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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金兵攻城已經(jīng)數(shù)日了,守城的士兵士氣卻正一天天低落。
就連京中的達(dá)官貴人們,也開始想辦法離開汴州。
神侯府上,亦有這樣的念頭了。
這算一件大事了!
如果連一心為國的諸葛神侯都放棄守城的話,會給士氣帶來多大的打擊!
但諸葛神侯想要離開,為的卻不是他的性命——而是為了國運(yùn)。
他占了兩卦,其一問國運(yùn),卻得到了“泰卦上六”的結(jié)果。
此番城破似已成定局。
幾乎所有皇族都被困在京中,一旦這些人被俘或是被殺,就是天下大亂,可能又會重現(xiàn)五代十國的亂局;亦或者,會成為金人的傀儡,成為金人號令中原的借口。
是以,諸葛神侯希望皇族有人逃出——或是無情逃出。
從私心上來說,他確實(shí)更希望后者,但熟知弟子性格的他,卻不得不承認(rèn),前者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世叔,康王還在外面呢!辫F手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諸葛神侯嘆了一聲。
自太原城破至今,這個可敬的老者已是一頭白發(fā),顯露老態(tài)了。
“康王……”他說,“康王天資不凡,只是……一旦康王踐祚,只怕就再也沒有返回北地的希望了!
追命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酒。
是劣酒,苦澀入心。
“城破在即,還請世叔早做決斷!彼f,仿佛和著血咽下了酒。
“還請世叔顧惜有用之身,衣冠南渡,更需世叔等人平靖山河!睙o情森然地說,“倘若世叔不稱心……”
他并指如刀,斜斜一劃,便隱隱有風(fēng)雷之色。(《瑯琊榜》蘇哥哥見到拓跋昊。)
他的臉上病容更重了些,但他的眼,依舊冷靜、犀利。
諸葛神侯臉色肅穆:“崖余,不要多說!
無情笑笑,拱手稱是。
“今晚戌時,”諸葛神侯最后艱難的下了決斷:“你們帶宗澤將軍等離開汴京,扶助康王!
世叔自己是不打算走了么?
無情幾人對視一眼,鐵手率先拱手:“杭州未必是安樂處,世叔……”
無情亦是躬身:“世叔認(rèn)為,公孫杵臼與程嬰,誰更該得忠君之名?”
追命哈哈一笑,接上了話:“一個死國,一個忍辱而活,境界實(shí)無高下之別!
諸葛神侯贊許地看了他們一眼,眼底卻仍是化不開的蒼涼。
“罷了,是我著相了!彼f,“隨天意吧。略商,你去城墻通知凌棄,崖余,你來擬定出逃的名單吧!
眾人領(lǐng)命而去,無情卻未走。追命臨出門,關(guān)心的看他一眼,體貼地帶上了門。
諸葛看看他:“怎么了,崖余?還有什么話想說嗎?”
無情:“是,還有一事想請教世叔!
他說,玉雕雪砌的指尖漠然遙指皇城。
“宗翰大軍壓境,城中人心不可用,官家還高臥皇城安樂處……寇平仲可以的事,我也可以。”
無情的殺機(jī)很重,話里也如霜雪冷厲。
世人身在繁華世中,爭名求利,不顧山河安危,而須臾光陰,便大廈將傾、兵燹臨城。這算誰的錯?
無情有自己的答案。
諸葛神侯顯然聽懂了。他嘆了口氣。
“我知你惱怒朝廷積弱以致山河破碎,”他說,“只是這畢竟只是拖延之法,于大局無益!
無情眸色微微暗了下來,似桃花含雪。
諸葛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想去就去吧!
欽宗是個什么貨色他清楚得很,只怕無情去見了欽宗也不會有什么想法了。
諸葛想到,他嘆口氣,“國之蠱蟲呀!
他神色悲哀:江山零落至此,這是誰的錯呢?
似人病入膏肓,尚且當(dāng)以雷霆手段震之,不見血,怎么會有療效呢?
更遑論廟堂之高,卻黨爭不止,君上只知眼前方寸,權(quán)臣不欲清正乾坤,他雖有心,卻只能在朝堂上冗長無用的庭辯中消磨有用之身,在細(xì)枝末節(jié)上保存實(shí)力——無力回天。
無情擬了一份名單,交給了鐵手。
“介意這個人嗎?”他問道,在一個人名上輕觸而過。
鐵手愣了一下,隨即想到,若有這個人在,康王登基也多了幾分名正言順。
鐵手會心笑:“不會,想必其他幾位大人也有家眷要帶!
無情有些落寞地笑笑:“有勞二師弟了!彼m不打算認(rèn)下生身父母,但畢竟已知自己母親欠了對方良多,也只能在此時稍做補(bǔ)償。
他轉(zhuǎn)身欲走,鐵手忽然問道:“大師兄,你是要進(jìn)皇城嗎?”
無情頷首。
他的笑是暖的,暖意卻微,宛如錯了時節(jié)的空谷蘭花,他自悠游,卻令觀者心痛。
“我隨你去。”鐵手說,被無情一個眼神阻在原地。
“小珍還在江南等著你呢!彼p輕說,墨玉眼眸似星子殘?jiān),微弱光芒掩了其中思緒。
此時此刻,他心中也有所思的遠(yuǎn)人嗎?
“我去就可以了。”無情說,“我最合適!
指的是什么呢?鐵手不清楚,是指他沒有家室之累,還是說他的輕功更好?
無情進(jìn)了宮中。
他在這里生活過,也不知守護(hù)過這里多少日子,熟的很。
他卻沒有往欽宗生活的地方去。
他也清楚欽宗是個什么人。
趙匡胤以武將身份篡位,是以整個宋朝都重文抑武,歷代皇帝身處文采風(fēng)流之中,哪里還有面對千軍萬馬的血性?
城墻之上,明月如霜,給這繁華中心的城池染上了大漠孤城的蒼涼。
但今夜卻不僅僅是蒼涼與愴意。
城墻上有人在暗暗交談:“官家要來城門親征?”
“今天來的侍從是這樣說的,讓李綱大人做好準(zhǔn)備。”
“不過……”又有人猶疑道:“近日來的那人卻是個生面孔。”
有人嗤笑道:“官家剿滅六賊,可不便是沒熟人了?”
屋中,李綱神色舒緩了一些:“士氣有回轉(zhuǎn)!
暗黃燈光下,與他對做的赫然是無情。
他卻沒穿平日里白衣,也沒穿官服,而是一件一件明黃色的外衣。
這是皇帝才有資格穿的。
“多謝指揮使相助了!崩罹V說。
“大人客氣。”無情說。
宋欽宗雖上位伊始便懲治了蔡京等六大賊,卻仍似徽宗迷信道教,竟令道士郭京在城墻上跳大神召喚“六甲神兵”!
幸運(yùn)的是劉韐還是知道輕重的,暗中令人請來李綱指揮。
“只怕無力回天了。”李綱說。
這次圍城不比之前,金兵已圍了汴京四面,而之外太原諸地已淪陷,軍隊(duì)不知何日方至。
劉韐聽他這話,以為他推脫不愿,激憤時卻又聽他道:“可知不可為而為之,始是我輩本色。”
“大人高明大義。” 劉韐如是拜道。
然后一路舟車勞頓,終于在金軍之前趕回了汴京。
是以今日無情貿(mào)然前來,便看到了李綱。
他與李綱,雖寥寥數(shù)面之緣,但彼此立場一致志趣相仿,自然是傾蓋如故。
雖不交心,卻知心。
李綱立刻明白了無情的用意,他也樂于接受無情的好意。
只是……
在燈光下,對面華衣青年清俊優(yōu)美的容華更加眼熟,竟似……
哲宗的劉皇后一度臨朝,此時此景,她那風(fēng)流綺艷的容姿與青年分外神似。
只不過,劉皇后冶麗有余而清朗不足,對面的青年則將趙宋開國以來的詩酒嘯歌化入了心肺,將刀劍風(fēng)霜的殺機(jī)凜冽寫入了眉間,更是卓然無雙。
只不過眾所周知,劉皇后只有一子,也是哲宗朝時早夭的唯一的嫡子——太子趙茂。
李綱吸了口氣,卻將心中的激蕩壓了下來。
無情會以此服飾來此,想必對身世已有了解,也做出了他自己的選擇。
只是他忍不住想要想象一下,如果當(dāng)今龍椅上的換個人……
無情恬然靜坐:“明日就拜托伯紀(jì)了。”
李綱微微躬身,“定不負(fù)公子所托!
“不敢當(dāng),崖余殘病之身,不過略盡綿薄力而已。”
李綱笑了一下,改變了之前略帶恭謹(jǐn)?shù)膭幼鳌?br> “今日宋人攻勢好像猛了點(diǎn)!蓖觐?zhàn)诤舱f,然后他看見了城頭的明黃黃蓋。
“想不到宋人那皇帝還敢來此!”他大笑,神情卻是冷漠,“射中那個轎子的賞萬戶侯!
螳臂當(dāng)車,不自量力。
他譏諷地想,讓你的臣民看到你狼狽而逃的樣子,只怕你此番出城就弄巧成拙了。
一支箭射向了空中。
只有射過箭的人才知,射箭時往往不能直接對準(zhǔn)目標(biāo),而要偏高一點(diǎn)。
此刻,這支箭的目標(biāo)正是城墻之上的帝輦。
完顏不由笑了,他看得出,這支箭可以射的中。
箭身傾斜,但出乎他的意料,一塊不知是什么撞上了箭身,箭勢一轉(zhuǎn),徑直向金人陣營飛下。
高人!
完顏心中不由喝了聲彩。
有這種功力的,會是誰呢?
方應(yīng)看?戚少商?諸葛正我?
……
投降的董才和郭藥師令金軍早已明了朝中與江湖情勢,無情自然也被介紹過,但完顏?zhàn)诤伯吘孤牭綗o情竟是雙腿俱廢全無內(nèi)力,便帶了一絲輕蔑,輕易便錯過了真相。
太清殿中,欽宗正昏睡在龍椅上。
他先被無情下了安神的藥,又安排了人手在這里“守護(hù)”,實(shí)際上形同軟禁。
重重深宮外連天戰(zhàn)火終于喚醒了這個末路王朝真正的主人。
欽宗睜開了眼。
一睜眼,便看到鎮(zhèn)守城墻的郭京郭道士跪在前方,嚎啕飲泣。
見他睜眼,郭京哭得更是賣力。
“陛下,劉韐那賊違背圣意,令人將李綱從江西接回……李綱那廝一回來便把臣趕了回來,若是三清怪罪下來……”
欽宗剛剛睡醒,尚未思考他那些爭權(quán)奪利的陰謀。
他說:“李綱回來了啊,那很好呀,朕信得過伯紀(jì)!
郭京愣了一下,又添油加醋:“不過陛下,那李綱是回來了,可他還請了人假冒陛下名義城墻觀戰(zhàn)、誤導(dǎo)百姓。百姓若只知那人是天子……”
欽宗倏地驚醒了,冷汗涔涔。
“那郭愛卿看來,朕當(dāng)怎么辦呢?”
這個郭京倒是早有想法。
在他看來,朝廷已是強(qiáng)弩之末,因唐恪等人的命令,更是連勤王軍隊(duì)恐怕都不會有,金軍破城恐怕指日可待。
而且聽說康王羽翼日豐,前日京中能臣暗中離開,竟是投奔了康王。
欽宗氣數(shù)已盡,他卻不想給這昏庸皇帝償命,又自知名聲不好,投奔康王就像白白去送人頭。
甚至地,他還想繼續(xù)他的富貴——無論從金,還是從宋。
“不妨與金軍暫且議和!惫┨嶙h到,“禍起蕭墻之內(nèi),陛下宜穰內(nèi),再行安外。”
他叩首道:“臣愿一入金人虎狼之營,替陛下分憂。”
無情與李綱聽說了郭京出城的消息,也聽說了欽宗醒來的消息。
就在前幾日,欽宗派遣樞密使馮澥求和,不成。
“真是想做奴才想做瘋了。”李綱忍不住說。
無情冷冷笑了:“他在金人前做奴才,在我們面前不照樣是主子?”
但畢竟那是君,他們不打算造反,此刻除了悲哀,又能怎樣?
他望著黑云壓城的天際,不知世叔與師弟們是否一路安好?
“照大師兄的輕功,應(yīng)該已經(jīng)追上來了呀!”追命抱著酒壺說。
他們走的是官道。
可惜江山動蕩,熙熙攘攘的官道上車馬稀少,唯有匪徒流民。
這些中有的是家無余糧鋌而走險(xiǎn)的,但也有些是刻意謀劃的野心家。
這一行人俱是高官顯貴,除卻鐵手等名捕和宗澤將軍等武將外,平日里俱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典范,幸好定力還是足夠的,但也令兼了護(hù)送之任的三個名捕費(fèi)盡了心思。
一行人趁夜趕路,幾位大人年紀(jì)已大疲乏不堪。
路過一道山口,宗澤忽然喝止眾人:“等等!”
追命足尖一頓,輕飄飄到了宗澤身邊。
“大人,又不對嗎?”
宗澤深深吸了口氣,看著深黑色的山體上隱隱的火光。
“是完顏?zhàn)谕能婈?duì)!
此地已近長江,為什么會看到完顏?zhàn)谕能婈?duì)?
眾人此行幾乎是絕密的,是哪里走漏了消息嗎?
所有人面面相覷,一股絕望與寒意幾乎爬上了所有人的心里。
諸葛先生說:“諸位大人放心,臨行前我占了一卦,此行不會有真正的危險(xiǎn)!
追命笑道:“世叔的卦象一向是極準(zhǔn)的!
眾人這才稍稍定下了心,卻無人看到諸葛神侯苦澀的表情。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的卦象可以不那么準(zhǔn)一次。崖余……
本以為將那孩子帶離了紛擾權(quán)力場便可令他一生順?biāo),豈料山河逢此巨變,對有識之士,無處可得安樂。
宗澤將軍與冷血離去觀察了一圈,宗澤將軍返回道:“諸公放心,不是大部隊(duì),僅僅幾百人。”
“我們趁夜過去。”他說。
行至谷中,宗澤忽覺冷汗,他喝道:“有埋伏,趴下!
一時間,周圍火光大盛,嚴(yán)陣以待。
“岳將軍,我們將軍敬你是個人物,若你就此投降,定有厚祿相加!睂γ嬗腥撕暗。
諸葛大悟:“對方說的想必是劉韐指揮使麾下的岳飛岳鵬舉,劉韐曾說此子天資不凡,假以時日又是一個郭子儀。”
宗澤皺眉:“他不隨劉韐守城,跑到這里干什么?”
諸葛搖搖頭。
局勢甚是緊張,然而此時,之后墨黑的山巒中又有喊殺聲起。
“殺金狗——”氣勢雖壯,確實(shí)沒什么紀(jì)律。
追命眼尖地認(rèn)出了其中為首一人。
夜色如墨,那人卻仍是白衣,溫和立于其中,氣度卻是孤峭。
他左手持劍對敵,右手不如靈便,卻更加森寒如玉。
是金風(fēng)細(xì)雨樓樓主,戚少商。
雙方對戰(zhàn),山體斜右側(cè)又沖出一隊(duì)人。
這些人穿著大宋兵甲,甲上破損帶血——可他們的殺氣依舊是凜凜的。
這群人武功不算高,可他們布陣配合,亦帶了如霜?dú)鈩荨?br> 這是岳飛的軍隊(duì)。
金人很快就敗退。
眾人聚到了一起。
“戚兄為何會來此?”鐵手問道。
他的神態(tài)很溫和,甚至帶了喜悅。
他鄉(xiāng)遇故知,即使是在這家國動蕩之際——也正因在這家國動蕩之際,顯得尤為珍貴。
“大捕頭傳的信,要我來此接應(yīng)你們!逼萆偕绦χf,“再往南走,就可以看到金風(fēng)細(xì)雨樓和六分半堂開設(shè)的布施亭了!
他掃了一眼眾人,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大捕頭呢?”
岳飛這時走了進(jìn)來。
這是一個極英氣的年輕人,眉眼卻如鋼鐵鋒銳。
“這位兄臺說的可是無情公子?”
他問道。
戚少商頷首,對上了岳飛隱含悲哀的目光。
他心里一慌。
“丙辰日,郭京那狗賊假裝議和,實(shí)則投敵,給金兵開了城門。”他隱忍的說,字字含血。
“金軍入城,劉指揮使殉節(jié)而死,無情公子與李大人組織巷戰(zhàn)數(shù)日……”
汴京金營中,完顏?zhàn)谕谝紊,無情雙手被用鐵鏈細(xì)細(xì)縛住,坐在一邊。
“宋朝宗室中也得有你這樣的人杰!弊谕澋馈
若非親眼所見,他幾乎無法相信眼前這個較常人更為荏弱的青年竟會是與李綱一道拖延大軍數(shù)日的殿前指揮使。
“孤標(biāo)畫本難、清極不知寒、斜枝倚病看!
“崖余不才,不敢當(dāng)!睙o情冷然說。
城外數(shù)日,寒氣入體,他的臉色比冰雪還冷、還白。
“你可以來金營的,”看出了他身體似有不適,宗望真摯勸道:“若你同意,我立刻令御醫(yī)從上京趕來替你診治!
無情咳了兩聲,隱隱見血:“不勞侯爺掛心!
宗望頓了頓,沒再繼續(xù)。
有些人不是安逸富貴,甚至不是生死打得動的。
他很清楚這一點(diǎn),也很清楚眼前的青年正是這樣的人。
真是可惜了。
“我會殺了郭京!彼f!澳憧稍溉タ矗俊
無情想起了宋室癡迷佛道的皇帝,心中苦澀,燦若星辰的眼眸輕輕垂下。
“王爺英明!彼f,發(fā)自肺腑!把掠嗑投嘀x王爺厚愛了!
他想要進(jìn)汴京,銘記住這個飽受戰(zhàn)火的王城。
城破數(shù)日,京中已是十室九空,一派蕭條。
無情坐的是宗望的車架。
他掀簾望去,卻還有衙役逡巡。
一伙衙役闖入人家,肆意翻著主人的東西,劫掠了幾乎所有——書籍典籍、樂器乃至服裝,什么都不放過。
末了,又強(qiáng)行將主人的女兒婢妾們扯到路上,押向不知哪里。
而路上,餓殍遍地,被同樣瘦骨嶙峋的人抬往不知哪里。
無情眼睛輕輕合上,心中痛苦卻慢慢發(fā)酵。
金兵無道,無能長久。只是這其中家破人忙的蒼蒼烝民,又有誰會關(guān)心呢。
他想起了金營中以淚洗面的女孩子們。
無情倏地睜眼:“徐秉哲?”那些衙役所作所為,卻是宋人指示的。除了開封府尹徐秉哲,還能有誰?
他抱恙在身,這名字說出來,卻有殺伐干戚之意。
宗望諷笑了一下:“可不,還有王時雍,真是當(dāng)奴才當(dāng)習(xí)慣了,也不管換了個主子!
無情漠然笑笑。
可他又能怎樣呢?
萬里金甌失壯圖,袞衣顛倒落泥涂。空流杜宇聲中血,半脫驪龍頷下須。
“王爺,京中死傷無數(shù),難免會有疫病爆發(fā)!睙o情緩緩說。“還請王爺早做準(zhǔn)備。”
宗望看著他:“我為什么要管你們宋人的死活?”
“中原已歸屬貴國,若王爺想在中原地區(qū)國祚綿長,就必須心懷蒼生。”
他說,指尖卻掐得發(fā)疼。
這……也算是叛國了吧……
四大名捕之首無情素以孤高冷漠著稱,可只有他的至交好友才知,在他清冷高華的表象下,權(quán)詐機(jī)詭的鐵血中,包容的卻是真正的大愛與慈悲。(priest的顧帥改編;原文“只可惜顧某人地痞流氓的皮肉下,殺伐決斷的鐵血中,泡的是一把瀟瀟而立的君子骨……”)
是以此時,他明知這話一出,即使他回得了宋朝,也有了洗不清的污點(diǎn),卻仍是不得不說。
諸葛先生以山河安定、漢室傳承為大局,他卻更愿意垂心于人,活著的與將活的人。
“好!蓖觐?zhàn)谕f。
但那一句話似乎耗費(fèi)了無情全部的力氣,他垂首不語。
之后的日子里,金軍軟禁了欽宗,借口宋人贖金不夠不肯放還。
而無情再也沒出過營。
“昨日有馬球賽。”宗望進(jìn)了無情帳中說。
無情的帳是非常不錯的,在整個軍營中差不多僅僅次于兩位宗室王爺。
此時正值冬天,里面還燒著炕,暖如季春。
宗望嘲諷地笑,他每次見過宋人以后,總要這樣笑一會兒。
“你們那位欽宗皇帝哭著求宗翰放他回朝廷,被宗翰訓(xùn)斥一聲,竟嚇得臉都變了,什么話也不敢說。”
無情嘆了口氣。
此時康王在南方大局已定,金人放不放欽宗已是無礙其在北方的統(tǒng)治。
只不過,放了無益,囚著卻算得上令牌、更是羞辱與示威。
三月,浩蕩的東風(fēng)開始吹拂這片瘡痍滿目的土地,金人預(yù)備開拔。
臨走,立了張邦彥為帝。
金人自然也知道他們一走,不會有人認(rèn)這個皇帝的。
他們只是想惡心一下宋人。
順便帶走了十萬汴京百姓、王公貴族。
在南方,以汪伯彥、宗澤、方應(yīng)看為首的三支軍隊(duì)成犄角之勢直逼汴京。
無情聽到消息時一陣恍惚。
方小侯爺與金國素來藕斷絲連,他們也一度認(rèn)為那是叛國之人。只是未曾想,兵燹洗禮了朝堂,衣冠磊落的大臣們露出了血齒獠牙,他也……
反倒是這個小侯爺,站在了大宋的立場上。
雖然無情揣測,小侯爺可能是因?yàn)椴粷M金國入侵了自己看中的地盤。
北方卻還十分寒冷。
天氣乍暖還寒,無情重病了。
他聽著,甚至一度親眼看到了金人對徽宗、欽宗和親王宗室的羞辱,卻漠然以待。
雖然之后,完顏?zhàn)谕铝,類似的事避開他。
他也聽著,勤王軍不服張邦彥,兵犯汴京;元佑太后又被尊上后位,她下詔命康王趙構(gòu)登祚。
“你曾經(jīng)做過捕頭的吧?”宗望問道,查探了一遍空蕩蕩的馬車。
無情頷首。
“你認(rèn)識王小石、方振眉這些人嗎?”
無情笑笑:“認(rèn)識!
他看著自己被禁錮、因而顯得如羊脂白玉的指尖。
“我曾經(jīng)受命追緝過王小石!
“可是我聽說與你齊名的其他三人卻與這些人關(guān)系很好!
“他們有情有義!睙o情淡淡說。
宗望大笑,離開。
無情冷著臉咳了一聲,頭上便掉下來一塊布,隨后冷血跳了下來。
“大師兄!”冷血驚喜道。
中原江湖眾人紛紛仗義出手?jǐn)_亂金人,他也遠(yuǎn)赴北方,本想趁機(jī)刺殺金人統(tǒng)帥,沒想到卻看到了本以為陰陽永隔的大師兄。
“大師兄要隨我走嗎?世叔想大師兄很久了。”
無情輕輕笑了,似微云淡月,清絕人世。
“不必了。”他說,“世叔卦象一向很準(zhǔn)呢!
冷血:“什么卦?”
他問的是世叔什么時候占的卦,無情卻以為他是在問內(nèi)容。
“噬嗑卦上九!彼f。
金人圍城之日,諸葛占了兩卦,其一問國運(yùn),得到泰卦上六——城復(fù)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而第二卦問的卻是無情的安危,結(jié)果不如人意——何校滅耳,兇。
無情被帶到宗望身邊之后,一度以為,世叔的卦象偶爾也會出錯。
直到幾日前,他開始咯血。
冷血卻笑了。
“大師兄就是顧慮太多了!彼f!巴跣∈麄円埠芟胍娔隳亍!
無情愣了一下。
他看到冷血如日月入懷的笑容。
“臨安也不錯,大師兄不想到新的神侯府看看嗎?”
雖然,又是數(shù)不盡的權(quán)謀機(jī)詭,說不完的□□玉樹……
“秦檜等幾位大人已經(jīng)逃出,我在這里阻擋一下金人的追兵!崩溲f,“岳將軍和宗將軍正厲兵秣馬,岳將軍立誓要收復(fù)中原!
“大師兄不要一起嗎?”冷血笑著,眸中微濕,笑容狡黠。
無情有些心動了。
千山落木,萬里涅槃。
生于這世間,總有仁人志士,扶大廈于將傾、挽狂瀾于即倒,述盡風(fēng)流。
他何不去見證結(jié)果呢?與他的摯友、兄弟、恩師和宿敵一道。
插入書簽
1、致敬顧帥、梅宗主
2、歷史有點(diǎn)改編,不要苛求
3、原定結(jié)尾公子死在北方,但還是寫不了……又不能想架空,所以就把悲劇延遲到文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