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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
小時候,我哭著問媽媽,他們都說我是沒爹的孩子,說我是撿來的,這是真的嗎?
媽媽驚奇地說,當(dāng)然是真的,我都沒結(jié)婚,哪能生的出你這么大一孩子?
我哭得更傷心了。
然后媽媽說,可你不覺得你得到的愛,一點兒不比他們少嗎?
我想了想,我有媽媽、姥姥姥爺、還有許多給我買洋娃娃的叔叔阿姨。周末媽媽帶我去圖書館、海洋館、博物館、游樂場,冬天我們?nèi)ズ_呁,上一個夏天還剛剛?cè)ミ^歐洲玩。那些嘲笑我的人呢,天天被他們的爸爸媽媽逼著在家里彈鋼琴背英語。
我媽媽就不逼我做這些,她說鋼琴長大我想學(xué)自己會學(xué),現(xiàn)在重要的是把身體鍛煉好,培養(yǎng)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興趣和熱愛。而英語呢,我們到歐洲的時候,她教我問路、教我跟博物館的姐姐們問問題,所以應(yīng)該也是我的強項了。
媽媽說,如果有人再嘲笑你,你就笑一笑,什么也不說。
我試過這一招,非常好用。那些嘲笑我的小朋友面色有異,有兩個甚至拿了小蛋糕來同我分著吃。
但我心里還是希望有個爸爸。希望有個人能在去游樂場的時候把我扛在肩頭,在有人欺負我的時候能把他們都嚇跑。
我不敢跟媽媽說,只能跟姥姥說,但是姥姥一下子就哭了。姥爺?shù)闪宋乙谎郏盐医械叫∥堇,說,你媽媽帶你很不容易,不要再說這些話讓大人傷心了。
晚上媽媽來接我的時候,被姥姥拉著說了很久的話。出門她問我:“卿彤彤!你跟姥姥說你想要個爸爸?”
我害怕地瑟縮了一下,小聲地“恩”了一聲。
她氣憤地說:“想著吧。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人生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哼!
我知道她沒有真的生氣,但是我還得哄哄她,回到家我噔噔噔跑到廚房,用電飯鍋煮了她最愛喝的銀耳湯。
平日里她下班晚,經(jīng)常是我回來在電飯鍋里放好了米和水,一邊寫作業(yè)一邊等她。她回來炒了菜,我們吃了飯,就去小區(qū)里散步,聊一聊白天發(fā)生了什么事;貋硐赐暝,我練鋼琴,她就看書。
練鋼琴是我自己提出想練的,我不想比別人差。媽媽很高興,就給我買了一臺很貴的鋼琴,還請了老師,每周三周五晚上過來教我。
我們家生活還不錯,她在單位里是一個設(shè)計師,手下管著好幾個博士生。我在學(xué)校也很棒,是班長,還經(jīng)?寄昙壍谝弧
但是她總是很不屑地跟我說,考年級第一有什么難的,不是應(yīng)該的么,她上學(xué)那會兒經(jīng)常考。要緊的是在學(xué)校為人好一點,多幫助別人,多交朋友。她說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每回開家長會,都有家長拉著他們的小孩兒說,你怎么就不學(xué)學(xué)人家卿彤彤,學(xué)習(xí)好又那么懂事。這個時候她就會偷偷嘲笑我:“完了,你在學(xué)校人緣又要下降了!蔽艺f,那怎么辦。她就私下里去找老師,要老師平日里少關(guān)注我一些、少表揚我一些。這樣一來我就有很多朋友,像她一樣。
我都快忘了想要爸爸這件事,后來一個周末,月月阿姨帶著一個叔叔,請我們?nèi)コ院芎玫淖灾。但是我很不喜歡那個叔叔,吃飯的時候他總是故意沖著媽媽笑。他當(dāng)著媽媽的面夸我可愛,我一個人去拿食物的時候夠不著,他看見了也不幫我。
吃完以后那叔叔走了,月月阿姨就跟媽媽說:“涼兒,你得抓住機會,趁著彤彤還小……”
我嘴里塞著食物,大聲說:“我不小了,我可以照顧媽媽。”
她們都看向我,媽媽笑了,月月阿姨很無奈。
媽媽壓低聲音,搖頭說:“阿月,我不能,彤彤她是個女孩兒……”
月月阿姨說:“難道你還是放不下他?”
媽媽看了她一會兒:“怎么會!
月月阿姨說:“我坦白了跟你說吧。我之所以這么著急安排你,就是得到了信兒,他帶著他老婆孩子,要來魔都定居了!
媽媽攪著咖啡不說話。
月月阿姨柳眉橫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唉,我怎么忘了,你們是一個系統(tǒng)里的。別告訴我他調(diào)來你們院了?”
她的聲音忽高忽低,像過山車一樣,好多人都朝我們這里看。
媽媽笑著說:“是,他是調(diào)到我們院來了。不過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現(xiàn)在只是工作同事而已。你知道的,我沉迷工作,無心雪月風(fēng)花。”
月月阿姨嘆氣說:“當(dāng)年他拋棄了你,你還能心平氣和說跟他做同事,我真的不懂……卿姒涼,算我求你,不要在同一個人身上栽倒兩次了!
那天晚上媽媽睡得很晚,我見她睡覺的時候手里捏著手機。
我悄悄按著她的指紋解了鎖,屏幕上彈出一張照片,少男少女的頭靠在一起,笑的神采飛揚。
那個人應(yīng)該是媽媽年輕時代的戀人。
我仔仔細細地看完照片,又把那手機悄悄塞進她手里
月月阿姨說這個人是永久調(diào)動過來的,那研究院的官網(wǎng)上一定會更新他的信息。我打開電腦,從研究院“人才隊伍”那一欄的年齡、履歷、學(xué)校上,終于鎖定了一個人。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學(xué)識淵博,風(fēng)度翩翩,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媽媽手機里的那個人。
言經(jīng)略
開學(xué)我上四年級的時候,我們班轉(zhuǎn)來一個人。
這也很正常,我們是這片區(qū)最好的小學(xué)里最好的班,經(jīng)常有轉(zhuǎn)學(xué)生來插班。但是這個男生他叫言奕。老師安排他作我的同桌,他沖我很禮貌地笑笑。
這世界上姓言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多?
我讀過不少書,那些書里的情節(jié),在我第一眼見到言奕,就在腦中過了一遍。
最終我想,我要待他很好,然后拐彎抹角地去套他家里的消息,我要神不知鬼不覺給媽媽報仇。
敵在明,我在暗。
言奕笑起來眉眼彎彎,他說:“卿彤彤,我爸爸和你媽媽在一個單位,我爸爸說,我在學(xué)校要好好照顧著你!
我一下子就泄氣了,大人真是世界上最狡猾的動物。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決心再也不理他?蓻]想到周末,言奕的爸爸竟然帶著他來到我們家了。
言奕的爸爸比照片上還要英俊,他和媽媽面對面站著的時候,我又希望自己有個爸爸了。
媽媽打發(fā)我和言奕去屋里玩,言奕傻乎乎地玩的可開心了。我鄙視地瞅了他一眼,借口上廁所,偷偷溜到墻根聽他們談話。
媽媽:“呀,言博士。好久不見,快坐快坐。想喝點什么,紅茶行嗎?”
言叔叔:“小涼,這么多年不聯(lián)系,你過得還好嗎?”
媽媽:“誒,你瞧瞧,我就知道你肯定這么問。我不都拉黑你微信拒接你電話了么,肯定是不想讓你知道,我還過得特別好呀!
言叔叔略帶尷尬地一笑:“在單位難得碰上,也沒說話的機會,所以想著過來看看……你過得好就行,那我就放心了。”
媽媽:“誒呦,還勞煩你操心,不應(yīng)該!
言叔叔另起話題:“我看你家彤彤,好像跟言奕一樣大。”
媽媽:“可不是么。那年咱倆分手我不懂事,還非要尋死覓活跳河去,這不就在河邊撿到了彤彤。說起來彤彤應(yīng)該比言奕大點,我記得那會你估計在醫(yī)院陪師妹待產(chǎn)呢吧!
言叔叔的呼吸好像粗重了幾分。
媽媽笑著說:“你看,凈說我了。這些年你過得的怎么樣,還不錯吧?”
言叔叔勉強一笑:“重慶那邊的設(shè)計院效益不好,費了好大勁才能調(diào)過來。不過調(diào)過來還能見到你,還算挺不錯的。不過,小涼,你這么多年都沒嫁人,是我誤了你,如果以后有機會,能照顧你和彤彤,也算是盡我一份心了……”
媽媽說:“打住。你也別多想,我嫁不嫁人跟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真的。遇到喜歡的人,我肯定也就結(jié)婚了,只不過是一直沒遇到。后來年齡越拖越大,也不想給人做后媽去,委屈了彤彤!
言叔叔說:“有空帶著彤彤去我們家玩兒啊,我媽現(xiàn)在也過來了,她做的飯,你不一直挺愛吃的么!
媽媽笑著說:“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可沒少吃阿姨做的飯;仡^我買幾盒人參讓彤彤帶到學(xué)校給言奕,拿回去孝敬阿姨!
言叔叔嘆氣:“你為什么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媽媽說:“說實在的言經(jīng)略,你能這么來跟我聊天,我確實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學(xué)術(shù)水平長的怎么都還沒你臉皮增厚的速度快呢?你自己想想,我能這么跟你說話,是不是挺夠意思了?”
言叔叔:“不是小涼,你這么說話,我心里真的很難受。我還想咱們能好好地說話……我想照顧你和彤彤,也是真心的!
媽媽說:“這么講話不合適,這么辦事也不合適。咱們個性不合,這是當(dāng)年你說的,可能做朋友也沒那么合適!
言叔叔深吸一口氣:“所以沒有余地,是么?”
媽媽說:“人生哪有回頭路啊。不能回頭,那就走的更遠吧!
言叔叔帶著言奕走了。我和媽媽中午吃了紅燒豬蹄的外賣,正啃的津津有味,門鈴又響了。
媽媽開了門,一個阿姨拎著禮物站在門口,我看見媽媽明顯一愣,她說:“言博士跟言奕剛走,你們怎么沒一起來啊?”
我噔噔噔跑進自己的小臥室,拿出了我去西藏玩的時候買的小藏刀,藏在袖子里。
媽媽說:“彤彤,回臥室去!
我倔強地盯著言奕的媽媽說:“我不走,我還要吃飯!
媽媽沒再強迫我,問言奕的媽媽:“林笑,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林笑阿姨說:“師姐,我知道你素來是個大氣溫柔的人,當(dāng)年咱們一個實驗室的時候,你對我多好我都記得。后來發(fā)生那些事,我知道師姐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那時候年輕不懂事,而且都過去了那么久,你也別生氣氣壞了自己,行嗎?”
媽媽卻不接她的話,問她說:“畢業(yè)以后,你在干嘛呢?”
林笑阿姨說:“換過幾次工作,后來就在家做飯帶孩子了!
媽媽說:“在家做飯帶孩子,其實也挺辛苦,還不如出來工作呢。你當(dāng)年可能以為,不管用什么辦法也好,抱住言經(jīng)略這顆大樹,以后就衣食無憂了。其實也不是,做女人吶都不容易,靠誰也不如靠自己。你說你也是堂堂重大王牌專業(yè)畢業(yè)的博士生,自己找一份工作,哪里比不過圍著言經(jīng)略轉(zhuǎn)了。”
林笑阿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像是要為自己爭辯正名:“這話我不太同意,我認為讀博是讓人有多一種可能性,畢業(yè)之后是繼續(xù)科研還是回歸家庭,都是個人的選擇!
媽媽說:“我并沒有指責(zé)你的選擇,只是人生堂堂正正地走正路,所得到的不比歪門邪道多么?我知道你們來找我,不就是言經(jīng)略的項目現(xiàn)在在我手里卡著。所以,你要是當(dāng)初走正道,現(xiàn)在何必受這樣的委屈!
林笑不客氣起來:“你也別這么說。你不就是暫時坐在了設(shè)計師的位子上,以權(quán)謀私罷了。等你的項目卡在別人的手上,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媽媽說:“你們要覺得我以權(quán)謀私,大可以去舉報我,我在這件事上但凡有一點對不起我的專業(yè),我立刻引咎辭職。但我告訴你,這么多年來我兢兢業(yè)業(yè)地在這個位子上工作,為了項目來求我的人不在少數(shù),這么跟我說話的,你是第一個。”
林笑噤了聲,臉色灰白,大約是事情辦砸了。
最后她聲音很低:“我知道,你以后是經(jīng)略的領(lǐng)導(dǎo)。咱們倆的恩怨,與他無關(guān),希望你不要用私人感情對待他的工作。但我警告你,你也別對他有別的想法,若是讓我鬧起來,咱們誰都不好看。”
媽媽毫不客氣地反擊:“你放心,我看不上他!
林笑還想再說什么,我一把抽出袖子里的藏刀向她撲過去,喊道:“老妖婆,吃我一刀!”
媽媽眼疾手快,攔腰把我緊緊摟住,又氣又笑地奪了我的小刀:“彤彤,別胡鬧!
那女人轉(zhuǎn)身走了,媽媽轉(zhuǎn)身問我:“是不是大人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氣呼呼地質(zhì)問她:“你明明知道她是壞人,為什么要攔著我!”
媽媽被我逗笑了:“你這樣想人太絕對了,誰都有好有壞,難道都該拿著刀去砍嗎?”
“我不管,反正言奕他媽媽是壞人,我一定要砍死她!”
“卿彤彤,你不能這樣!”她又要連名帶姓地教育我:“你換個角度想,她其實是個可憐人。她又怕言奕爸爸丟了工作,又怕自己丟了言奕爸爸的心,她活的一點兒都不快樂。而且我不是教過你嗎,永遠不可以去恨別人!
她蹲下來抱住我:“年輕的時候,我也有那么幾個時刻會想,沒有愛情,我是不是要活不下去了,但那僅僅是幾個時刻而已。更多的時候,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工作可以幫助很多人,自己的親人、朋友都需要自己,就會覺得快樂和幸福,有沒有愛情也并沒有那么重要了。”
她常這樣和我說話,并不把我當(dāng)小孩子,哪怕我聽得似懂非懂。
“盡管被人背叛,我也會覺得傷心,但是想一想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也就釋然了。就像得了一場感冒,沒有必要怨恨說,為什么偏偏是我得了。盡心盡力,學(xué)會寬恕,你就不會怕任何人傷害你了,記住了嗎?”
我用力點點頭,想要把這八個字放在心里。
媽媽一再囑咐我,到了學(xué)校要和言奕正常相處。但是他拽我小辮,截我卷子,不讓我跟別的男生玩。就算升了初中,這個討人厭的家伙竟然還在我身邊。
有一天,天氣很好,窗口有樹影微風(fēng)。他訥訥遞給我一個粉色的小信封,叫我回家再看。
我當(dāng)時在做作業(yè),接過來就拆開,目光掠過信紙,看見他的臉慢慢漲紅。
我一目十行讀完那信,直接就反過來在背面打起了草稿,繼續(xù)做作業(yè)。他的臉又慢慢變白,趴在桌子上抽噎了一下午,第二天也沒來上課,第三天也沒來……后來聽說是轉(zhuǎn)學(xué)了。
我用一分鐘懷念了下這個脾氣還算好的玩伴,又用三分鐘哀嘆了下他的智商。
——在他爸媽那樣欺負過我媽媽后,還覺得我會喜歡他。
怎么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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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來大姨媽躺在床上就寫了這個……哇,女主的科研水平是真的高,換我我一輩子也混不到魔都的研究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