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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再紅
你說你看著我長大的,待我從來就只有兄妹之情。
可現(xiàn)在,你緊閉雙眼躺在我面前,外面下雨了,你卻沒有起來。
你騙我。
。ㄒ唬
我剛睡醒,小江就塞給我一封信,從頭頂?shù)侥_趾都盈溢了八卦之情,我一記白眼翻過去,他滿臉委屈的離開。
小江有個溫柔的好名字,叫做——江思阿。我當初聽到這個名字就捧腹大笑,他爹希望他思進取,剛正不阿,江思正江思剛都比江思阿好聽啊,何況他是個身高八尺的男兒,委實怪了些。
他是靳欽送給我的小廝,讓我沒事兒消遣消遣小江,聊以自樂。我以為小江的作用只是陪聊陪玩的,靳欽說小江其實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無能,至少小江很能打也很抗打。
靳欽已經(jīng)北上數(shù)月了,每半月送來的一封信其實我都不稀得讀了。我懶洋洋打開,嗯?這字怎么這么丑?內(nèi)容冗長……不太像他的風格啊。我定睛一看,前面都是廢話,什么軍中一切安好,天氣一切安好,糧倉一切安好,馬匹一切安好……我青筋直跳,翻完亂七八糟的三張紙,最后一張寫的話讓我手一抖,信紙掉在了蠟燭上,立馬燒出了個窟窿,我無暇管這個窟窿燒的透還是不透,只知道現(xiàn)在自己全身冷汗。
大將軍被新寵用劍戳了兩個洞,劍上有毒,生死未定。
這個“新寵”其實不過是靳欽出發(fā)前和我出門逛街買回來的一個女乞丐,我發(fā)誓,當初我和靳欽都是覺得這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生得楚楚可憐,才帶回來的。沒想到這個女乞丐竟然有這個膽量,我必須得去看一看了。
小江很配合我,將我提上馬車,便朝著他們所棲的驛站趕去,路上我想了很多可能性,第一,靳欽的那一身武功要是連個女子都敵不過,那我以后一定天天嘲笑他、欺負他,可是這種可能性為零。第二,他這是障眼法,其實……可能……就是想我了,來騙騙我的眼淚?我同樣立馬就否決了這個想法,靳欽從來沒有對我表示過任何超出男女范圍的動作或者言語,這一度讓我很懷疑自己的魅力……第三,他今年都二十七了,可能是……喜歡上那個女乞丐了,但沒想到人家意圖不軌,可依舊被刺的心甘情愿、不亦樂乎?
在我一一否決了這些不靠譜的想法后,小江對我回眸一笑,“亓官小姐,咱們到了”。
我奔下馬車,侍衛(wèi)沒攔著我,我一路暢通無阻,卻在靳欽的房門口停了下來,有些不敢進去了,我氣喘吁吁,喉嚨干的發(fā)澀,忽的聽到后面動聽的聲音——“你不敢進去么?”,我回頭一看,是那個女乞丐,我一驚,侍衛(wèi)沒抓她嗎?她不是兇手嗎?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垂眸淺笑,溫柔的嗓音如同早春的微風拂過紅櫻:“是欽哥不讓,他舍不得”。
我愣愣的點了頭,她變化太大了,原來這個女乞丐生的這樣好看,她喊靳欽喊“欽哥”,這倒是讓我打了個寒顫,原來,靳欽不喜歡我的原因是因為他好這個調(diào)調(diào)么……
“啊,我進不進去關你何事,我何時進去又關你何事,滾開”,是了,這是我的風格,著實二者差別較大,可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小江也沒否認啊……
我不再理會,推門而入,靳欽穿著一身深藍中衣,我心想:已經(jīng)到了這樣親昵的程度了么……都穿著中衣了……再仔細一看,他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我從前也偷看過他剛出浴的樣子,穿的同樣是一身深藍中衣,我覺得,靳欽不喜歡我的原因可能不止因為他長了張避世氣質(zhì)的臉,還喜歡避世氣質(zhì)的顏色啊。
我想到過去,忽然眼角一酸,我快步走上前,伸出手卻又不敢像以前一樣搖醒他,看他起床后無奈又好笑的蹂躪我的頭發(fā),我輕輕喚他,“靳欽”,“靳欽”,“亓官月來啦”。
沒想到他真的醒了,可是他第一眼看的不是我這張離他最近的臉,而是看向我身后一襲紫裙清新出塵的女乞丐,低聲道:“楚檀,你來了”。
我笑容一僵,原來那個女乞丐就是楚檀,是靳欽從小被指婚卻從未見過的媳婦。
我坐到他床邊,拿出我包裹里的許多吃食,“靳欽,你看,我給你拿了棗糕,拿了桂花糕,拿了……”
“月,你先出去一下好嗎?”,他皺著眉一臉疲憊,讓我本想抱怨的話全部堵在了喉嚨口,只能咽下去。
“好吧,不要太久,我先來的”。
我真的等了很久,等到楚檀從房門出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包裹里的糕點都吃完了,還打了個響亮的嗝,小江很貼心的拍了拍我的背,我看著他滿臉興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楚檀了,所以想要鼓勵我上去斗智斗勇,拿出吃糕點的勁頭來把靳欽搶回來?
楚檀嘴角柔情的帶著笑,讓我進去,我有點討厭她的笑容,真是讓我很不舒服。
靳欽正靠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我怕他剛才和楚檀交談了太久有些累,便坐在茶桌旁等他,靳欽沉聲道:“看到信了?我沒事,這里太危險了,我讓小江送你回去”。
我一聽這話,把我氣的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本姑娘辛辛苦苦趕路來看望你,你這兒突然冒出個未婚妻就算了,還對我這么冷淡,我一句話還沒說上呢,就讓我回去?
我能感覺到自己在壓抑怒氣,指甲扎在手心里有些疼,想起以前給他做了許多新奇的糕點,追問他為什么不喜歡我,能不能快點喜歡我?能不能以后只喜歡我?能不能等我長大了娶我?
我好像忽略了很多,遺忘了很多,我忽略了他從未正面回答過我的追問,從未點過頭,從未給過我希望,我卻總是不依不饒的纏著他。
哎,可能現(xiàn)在靳欽找到了他的妻子,所以不想再看到我了,我呆呆的看著靳欽剛硬的側(cè)臉,脫口而出:“靳欽,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喜歡我了?”
他依舊閉著眼,答得很迅速,“是”
我眼睛有些疼,我撓一撓,“你為什么不能喜歡喜歡我呢,又不是讓你愛上我,喜歡一個人不難的,像我一樣”。
如果不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我可能會懷疑他是不是暈了過去,過了許久,他才回答:“月,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娃娃,F(xiàn)在,你長大了,你是我的妹妹”。
我聽到這話心里十分難過,感覺都把我的五臟六腑都磨破了,我嗯了一聲,低頭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想起來糕點已經(jīng)被我吃了,要不要再給他做一些,楚檀在一個適當?shù)臅r機端著一碗適當?shù)臑豕请u湯從我身旁走過,我輕輕帶上門。
那天回去的路上,小江捂著耳朵聽我在馬車上斷斷續(xù)續(xù)的大哭聲。
(二)
我有考慮過從大將軍府搬出來,可我是靳欽撿回來的,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出去我可能就吃不飽飯了,穿不暖了,小江真是個服務到位體貼萬分的小廝,將我的住處移到了離靳欽最遠的地方,這樣我就不會難過了,也防止以后和女主人碰面的尷尬。
靳欽撿到我是在我六歲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十七歲,他和小江出門去鐵匠那里取劍,在賣桂花糕的地方看到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眼睛卻還盯著熱騰騰的桂花糕的我,他覺得我很有趣,便讓小江扛著我回去了。對了,他還給我買了兩斤的桂花糕,我吃了半斤,還剩了許多,一直藏在鏡子后面,后來餿掉了我才依依不舍的把它扔掉。我發(fā)誓,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桂花糕。
后來,靳欽就把我當成他……妹妹養(yǎng)在大將軍府,并且給我取了名,叫做亓官月,那時候我逢人便說,“我叫亓官月啊”,別人總會贊一句:“多好聽的名字啊”。
馬齒加增,我最先學會寫的字不是我的名字而是“靳欽”,我最先付出感情的不是與我朝夕相處的小江而是靳欽。我自認為自己長的還是很美的,“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可我這美色在靳欽面前任何撒嬌引誘都沒有用,好啊,那我只好給他惹麻煩,誰讓他把我撿回來卻不喜歡我。
十年了,十年的從不隱晦的感情,在我心里,在他面前,在靳府,我好像從沒想過能夠得到他的回應,從失望到習以為常,花了十年的時間。想到這里,我心口有點刺痛,我捂住胸口,突然,喉間一陣癢,我感覺熱乎乎的液體漫出嘴角,這一幕被小江看見了,我看著他呆愣的模樣,用手抹嘴,瞪著他惡狠狠地說:“看什么看,沒見過為愛吐血的啊,不準告訴靳欽,聽見沒有!”,他好像有點茫然,而后又眼神飄忽的點點頭,我又捂著胸腳步虛浮的走回了房間,我到后來一直以為我是因為愛而不得,心灰意冷,又被他突然冒出的未婚妻楚檀這事一擾導致氣血攻心才吐的血,后來才知道并不是。
小江看我近日心神不寧,很擔心我,悄悄對我說:“亓官小姐,要不要小江陪你出去玩一玩?去咱們以前最喜歡去的雅辛閣……”我笑了笑,揉揉小江的頭發(fā),雅辛閣是這里設備最齊全品種最完整的的一家青樓,因為這里有各式各樣的姑娘,有各式各樣的小倌,方圓十里的男人女人都來這兒尋歡尋知己。這里我的確以前常去,每次靳欽不理我的時候我就來這兒找樂子,說是找樂子,其實就是找一個長的好看的陪我聊天,再找一個給小江滿足一下……
可能是每次我找的姑娘都太好看了或者才藝太出眾了,總有不知道哪兒來的人和我搶人,我一向撒野撒慣了,自然不相讓,最后總是鬧到不可收拾,靳欽黑著臉來給我收拾爛攤子,再把剛提上褲子的小江威脅一遍。我每次都被罵的狗血噴頭,心里卻美滋滋的,小江一度以為我是受虐狂,他哪里懂我的心思,只有在我闖禍的時候,才能在靳欽臉上看到不同的表情,在我眼里,這比任何姑娘的美色都要生動。
我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拍拍小江的肩膀,說:“我不去了,沒意思,小江你想去就去吧,我?guī)湍愦蜓谧o,不會告訴他的”,小江一臉別扭的走了。
現(xiàn)在,我不想再搞出那些事,我也不想再惹靳欽生氣,我沒那些心思了,靳欽也有他的良人了。
(三)
時隔兩個月,靳欽終于攜著家眷歸來,還是那樣的氣宇軒昂,看來身體恢復的很好,只是不再是一身藍服,而是一身玄服,顯得整個人冷硬,如同我前段時間看的小人書里的那個用刀刻出來的輪廓剛棱眼眸深邃的木雕,栩栩如生。
哎,身邊有了女人,果然就不一樣了。我沒有跑出來相迎,因為我剛才再一次吐了血,渾身無力。我靠在屋子門口,那樣大的陣仗,一定是又立了功罷,他總是這么耀眼,這么高高在上,讓我摸也摸不著,想也想不成。靳欽黑亮的眸子直直向我看來,我與他對視了一眼,他轉(zhuǎn)而偏頭去看楚檀,楚檀穿著煙羅紫,面若春曉之花,兩個人站在一起像從畫里出來的一樣,我嘴中甜腥苦澀,轉(zhuǎn)身走進屋,關上門,與他們的世界分開吧。
靳欽回來許久,我竟一次也沒有與他碰見過,可能是因為屋子隔得太遠了,見面的機會著實少之又少,倒是楚檀隔三差四的能遇到,她一點點都不像之前領回來的女乞丐,整個人比我還貴氣美艷,有了愛情的滋潤更是容光煥發(fā)啊,府里的人一直以為她是靳欽的通房丫頭,楚檀毫不在意,靳欽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我更沒有興趣。楚檀見到我會和我寒暄幾句,我懶得理她,她倒也不生氣,連小江都夸她脾氣好,我氣急敗壞,扯著小江耳朵逼問,誰更溫柔!誰更好看?小江總是嗷嗷叫喚說我更溫柔更好看,其實我心里很清楚,與楚檀相比,我既不溫柔又不沒有女人味,是個男人都會喜歡她吧。
想起許久沒有去小廚房做糕點了,今日手癢,我一個沒忍住,去了最偏僻的廚房,糯米和面粉有很多,只可惜少了許多別的,比如桂花粉,蜜餞,羊油之類的,這樣做出來的糕點就不太好吃了。我有點泄氣,便找來小江,讓他幫我去大廚房偷點過來,他迫于我的淫威,只能去,我答應他做好了給他十個,還是熱乎乎的那種。
我坐在石椅上有些無聊,記得小時候我哭著要靳欽陪我,靳欽被我哭的沒了脾氣,連夜給我做了個小秋千,安慰我說他太忙,恐怕沒有辦法陪著我,讓我和秋千玩,當時我有些失望,但還是很開心,后來我長大了,對那個秋千沒了興趣,有了別的愛好,比如去雅辛閣,比如偷看靳欽剛出浴的樣子。
我起身來到后花園,本想再去感受一下,可是我剛踏入桃花林,便看到秋千上坐著的是另一個人,是楚檀,她回頭笑著嗔罵靳欽讓他不要蕩的那么高,她有些怕,我看到靳欽溫柔的看著她,說了聲好。我以為自己會生氣,沒想到自己只是默默地回頭,去了旁邊的的小池塘。
靳欽從沒有這樣溫柔的看過我,我在他臉上見過冷漠,見過憤怒,見過無可奈何,見過關心,卻從沒見過溫柔。我眼前一片模糊,我一驚,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脆弱而敏感了,從前每每被靳欽拒絕,被靳欽斥責,就算哭也還是笑嘻嘻的,很容易哄開心,小江還夸我堅強有毅力,我以為自己性格就是這樣的,原來我也會這么難過。
我也只是一個女孩子,我也有哭泣的能力,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比愛情還多的是女人的憂傷,昔日不覺得,還十分鄙夷,今日倒是領悟了個中意義。
小江真的給我偷來了,還給我?guī)Я私,我一怔,靳欽最愛吃姜粉,所以我每次都會做許多姜粉味的桂花糕,小江渾然不覺我的低落,只是一個勁的叮囑我一定不要忘記他的那份,我想了一會兒,把姜粉放在了離我最遠的架子上,靳欽不需要我了,也不需要我的糕點了。
我正低頭搗鼓灶里的火,不能太旺,火大了糕點就不軟糯了,我正琢磨該怎么維持文火而不滅,被身后的聲音一驚,“你在做糕?”
我起身回頭,是靳欽,他一身玄衣站在我身后,手里提著一個精美的盒子,皺著眉問我,果然他看見我的時候,一般都是皺著眉的,嚴肅的很。
“是啊,小江想吃糕了,我閑著無事做一做”,我假笑道,心想:你不是和楚檀在蕩秋千的么,怎么突然來這兒了,這兒還是最偏僻的一個廚房。
他默了一會兒,冷冷的說:“以后讓他自己做,把你的糕點拿去大廚房做吧,這兒我用”。我啊了一聲,好吧,我走,只是這糕怕是吃不成了,哪有中途換地方蒸的?看他手里的盒子,應該是什么名貴的藥材或者補品吧,做給誰吃?楚檀嗎?可能吧,我這糕點上不得臺面,也值不了幾個錢,其實在街上還能買到更多口味的。
我拉著守在門外的小江離開了,他一臉不情愿,倒有些不依不饒的味道,我嘆了一口氣,“抱歉小江,你家主子要用廚房,我沒辦法,下次給你做吧,加倍做”,小江突然安靜下來,眼睛里全是驚奇,可能是看我第一次面對他的不依不饒沒有發(fā)脾氣吧,我打了個哈哈便回房了。
傍晚,我感覺自己渾身發(fā)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心口像火燒一般,喉頭陣陣癢,只是我這里太偏了,所以丫鬟都在靳欽那里服侍的居多,小江去雅辛閣了,屋子里黑漆漆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孤獨,想哭可是沒有力氣哭,一發(fā)出聲音胸口就一陣刺痛,我只能哼哼,外面開始下雨了,潮濕的氣息彌漫在黑暗中,我記起以前最討厭的就是下雨天,那潮濕昏暗的感覺讓我渾身不舒服,靳欽下朝的時候總會給我買最明亮最好看的煙燭,點燃的時候,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像放了一個最圓最大的月亮在我屋子里。
靳欽,下雨了,你還會給我送煙燭嗎?
迷糊中,仿佛有人進門,那人摸著我的額頭,低聲說道:“怎么病的這么嚴重了”,又說:“住的這樣遠是要躲著我么”,我感覺那人的手掌有些冰涼,指間有繭,我想睜眼,我知道是靳欽,是靳欽來了,可是任我怎么掙扎著打開我的上下眼皮,也睜不開,我多想看看他,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沒有見到他,今天下雨了,靳欽,你帶了煙燭來了嗎?
我感受不到屋子是黑暗還是亮堂,他的手一下又一下?lián)崦业念^發(fā)和我的眉眼,漸漸手帶上了我的體溫,他把我扶起來靠在他身上,喂我吃藥,一股苦腥味,我感覺自己都要吐了,可還是得一口口喝下去,本來心里就難過,被這個惡心的藥一弄,我的淚水順著緊閉的眼角流下來,靳欽似乎一僵,自言自語道:“很苦嗎?我已經(jīng)放了很多你愛吃的桂花粉了,乖,月,忍一忍”,這話說的多溫柔,溫柔的我的一下子承受不住,一口老血混著黑色的藥一噴出來,我微微睜開眼看到靳欽慌急的神色又暈過去了。
(四)
小江告訴我,我沒病,不要總妄想自己有病,這樣才真的會得病的,我滿臉懷疑,問小江,可是我感覺自己不對勁啊,小江甩了一個大白眼過來,你神經(jīng)啊。我知道小江在騙我,那次翌日清晨,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我有病,我有很嚴重的病。
我一直以為我吐血是因為情傷,其實不是,那是我的心疾,究竟多嚴重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天靳欽,小江,大夫,還有楚檀全部在我房里,他這樣嚴肅而深沉的聲音我只在他訓練士兵時聽過。
“她這一個月來開始咯血,昨晚我喂她吃了先生吩咐的藥,卻又嘔出血,復昏迷,先生可否告知是何緣由?”
“將軍——您這藥確是從北國帶回的么?確是熬了整整三個時辰么?”聽這個大夫的聲音感覺年紀挺大了,他會不會誤診啊?我昏迷只是因為我發(fā)熱了啊。
靳欽聲音堅定,“確是我從北國極寒之地帶回的,也確是熬了整整三個時辰,我一直守著”
“這便怪了,按理說,到了十六歲咯血是她這心疾正常的征兆,可這藥來的及時,應該可以緩一緩,如今看來卻不太好,恕老夫直言,若是亓官小姐一直這么咯血,恐怕……”
我聽這話,怒的只想從床上蹦起來把這個老大夫打一頓,我才二八年華,就這么咒我,還是在靳欽面前,靳欽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他會難過的。
我真的要死了么,我還沒有活夠,我還沒有嫁人,我還等著靳欽說喜歡我呢……
過了許久,我聽到靳欽古井無波的聲音響起,像是一潭死水,冰冷而絕望,“還望先生盡力救她,她——是我的親人”
他讓他們?nèi)汲鋈チ,我聞到一陣桂花香混著血腥味,靳欽站在我床前靜靜看著我,我竟有一絲絲緊張,靳欽,如果我死了,你會怎么辦——你會忘了我嗎?
他冰涼的雙唇輕輕印在我額頭上時,我緊張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這是他第一次親我,我卻只能繼續(xù)裝作昏迷,我怕我一醒來他就又變成從前冷漠的樣子,這時我竟覺得生病是有些好處的。
靳欽剛離開,楚檀就進了來,我微微皺眉,不知道她來干什么。
楚檀也摸摸我的額頭,又輕輕撫摸我的眼睛,手指拂過眼睫毛,她低笑了一聲,“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你眼睫毛在動”。
哼,誰讓你自作聰明的,我就不睜眼,你能拿我怎么辦。
她干脆坐在我床邊,幫我掖掖被角,“罷了,你不想醒就算了。我來就是想和你說些話。亓官月,你的心疾沒得治,我猜你已經(jīng)聽到了,連京城的最有名的大夫都說你沒救了,欽哥還是不愿意放棄,你知道他為了你那個藥廢了多大功夫么?那個傷不是我刺的,我怎么可能舍得殺他,那是他為了去找那個藥,從那么高的懸崖滾了下來,命都去了半條,他那傷永遠都好不了了,懸崖地下全是毒藥,他不愿讓你擔心,才編出這么個謊來騙你,你真蠢,居然真的信了,你真是蠢得有點讓我都不忍心討厭你了!
“他為了你這個妹妹付出的夠多的了,從小到大你給他惹了多少麻煩,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對你——算了,我和他下個月就要成婚了,我請求你,我拜托你,能不能搬出去,不要再讓我的丈夫把心一直放在你身上了”。
我緩緩睜開眼,看著楚檀紅著的眼睛,我點點頭。
“那麻煩你,裝的像一點”,她又變成了那個冷靜高貴的楚檀。我吃力的張開嘴,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你告訴我,他為什么娶你”。
她邪魅一笑,“因為他愛我,他說他在救了我的時候就認出了我是他幼時的小媳婦,他就認定我了。那時候我家道中落,適逢天災家破人亡,我拼著一口氣一路走到這里來找他,沒想到先是你救了我,這也是緣分不是么,就記著這個恩惠,我才一直瞞著你我和欽哥的事,不想讓你太傷心”。
“這樣啊,好吧”,我知道了,楚檀你走吧,我會離開的,不會再喜歡他了。是啊,他身為兄長為我做得已經(jīng)夠多了,我只是他的妹妹,曾經(jīng)的奢想多么荒謬,多么可笑。
我像沉了船的船夫,在霧蒙蒙的天邊,遙遙尋找船帆的蹤影。
。ㄎ澹
今日是靳欽和楚檀大婚之日,小江背著我走到我住了十年的靳府,一片喜氣,大紅的燈籠,大紅的布簾,小江擔心的回頭看著我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我朝他微微一笑,示意我沒事。
一個月前,我“醒”來后,靳欽帶些大夫過來看我,靳欽在帳外等著,我威脅大夫,必須告訴靳欽我心疾已經(jīng)無事,不然我取了你的小命。
大夫走后,我看到靳欽長長的吁了口氣,眉間帶著一絲喜悅,“月,你沒事了,我去給你買你最愛的桂花糕好不好”。
我攔住他,我像以前一樣對他撒嬌軟磨硬泡,“靳欽,你在西郊不是有很多別苑嘛,我想去那里養(yǎng)身體,我搬出去住吧,畢竟我就要有嫂子了,好不好嘛”,靳欽的表情有些復雜,“她告訴你了”,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我愣了一下,又展開笑顏,“沒有,我聽小江說的,靳——欽,以前是我太不懂事,給你惹了那么多麻煩,現(xiàn)在我懂事了,你就答應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那聲“哥哥”,我還是沒能喊出口,我壓抑著心口的劇痛,低頭靠在他身上,悄悄把眼淚抹去。
“好,月的要求,我便答應,小江會陪著你”。
就這樣輕松的瞞天過海,我還記得我離開時楚檀閃爍的眼神,而我在靳欽的眼里什么也看不清。
小江每隔幾日就會給我?guī)砗芏嗪贸缘,我問小江,你這些零食怎么都苦苦的,真難吃。小江極其自然的說,因為這里面放了人參,給你補身體。
楚檀穿著一身鮮艷的喜服,旁邊站著淡淡如春山的靳欽,一身火紅一點也不突兀,這是我做了十年的夢啊,終于在合適的年紀看到他穿上了喜服,而他身旁站著的人卻不是我。
我坐在旁邊的酒桌,靳欽看上去還是那副樣子,他看到了我,眼里有一絲波動,我摸摸自己的臉,應該沒被看出來吧,我可是抹了小半盒胭脂才讓自己看上去不像個將死之人。
新娘被送入喜房,新郎去敬酒,我感覺已經(jīng)快要支撐不住,我對著靳欽敬了杯酒,說了幾句賀詞,想轉(zhuǎn)身離開,沒想到靳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滿臉通紅,看樣子是喝多了。他低喃:“月——月,你不是要一輩子在我身邊的嗎?你怎么離開了?你——”我沒有力氣甩開他,只能求助小江,小江臉上是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就讓主子說一說吧,他最近過得不太好”。
過得不太好?為什么?
驀地,天空灑下傾盆大雨,我下意識的去看大堂里點著的蠟燭,是龍鳳燭,是啊,今日他們成婚,怎么會有煙燭。靳欽放開抓著我胳膊的手,茫然的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仿佛聽不見喜堂的哄鬧聲,一個人看著落在地上炸開水滴的雨,輕輕呢喃:“月,下雨了,我給你買了煙燭,很漂亮”。
我捂住嘴,沒讓哭聲溢出來,小江把靳欽帶回了喜房,回頭來找我,看著我滿臉的淚水,沉默,我看著他,“靳欽喜歡我,對吧小江”。
小江頹廢的垂下肩膀,“我背你回去吧,亓官小姐”。
好。
心疾影響了我的腿部,我已經(jīng)很難走路了,整日躺在床上,手里捧著一對煙燭,這對煙燭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對,上面的花紋與靳欽那一身藍衣的花紋有些相似,小江給我買了一對,我卻不舍得點燃它,我對小江說,在我死了后,把這對煙燭放進我的手心里,點燃它。小江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說,你瘋了。
我不在乎小江怎么說,怎么處理是我的事,生前得不到的,身后還不能滿足我一下嗎?只是一對煙燭而已。
。
他們大婚三日后,楚檀來找我了,來者不善。
她還是那一身紫衣,眼睛卻是泛著紅,我還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恨意,對我的深深的恨意。
楚檀捏住我的下巴,我被迫抬頭仰視她的眼睛,“亓官月,你能耐真大,他都和我成親了,還是念著你”,我喉嚨一動,一口血從嘴角順著她鮮艷的蔻丹,白皙的手指流下來,她嫌惡的甩開我的臉,血珠在空中濺落在地上,殷紅點點,像初放的梅花。
我軟趴趴的身體靠在床沿,微笑著對她說:“你看到了,我馬上就要死了,你擔心什么,靳欽愛的不是你么,我沒有能力和你搶啊,楚檀,如果我是你,我會覺得很幸福”。
她笑,笑著笑著眼淚流進脖子,“可惜你不是我,可惜我不是你”。
可惜亓官月不是楚檀,沒有嫁給靳欽的命;可惜楚檀不是亓官月,那個靳欽愛著的亓官月,注定三個人都得不到幸福。
楚檀臨走前,對我說:“亓官月,你等著吧,你不會就這么死掉”。我著實不太喜歡這樣說話說一半的感覺,我不會就這么死掉,那我怎么死?你倒是告訴我啊,好歹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其實,這一天來的很快,心理準備做了也沒用,因為是楚檀要來殺我。
她發(fā)紅的杏花眼,小江驚慌的來不及的動作,最后是靳欽驚怒的低吼,混亂的一夜,我想忘記,我想徹徹底底的忘記那一夜。
那一夜,靳大將軍被自己的新婚妻子一劍刺死,據(jù)說,這個新婚妻子是他從小就認定的愛了十年的人,據(jù)說,這個新婚妻子曾經(jīng)在他北上征戰(zhàn)時刺殺過一次沒有成功;據(jù)說,他在死前還讓侍衛(wèi)不要傷害這個新婚妻子一分一毫,這份愛讓民間百姓惋惜動容,也對這個不知悔改的新婚妻子十分怒恨。
據(jù)說,這個新婚妻子那一夜穿了艷麗的嫁衣,叫做亓官月,是他的妹妹。
。ㄆ撸ǔ雌
我離開了靳府,靳府一個值得我留戀的人都沒有了,他們都死了,一個接一個死了。
我猜到靳欽會跟來,我猜到靳欽會擋住我的劍,我猜到靳欽可能會休了我,但我沒有猜到,靳欽沒有擋住我的劍,他像個病人一樣虛弱,他擋在她前面,我刺死的是他。
我不后悔,我恨,恨靳欽從頭到尾都在演戲,讓我活在自己的夢中,最后還讓他自己死在我手上,讓我?guī)е鴾I去?活一輩子。
那個男人叫小江,他用劍指著我的眼睛,聲音兇狠,“主子死了,亓官也活不久了,你也別活了,我不能聽主子的放了你”。
“哦,那你別放過了”。
“你為什么逼主子,主子和亓官本來可以很好的在一起,都是你這個女人,傷了亓官的心,誘發(fā)心疾,主子為了救她,命都快要沒了,他中的毒讓他只能活一年了,要不然你以為主子會同意亓官月搬出去住,你以為你的那些小把戲能夠瞞過主子?大夫什么都告訴主子了,主子顧及你們兩家的交情不但沒有點破,并且娶了你,你還不知好歹,來殺亓官,現(xiàn)在,你滿意了?主子死了,你也得死!”
我仰天大笑,“我的錯嗎?如果不是靳欽愛上了自己的妹妹,卻迫于倫理道德,只能自己克制,如果不是靳欽懦弱,他為何會娶我斷了亓官月的念想而不是趁著最后的這點活著的時間好好和她在一起?我呢?他對得起我嗎?我愛他,我嫁給了一個一點也不愛我的人,每天還要麻痹自己,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只是對妹妹好,他是愛我的!”
小江的劍有些顫抖,我知道他下不了手了。
亓官月抱著靳欽,嘴角溢出來片片鮮紅,將她的白衣染成艷麗的紅,像是嫁衣。小江跪在他們面前,我看到亓官月虛弱的一笑,像初秋將要凋敝的花,她沒有哭,她在笑。
她說:小江,對不起,我還沒有來得及給你做糕。小江,我死了,記得把煙燭放在我的手心里,這樣我便不會害怕了,靳欽他……你好好……她沒有說完,又低頭溫柔的將臉頰貼上靳欽的唇角,又下雨了,老天爺也難過了么,被他們之間的感情動容了么?這一夜,天黑的有些可怖,亓官月嘴里喃喃:“你說你看著我長大的,你說你待我從來就只有兄妹之情,可現(xiàn)在你緊閉雙眼躺在我面前。靳欽,外面下雨了,你卻沒有起來。你騙我!
她被鮮血染紅的白衣比我成親之日那身還要艷麗,那血有她的,也有他的。
民間傳說她是他的新婚妻子,因為那一身殷紅的嫁衣,因為她的唇貼著他的額角,因為她手上抓著沾著血的劍。
再見,欽哥。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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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一個短篇,整篇文章只有一萬多字,但寫的我心里好難受啊,狗血大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