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ing扭開了大門的鎖。
　　這是位于紐約黃金地段的一棟公寓的最高層，采光良好家具設施具全，最主要的是它有著很多紐約房子所缺少的安靜。
　　作為一名心理醫(yī)生，這對她而言再重要不過了。
　　她赤腳走在木地板上，今天早晨請人全面清理過，上好蠟的地板將她飄揚起的襯衣下擺完整地倒影。大概檢查了一遍，確定裝修團隊沒有出什么岔子后，Turing走到了陽臺。
　　這套公寓唯一的缺點就是陽臺太小，總覺得好像轉個身就會把欄桿邊緣放置的物品撞下去。要知道她可是住在最高層，重力勢能可以讓這些物品隨便地變作兇器。
　　她給裝修公司打電話投訴，卻被通知老板Ms. Short出去旅游沒有消息，他們無法獨自決定。
　　好吧，看來在那位老板回來前，她要不獨自解決要不只能先放著不管了。
　　這小破陽臺造成的麻煩可不是一點兩點。Turing用著良心發(fā)誓她絕對已經非常小心了，但是一轉身還是把剛洗好的衣物連帶衣架給撞掉到樓下去了。噢上帝，誰知道都掛在欄桿上了怎么還能裝掉下去。
　　她非常窘迫，當然首先是擔心高空墜物可能會傷到人，要是還惹來場官司那可就麻煩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掉下去的衣物可沒那么簡單……是，是。
　　Turing雙手撐住欄桿，上身微微探出，意料之外地看見了她的文胸。
　　噢，文胸，對，就是文胸。
　　她剛洗好準備晾起來哪知道就出了這樣的岔子，本來以為它會隨著衣架直接掠過所有樓層直達地面，她還掙扎著要不要下去把它取回來，可她那么一低頭——內衣掛在樓下人家敞開的窗戶上。衣架也滑溜了出來，只有頂部彎曲處堪堪勾住了內衣帶，危險地搖晃。
　　該死。Turing這般想著，教養(yǎng)脾氣稱優(yōu)的她也不禁低聲暗罵了幾句。同時間里她又在憂慮底下的鄰居萬一是什么不好打交道的人怎么辦？比如那種坦胸露乳的啤酒肚大叔？
　　礙于文胸隨時有掉下去的危險，Turing臉頰微微脹紅，她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電梯。

　　Shaw推開了門。
　　她很是不耐煩，大清早的她剛在享用自己的玉米片早餐，就被敲門聲硬是拉扯來門邊開門。
　　然后她愣住了。
　　門口女人臉上憋著詭異的紅暈，好像是一路沒有呼吸過一般。小狗濡濕似的鼻尖在Shaw身后陽光的作用下閃耀，她對上了女人閃爍的眸子，里面應當是住了一股水流，對方略帶膽怯的注視都蕩漾著波紋。她局促羞赧的舉措，反倒讓挽起長發(fā)的利落面孔添了幾寸暖意。
　　“有什么事？”Shaw左手撐住門框，緊緊地注視著前方的女人。
　　Turing實際上也愣住了。
　　一開門，眼前的人擊碎了她所有的猜想，她曾經從人種到職業(yè)到性別大概都搭配猜測了一遍，雖說猜想中也有沾邊的，但這可是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圍。
　　她樓下的鄰居，還沒有認真梳理過的長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耳側，陽光在發(fā)絲的空隙間扭動前行，留下了顴骨下臉頰的一片陰影，削出了對方硬朗的弧線。特別是那雙黑黢的瞳孔，深邃如墨地掩藏了除去不耐煩以外的所有情緒。
　　該是什么中東的血統(tǒng)把。Turing輕輕咬住下唇，舌頭從被咬住的那塊唇瓣上一滑而過。她的鄰居，樓下的鄰居，漂亮到出乎她的意料。
　　“呃，我……那個…….”嘿，她的玉米片泡久了可是會變軟的，她可是要吃嘎嘣脆的。
　　本就是十分之窘迫的事，眼前這位鄰居小姐的不耐煩直接堵塞她的語言能力，等到時間似乎是流逝而去了一些，她才意識到自己還要去上班的事實，“那，那個，我有件東西掉下來掛在你陽臺的窗戶上了，我能不能去拿一下……“
　　越來越小聲，Shaw擰著眉聽完，“就這事？我?guī)湍隳镁托辛恕！八刹幌矚g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進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可是，可是……“Turing現(xiàn)在才意識到鄰居小姐的脾氣不和她的美貌相一致，”那件東西有點私人……”
　　她極為困窘地說著，但Shaw冷漠地留下一句，“你等下�！本椭苯雨P門進屋了，門與門框擠壓出的氣流讓她覺得鼻子癢癢的。
　　Turing杵在門口，不知自己應不應該落跑，終于，片刻之后門打開。Shaw臉上扭曲著憋笑的神情，她嘴角輕輕地勾起，手里拎著Turing的文胸，“你的。”
　　Turing愣愣地接過那塊衣料，她相信自己的臉大概是漲紅了吧，天哪，這也太尷尬。
　　“回去再洗洗，好像是有點弄臟了�！盩uring大腦皮層能接受到的最后一個圖像是Shaw唇邊的壞笑，“你該弄個蕾絲鏤空的，那樣會更好看，保守小姐。”
　　她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臉絕對得紅了。

　　“又是你？”Shaw開門，她剛洗好頭，脖子上還掛著半濕的白色浴巾，耳垂上沾染了透明的水汽。
　　這么一來，Turing更加尷尬了。
　　“我，那個，有東西掉了�！彼娴恼娴牟恢朗窃趺椿厥�，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后，每一次去陽臺晾衣服她都萬分小心，可是一轉身，不知為何，掛在欄桿上的女式襯衫竟然掉了下去，可她完全沒有感覺到啊！
　　眼前鄰居小姐的眉頭輕快地挑起，她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淺笑，“這次還是內衣嗎？”
　　她小幅度地連忙擺頭，Shaw恢復了淺淡的冷漠，點頭示意后關門轉身。
　　Turing又一次看著門在眼前關上，忽然覺得鄰居小姐的領地意識十分的強。

　　“這次又是什么？“Shaw抱臂靠在門框上，她有點無奈但還是保持著基本的距離感地看著面前尷尬感不減的女人。她們真的已經算認識了，盡管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這兩個月來，不時有東西從樓上掉落，碰巧地停留在她的陽臺上，而這位樓上鄰居每次都會紅著臉下樓來取回。其實也不算是湊巧，Shaw因為陽臺過小自己雇人將陽臺小小地擴建了下，她的陽臺從公寓墻面伸出，很好地攔截了Turing每次掉落的物什。
　　“呃，不是東西�！盩uring暗地里輕微地深呼吸幾次，“是其他的。”
　　“嗯？”Shaw好奇地站直了身子。
　　“剛才在陽臺上吃東西，有一大塊食物不小心掉落下來了……”
　　“陽臺上？挺有情趣的嗎，和男友嗎？”她們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適時適量地打探隱私并不算礙事。
　　“不不不。”Shaw揚起眉眼看著對方急忙解釋的急迫模樣，“只有自己�！�
　　她最后嘆了口氣，將房門拉開，“進來吧。”Shaw轉身進屋子，出聲解釋“沒必要脫鞋，我需要你幫我指下那塊東西在哪，我剛才也在陽臺但沒有注意到。畢竟蟑螂老鼠清理起來是很麻煩的�！�
　　簡單，極端簡單的房間。Turing小心地關上門，眼前的公寓里除了幾些必備的家具以外就沒有什么了，空蕩蕩的墻壁上一份裝飾品都沒有，除了她的鄰居小姐有三個大大的冰箱的事實。
　　鄰居小姐的陽臺有一個棚子，這點Turing從自己陽臺上俯視看去早就知曉了，幾個高倍的天文望遠鏡架在陽臺邊緣，透黑的鏡口對向繁華的城市燈火，像是吞吐光明的怪物的無邊大嘴。
　　Turing有點驚訝地盯著這幾臺望遠鏡，接著注意到Shaw斜倚在一旁的墻上，偏偏頭示意她可以繼續(xù)。她立馬地犯起尷尬恐懼癥，明明是要幫人家指東西的，她卻在這東張西望窺探隱私一樣。
　　她可沒有忘記自己的鄰居小姐是一個注意隱私的人。
　　“那塊東西大概在……”Turing回想著自己俯視的情景判斷東西的方位，“在這里�！�
　　Shaw抬頭看向棚頂?shù)闹行奈恢�，最后擺擺手，“算了明天請人幫忙清理吧�！�
　　“嗯，你是在觀星嗎？”片刻的沉默后，Turing小心翼翼地問出。
　　“對�！�
　　“可是紐約的照明那么亮，可以看到嗎？”
　　“以前的愛好罷了，不過有時還是會出城去看的�！�
　　Turing感到契機的召喚，這是她們第一次在同一空間里有那么多的交談，或許也是一種沖動，她直接地開口說道，“我叫Caroline Turing，住在你的樓上�！�
　　Shaw在一瞬的驚訝后站直身子，“Shaw�！�
　　她們輕柔而快速地握了下手，甚至沒有感覺到對方手指的熱度。
　　“你以前是在國外服役吧。“幾些沒有質量的閑扯，Shaw的回答總是很簡潔，直到談到Turing的職業(yè)時對方沒有壓抑住的輕微不屑點燃了她。
　　Shaw意料之內地眉頭擰起，嘴唇死死地抿住，臉色在紐約的華燈里清晰地黑了下來，“這里不需要你們的心理醫(yī)生的炫技。“
　　“而且你退役后應當是接受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并且沒有起效果。觀星的愛好應當是在服役的時候養(yǎng)成的把，我猜是沙漠，阿富汗？難道是墨西哥�！癟uring出奇地強硬起來，略微的咄咄逼人讓她的眼神直盯Shaw。
　　Shaw沒有回話，她們在對視里陷入了沉靜，知道最后Shaw壓低嗓音地說道，“現(xiàn)在也很晚了，Ms. Turing你該回家了�！�
　　她們不歡而散。

　　Turing挺后悔的。
　　那天晚上在鄰居小姐的陽臺上，自己實際上不應該運用專業(yè)知識來窺探對方隱私的，而且還狠狠地扎在人家的痛處。她的身份應當是鄰居，而不是心理醫(yī)生。這回估計是當不成朋友了吧，Turing想起鄰居小姐顴骨下深陷的陰影，后悔了起來。
　　她準備去上班，一邊吃著昨晚就做好的蔬果沙拉，一邊看著電視里紐約一套放的晨間新聞。
　　最近幾日有幾個掩藏在紐約繁華中的黑客不知被誰打包送往警察局了，警察手忙腳亂地處理這份“大禮”，而街頭巷尾都在討論這是報復還是什么“紐約義警”。
　　Turing叉起一塊番石榴，塞進嘴里，然后聽到了敲門聲。
　　她一瞬間地聯(lián)想到了樓下鄰居小姐開門時的心情。
　　Shaw敲開了Turing家的門。
　　這回尷尬的人換了一邊。
　　“嘿，那個�！盨haw雙手插在衛(wèi)衣的口袋里，Turing清晰地注意到對方喉頭鼓動了一下，“我是來道歉的。那天晚上我的態(tài)度太差了，你說的都是事實，是我反應的太幼稚了�！�
　　Turing吃驚地睜大了眼，沒等她反應過來，Shaw繼續(xù)她的道歉，“這周五晚上在Bronx有一場星空的攝影展，你有興趣去嗎，我多買了一張票，到時可以去接你下班”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注意到過對方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絞動衣物，旋轉出一個小漩渦，讓人有一種莫名地墜落進去的魔力。
　　Turing也是深吸了一口氣，她聽見自己說，
　　“嗯好，幾點？”

　　星空攝影展是業(yè)內一位名氣極盛的攝影師舉辦的，盡管票價昂貴但是展廳里依舊有不少衣著得體的男女流連。Turing不懂這些，可她身邊有一位準業(yè)內人士，一路上她都聽著Shaw低靡嗓音構造而成的詳細解說。
　　她們走到一副放大幾倍的照片前，星星們在延遲曝光下劃出近圓的白色弧線，在絳紫色的天幕上組成了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Turing想起了那日早晨Shaw手指下的漩渦——那種令人眩暈的墜落感，失重的刺激從心臟的位置蔓延開來。
　　接著她的聽覺系統(tǒng)像是被關閉了一樣，Shaw一開一合的唇瓣里再也沒有聲音發(fā)出。
　　除了警報聲。
　　她逐漸地聽到了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轟鳴透過房頂，還有警察放的高音喇叭里的話語，人群的熙攘叫喚隨著人流的散去而消弭。她轉頭，Shaw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臉頰處投射的陰影是讓她為之陷落的泥淖。
　　“是我報的警。我跟警察說這里有一名網(wǎng)絡恐怖分子，身上揣著極具破壞性的武器。”Shaw今天的黑色小禮服襯出她完美的身材，在空蕩展廳內白熾燈的照耀下，吸引了Turing所有的目光。
　　“特別是，我在告訴他們，這名黑客叫作’Root’后�！�

　　Shaw早就發(fā)現(xiàn)了Turing的不簡單，她用了一些小手段來確保她們的會面，這樣可以近距離地關注這個有趣的人，誰知道她會不會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黑客呢？
　　而Turing，哦不，我們需要稱她為Root。誰說那么多的東西，全部都是自己掉落下去的呢？

　　Root把Shaw狠狠地抵在了那副星空的照片上，身高優(yōu)勢使她做出這個舉動異常簡單，然而Shaw在這一過程中好似也沒有反抗的舉措。她們撞到了圍欄，身后的照片也破了一個大洞露出蒼白的石灰墻體。
　　她們哪還在乎這些。Root一掃以往呈現(xiàn)的溫柔謹慎，她張狂得就像一個捕食者，發(fā)絲隨著她的動作張牙舞爪地觸碰Shaw的面部。她抬頭，Root吃掉了Turing的全部，睥睨地凝視自己，目光里的暗示含義絕對是Turing不會有的。
　　可Shaw也絕不是獵物，她是另一位捕食的野獸。她的手指深深扣入Root寶藍色晚禮服的布料里，抵擋住對方的企圖接近，而對方吃痛著洋溢起更大笑意。
　　“所以我們的小盜賊，你是怎么找上我的呢？”Shaw收斂了偽裝期間的所有表情，她面無表情，除去對Root更深的興趣。她們互相地知根知底，就像是脫去衣服撫摸肌膚一般地令人興奮震顫。
　　“軍隊派來那個傻老頭做心理咨詢的時候被我反偵察問出了他暗戀跟蹤一名叫做Caroline Turing的同僚，為了讓他給我無條件簽名……”Shaw明顯地有點得意，她的技巧，無論是在軍隊還是其他永遠都是最好的。
　　“你就來接近我以威脅他。”Root不顧肩部的疼痛，執(zhí)意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干得很漂亮嗎，甜心。但是，我很確信我從來沒有留下過任何指明身份的線索，你不可能能確定我就是‘Root’�！�
　　“哦，等下，那些黑客，她們都是被你排除的選項吧�！盨haw一直沒說話，等到Root一番恍然大悟后才拉扯嘴角挑釁地搖搖頭。
　　“是你的心理醫(yī)生表現(xiàn)得實在是太…笨拙了，這和你本人在網(wǎng)絡的表現(xiàn)反差太大了�！�
　　Root有點吃驚，“我以為那樣會更好地偽裝，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的身份�！�
　　Shaw昂起下巴，Root看到了自己的驕傲和對方的蔓生纏繞在一起，兩人從始至終地在看低對方，看低所有人，卻完全忽視了相互的共同點。
　　她們是何其地相似啊。
　　Root突然發(fā)力打開了Shaw的手，她狠狠地吻上Shaw，讓舌頭橫沖直撞地碾壓過對方的厚實的唇瓣，同時間里膝蓋隔著對方的布料壓進雙/腿之間。Shaw沒有反抗甚至不要談上推開，她微微昂起腦袋，手攬過對方的腰肢，邊是啃咬邊是爭奪著主動。
　　Root嘻嘻地笑出，她俯視對方毫無波動的眉眼，黑魆眼眸里是黑色的風暴，旋轉著拉扯她墜落其間。
　　“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Root伸出舌尖舔掉二人唇間拉扯出的銀白色細線，她看見Shaw面癱的表情里浮動了消隱而去的笑意。
　　“就你？“鼻腔里輕哼出不屑，”我有一票，干不干�！�
　　Root笑了。
　　原來是個邀請，一直都是個邀請。
　　她在低下頭——忽視了正在高喊威脅的警察和破門而入的特警隊——吻上Shaw前，她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我親愛的Ms. Short，我還是喜歡你放下頭發(f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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