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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得標(biāo)題
【01】
“啊啾——”
趙云瀾面色潮紅地躺在床上,狠狠打了個噴嚏,身上蓋著冬天才蓋的厚棉被,額頭上還敷著冰毛巾,一看就病得不輕。
沈巍拿了體溫計坐在一邊,對著光仔細(xì)看了看——39.5℃,高燒。
現(xiàn)在正是流感季節(jié),趙云瀾已經(jīng)感冒快一個禮拜了,昨天就開始發(fā)燒,吃了一堆藥也不見好,沈巍讓他去醫(yī)院打點滴,他死活不去,堅持自己死扛,結(jié)果扛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把沈巍看得又著急又心疼。
大慶實在忍不住,竄到沈巍身邊:“大人您真是太不解風(fēng)情了!
“什么意思?”沈教授不懂它為什么冒出這么一句。
“您沒看出來嗎,他這是想多病兩天讓你多照顧照顧他!焙谪堃徽Z道破天機(jī)。
“……”
雖然得知了趙云瀾真正意圖,但是沈巍也不能真就讓他這么燒下去,這病該治還得治,他想了想,不去醫(yī)院看大夫也行,那就把大夫請到家里來唄,況且這就有個現(xiàn)成的神醫(yī),自己之前怎么沒想到呢。
于是神農(nóng)藥缽大半夜匆匆忙忙來了昆侖君的家。
老頭子診過脈,確認(rèn)只是普通感冒,沒什么大事,開了張藥方,告訴沈巍一日兩次服藥,又叮囑了一些飲食上的問題,比如“注意清淡營養(yǎng)”之類的。臨走前還對著躺在床上燒得暈暈乎乎的昆侖君,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三叩首的大禮。
大慶看著神農(nóng)藥缽的動作,怎么看怎么像來吊唁的。
沈巍第二天天一亮就去中藥鋪按照方子抓藥,又和學(xué)校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專心致志地在家照顧趙云瀾,神農(nóng)藥缽的藥是要小火慢煎的,一熬就是半天,整個房間里彌漫著中草藥的味道。
“云瀾……來,醒醒吃藥了,吃完再睡啊!
沈巍端著藥碗來到床邊叫醒趙云瀾,扶著他坐起來,用被子把他整個人包在里面生怕著涼,然后舉起勺子輕輕吹涼,送到趙云瀾嘴邊。
“嗯……”趙云瀾以為是什么感冒沖劑,迷迷糊糊地張嘴,結(jié)果在藥入口的那一刻差點沒吐了,“咳咳咳咳咳這什么東西!”
“我特意找神農(nóng)藥缽給你開的藥,有點苦,你忍一忍,就一小碗,喝完就好!
趙云瀾被中藥刺激得都整個人都有點精神了:“我能拒絕嗎?這玩意兒也忒難喝了!”
“不能,”沈巍一口回絕,“來,張嘴,啊——”
“……”
趙云瀾最后還是扁著嘴灌下了這一碗黑糊糊比毒藥還難喝的湯,心里暗暗記了神農(nóng)藥缽一筆,準(zhǔn)備秋后算賬。
這個破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病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到底是中藥,不可能立竿見影,趙云瀾就精神了一會兒,等那苦勁兒下去了,他又像只熟透了的元寶蝦,燒得全身發(fā)紅,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02】
趙云瀾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醫(yī)院里。頭頂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手上還插著吊針。
沈巍這個人真是的,怎么折騰半天還是把他送進(jìn)來了,這下可好,他也不在身邊守著了,那碗苦藥湯子也白喝了。
唉,這個男人事業(yè)心太重,不好。趙云瀾無聊地望著天花板發(fā)呆,心里想道。
“先生你醒了?”
門口傳來一個女聲,趙云瀾有點意外地轉(zhuǎn)頭,一個民國打扮的姑娘向他走過來,長得水水靈靈的,洋溢著活潑靈動的氣息。
“啊,你……在跟我說話?”
趙云瀾在腦子里飛快搜索,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不認(rèn)識這個人,況且這大白天在醫(yī)院玩Cosplay的,除了祝紅他也就見過這么一個。
“對啊,這里還有別人嗎?”姑娘聳聳肩,答道。
趙云瀾警惕地往后靠了一下:“那個……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吧?”
“啊對,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洪瀾,不好意思昨天我哥在路上撞了您……您放心,所有醫(yī)藥費(fèi)我們洪家全包!
撞車?醫(yī)藥費(fèi)?這哪兒跟哪兒。
“姑娘你可能認(rèn)錯人了,我沒出車禍,就是個感冒,醫(yī)藥費(fèi)不勞你……”
趙云瀾話沒說完,就被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打斷:“瀾瀾?你怎么在這兒?”
沈巍你這個大騙子還好意思問!
“我還想知道呢!沈教授,斬魂使大人,您一聲不吭地把我送醫(yī)院來了,自己又跑哪兒逍遙去了?我都說了不去醫(yī)院不輸液,您就多陪我兩天不成。看髴c那只死貓也不知道來看看我,我這一醒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還有,你跟哪兒學(xué)的這個稱呼,趕緊改回去,肉麻死了!”
退了燒的趙云瀾竹筒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說完之后并沒有得到預(yù)想中的“愛的么么噠”,反而面前的兩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神經(jīng)病。
趙云瀾也沒理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沈巍”,皺了皺眉:“你這造型什么鬼?頭發(fā)誰給你弄的?還有這衣服,哪個民國戲里看來的打扮?”
說著,就要上手扒他的衣服,結(jié)果被洪瀾一巴掌拍掉:“這位先生你干什么?”
趙云瀾有點煩躁,這小丫頭哪兒冒出來的,看她這樣別是暗戀我家沈教授的學(xué)生吧?這可不太妙。
他清了清嗓子,剛想教育一下小姑娘“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師生戀是不可能的”,就見“沈巍”拉過洪瀾的手,把她拽到身后,對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先生不好意思,我妹妹年紀(jì)小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你妹妹?你不是只有個倒霉惹禍精兄弟嗎?什么時候多了個妹妹?
趙云瀾一頭霧水。
“先生您放心,您在醫(yī)院的一切費(fèi)用,全由我羅浮生出,如果有什么事,去美高美直接找我就好!
說著,羅浮生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佩,還帶著點體溫,放在桌子上,推向趙云瀾的床邊。
“你剛才說你叫什么?”趙云瀾遲疑地開口。
“羅浮生!
“你認(rèn)識沈巍嗎?”
“不認(rèn)識,”羅浮生搖頭,“不過如果先生想找這個人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忙!
“不不不不用了……謝謝。”
“好的,那我們先告辭了……瀾瀾,走吧!
羅浮生拉著洪瀾走出了病房,洪瀾臨走前還給了趙云瀾一個巨大的白眼。
……敢情那聲“瀾瀾”叫的也不是他。
趙云瀾有點氣又有點好笑,這情況不是做夢就是穿越,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真好,他穿越了。
【03】
趙云瀾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穿越,于是他把這一切都?xì)w咎于神農(nóng)藥缽的那碗藥。
昆侖君轉(zhuǎn)世了千千萬萬年,延續(xù)下來的好秉性不多,“記仇”就是其中之一。他已經(jīng)算計好了,等自己回去就把那破碗封印了,撒上土種上花拿去特調(diào)處當(dāng)盆栽。
這兒的醫(yī)院服務(wù)還不錯,一日三餐色香味俱全,搭配的還挺講究,有飯有湯的,趙云瀾美滋滋地一邊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一邊絞盡腦汁地想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法子。
當(dāng)然,他不知道其實這些VIP待遇都是托了羅浮生的福。
羅浮生隔三差五就會來看看他,時間長了兩個人發(fā)現(xiàn)彼此還有點對脾氣,一來二去的居然混成了朋友,連稱呼都從“趙先生”變成了“云瀾”。
對此趙云瀾還是挺開心的,畢竟在這個沒有沈巍的世界,能經(jīng)常看看沈巍的臉也不錯。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個“沈巍”說話實在是……有點欠兒,每次跟他聊天都有種想把他的嘴縫上的沖動。
以前趙云瀾總嫌沈巍性子悶,如今才發(fā)現(xiàn)什么叫“沉默是金”,他家沈教授簡直就是24k純金,最貴的那種。
“云瀾,我剛剛問過醫(yī)生了,你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這周就能出院了!
“嗯,那個……浮生……”趙云瀾欲言又止,“我剛到東江時間不長,在這兒沒什么朋友,你有沒有什么工作之類的……”
羅浮生還以為他要說什么,沒想到就是這種小事,噗嗤一笑:“就這事兒啊?沒問題,你想找什么工作我分分鐘給你搞定,全東江隨你挑。”
趙云瀾有點懷疑:“真的假的……你可別逗我!
“我羅浮生什么時候說過假話?”
“浮生……你到底是干嘛的?”
“我啊,”羅浮生從果盤里拿起個蘋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大口邊嚼邊道,“混□□的,他們一般都叫我二當(dāng)家,但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因為它聽起來不是很有文化!
“……”
趙云瀾覺得自己一個在編警察,雖然平時“不管人事”,但是和□□扯上關(guān)系,多少還是有點罪惡感。
好在他臉皮夠厚,罪惡了還沒半分鐘,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來自□□頭頭的幫助,順帶還搶了他半個蘋果。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這先謝謝二當(dāng)家了!壁w云瀾把“二當(dāng)家”三個字咬得格外的重。
羅浮生被他氣笑,抓起枕頭就朝趙云瀾砸過去,結(jié)果被對方穩(wěn)穩(wěn)地接在懷里,還得得瑟瑟地舉過頭頂晃了晃。
“趙云瀾,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欠揍?”
“有啊,還不少呢!
“巧了,也有不少人這么說過我!
“那不如看看,到底誰更抗揍?”
說著,趙云瀾伸出食指彎了彎,比了個挑釁的手勢。
然而,挑釁的下場就是,英明神武的趙處長被洪家二當(dāng)家以體力壓制到動彈不得。
趙云瀾有點郁悶,怎么長著這張臉的人他都打不過呢?這是個什么定理?
【04】
趙云瀾在東江已經(jīng)待了快三個月了,他還沒找到回去的方法,但是憑借自己的老本行,倒成了一位小有名氣的風(fēng)水師。
要不是明鑒表和鎮(zhèn)魂鞭都不在身邊,他沒準(zhǔn)還能兼職除妖捉鬼,做個□□棍。
羅浮生對此表示不屑一顧。
他才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人送外號“玉閻羅”,他手底下的亡魂能從家門排到城門口,什么鬼神都是騙人的。
趙云瀾雖然有了工作和收入,但是也沒地方住,又實在舍不得在這寸土寸金的東江買套房,于是厚著臉皮搬進(jìn)了美高美,在羅浮生房間賴了兩天兩夜,終于讓他同意他住進(jìn)來,還派人收拾了一間豪華大套房給他。
趙云瀾躺在大床上感嘆:“浮生啊,你可真是個好人!
羅浮生:“……滾。”
自從趙云瀾搬進(jìn)美高美,和羅浮生成了實打?qū)嵉摹班従印敝螅瑑扇司徒?jīng)常在一起喝酒,無話不談,大概就是“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xué)”這種,當(dāng)然,他們一般不談詩詞歌賦和哲學(xué),因為羅浮生聽不太懂,
“趙云瀾,我挺好奇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羅浮生開了瓶酒,給兩人倒上。
“我?算是……警察吧!
“警察?不像!
“哪里不像了?”
“你的眼睛太干凈了,不像一個警察應(yīng)該有的眼神!
趙云瀾端酒杯的動作一頓。
“我們那個地方和東江挺不一樣的,那里的警察……都有這樣一雙眼睛!
羅浮生三杯酒下肚,眼神帶了點迷離,聞言笑了:“是嗎?那還真挺好的。”
說完他低下了頭,把臉埋在臂彎里,趙云瀾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一想到那張臉上浮現(xiàn)出的痛苦神色,他的心里也跟著一緊。
他突然有一種想留下了的沖動。
【05】
趙云瀾再一次見到羅浮生是五天后,他趕到的時候,羅浮生全身是血躺在醫(yī)院里,昏迷不醒。
“這是怎么回事?!”
趙云瀾看到這個場景,氣血不住地往上涌,洪瀾在一邊哭紅了眼,死死地瞪著穿警服的男人:“許星程!你干的好事!”
許星程撣了撣肩上的灰塵,瞇著眼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洪瀾,你這么污蔑你的未婚夫,不太好吧?”
趙云瀾轉(zhuǎn)過身,面對許星程:“是你傷的他?”
“是他自己不識抬舉,倒賣鴉片還死不承認(rèn),這只是審訊過程中必要的——”
沒等許星程說完,趙云瀾揮起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臉上,把他打得一個趔趄,有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出。
周圍的警察條件反射般同時舉槍對準(zhǔn)趙云瀾,許星程勉強(qiáng)站住抬起頭,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呵,羅浮生這個雜碎,身邊一個羅誠還不夠,什么時候又多了這么個狗腿子!
趙云瀾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關(guān)節(jié),語氣森然:“有種你再說一遍?誰是雜碎?誰是狗腿?”
不知為何,許星程覺得面前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壓得人喘不過氣,明明手里什么都沒有,但是好像天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種氣場,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瞪了趙云瀾半晌,抬手示意手下們放下槍,發(fā)出一聲命令:“收隊!”
趙云瀾在許星程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用只有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低語道:“人在做,天在看,因果輪回,善惡有報!
許星程感覺后背驀地一涼。
【06】
羅浮生昏迷了三天三夜,趙云瀾在床邊守了三天三夜。
他上一次這樣不眠不休地照顧人,還是從大不敬之地回來沈巍昏迷的時候。
時隔兩年,如今又是同樣的面容,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寸步不離。
可是又不太一樣。
他知道沈巍不會有事,他不會失去他。但是羅浮生……挺不住的話,就真的煙消云散了。
他之前以為羅浮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當(dāng)家,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是殺人不眨眼的“玉閻羅”,卻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有如此脆弱的時刻。
洪瀾給他講了很多羅浮生的事情,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根本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如魚得水。
其實他早該明白的。
羅浮生和沈巍從頭到腳除了那張臉,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可是每次看到他時,還是會恍惚錯認(rèn)成沈巍——因為眼睛。
沈巍不管對待別人怎樣,看向他的眼神,永遠(yuǎn)是清澈的。而羅浮生也有著一雙同樣的明亮的眼睛。
一個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要用多少心里的善意,才能洗去眼睛里的血污呢?
趙云瀾開始心疼他了。
他沒辦法再把羅浮生當(dāng)成沒有沈巍時的慰藉。
哪怕羅浮生存在的世界對于趙云瀾來說是虛幻的,但是也不能改變他是一個有血有肉會傷會死的人,這個人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他做不到對他的一切袖手旁觀。
羅浮生沒有想到,醒來看到的第一張臉居然是趙云瀾。
他閉了閉眼道:“怎、怎么是你……我還以為是瀾瀾呢。”
趙云瀾一本正經(jīng)道:“朋友,我希望你能正視我的名字,我也是‘瀾瀾’,懂?”
羅浮生被他逗樂,想笑卻沒力氣,只好勾了勾嘴角,以示回應(yīng)。沒醒幾分鐘,他又因為體力不支沉沉睡去,趙云瀾確認(rèn)他沒問題后,伸了個懶腰趴在床邊,看著外面的天光,閉上了三天沒合過的眼。
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呀。
【07】
羅浮生身體恢復(fù)得很快,沒過多久就能下床走路了,一有了元氣這人就又開始作死,仗著趙云瀾不能動他,毒舌程度直線上升。
趙云瀾邊給他削蘋果邊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蘋果當(dāng)成羅浮生腦袋,一刀下去直接戳穿。
相比之下羅浮生覺得受傷一點都不郁悶了,反而讓他很快樂。
然而還沒快樂幾天,羅誠就帶來了洪瀾和許星程結(jié)婚的消息。
羅浮生平靜地聽完羅誠的描述,垂著眼點了點頭,笑道:“嗯,這樣也挺好的!
等羅誠走后,趙云瀾拍了拍羅浮生:“來吧,想哭就哭,誰還沒個失戀的時候呢?哥的肩膀可以暫時借你用用!
“去你的!”羅浮生笑著一拳打在趙云瀾的肩上。
“我和瀾瀾從小一起長大!
羅浮生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聽不出情緒。
“我爹走得早,義父待我恩重如山。”
“她喜歡我我一早就知道,她還總問我,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我說,我只當(dāng)你是妹妹,沒有別的感情!
“呵,那么好的姑娘,誰能不喜歡呢?”
“我不是不愛,”羅浮生聲音帶了點顫抖,“我是……不能愛啊……”
“現(xiàn)在瀾瀾也不在我身邊了,我沒有家了啊……”
羅浮生說完用雙手掩住了臉。
趙云瀾走過去抱住他的頭,拍著他的后背輕聲道:“沒事的,你還有我!
【08】
洪瀾嫁到許家日子過得并不順心,但是好在沒過多久許星程就被派去了戰(zhàn)場,留她一人在東江,倒還算安穩(wěn)。
國難當(dāng)頭,什么愛恨情仇都變得渺如塵埃。
侵略軍南下,很快占領(lǐng)了東江周邊的小城市,他們的目標(biāo)顯然是東江,此舉只是為了包圍困住城中軍隊罷了。
仗都打到家門口了,沒人能繼續(xù)粉飾太平。昔日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美高美,也終于送走了遣散了最后一批歌女,宣布關(guān)門停業(yè)。
羅浮生從不知道洪正葆真正的身份,直到他的義父亮出國民黨的證件,他才明白自己原來從不曾錯殺一人。
他的手的確沾滿鮮血,但是沒有一滴是無辜的。
縱使趙云瀾上學(xué)的時候歷史政治學(xué)得奇差,也知道羅浮生會面臨什么。
上前線的人,活著回來的,能有幾個呢?
不死不滅不成神。
可是羅浮生死了就滅了,他沒有成神這條路。
羅浮生耳后有一片小小的功德,閃著微弱的光——這大概是老天對他多年心存善意的獎賞吧。
趙云瀾也不知道這份微乎其微的小功德能有多大作用,只能盼著替他擋下槍林彈雨里那顆致命的子彈,這樣最好不過。
他決定陪羅浮生最后一程。
【09】
羅浮生最后還是沒能活下來,他死在戰(zhàn)爭勝利的前一晚。
所有人都以為風(fēng)平浪靜,趙云瀾和羅浮生背靠背坐在戰(zhàn)壕上,灰頭土臉地看著星星扯閑天。
富有天下名山大川的昆侖君打死也想不到,這片星空有一天在他眼中竟會如此熠熠生輝。
“回去之后想做什么?重開美高美嗎?”
“不了吧,沒那個閑心了。我現(xiàn)在就想找個小村莊,買個靠溪的房子,過過正常人的日子!
“呦,二當(dāng)家這是改邪歸正從良了?”
“去你的,爺就沒邪過好嗎?正得很。”
“是是是,東江活菩薩,行了吧?”
“你呢?”羅浮生偏了偏頭問道,“仗打完了你打算去哪兒?”
“我啊……回家,家里還有個人在等著呢,這么久不回去,估計他快急瘋了!
“你有老婆啊……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以前只是一般想他,還能把這份想關(guān)在心里,自己偷偷的感受一下,F(xiàn)在是特別的想,關(guān)不住了!
趙云瀾滿腦子都是饑餓感,也不知道沈巍做沒做好飯等他回家。
就在兩個人暢想未來的時候,黑洞洞的槍口從遠(yuǎn)處的草叢中伸出,窮途末路的侵略軍士兵帶著點瘋狂猙獰的笑容,扣響了扳機(jī)。
羅浮生應(yīng)聲倒地。
趙云瀾反應(yīng)奇快,穩(wěn)穩(wěn)接住羅浮生的身體,然后借助月光朝著槍響的方向連開八槍,打光了所有的子彈,那個侵略軍士兵還沒來得及上膛第二槍,就被子彈洞穿了腦袋。
然而又能怎么樣呢,羅浮生回不來了。
趙云瀾雙手覆上羅浮生的眼睛,他脖子上還戴著第一次見面羅浮生送他的玉佩。
趙云瀾心里一陣抽痛,他到底沒能護(hù)得住他。
他抱著羅浮生的頭,沉默著流淚。
他終于明白守護(hù)一個人要承擔(dān)多么大的痛苦,尤其是看著那個人親眼消逝在自己面前。
【10】
“云瀾?云瀾?醒醒,快醒醒,這是怎么了?”
趙云瀾耳邊響起一個聲音,焦急地呼喚他的名字,是他熟悉的語速和口氣。
沈巍……
趙云瀾像溺水的人憑借本能地伸出手,攀住離自己最近的浮木,死死不放。
沈巍被他抓著胳膊,不知所措,爐子上還煎著藥,神農(nóng)藥缽站在離他們五步遠(yuǎn)的地方,面露難色。
“這到底怎么回事?他吃了藥怎么就開始神志不清說胡話了?”
“昆侖君這個情況應(yīng)該是被夢魘住了……那個藥見效快,但是副作用就是多夢……”
沈巍感覺這個藥缽就是成心跟他作對,死咬著自己那么多年不放,現(xiàn)在好容易請他幫個忙,還幫成了這樣。
也不知道趙云瀾這是夢見了什么,哭得快斷了氣,嘴里好像還念著什么“浮生”?
夢里都敢喊別人名字了,沈巍覺得等他醒過來要好好談一談。
【11】
趙云瀾抓著沈巍不撒手,一直抓了兩個多鐘頭,才漸漸清醒過來。一抬眼,對上沈巍那雙有點憔悴的眼睛,愣了一下,而后緊緊抱住了他。
“小巍……我好想你!
沈巍被他抱得有些發(fā)愣,這怎么睡了個覺跟久別重逢一樣?
“你知道嗎,我穿越了,遇到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是性格不太像,沒有你這么沉穩(wěn),跟個兔子似的四處亂竄!
“那小伙子真是不錯,可惜生錯了年代,沒得個好下場唉!
“哦,那個人是不是叫‘浮生’?”沈巍裝作漫不經(jīng)心道。
“對啊,你怎么知道?”
“呵,”沈巍一聲冷笑,“我怎么知道,你下午一邊做夢一邊哭,嘴里喊得全是‘浮生’‘浮生’的,你說我怎么知道的?”
趙云瀾一聽,心里暗叫糟糕。斬魂使大人吃醋了,這下情況不妙了。
“小巍你聽我解釋啊,我在夢里和他真沒什么,只是朋友,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真的!
沈巍沒搭理他,站起身走去廚房看藥。趙云瀾見勢,索性直接掀開被從床上蹦下來,跑到沈巍身邊。從后面圈住他,把人固定在懷里動彈不得。
“趙云瀾你干什么?病還沒好利索呢,趕緊給我回床上躺著去!”沈巍掙脫兩下沒掙開,有點氣惱。
趙處長光明正大地耍無賴:“我不去,你不原諒我我就不去!
沈巍本來也沒多生氣,被他這么一鬧,頓時沒了脾氣,只好軟下聲音哄道:“行,原諒你,趕快回去躺好,我這藥馬上就煎完了,這就過去!
趙云瀾心滿意足地滾回了臥室的床上。
沒一會兒,沈巍就端著藥碗走了進(jìn)來,趙云瀾看見那黑糊糊的藥湯,突然想起它那酸爽的味道,整個人如臨大敵,拿被把自己嘴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喝藥!
“我已經(jīng)好了!”
“哪里好了?說話還啞著呢!
“我不發(fā)燒了!”
“神農(nóng)藥缽說了,這藥得連吃五天,一天兩副,快!
“我不治了你讓我自生自滅吧!”
“你滅不了,放心,”沈巍強(qiáng)行把趙云瀾的臉從被里扒拉出來,“快,喝完有好東西給你!
趙云瀾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一臉悲壯地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感覺味蕾都被麻痹了,大腦已經(jīng)喪失了思考能力,只有一個大寫的“苦”字。
沈巍從他手里接過空了的藥碗,又從兜里掏出兩枚小月餅,放在趙云瀾手心,然后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唇,感受到對方嘴里蔓延來的苦味,輕輕牽動了嘴角。
趙云瀾頓時感覺滿嘴的苦都變成了甜,膩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我在夢里看到羅浮生的時候,就想著,你守了我那么多世,我護(hù)他一世,就好像我也護(hù)了你一樣。”
“嗯,我知道!
“可我到底沒護(hù)住,你會怪我嗎?”
“你說呢?”
趙云瀾伸出手抱住沈巍,把頭放在他的肩上,閉著眼感受這片刻的安寧,沈巍也回抱住趙云瀾,雙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中秋快樂!鄙蛭∥⑿Φ。
趙云瀾狠狠吸了吸不通氣的鼻子:“中秋快樂!
【12】
特調(diào)處一群人提著月餅來探病,結(jié)果隔著門就聞見濃濃的苦藥湯子味兒,祝紅敲門的手愣是沒敢舉起來。
“現(xiàn)在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要離家出走了吧?”大慶趴在樓道口幽幽地道。
“這個味道了太喪心病狂了!”
“咱們……確定要進(jìn)去?”
“算了吧算了吧,心意到了就行,不在這一時!
“我同意林靜的觀點,老楚你覺得呢?”
“我也這么認(rèn)為!
“那這個月餅……”郭長城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月餅盒,有點為難。
“笨啊你,咱們自己吃啊!”
“走了走了,回去分月餅了!”
“我要蓮蓉的!”
“我要蛋黃的!”
“我要五仁的!”
“……這個沒人和你搶。”
“小郭你品味可真獨特。”
“可不嘛,要不也不能看上老楚這么個棺材臉~”
“死和尚你說誰?!”
……
今晚的大學(xué)路9號注定又是一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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