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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全)
凌晨一點,電腦熒屏上的關(guān),在深夜中反射著幽藍的光,寂靜的空氣里只有敲擊鍵盤的聲音,眼角瞄到右下角的喇叭在不停閃爍的動靜。打開,是一連串的申請。
看了下網(wǎng)名,“碣石”兩個字。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嗎?
拒絕,再拒絕。
第一百次,終于問他,一定要加嗎?
當然。
為什么要加我?
我也不知道,我喜歡風,花,雪,月,柳,飛,舞這七個字。而你的名字,“沁孤蘭”甚至沒有其中任何一個字,可是我喜歡你的名字。
第一百零二次,我按下了接受請求鍵。
我說,不要讓我失望。
每天不時會看到他的頭像在上面跳動,調(diào)侃嘻罵,我們都是善于狡辯的人,棋逢敵手。
沁孤蘭:你不是個乖孩子。
碣石:難道你是。
沁孤蘭:我是乖孩子,我也是壞孩子。
我們都是壞孩子,他由內(nèi)而外的張揚,而我將它深入骨髓,而網(wǎng)絡(luò)是我發(fā)泄的余地。我對他說,你是一只還沒有進化為人的野獸。
他在那段送了一堆大笑,問我,那我屬于那種動物?
狼,行走于午夜,獨自行動卻也表里如一,過于張狂,很難快樂,你的獸性總是會不時的在眸里閃爍,我甚至可以聞到你冷血的味道。
忽然想起在我的印象里也曾有個人給過我如此的印象,很久沒有聯(lián)系。
他一直沒有說話,十一點,是我準時下線的時間,然后他打來一串字,那么你是什么?
準點下線,看著畫面一閃而過,藍色終于靜止成一片漆黑。
寒假過后,再次回到學校,冷空氣透過皮膚漸漸深入骨髓,剛剛開學的每個人心情都很亢奮,不停的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分享著假期的快樂。
晚上打開電腦,里面有一堆人的留言,碣石每天都在上面給我留言,有時一句,有時一堆,然后下線,他說,我想你了。他說,做我女朋友吧,好不好。然后他說,我交了個小女朋友,是個網(wǎng)友,簡單并快樂,他說,沁孤蘭太敏銳了,所以很難快樂。
我喝著大口大口的涼開水水,對著電腦笑著,那你現(xiàn)在快樂嗎?
已經(jīng)很少會見到他,但是網(wǎng)上依舊有一堆人,有時會拉著聊上一個晚上,有時能幾個星期不再聊天,每天在□□游戲里玩著簡單的連連看,然后看著漸漸由小星星變成處女座,便找另一個新的游戲繼續(xù)開始。
五一時,一個人背著ADIDAS黑色雙肩黑包,乘坐武漢到上海的火車,在那個狹小的售票點買了一張到蘇州的火車票,蒙蒙細雨一路伴著我,水鄉(xiāng)的景色濃郁而清麗,小橋,流水,人家,如詩如畫。水鄉(xiāng)的女子一口吳儂軟語音調(diào)的普通話,青磚黑瓦的古鎮(zhèn),河港交叉,臨水成街,因水成路,依水筑屋,風格各異的石拱橋?qū)⑺⒙、橋融為一體。鎮(zhèn)內(nèi)房屋依河而筑,鱗次櫛比的傳統(tǒng)建筑簇擁在水巷兩岸,毗連的過街騎樓、臨河水閣、河渠廊坊、駁岸石欄、墻門踏渡疏密有致,構(gòu)成了獨具特色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景色。
我聽見心底潔白的花在江南水鄉(xiāng)輕柔的展開。
四號那天,買了張當天到南京的火車票,打電話給莫默,我說,兩個小時后我會登上到南京的火車,莫默,忽然想你了。
莫默告訴我她現(xiàn)在正在家里,不在學校,她說,蘇,我找人去接你。
過了會,她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蘇,石磊到時候會去接你,他跟我一個學校,宿舍里的同學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我會盡快趕回去。你記下石磊的手機號碼。
我記下一串數(shù)字,在它旁邊寫下石磊兩個字,忽然想起網(wǎng)絡(luò)那端的那個碣石。我瞥見兩個同去南京的情侶手中的火車票粗體寫了南京西站,我說,我在南京西站下車,然后掛上電話。
排著長長的隊伍,檢票的時候從背包里翻出火車票上面寫著大大的,南京站。
沒有坐票,靜靜靠在車廂旁,想著莫默。
她是我高中的同桌,我們是朋友,莫默成績很好,人很漂亮,很多人喜歡她,她喜歡我,我們是朋友,我很討厭讀書,一次次從沉悶的課堂里逃出來,有時候會連帶著莫默,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
莫默喜歡一個男生,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右角落里,莫默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左角落里,直直的對角線,他叫楚風,令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莫默卻說,他從教室外走進來,陽光細細的撒在他身上,一下子刺傷了我的眼,蘇,我喜歡他了。
很多人喜歡楚風,我輕輕笑著,很多女孩子總是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解救頹廢而墮落靈魂的天使,最后,卻陪上了自己的身心,多么自以為是的愚蠢。
只是沒想到莫默也會變成其中的一個,我跟她說,莫默,你是個好孩子,他是壞孩子,你只會受傷。
莫默推開我,眼底含著淚,蘇顏,你們根本不了解他,他也不想這樣的,他一定會很傷心,怎么可以這樣說她。
如此的義無返顧,然后一頭栽進去,再也回不了頭。
石磊喜歡莫默,眾所周知。他是個乖張而張狂的學生,成績很好,喜歡找各種尖酸的問題刁難老師,每天在紙上劃劃寫寫,文采很好,有著頹廢的不遜,只是太鋒芒畢露,然后有一天,班主任將一堆紙張摔在他的面前,里面是滿滿的思慕,給莫默。
莫默默默的喜歡著楚風,石磊明目張膽的愛著莫默,愛情原本就是個復雜的東西,所以我從來不會碰觸,所以我是里面唯一的清醒。
我很討厭跟一群人擠在一起吃飯,所以趴在教室里睡覺,教室很空,除了我,還有石磊,他淡淡的問我怎么沒去吃飯,笑著說,夏天到了,所以沒有胃口。
扔過來一瓶冰凍過的葡萄汁,喝上一口有著甜甜的膩,那是莫默最喜歡的飲料,紅色的宛如紅酒一般。
你知道紅酒有著另一層什么意思嗎?我問他,眼睛直視望進他的眼睛。
這是葡萄汁。
紅酒也代表著處女的鮮血,是誓約的象征。大聲的笑著。
蘇顏,笑著的人,心里未必是笑著的。
眉尖輕挑,露齒的笑,嘴里滿是膩人的甜香,并不適合我。
石磊,為什么會喜歡莫默?
坐在莫默的桌上靠著墻,嘆了口氣,最初莫默因為幾何沒有能跟上老師的進度,于是便請我?guī)退a習,然后就那樣喜歡上了。
眼波微微蕩漾,是愛情的魔力,我輕聲笑著,轉(zhuǎn)動著手中的筆,愛情是道最復雜的幾何題,這次他恐怕是再也解不開了。
莫默跟著我一起走出教室,轉(zhuǎn)頭望見最后一排空著的桌子,眼角瞄到石磊擔憂的眼神,微微笑著,拉著莫默離開。
每一個教室里都是燈火通明,安靜的校園,我坐在雙桿上,望著莫默不停的繞著操場跑,氣喘吁吁。仰頭望著我低垂的眼,蘇,我給楚風寫情書了,他一直沒有給我回信,甚至避而不見。
我擦著她不斷流下的淚,卻怎么也擦不掉,莫默,那就直接問他。
我跳下地,莫默抱著我痛哭,我只是不斷揉著她亮麗的黑發(fā),仰頭望著天空中皎潔的圓月。
第二天,莫默知道了楚風的回答,終于病倒。
盡管期盼,卻盼不到,因而拒絕他人的闖入。那個夏季,莫默與石磊一起失戀。高考成績出來,他們到了南京,而我獨自來到武漢。
來到南京的時候,天已黑,隨著人流走出來,不遠處有一家報亭,以及很多公用電話,撥通石磊的電話,聽到他焦急的聲音,蘇顏,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石磊,我在南京站,看錯了下車地點,對不起。
我坐在水泥石板的臺階上,懷里抱著我單薄的行李,因為一時的沖動來到了南京。一個多小時后,聽見他的聲音,抬頭望去,石磊拐著腳一瘸一瘸的走來,蘇顏。
我對他微笑,對不起,石磊!
不是你的錯,是昨天跟同學一起爬山結(jié)果崴了,現(xiàn)在好多了,沒關(guān)系。
我動了下腳才發(fā)現(xiàn)雙腿早已麻痹。
我們站在工交車上,外面不斷倒退的路燈將暈黃的光影順著車前一路滑過,然后消失,如此周而復始。
石磊,三年不見了,你長高了好多,我依稀記得你當年桀驁不遜的姿態(tài)。我仰著頭望著他,你成熟很多。
蘇顏,我們必須要長大,即使再痛,他的右手搭在我的肩上,穩(wěn)定著我搖擺不定的身子,望著窗外。
我和石磊走在偌大的校園里,雨后的落葉沾著泥土陷入土地,然后會逐漸腐爛,只留下淡淡的葉香。
我來到這個學校的時候從未想過會在這里遇到認識的人,而且是莫默。
石磊低手望著手掌的紋理,說著,然后走到一旁撥打電話,無分鐘后,一個女孩跑下來,他說,蘇顏,她是莫默的朋友,一個寢室的,文鵑。
文鵑,好好照顧我的客人哦!
手表上顯示已經(jīng)十點,在外面晃著,管理員鷹般的眼睛直直注視著我。所以石磊將我的背包交給文鵑讓她帶上去,然后領(lǐng)著我來到宿舍外的柵欄旁。
宿舍都有兩個門,所以你可以爬進去,要不要幫忙?石磊的話光說完,便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翻了進去。
我按住把手,推開乳黃色的門,聽見里面女孩子的驚嚇聲,抱歉的點著頭,穿過去。
在我進門之前,我調(diào)頭問著石磊,還喜歡莫默嗎?
我有女朋友了,蘇顏。
石磊的腳傷還沒完全好,所以第二天他帶著我在校園里晃著,那是他們的世界,我們坐在他上課的教室里,恍若回到高中的那天中午,望著窗戶外很遠處的山,近處的叢叢茂密的樹,那是珍珠泉,石磊笑著說,就是我事故發(fā)生的地點。
來到校園外的網(wǎng)吧內(nèi),忽然想給碣石發(fā)個消息,打開,然后便聽見他剛剛上線的聲音,轉(zhuǎn)頭望著身側(cè)的石磊,他指著我的□□哈哈大笑著。
只是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相遇,石磊笑著說,蘇顏,我從未想過會是你,感覺差太多了。
很失望嗎?手指敲擊鍵盤問他。
不,意外的驚喜,沁孤蘭比我想象來得漂亮多著,真應(yīng)該早些騙你做我女朋友的。
哦,那你心目中的沁孤蘭是什么樣子的?碣石。
小小巧巧,帶些嬰兒肥的可愛,還有扎著兩根小辮子,是個機靈鬼。
我肆意的笑著,望著側(cè)面的窗戶,夜已經(jīng)降臨,我的臉清晰的印在上面,長碎的劉海垂落,遮住她半邊面孔嶙峋的骨骼,另一邊露出淡薄的眉,隱約細長,皎若月光,面容清冷如暗地綻放的白蓮。
第二天,石磊的女朋友趕來學校,他說,是他們認識一百天紀念日。
蘇顏,她是個嫉妒心與占有欲太強的人,明知道我不愛她卻要將我緊緊抓在手里,但是她有著一般女孩子的喜與悲,跟她在一起,我不會心痛。
我們在透明的黑夜中,在馬路上肆意的走著,無形痛楚的冷風,刺痛了我的肌膚,石磊橫抱著那個女孩,在漆黑的夜里,來回轉(zhuǎn)著,我看見女孩象花瓣般慢慢展開的笑顏,飛揚的長發(fā),我看見石磊在星空的肆意飛笑,這樣唯美的意境,卻沒有愛情。
我們坐在通宵電影院看電影,十五元一個座位,挑了一間上演恐怖片的包廂,很多人在里面睡覺,稀疏的幾對情侶擁抱著。
女孩縮在石磊的懷抱里尖叫的閉著眼,吸了一口煙對著他低沉的笑著,真的是個純粹的女孩子,無憂的容顏,美麗的戀情,真好。
石磊指間的火星在黑暗中不時閃爍。
第三天,莫默在手機里開心的笑著,蘇,還有四個小時,我就能見到你了。
將手機丟給石磊,他問我,為什么不買部手機。我大笑,因為討厭,它是電腦,報紙,電視的垃圾集中營。
我們圍著秦淮河畔走著,微風浮動,想象著六朝貴族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綺艷薈萃,佳麗如云,想起明末清初的那批江南佳麗,柳如事,董小宛、李香君、陳圓圓等。
蘇顏,你要知道一件事,石磊看著我說,莫默一直都有跟楚風在一起。他說。
我看見莫默從車上下來,抱著我,然后披頭就罵,蘇顏,你看你現(xiàn)在什么樣子,亂糟糟的頭發(fā),那么長的耳墜子,衣服上好好的弄兩個補丁,穿也不穿好,搭在腰上難看死了,活活一個小太妹。
低頭朝著石磊吐舌頭,他懷中女孩笑著,蘇顏也只有在莫默面前才是個孩子吧!
我靠著她,眼底有笑。
我牽著莫默的手到處亂逛,就象回到了曾經(jīng)的時光。我大聲的對著莫默抱怨著,莫默,你早該回來的,害我在人家一百天紀念日當著超級大燈泡哎。
莫默還未來得及笑,便有一道笑聲傳出,望去,石磊與他女朋友從一棵樹后走出,女孩嫣紅的臉,眼波微轉(zhuǎn)如流水,雙唇微腫。石磊大笑著說,蘇顏,你總是在壞人好事。
刮了刮那女孩滾燙的臉,拉著莫默飛快跑開,只丟下一連串的笑聲。
莫默對我說,蘇,楚風今天回來。
我望著她,問他,莫默,你們什么關(guān)系。
朋友,只是朋友了。
我轉(zhuǎn)頭望著滿樹的綠葉,新鮮的嫩,不忍心看見她急欲遮掩的臉。
莫默說,蘇,陪我一起去接他好不好。
好。
莫默摟著一個男生的胳膊向我走來,對我笑著,蘇,他是我大哥。
我抬頭望見那雙溫柔的眼睛,對我笑,轉(zhuǎn)頭揉著莫默微卷的頭發(fā),臉上散發(fā)著柔柔的光芒。
他說,莫默一直跟我說起你,很開心見到你。
我看見莫默對他肆無忌憚的撒嬌,那樣的莫默是我從未見過的,臉上沒有絲毫憂傷。
我給莫默戴上在蘇州買的絨質(zhì)吊墜,寶藍色的絲綢一點一點編成一個古典的墜子,精致到極點,我感覺她的肩微微顫抖。
我與莫默還有她大哥走在路上,去接一個人,七點左右會來到這里,天空微微的寒冷,來到麥當勞買了杯新地,大口大口吃著。
然后莫默的手機響了,兩分鐘后,莫默笑著對我們說,我們不用去了,他今天不來了,那么就好好的去玩通宵吧。
莫默在前面走著,我大口大口的吃著新地,然后看到眼淚吧嗒吧嗒的落在里面,她大哥苦笑著擦著我的眼淚,喊著莫默。
莫默不知所措的站在旁邊,語無倫次,蘇,蘇,你別哭,我都沒哭啊,真的,不難過。
我將整個臉埋在眼前人的懷里,感受到自己臉上的濕意,皮膚微微刺疼。我望著那故作堅強的背影,總感覺她似乎,似乎快要支撐不住了。
我們坐在電影院里,大口大口的將爆米花塞進口里,屏幕上正上演著《特洛伊》,一堆的英文,沒有中文字幕,莫默躺在我膝蓋上睡得很沉。
秦斯,明天我就要回到武漢了,莫默還是個小孩子,你要好好保護她,她對你很依賴。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說,她總是讓人不停的擔心,總也放不下心。
他轉(zhuǎn)著頭看著我,說,蘇顏,我現(xiàn)在開始真正喜歡你了,你是真心對她好。蘇顏,你比莫默孤單寂寞,為什么不找個人照顧你。
我瞇著眼,熒屏上寫的是《五壯士》,新的電影即將上演,靜靜合上眼。
我背著來時的背包,和眼前的人一 一擁抱,我對石磊說,碣石,再見;我抱著莫默,你要幸福。
我登上從揚州開往武漢的火車,干凈而明亮的綠,有著白白的鏤花鏤空窗簾,玻璃外一片漆黑,撥開右臉的碎發(fā),眼角是深褐色的淚痣。歪歪靠著柔軟的墊子,然后夢見也是那樣的夜晚,我趴在桌上哭著,一個喜歡我的男孩子伸過課桌,不停的給我遞著紙巾,無措的說,蘇,你不要哭。
我問他,不被祝福而來到人世的孩子會不會得到幸福。我在他的眼底望見自己蒼白的臉。那天,右眼角的下方冒出一顆褐色的痣,那個位置,叫淚痣,代表苦難,據(jù)說終身不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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