。
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充電。壹吸吸鼻子,握著便簽爬上床,靠坐在床頭。
大約是風(fēng)吹得冷了,拔掉充電器的手有些抖。好幾次,壹沒握穩(wěn)插排,充電器插頭和插排一起從手里劃出去,撞在柜面上,哐當作響。
她氣急了,干脆直接把連接手機的那一頭拔下來,任由著充電線孤零零地晃蕩在柜子邊緣。
拿到手機解鎖的那一剎那,壹又猶豫了。
怎么說顧阿姨的壽宴也過去三天了,他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F(xiàn)在她冒冒失失地打電話過去,倒顯得她急不可耐地要去攀附一般。
要不然還是別聯(lián)系了。
壹扔了手機,準備出門看電視,但一低頭看見手里的電話號碼偏又忍不住,心里像有個雞毛撣子在撓她一樣。
不然就發(fā)短信吧。
壹掙扎了一陣,還是重新把手機撿回來,對著便簽輸入了手機號,然后心理暗示自己只是迫于母親的淫威才發(fā)短信表達謝意而已。
發(fā)送成功。
壹深吸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微微下沉,也不打算等回復(fù),跳下床沖進客廳。
“讓你給人家打電話你打沒打啊,成天冒冒失失的,怎么嫁得出去!蹦赣H在客廳搟著餃子皮,見她一陣風(fēng)似的沖出來往沙發(fā)上跳,又忍不住皺眉頭,“小姑娘一點樣子都沒有!
壹拿起遙控器,“吧嗒”打開電視,另一只手爪了一把花生米,邊吃邊回:“發(fā)短信了!
母親氣得白眼一翻,又開始嘮叨她沒禮貌,道謝連個電話都不打,發(fā)個短信打發(fā)人家。
壹理直氣壯,說打電話也沒什么好說的,人家社會精英忙著呢。
“大過年的有什么好忙的,真是,這么好的機會……”
母親嘮叨的聲音忽然降了下去,側(cè)過身子,向壹的房門虛靠了一下。
“電話啊,你電話響了,快點去接!蹦赣H拿著搟面杖敲桌面,朝正假裝看電視的壹吼到。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期待,但又覺得自己這期待有些可笑。于是按下情緒,磨磨蹭蹭挪回房間。
“你快點,一會兒人家好掛了!蹦赣H在身后催。
掛了就掛了,萬一領(lǐng)導(dǎo)打來的還可以假裝自己沒接到。壹腹誹。
手機屏幕伴隨著鈴聲有節(jié)奏地閃動。
壹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嗯,還有點眼熟。
“小顧的電話啊,你這孩子發(fā)什么呆,倒是接啊。”
母親的聲音從耳朵后面響起來。壹嚇得一激靈,無奈揮揮手,忍住心里的小激動,說:“媽你干嘛呢,你快出去吧,我接電話!
“趕緊接噢,叫小顧來家里吃個飯!蹦赣H點點頭,面帶微笑,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喂!
“是我。”
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壹點點頭,想起來他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剛看見短信,前幾天洗衣服,把你寫手機號的便簽放在口袋里一起洗了。”
壹點點頭,又嗯了一句。
“晚上一起吃頓飯吧!
“我媽讓你來家里吃飯!
兩邊同時開口。
“算了,在外面吃吧。我媽話太多!币冀又a了一句。
那邊傳來一陣沒憋住的笑聲。
“榮府宴就別了,我請不起。H大門口那家大排檔吧!
那邊笑著說好,壹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干脆潦潦草草地就掛了。
母親從房門探出頭來,問怎么沒聲兒了。
壹瞥了這位聽墻角還聽得光明正大的婦女一眼,說:“晚上我不在家吃飯了,你快自己高興去吧!
“好的嘞!眿D女笑得面若桃花,轉(zhuǎn)身幫壹把門給帶上,仿佛要出門約會的是她。
家里離H大也就半小時的車程。壹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收拾自己。
壹不太喜歡化妝,但今天還是很認真地化了個自認為大方得體的淡妝。打開衣柜之后,她有些犯愁。羽絨服都又厚又重,穿在身上顯得何其笨重。壹個子本來就小,冬天里穿個肥大的羽絨服基本就是個球。以前她覺得,衣服嘛,主要是為了保暖,好不好看都是其次。
今天,壹這十年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買衣服的品味實在是……一言難盡。
前年買的面包服勉強可以拯救一下她的上半身,穿什么褲子又成了頭疼的問題。
闊腿褲漏風(fēng),打底褲暴露腿粗。
有這么一瞬間,壹想先去商場扒一套模特身上的衣服下來。
“你身上的衣服買的時候也都是從模特身上扒下來的。”閨蜜隔著視頻電話諷刺她,“有問題的不是衣服,是你的身材啊,胖友!
壹有點想摔手機。
“就這么穿著吧,搞得多隆重似的!币曨l那頭,女人躺在沙發(fā)上咬了一口綠豆糕,尖下巴在屏幕前晃動。
“現(xiàn)在減肥來得及嗎?”壹苦著臉。
“現(xiàn)在跳樓來得及!迸搜燮ぷ佣紱]抬一下地吐槽她,“人家又不是沒見過你什么樣,拉倒吧。那天你那阿姨過生日,你穿得像剛和中央紅軍會師回來,不一樣過來了!
壹覺得自己真的想跳樓。
晚上五點半,壹準時出現(xiàn)在H大門口,穿著今年冬天剛買的最保暖的長羽絨服,和一條厚得滲不進一絲西伯利亞冷空氣的打底褲。
顧到得比她還早,正坐在店里頭靠邊的位置上,隔著透明玻璃墻看夜景。
壹小跑進去,那人起接應(yīng)。
壹剛坐下,努力吸吸鼻子,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瞪著看了人家,只憋出一句“好久不見!
顧愣了,緩過神來后,微微一笑:“一晃七年了,果真是好久不見。”
七年啊,邯鄲路的梧桐樹綠了又黃,思南路的公館也漸漸老去,連南匯都并入浦東好幾年了。
她們失去聯(lián)系,竟然也有這么久了。
壹一晃神,想想覺得時間可畏。眼前這個人,在這七年里終于漸漸成為了自己從來不敢想往的模樣。
那些曾經(jīng)一起逃課,一起通宵打游戲的時光啊,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兩條相交過的射線逐漸分離。他成長得很快,快到她跟不上步伐。
“嗯,原來你姑姑和我媽認識……”壹隨口扯了話題,眼睛卻盯著桌上的菜單,忽然覺得自己笨得有點厲害,又補了一句,“回來過年?”
顧搖搖頭,說:“回來過日子。”
壹點頭,心里感慨了一下。想想十年前,誰要是跟她說“要過日子”這么有煙火氣的話,她大概會覺得這人粗俗又無趣。
但這話今天從顧的嘴里說出來,壹覺得很現(xiàn)實,也很親切。
再怎么高端大佬,還是凡人嘛,敵不過要吃五谷雜糧,要和柴米油鹽醬醋茶打交道,要過世俗的日子。
只不過他世俗的日子,跟她的大概還是不一樣。壹把菜單推給他,問:“吃什么?”
顧伸手把菜單又推給壹:“我按你以前的習(xí)慣點過了,你再想吃什么自己點!
“哦!币寄眠^菜單,往旁邊一放,“那就不用再點了。”
飯菜上來,還是七年前的樣子,一份羅宋湯,一份毛豆,再加兩個葷菜。
恍然間,兩人有一種時光逆流的錯覺。
“你點羅宋湯了啊,之前不是說覺得羅宋湯什么都往里面加,像珍珠翡翠白玉湯嘛。”壹想起他曾經(jīng)對羅宋湯的想像,忍不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對面的人從筷桶里抽了兩雙筷子,說:“我不喝湯!
“放假放到幾號?
“嗯?不都初八上班嗎?”壹反問,忽然又想起來這個人一家子都是不上班的,心里又一陣落差。
壹有些難過,年紀小的時候,從來沒覺得他和自己是如此地不同。如今再倒回去看,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和他走到一起去的。
如此,她很是佩服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自己。
“那沒兩天了,聽說你在吳興路的雜志社上班?”
“嗯!币家艘簧诇,忽然又覺得不太對,“你從哪里聽說來的?”
對面的人忽然笑起來,壹也不知道這個人笑點怎么突然這么低,什么事都可以笑一笑。
“我聽我姑姑講的,她好像特別喜歡你。我過完年要去錦都大廈那邊工作,她說早高峰地鐵不好擠,反正上班的地方近,讓我剛好可以捎上你!
壹哦了一句,低頭吃飯,忽然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一下,冒出一句:“怎么有一種在相親的幻覺!
顧又笑了,抬頭問她:“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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