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風(fēng) .天空.朋友
　　在十八歲的夜晚祭奠那些逝去的人和歲月.
　　有四種朋友。
　　第一種，叫做狐朋狗友�？偸且粔K兒吃東西一塊兒聊八卦。盡管不了解對方，卻在一起，從來不吵架，而且蠻開心地打打鬧鬧，似乎是兩塊毫無牽連鵝卵石。
　　第二種，叫不是朋友的朋友。太多的利益沖突，或者是太少的心靈交流.每天見面,打完招呼，收起笑臉，關(guān)上房門，也許其實是在暗暗較勁,還會開始計較各自的長短。成了兩只渾身是刺的仙人球，靠近不了，擁抱不了。
　　第三種，叫做過客。他們總是聯(lián)系不多，偶爾在一起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去年聊著前年的春雨，今年聊著去年的冬雪。有講不完的話，常常煲電話粥，直到電話線爆掉。他們保管對方的秘密同時又會很快忘卻，像極了兩口井，可以裝進(jìn)去多到數(shù)不清的東西。
　　第四種，叫做傷害。只有在心里孤寂時才會想起對方，有時會有默契的誕生.可以談?wù)撘恍┳约旱男那?也許是太相同,也許是離別后讓彼此不同，也許是不甘心成為過客.就像兩根需要互相點燃的香煙,他們讓彼此受傷,讓彼此失望,讓彼此猜忌,卻又彼此相愛，只有在失去時才嘆氣傷神.他們總在這樣痛苦中掙扎和惋惜,錯過一次又一次.

　　大多數(shù)人都只有這四種朋友，因此，大多數(shù)人都活在寂寞中。
　　然而這當(dāng)中，有一種人后知后覺，活得開開心心；有一種人察覺了卻又安于現(xiàn)狀于是盡管不是太開心，卻也把萬事想得開想得明白。
　　還有一種人，活的不開心，因為，他想沒人懂我沒人理我沒人了解我沒人關(guān)心我，沒人……沒人!于是在一旁自卑而又自戀，暗自自嘲。
　　而我又決不是天生愚鈍，也許這就注定了什么,寂寞或者悲哀.

　　中學(xué)時代，那是不知珍惜的年代.
　　有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叫做小噶，小噶是陽光一樣的笑容永遠(yuǎn)微笑著,老遠(yuǎn)老遠(yuǎn)就叫著我的名字:“小飛,小飛……快來!”
　　還有一個叫皮皮，是天空一樣的藍(lán)色,小心翼翼而又堅決地問我:“小飛,一起嗎?”
　　畢業(yè)以后，依舊是要好的朋友，泡在一起不可分開的那種.偶爾在路上撞到一起，開心地大叫，夸張地飛吻，也不管路人的側(cè)目,囂張不可一世.以為世界就是我們仨,以為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菔癄�永生永世……
　　真是不可思議的好啊.
　　然后就突然，像一首美麗動人的鋼琴曲，在讓人如癡如醉，如夢如醒那會兒，驟然地寂靜，就像地球快活地轉(zhuǎn)著，某年某月某日突然發(fā)現(xiàn)早已停止.
　　那么快，甚至不能讓我來得及思考、悲涼、感到惋惜。因為，等我發(fā)現(xiàn)，突然，什么都沒了，連氣息也消失了，淡的只剩下空氣。人的情感總是飄忽不定, 讓人張皇失措,有些可笑.
　　我甚至不想看見小噶，不想想到小噶，不想和她微笑著打招呼，想當(dāng)她是空氣.
　　有時我想，真的，小噶和我除了玩鬧什么也沒有，沒有，一切，任何.只是狗肉朋友了,不甘心也不樂意.
　　也許,我不那么吹毛求疵,一切也不至于無法挽回.
　　為什么一定要所謂的默契,為什么非得如此,為什么不將就著做做狐朋狗友或是過客朋友?
　　恐怕連皮皮,那么聰明的女孩,當(dāng)時也不明白.

　　不愉快，就像這忽明忽暗的天氣.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許原因很多也許什么原因也沒有，總之我不想再有什么任何令我困擾，令我不安的氣息，于是我決定把她們徹底放棄.
　　包括皮皮.

　　就這樣，風(fēng)平浪靜.
　　陽光依舊明亮，天空依舊湛藍(lán)，風(fēng)兒依舊清爽.
　　我走在人群之外，雙手插著口袋，咬咬嘴唇，固執(zhí)、自戀、卻又孤獨的樣子.
　　我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包括為什么要放棄，包括過去的好,包括曾經(jīng)念念不忘的約定和誓言.
　　而她們似乎也真的離我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如果有密碼，也許是一句話.

　　皮皮有雙悲哀的眼神閃在大大黑黑的眼睛,是個喜歡把人生宿命話的人.
　　在大家都很平靜的午后，她突然問我：“你決定放棄？”
　　我知道她在說我們?nèi)齻�的友誼.
　　于是聳了聳肩，一副很無趣的樣子：“是啊！沒了默契了,相隔太遠(yuǎn)了,距離也好,心也好.”
　　默契，其實我知道這樣的回答是輕率而又不負(fù)責(zé)任的，但也許只能這樣說了.我說不出口,也不想說……是因為寂寞.
　　我看到她的眼光閃了一下：“你認(rèn)為這不符合你的原則？”
　　“是的！”
　　回答幾乎與問題同步，也許這正應(yīng)征了我的心虛.原則?是……什么”沒有默契就不做朋友”云云?呵,原則,不過是自己想來無聊玩玩的東西,沒想到她還記得我那時隨口說說的話.反正不想辯解什么,就隨她去好了.
　　“那么，你忘了吧？……過去……也許真的是不了解你.”
　　“……”
　　沉默嗎？只有沉默，又或許我們真的不太了解彼此. 因為我真的忘了.
　　什么也不記得了，就像沒事偷喝了孟婆湯.我努力回想著小噶的樣子，可是望著窗外被風(fēng)吹動的樹葉，我的頭腦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
　　我什么也想不起來了，甚至開始懷疑過去是否存在.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生病了，又沒吃早飯……你老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你說頭暈，然后小噶……”
　　她似乎盯著窗外卻又像在看我的眼睛，眼神空洞而又飄忽.
　　我的脾氣向來是缺乏耐心的,或許還有暴躁,像個孩子一樣,十六七的人了,并且自以為是的固執(zhí).似乎是預(yù)感到將有什么是發(fā)生，于是不假思索的，我用一種近乎粗魯?shù)目跉獯驍嗔怂脑�，聲音大的連我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你煩不煩？根本不可能！”
　　“有的，只是你忘了.”皮皮還是一樣固執(zhí)的語氣，固執(zhí)而又冷靜.
　　“算了吧！莫非我去過天堂了？少來了，可不可能的啦！”
　　“……”
　　“你記錯了吧！”
　　“哎!也許吧.但……有人說過一句話，聽過沒？…說的是’人總是會忘記過去的點點滴滴，等到厭倦了想起的就只是厭倦’……也許，你只是不愿意想起，因為你固執(zhí)，你記不記得那一次……”
　　“天快黑了，啊……我回去了.”
　　是啊,固執(zhí)!我們都太固執(zhí)了,神經(jīng)質(zhì)的固執(zhí).我實在搞不懂我的內(nèi)心了.頭痛……像失憶的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可笑!
　　“噫!好吧……你走吧!呃……”她的臉上有一種我不了解的表情,哀傷得讓我想停留..
　　“恩,走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然而卻依舊這么固執(zhí)的讓風(fēng)從頭頂吹起我的頭發(fā)，冰冷地拂過我的臉頰.
　　可不可能？怎么可能?可……想不起來了,那時侯的事.
　　真是不可思議.

　　其實我到底是想起來了，想起來皮皮，想起了小噶.
　　想起了過去.
　　密碼如此無聲無息的破譯.
　　淡如空氣，輕如微風(fēng).

　　想起我們刺眼的陽光般的笑容,想起小噶指著天上的風(fēng)箏大叫大嚷時弱智的樣子,想起皮皮走了樣的生日歌, 想起小噶瞇起的眼睛,想起那時做一輩子朋友的約定……
　　想起一起種的寶石花,一起挑的2米長的圍巾,一起聽的《那些花兒》,一起看的動畫片……
　　想起我們喝了一半的奶茶,啃了一半的教參書,撥了支離破碎的禮物包裝帶和切成三份的蛋糕……
　　某個冬日或某個秋天，當(dāng)落葉一片片簌簌地往下掉，我們膩在一起數(shù)落葉.
　　小噶突然對我唱：“……我能想象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把我和皮皮感動得稀里嘩啦，然后用讓人嘔出年夜飯的聲音發(fā)嗲，
　　“皮皮，I love you，forever！”
　　然后，用眼睛無辜地看著在那兒大叫“受不了”的皮皮和“暈”翻的我……
　　樹葉一片一片地掉，輕盈地飛舞，我們?nèi)齻�鬧成一團(tuán)，笑地如西天撕落的彩霞，映著猩紅的夕陽,刺目而絢爛.
　　很唯美的畫面……
　　美到,天地不容.然而,不可思議.我竟然選擇遺忘,選擇讓這些回憶死去.

　　是啊,才不過兩年而已,才不過間或見面,而沒有像以前一樣,天天一起而已.
　　人們總是信誓旦旦的樣子,說什么永遠(yuǎn)或者保證,鬧出一個又一個互相傷害的笑話.然后又不得不在嫉恨中離去,念念叨叨的咒罵著彼此.多年之后才開始惋惜,也開始明白真正的理由.
　　不是什么默契,亦非什么原則,不過是時空.
　　殘酷的現(xiàn)實,殘酷的時空距離.
　　因為分離終于不再是朋友,過去的終將過去.
　　本來可以成為過客一樣的朋友,可偏偏不甘心,想要回到過去,于是只能互相傷害.總想知道真相,總是追問原因.卻殊不知很多時候人是無能為力的,甚至只是解釋.
　　因為時空的阻隔,我們開始有另一個生活圈子,我們變了.這很正常,人的心是渺小脆弱的,它要適應(yīng).
　　而我們不甘心改變,于是分割是難免的.
　　人啊,太自以為是,以為永遠(yuǎn)就在那信誓旦旦的一刻了,不自量力,在時空的面前.
　　所以覺得不可思議.
　　一些個誓言,說什么\"forever”的人也許尚還未離去,話語也還在耳邊,聲音也還未消失,人們卻散去了.尚還在感動的心卻冷卻了,變的不耐煩起來.
　　是想要離開和放棄.
　　心,害怕寂寞,不知滿足.

　　如今,事過境遷,已不在有人記得那日的爭執(zhí).也仿佛它們從未發(fā)生過.
　　失去的終是失去,不會再有第二次誓言, 不會再有第二次爭執(zhí), 不會再有第二次離別.有些惋惜,也許.但成為過客還是一樣荒涼,所以不甘但無奈
　　在一起時寂寞,分離時也寂寞.
　　心會在現(xiàn)實中作怪.
　　我依然是一樣的寂寞,人,也總是如此.以為終于逃離了,卻在千辛萬苦時，發(fā)現(xiàn)寂寞就是那么無處不在.
　　依舊會挎著書包,雙手插進(jìn)口袋,咬著嘴唇.
　　固執(zhí)、自戀、而又孤單,讓四面八方的風(fēng)吹起我的頭發(fā),灌滿我的了衣領(lǐng).
　　太陽撒了道旁的無患子一樹的陽光,金燦燦.
　　我在人群之外,走走停停.
　　十八歲的生日,在六月的陽光中遠(yuǎn)去了……

　　也許本來可以成為過客或者狐朋狗友,在寂寞時嘻嘻哈哈,在受傷時送上些不傷感情的安慰.
　　那不會是很好嗎?
　　盡管依舊寂寞,但何必吹毛求疵?現(xiàn)在的我們又擁有什么呢?
　　我想我真的又長大了,不再固執(zhí)了,只是皮皮和小噶是否又已變成另一種狀態(tài),畢竟是長大了,分開了……再回不到過去了.
　　心,終究是回不去啦!
　　十八歲的小飛,已不再是十六七歲的那個小飛了.
　　那個小飛已不復(fù)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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