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認為，男子的手，應(yīng)該柔軟。就像雨后，被打落的花瓣，帶著略微潮濕溫潤的光澤。這樣很能及時反映一個男人的溫柔。
　　她在不同的理發(fā)廳剪過很多次頭發(fā)，因為她留著一頭短頭發(fā)，需要不時的整改打理。
　　而對于短發(fā)的偏愛，已經(jīng)到了一種固執(zhí)的地步。她曾理性的將短發(fā)歸結(jié)成，收斂，自制，得體，規(guī)矩，質(zhì)地的象征。
　　最有可能的是她一時的興起所致致，所以反應(yīng)到舉止之間。

　　她閉上眼睛，躺在一張?zhí)刂频奶梢紊�。這是一架竹藤編織而成的躺椅，因為古老久遠的緣故，反襯著一種釉質(zhì)的色澤，只稍一個輕微的動作，就能發(fā)出咯吱搖晃的聲音。她仍舊鬧不明白，這種椅子為什么還沒有被淘汰，還要這樣繼續(xù)陳列著，它并不能為他招徠更多的生意，反而還會成為一道阻礙。
　　但吸引她走進來的原因，不就也正是因為這個嗎？

　　她想象著自己像貓一般的在伸展著自己的懶怠。任由一雙陌生的手，在她的發(fā)絲間游移輾轉(zhuǎn)，感受到他指觸碰的溫度。他還沒有來的及看清楚他的模樣，但她還是決定閉著眼睛，通過想象去構(gòu)架他。就像完成一種填色的游戲。
　　他將她的所有頭發(fā)，首先撥到水池中，因為這樣，她猜測這個男人可能才剛從事這個行業(yè)不久。
　　但似乎，他的手又相較而言更溫柔細致一些，當她感到泡沫從她頭頂浮出的時候，他的指腹與頭皮形成的摩擦的動作，與發(fā)絲有著不和諧的撕扯，節(jié)奏和力道稍稍引起一些牽強和不適。這更加確認她先前的猜想。

　　但她決定默默的忍受著，一副無知所謂的表情，卻暗自享受這個發(fā)生。這里面摻雜著她自私的想法，她喜愛享受這種一般人難以忍受的痛點。所以要是光想從她臉上進行觀察，是看不出任何波瀾的，甚至還夾帶了一絲嚴肅和冷漠。
　　就像面對生活中那些冗雜，瑣碎可以置之不理的事情，不帶任何感情牽掛。

　　耳邊的水聲越來越大，現(xiàn)在進入沖洗泡沫的步驟，她仍舊閉著眼睛，覺得還不到睜開的時機。她繼續(xù)保持腦中的畫面運作。
　　一個女人正在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彼此身體中糾纏，嘗試激發(fā)體溫中的快樂，卻各自保有私心。
　　但他們持續(xù)了很久，已經(jīng)到接近一種枯燥的地步，他們似乎都沒能都得到自己預(yù)想中的快樂。
　　于是他們潦草的結(jié)束一會兒，又開始重新嘗試，她發(fā)覺男人似有不甘，所以他的動作幅度似乎顯為魯莽。
　　她一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疲倦與困意也讓她不得不對自己產(chǎn)生失望，且煩躁的情緒也正將她包圍了起來。

　　后來，她在黑暗中點了一支煙。男人卻已熟睡，弓著腰，背對著她。
　　......
　　女人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穿戴整齊，又恢復(fù)成體面的樣子。她走進霓虹里，感覺已經(jīng)將男人的臉從她腦中丟棄完全，就像剛結(jié)束的一場游戲。過了一個綠燈，從馬路的對岸走到另外一個對岸，恍惚一個瞬間，她似乎連同自己一起丟棄了，然后像一團青黑色的煙，懸浮在上空，還沒立即散去。
　　她知道，沒有來由，也無處安放，只能選擇消失
　　......

　　泡沫被清水沖洗殆盡，她似乎感覺，剛剛那一雙手換成了另外一雙手。因為它的氣息和脾氣與前一雙手有所不同。
　　但她很快退出了這個錯覺，因為那雙手立刻恢復(fù)成柔軟讓人著魔的性感。他拿起一只毛巾，首先將她耳朵中多余的水分吸干，然后將那些粘成一塊兒的頭發(fā)搓醒，盡可能的在剔除水分。所以她有機會觀察到他的手，她早就想這么干了。
　　他的指甲很是平整，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量，只不過因為熱水的浸泡，讓這雙手，略微發(fā)紅。她忽然想到，她還沒有正眼與他對視過，而他似乎也無心想要和顧客進行交流。最終她還是忍不住，透過鏡子，認真的朝男子的臉上掃了一眼，用一種寡淡無公害的眼光。
　　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單眼皮的男生，鼻梁高聳，嘴唇厚實。她暫時還猜測不出他的年紀，但她能確定，比她小。
　　他的面部依然嚴肅，嘴唇干澀，顯現(xiàn)他是個擅長寡言少語的性格。因為他一直專注于手心里握有的頭發(fā)。

　　發(fā)廊里的洗頭工，大都數(shù)是年紀還未成熟，卻能看出性格飽滿的孩子。通過他們說活的腔調(diào)，能夠容易的判別的出他們大都數(shù)不是本地人�；蛟S出于職業(yè)的工作要求，他們中不乏喜愛與顧客發(fā)生攀談，想要以此發(fā)展成長期的顧客群體。但按照她以往的經(jīng)驗，這里面的人大都只是為了搭話而搭話話聊天內(nèi)容讓人絲毫沒有興致，甚至令人昌盛厭煩的抵觸心。她的應(yīng)對方案是不主動搭腔，或是故意擺出拙不好惹的的姿態(tài)，首先傳遞出一種不好惹的姿態(tài)。這一招百試百靈。

　　只是，她突然被眼前這雙手吸引，也被他的樣貌吸引。她們首先發(fā)生眼神的接觸，是在鏡子中。他的干凈，讓她不由幻想他是一個成熟，自制且安全的人。她突然極其仰仗這個判定

　　最大的原因可能只是因為她太寂寞了。她此刻全然已經(jīng)被這雙手所收服，所以順意的如同稚童。
　　她在轉(zhuǎn)念之間，下了一個意興闌珊的決定。

　　她再次嘗試通過鏡子與他發(fā)生對視。這一次，他枯燥的眼光里有了一些異樣的神色。
　　這是心智成熟的人彼此之間不用言明，卻能準確傳遞曖昧的游戲，這比秋波暗送更為顯著。所以他畏怯的從她眼中立刻轉(zhuǎn)移，但很快又重新回到她的眼里。盡管她知道自己有可能年長于他，但她有足夠的自信，還不至于失去魅力，而他這個眼神，更加讓她確信，她似乎可能得逞了。

　　她這樣主動操縱過的次數(shù)太多。因為她曾是一個欲望過盛的女人，懂得如何在一個正規(guī)的環(huán)境里，發(fā)揮可控又不失禮貌的本領(lǐng)，單刀直入的達到她的目的，所以以這樣方式俘獲一個比她年紀小的男孩的好感，簡直就是手到擒來。她不禁為自己作為一個“老手”而感到一絲絲的羞愧。

　　她暗自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有利于她進行下一步的接近。她發(fā)現(xiàn)他的喉結(jié)處有輕微吞咽的痕跡，只是不明顯，很顯然他在猶疑，或是還在最終確認是否曲解了她的意圖。

　　結(jié)賬之際，她站在前臺，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吹得蓬松柔軟相當適宜。
　　那利落的短發(fā)，與她的妝容更是相得益彰，在這之前，她還不忘在她的嘴唇補上一些顏色。
　　借了一個由頭，特意索要了他的號碼，然后順著余光，裝作不經(jīng)意的從他□□一掃而過，他顯然注意到她的眼光，給予了回應(yīng)，似乎也默許了她的意圖。

　　在分別的時候，他給她遞過一把雨傘，她試圖觸碰到他的手，然后巧妙的接過他的傘，他的手下意識的緊縮了，但還不夠明顯，但她已經(jīng)捕捉到位。她終于有了一個理由能夠?qū)捨康阶约�，慶幸自己還沒完全喪失吸引力。

　　走在路途上，小雨越發(fā)延綿不絕起來。落雨的聲音也越漸愈大，來往的車輛因為擁堵，看起來既滯笨又蕭索，汽鳴車笛仍舊不絕于耳，世界的仿佛以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對你發(fā)起威脅和攻擊。
　　她忽然想到愛，想到男人，想到女人。或許是因為她在馬路對面瞧見一對正在爭吵的情侶，也有可能是一個懷里抱著孩子形色匆忙的婦人剛巧從她眼前走過。所以將這些怪異的想法從她腦中像毛線球那樣牽了出來。她獨處的時候，腦中總會不合時宜的出現(xiàn)許多的幻覺。就像舌頭因為觸碰到怪異的味道驟然縮回的靈敏。
　　她想起前些天，從一個女孩口中聽到的一句話：愛人讓人自由，不愛讓愛自由......
　　大概是這樣的一句話吧，相較于前半句她認為后一句值得耐人尋味。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愛與被愛，就像尸體那樣被陳列或是堆放。她這么思索著，將愛看成生命。
　　但這想法并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加重了她對愛的懷疑和鄙夷。

　　窗外的風雨飄搖，形而具象的放映到瞳孔中，反應(yīng)在腦海里。她為自己沖了一杯黑咖啡，將手機放在桌前右手邊。她能隨時拿起，只要她想�？Х葷庥舻臍馕叮瑢⑺谋乔蝗麧M，她開始陷入沉思。
　　她想起了那個，她失去童貞的夜晚。
　　因為過于莽撞，讓整場□□看起來像是在犯罪。
　　事后，她感覺受到羞恥心的點撥，心里蒙受強烈的負罪感。為什么是負罪感？或許她還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被剝奪的童貞？
　　不夠后來，她重新思索原因，最有可能的是源于雙方沉墮的太快，以至于過早疲累占據(jù)了他們，更或者是因為她自己本身的經(jīng)驗匱乏，才斷然終止了繼續(xù)的可能。
　　總之，那個夜晚讓她感覺不太美好，有些細節(jié)已被她選擇性的忘記，或者歪曲成另外一個版本。
　　男人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或者只是他出于自己自私的感受考慮，全然沒有在意她的感覺。
　　她后來打算不做其他的抵抗，任由自己像魚肉刀俎，或是被強行拖進手術(shù)室的病人。
　　......

　　她呆在一處黑暗里抽煙，然后聽到敲門聲，這是她早有預(yù)料的，于是她走過去將門打開。她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胸口衣服上的英文字母，她在盡量避開與他雙眼對接的機會。
　　男人走了進去，他的夾克衫上透著一陣冰涼的灰塵味，這倒是引起給她意思陌生的緊張。

　　因為這是一間偏僻的出租屋，廊上的燈盞，都受過不同程度的損傷，只留下幾縷因為疏漏，強行擠出的光線，勉強讓人不至于全然失去方寸。他穿過樓道，還仔細注意到了水滴窸窣掉落的聲音，因為辨識不出聲源出自哪里，所以營造出一種幽森詭秘的氣氛。他為自己的安全猶疑了一下，但只是一下，連一秒都沒到。

　　她仰著面，定睛看向他，覺得他的臉孔歪曲陌生，然后她故意走近他，然后將臉別轉(zhuǎn)過去，似乎不打算認清他的模樣，濕為了躲避記憶的需要。
　　她穿了一條酒紅色真絲的貼身睡衣，但因為她的身材過于瘦小，所以衣服似乎還留有很多的空隙。
　　她的眼睛迷離，但是能看清她眼睛的形狀，眼尾的弧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能，房間仍然留有煙霧的痕跡，他循著氣味看到沙發(fā)的扶手邊上的煙灰缸內(nèi)還有一根掐滅沒多久的煙蒂正在冒煙
　　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

　　她說，把你的手給我。然后他聽話的把手遞過去，他看起來比在發(fā)廊里靦腆。夾克里面是一件白色印有英文字母的T恤，他的頭發(fā)理得很整齊，還透著一股淺淺的發(fā)膠味。
　　她捧起他的雙手，覺得沒有她想象中的柔軟，然后她低頭去嗅它的味道，并用鼻尖去觸碰他掌心的紋路。他的手心里感覺到一陣癢癢的冰涼，但他還有足夠的意志去抵御。
　　許久，她終于發(fā)掘到他手心里的一種讓她癡迷的氣味，但那已不是原先在發(fā)廊里她熟知的那一雙手。
　　他嘗試用指尖去撥弄她的頭發(fā)，就像在揉動物的皮毛，然后他俯身想要吻她，她別轉(zhuǎn)過頭，所以他的臉就僵滯在半空中，呈現(xiàn)懸浮的狀態(tài)，還沒來得及表示失望。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她發(fā)現(xiàn)第一次在仔細的聽他的聲音。
　　然后，她走到床邊，順勢坐下，其中一根肩帶滑落在手臂上，她心里想的是，這個游戲的主導(dǎo)權(quán)應(yīng)該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由她來操縱，才會顯得有趣。當他走近她，眼光里有不安分的慌張
　　于是她拿起他的手，把他放在她的身體上。他的手警覺微顫了一下，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周圍空氣里的溫度就像被化解開。
　　她說，你多大了
　　二十歲。
　　第一次？
　　他遲疑了一會兒�；卮�，不是
　　......
　　最后他們在灰暗的房間里褪去衣物，坦誠相對�？粗舜说纳眢w輪廓，放射出滿意的目光。他可能比她更要滿意自己的身體。
　　當他的臉出現(xiàn)在她上方的時候，她發(fā)覺他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表情就像一個被獲準同情的孩子，得到了憐憫和滿足那樣。
　　她忽然覺得失望，這感覺似曾相識。不免又回想起了這個令人羞恥的夜晚。
　　一朵被撕扯后的花朵，落在雨中的泥濘里，忍受敗落。
　　我正在治愈自己......
　　她在心里對自己做出解釋。

　　她的性情突然轉(zhuǎn)變，她從黑暗中摸索，走到浴室，看到鏡中一張不完整的臉頰，感到異常的陌生。她只能夠允許自己多停留幾秒，否則她會讓自己難堪。
　　男人的手從后腰伸了過來，下巴浮靠在她的肩頭。他的嘴唇貼在她脖頸的皮膚上，嘴唇冰涼卻寂靜。
　　但是卻不能消除她已經(jīng)開始的煩躁，已然拜擺脫情欲的控制
　　她別轉(zhuǎn)過身體，眼睛落在他的胸膛上
　　她提起其中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用指甲劃出一些沒有規(guī)則的痕跡。
　　然后，她說
　　你離開吧。我要開始忘記你了。

　　他離開的時候。她開始抽煙，火機打響的聲音，發(fā)出一陣脆亮。彌補了他先前錯過的一幕，果然符合他想象中她抽煙的樣子，美的讓人觸動。況且，她仍然正光著身體。
　　然后，他說
　　你不會的，你忘記不了
　　我還會再來的。

　　他說完最后一個字，她就已經(jīng)開始對他失望，但她強行控制自己盡量不讓自己顯示出情緒，出于維護他的自尊，認為這個失望是一種無禮。但她還是忍不住這樣想，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更不聰明一些。
　　他不知道，他的企圖，已經(jīng)提前結(jié)束了這個游戲。
　　但他還自以為，這僅僅是個開始。

　　他仍舊不明白，她只是出于滿足自己貪戀一個人的雙手的私心。
　　一雙潔凈，美好的雙手，帶著隱蔽的感情。
　　像是認真的對待的某一器官，很虔誠，很輕微。充滿對崇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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