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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
“綠草青青,白霧茫!
青年仔仔細細地把香案上的物品碼好,才騰出手截斷溫暖甜美的女聲。
一個陌生的號碼。
掛了。
沒過幾秒鐘,同一個號碼再次打來。
青年坐在太師椅上,用手支著臉,再次掛掉了電話。
第三次,不等前奏響完!昂,這是想干嘛。”青年甩甩有些扎脖子的低馬尾,按下了收聽鍵。
“喂,你……”
“冰淇淋月餅好吃!”
“嗯?”被突然截胡的青年愣了一下,隨即中氣十足地吼回去,“提漿月餅才是正道!異端退散!”
“那么厚的油您是想三高嗎!”
“你那冰淇淋月餅除了個形狀還跟月餅有一毛錢關系嗎!”
“那抱歉了呢,我不用一毛的錢幣!
“嗯???”王耀抓抓頭發(fā),“什么意思?”
“噗,先生啊,您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還傻愣愣的!闭Z氣里盡是化不開的笑意。
少了歇斯底里后,王耀這才感覺出來女子的聲音特清亮,像香案上擺的脆生生的香瓜,甜,干凈。
“……曉梅!
“誒――”那個小大人再次拖長了音,像個長輩一樣笑得無奈。
那端還在笑著,王耀已經(jīng)開始跑神,女孩子的樣貌如今還是有了怎樣的變化呢。
他記得蒹葭蒼蒼,記得白露為霜。
他還記得小姑娘的羊角辮隨著船兒晃晃悠悠,穿過蘆葦蕩。
風吹過,柔韌的蘆葦相互拍打,碰撞,翻起層層綠波,輕飄飄的蘆花便紛飛起來,大片潔白漫天飄散,湛藍的天幕下,下著這樣一場優(yōu)雅清香的雪。
還在戲水的女孩兒不經(jīng)意抬頭,頓時被這漫天的花兒迷了眼睛。
過路的青年停下了腳步,蹦跳兩步到了呆愣的女孩兒身后,把險些滑進水里的姑娘攬入懷中。
蘆花放,稻谷香。
小舟上,是菱角也真紅,蘆花也真白,女孩兒花一樣。
他只覺得那條水道老長老長,長得好像穿過碧波萬頃,女孩子就突然長大了。
他的小姑娘記不得一切,他自然不知道究竟大了她幾歲。
他的小姑娘喜歡水,大到海洋,小到雨滴。
他也喜歡水,最喜歡江南四通八達的水系,船只穿過城鎮(zhèn),鉆過橋洞,漂過村莊。
他告訴她的小姑娘這叫海天東望夕茫茫,那叫水光瀲滟晴方好,自己喜歡的,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姑娘聽了這樣的句子,眸子閃著光。
他領著半大不小的她,將一個個美景走遍。他教了她許多知識,尤其那些驚心動魄的歷史事件,經(jīng)久不衰的優(yōu)秀詩文。
她跟他辯,蒹葭最初不是一首情詩,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愛它?
“古之寫相思,未有過之《蒹葭》者!
“相思之所謂者,望之而不可即,見之而不可求;雖辛勞而求之,終不可得也。于是幽幽情思,漾漾于文字之間。吾嘗聞弦歌,弦止而余音在耳;今讀《蒹葭》,文止而余情不散!贝蟾啪拖竦谝淮慰匆娔銜r那樣,漫天蘆花為我造一個夢,我情愿醒不過來。
她叫他先生,他不樂意,說我有那么老嗎。
你教我識字,我就要叫你先生。
先生呦……
“先生?先生!我生氣了!”
“誒???”突然驚醒一般,王耀抬頭看看月亮,又低頭看看香案,“啊……什么?”
“先生,你走點心行嗎?是不是天太熱熱傻了?”
“啊,是還有些熱!边@孩子剛剛都說了些啥?
“果然還是冰淇淋月餅好對吧,涼絲絲的,有你喜歡的香芋味呦。”
“……那都是香精,”你都還記得啊,王耀牽起唇角笑笑,“小梅你剛剛跟我說了什么啊?”
“哇先生你變了,你跟我通電話竟然跑神,你不愛我了,你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和藹可親的哥哥了,我以月餅的名義詛咒你我認真的!
這都什么跟什么,你什么時候喊過我哥哥。多少年沒給打過一個電話,上來就這樣真的好嗎?
“哦天吶,你竟然這樣誤解我!你以前果然都是騙我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你敬愛的先生了,對吧?對吧?你難道都忘了嗎?是誰教你寫字,是誰教你說話,是誰含辛茹苦的把你養(yǎng)這么大,哦不!
……是她的錯,她忘了她的先生沒少看瓊瑤。
他也想,這真的是曉梅嗎?
曉梅是怎么樣的一個孩子呢?
曉梅哪有這么活潑啊。
他遇到她時,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他想應景,叫她灣,她不喜歡,還在換牙的女孩子說不清楚兩個字的區(qū)別,氣的小臉紅紅。
他在一個冬天領她去看梅花,山麓上是黑壓壓的遒勁枝干,其間點綴著白雪紅梅,他給她講梅的歷史,她折一支別在發(fā)髻上。
好看嗎先生。
自然好看,我的小姑娘戴什么都好看。
那就叫我這個吧,我喜歡梅花,你看她多好啊,世界那么冷,只有她還愿意開花給我們看。
叫,曉梅?
誒――
也許從那時起,他就應該知道,他的小姑娘不是柔軟隨和的蘆花,她是傲雪凌霜的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叛逆似乎就是一夜之間起來的。他的小姑娘拒絕和他一起出門,他的小姑娘不樂意聽他絮絮叨叨,他的小姑娘甚至不讓他再喊她小姑娘。
先生,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是那個處處都要你顧著的小孩子了,我有名字,我姓林,我叫林曉梅!
他的小姑娘呦,一心只想離他遠遠的,她想追逐波濤洶涌的大海,她想在狂風暴雨中肆意地蹦蹦跳跳。
她獨獨不想再被他藏在蘆葦蕩里,看湛藍的天,碧綠的葉,潔白的花。
他再哼唱起“綠草青青,白露茫!
――卻再沒有人接一句“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曉梅,你……這些年你到哪去了?過得怎么樣,開心嗎?”是啊,曉梅那么快就長大了啊,不知不覺已經(jīng)離開自己這么多年了。
這回輪到對方無言了。
他屏息靜氣,想著這孩子是不是又鉆牛角尖了,自己是不是問的口氣不好了?
戰(zhàn)戰(zhàn)兢兢半天,那邊終于傳來喟嘆般輕輕的一聲:“先生啊……”
“我在!币f是一點兒不氣那是不可能的,但面對這孩子,王耀就是鐵不下心。
當年她對她萬般嫌棄,無事找事,他也沒能和她吵架。
她一心想做一個成熟的大人,而他活的一直像個懂事的孩子。
“先生,我走了,你失望嗎?”
“曉梅啊,你……”
“你怎么會不失望呢,我是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啊,”林曉梅再次打斷了王耀,她的聲音飄忽不定,裹挾在夜風里,王耀只覺得自己也站在風里,“我怎么能就這么離開你呢!
“先生啊,我過得好嗎?我過得不好,你對我太好了啊,我怕其他人,我從你那里學了那么多東西,可是我不敢去教,不知道怎么轉(zhuǎn)答,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先生,我曾在大海邊被沙子燙傷腳,也在大雨中無處可避,我又去過一次梅林,先生你知道嗎?那片林子換了主人,冬天依舊開出好看的花。但是沒有下雪,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先生,我都記不得了,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啊。我去了許多個著名的蘆葦?shù),找不出一點點熟悉的感覺,你說,是因為沒有一船紅菱,是因為我沒有扎小辮,還是因為沒有刮風使花朵飛起來,或者是因為你不在呢?”
女孩的聲音里漸漸有了哭腔,“先生,你一直都沒有換手機號!
“……當然啊,我怕我的小姑娘想回來時會找不到我啊!蓖跻痤^,看著天上那輪孤單的白月亮。
她吵,她鬧,他靜靜地聽完,再細細把道理講個她聽。
她煩,她犟,他不打擾她,把新買的書放在她書桌上。
他對她好嗎?曾經(jīng),他會和她辯論,他也偶爾會嘲笑她,他會仗著自己懂得多堵的她說不出話,她的頭發(fā)都是自己打理的,他做飯不怎么樣,她也沒說過什么。
他對她好嗎?他不覺得。
青春期的孩子幾乎一天一個樣,而二十來歲的他幾年內(nèi)變化并不大。
那時他想著,如果可以,他可以做很多年她的先生。到他鬢間出現(xiàn)點點白發(fā)時,她正好出落成優(yōu)雅美麗且知性的女子。
他待她亦師亦友,她不樂意喊哥哥,他就不會再提。
她要做林曉梅,他就默默看著她在雪地里漸行漸遠,然后會心的笑。
他的小姑娘啊,愛水,也像水,能干凈如深山清泉,也能堅韌如南極藍冰。
他的小姑娘啊,終于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長大了。
“曉梅,你在哪?”
“先生!彼牭綇挠娑鴣淼娘L中傳來她的聲音。
他放下手機。
她手里握著手機,她穿著和當年一樣的粉色衣裙,她頭發(fā)長長了許多,在深藍色的夜幕下飛舞。
他的小姑娘,他的曉梅,那個跟了他近十年的漂亮孩子,隔著淺淺的水道,站在他對面。
他應該知道的,他就應該知道的,他為什么突發(fā)奇想到這里擺香案。
提漿月餅已經(jīng)涼透,香瓜也該不新鮮了。
但這都不重要了,命運給了他最好的中秋節(jié)禮物。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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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聽《在水一方》產(chǎn)生的腦洞,OOC是必然的,國不國設隨便吧,感覺寫得好挫
那個……求,求評論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