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問過天橋底下的算命先生，怎樣才能在末世中活下去。
　　依稀記得他的回答——

　　在那個人身邊，寸步不離。

　　那個人...

　　哪個人

　　1.

　　睜開眼，又是這個無比熟悉的地方。

　　非常普通的男生四人間宿舍。

　　手機屏幕亮起——07/05/2012

　　15：32

　　這串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數(shù)字。

　　又來了，一次又一次，沒有盡頭的循環(huán)。

　　從一開始想盡辦法活下去，到麻木的迎接一次次的死亡。

　　自從發(fā)現(xiàn)無論怎樣都是一個結(jié)局后，怎樣的掙扎都沒有意義了。
　　死亡，重生

　　唯一的結(jié)局，我已經(jīng)在這個怪圈中掙扎了無數(shù)次。

　　如果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真的，那時間軸一定是跟我開了個玩笑，將我鎖死在了一個無限的循環(huán)之中。

　　找不到起點，也沒有終點。

　　什么都無所謂了。

　　2.

　　走出校門口，我來到了不遠處的小面館。

　　過了今天，安逸將不復存在。

　　雖然我已經(jīng)習慣了顛沛流離，對許多事物的認知已經(jīng)麻木，唯一能夠安慰到我的，卻是街邊小面館的一碗陽春面。

　　熱騰騰的湯面下肚，我對活著這個詞的認知，才會短暫的清晰起來。

　　小小的面館進來了一個陌生人。

　　一個熟悉的，但卻不應該在這里出現(xiàn)的人。

　　這種情況之前沒有過。

　　指尖有刺痛的感覺傳來，我才察覺我保持著這個姿勢有些久了，被滾熱的湯的溫度滲透的瓷碗緊貼著指腹，那份熱度順著碗沿傳遞到了指尖。

　　那人察覺了我的視線，朝我笑了笑。

　　我放下碗，移開了視線，不再看他。

　　只是不相干的人罷了。

　　3.

　　出了店門，我打算在街上隨意逛逛。

　　一陣暈眩的感覺突然傳來。

　　目之所及皆是扭曲的形狀，平衡感也失去了，好像有些站不穩(wěn)。

　　天旋地轉(zhuǎn)

　　就像在耳朵上裹了一層膜，街上熱鬧的聲音像是勉強的擠過過分窄小的縫隙又被屏障所阻攔，幸存者寥寥無幾。

　　什么都聽不真切，耳邊只剩下大腦發(fā)出的轟鳴。

　　驚慌和害怕是沒有的，只是有些感概，雖然我的每‘一輩子’都很短，但這一次似乎短的有些過分了。

　　最后的意識，似乎是后背抵上的，一個不太溫暖的懷抱。

　　以及腰上越來越緊的束縛感。

　　都是錯覺...

　　4.

　　再次醒來，我發(fā)現(xiàn)，我似乎躺在醫(yī)院里。

　　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陽光從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了病房，落在了那個人的睫毛和正抵在書頁上的指尖。

　　是那個人。

　　在面館里面遇到的那個人，也是曾今在一個小隊里遇到過無數(shù)次的那個人。

　　他把視線從書頁上移開，轉(zhuǎn)而看著我：“你醒了�！�

　　我眨了眨眼，反應稍微有些遲鈍。

　　我想，我大概又重來了一次，但醒來的地方好像有些不對。

　　沒有在宿舍，而是在醫(yī)院。

　　而且，身上也沒什么力氣，想從病床上起來都有些困難，也就沒有掙扎。

　　心底忽然劃過了什么，讓我感覺有些新奇。

　　雖然可能性十分小，但我仍然想確認。

　　我問：“今天幾號？”

　　他合上書本，坐到了病床邊，回答我道：“九號”

　　“五月九號？”

　　“六月九號�！�

　　“2012年？”

　　“沒錯�！�

　　六月九號，離五月七號，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

　　5.

　　09/06/2012而不是07/05/2012

　　對我來說，這是一串陌生了數(shù)字。

　　早就變成了一潭死水的內(nèi)心似乎又泛起了漣漪。

　　不再是那個節(jié)點了，我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怪圈。

　　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

　　又或者...只是換了一個開始的節(jié)點，想要換一種方式捉弄我罷了。

　　6.
　　“為什么我在醫(yī)院？”我問。

　　“你為了救我頭部受傷了，記憶可能會有些模糊，這很正常�！彼仙蠒�，將我扶起來，并在后背放了個枕頭讓我靠著，“別擔心，我會照顧你的，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傷了�！�

　　他純黑色的眼睛看著我，語氣認真的像是在教堂里許下誓言。

　　“相信我，就算外面現(xiàn)在十分危險，待在我身邊，我會讓你安然無恙�！�

　　不再看那雙黑的有些過分的眼睛，我移開視線。

　　他體貼的將一旁盛著清水的杯子拿起遞給我。

　　我接過杯子，在他松手的一瞬間，手腕一軟，里面的水眼看著就要灑在病床上。

　　然后，執(zhí)杯的手指被微涼的手心覆蓋。

　　杯子穩(wěn)穩(wěn)的隔著我的手被他握住。

　　不小心灑出的水珠順著杯沿流下，浸潤了我的手指，還有他的。

　　他笑著像是在安慰我，“還是我來吧，你睡了那么久，肌肉有萎縮，這些事情暫時交給我就好。”

　　垂下眼，就著他的手將水喝了下去。

　　其實我并不相信他說的話，在末世每個人做到自保都很難，更談不上顧及別人。

　　特別是我現(xiàn)在這樣，比以前還要廢柴的狀態(tài)，只是個包袱罷了。

　　我不相信他能做到

　　即使他說我救了他一命

　　在末世，救命之恩這種恩情，是最不值錢的。

　　7.

　　但是...

　　他竟然說到做到了。

　　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這十幾天以來，就算是上廁所這樣的小事，都是在他的幫助下進行的。

　　我的身體狀況，并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好轉(zhuǎn)，四肢一直無力，做不到直立行走，任何外出的行動都坐在輪椅上。

　　無論去什么地方，他都帶著我。

　　這樣差的身體狀態(tài)，我究竟在醫(yī)院里昏迷了多久，才導致了四肢肌肉的萎縮。

　　一個月的時間絕對是不止的。

　　不然，我應該早就好了才是。

　　外面的景象，入目皆是荒涼破敗。

　　污血與腐肉，變異的食尸鳥在空中盤旋。

　　他仍然是一個小隊的隊長，但隊里的成員皆是陌生的面孔。

　　對于他一路都帶著我這個拖油瓶的行為，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意見。

　　更像是無視了我的存在，搭理我的永遠只有他一個人。

　　我想那些人估計是對我有意見的，所以無視我很正常。

　　8.

　　今天，我們遇到了一群異化的喪尸，還有另一個小隊。

　　所有人都在戰(zhàn)斗，他卻把我抱起來放在副駕駛上。

　　我側(cè)頭看著他——

　　格格不入，冷眼旁觀。

　　我想，他明明是這個隊伍的首領，卻好像從來沒有履行過身為首領的義務。

　　他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側(cè)頭看著我微笑，“怎么了？”

　　“沒什么，”我說：“你不去幫忙嗎，他們打的好像很辛苦。”

　　“他們不需要。”他將視線放在不遠處的戰(zhàn)場上，嘴角仍然帶著微笑，但我卻覺得他的眼睛里一定是沒有溫度的，“若是這些都解決不了，那就沒有資格繼續(xù)在呆在我的隊里了�！�

　　我在一瞬間無言了，但我的話本來就很少，跟他在一起也不見得有變多，因為他的話一樣很少。

　　解決不了這些變異的喪尸，就沒有資格在這個隊里繼續(xù)呆下去。

　　那么，他為什么一直都帶著我？

　　一次都不曾拋下。

　　他說：“你跟他們不同�！�

　　我跟他們不同

　　哪里不同

　　更加沒用嗎

　　9.

　　遠處的那個小隊，有個人被推了出去。

　　然后，在下一瞬間，便被喪尸們團團圍住。

　　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接下來的場面，但我卻睜著眼。

　　已經(jīng)習慣了的場面，是煉獄般的末世里的家常便飯。

　　然后，視線被阻隔。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有些不適的眨了兩下眼。

　　是他的手

　　熟悉的微涼的溫度

　　“閉上眼睛，”他說，“別害怕，我在�！�

　　微涼的溫度徹底的把我籠罩，他將整個身體都覆了上來，將我摟在懷里。

　　我一點都不怕，我想說。

　　10.

　　他很強

　　我一直都知道

　　隊里的人都很怕他，我能感覺到。

　　他們都是變異者，有不同的能力，即使被抓傷咬傷，也不會被感染。

　　變異喪尸已經(jīng)被處理干凈，他們帶著腥濃的血與腐肉的味道走上了車廂。

　　我和他的身上干干凈凈，可以說得上是坐享其成。

　　但他們都沒有怨言，甚至沒有抬頭看過我們一眼。

　　整個車廂十分沉默，呼吸聲交織著，有些悶。

　　很悶，悶得胸口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把手放在了我的頭上，不適的感覺頓時消失了。

　　車廂后面突然傳出了一聲慘叫。

　　我抬起頭看著他，只看到了尖尖的下巴。

　　想要轉(zhuǎn)身看看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卻被他阻止了。

　　“睡吧，”他說，用著不容拒絕的語氣，“醒來就新基地了�！�

　　睡意逐漸把我籠罩，依稀間我聽見——

　　早說了...不要把主意...打到他的頭上......

　　10.

　　新的基地也是他的地盤，這讓我有些驚訝。

　　這有些不合理，但是糾結(jié)這些并沒有任何意義。

　　晚上睡覺前，他照常幫我按摩肌肉。

　　正因為這一點，我四肢的肌肉雖然沒什么力，卻也沒有徹底壞死，也沒有變形，只是稍微纖細了一些。

　　這很正常，常年不鍛煉的人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

　　雖然沒有力氣，但知覺卻仍然存在。

　　冰涼的手指從腳踝蜿蜒而上，有些麻，有些癢，卻并不難受。

　　他的手形很好看，手指也十分修長。

　　指尖舞動，仿佛可以奏出樂章。

　　一開始我有些不習慣，也拒絕過。

　　但是他堅持，我也無法反抗。

　　反正這些事情都無所謂了，只要死亡，我又會回到那個起點。

　　這一世，我并沒有救過他的記憶。

　　只是依稀記得不知道是第幾輪，我被陰差陽錯的推出去頂缸，恰好讓他從喪尸嘴下?lián)旎匾幻选?br>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忘記了。

　　而且就算是我真的救了他，他也沒有必要這樣盡心盡力。

　　做到這種程度，事事親力親為，這十分反常。

　　但是...

　　無所謂啊

　　這些都無所謂

　　仔細想想，這輩子，估計是千萬次輪回中，過得算是最為安逸的一世了。

　　我被他照顧得很好。

　　既然早就知道結(jié)局，那么讓過程變得輕松一些，又有什么錯呢？

　　11.（終章）

　　看著眼前倒映著清空的湖水，我有些愣神。

　　一輩子，真真正正的一輩子，好幾十年。

　　真的是相當?shù)穆L了

　　微風拂過，吹皺了湖水，漣漪一波波蕩漾著。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又有花瓣落入水中，水紋一圈一圈四周延展。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雖然是初春，溫度也不高，小心著涼�！�

　　我攏了攏他的外套，心底有些復雜。

　　他真的就這樣...照顧了我一輩子。

　　他是一個強者，無人敢挑釁。

　　他也是別人口中的偉人，領袖，帶領人類戰(zhàn)勝了喪尸，讓世界重新變回了樂園，新人類的數(shù)量也在逐漸增多。

　　幾十年前籠罩著這片大地的悲痛與黑暗也在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嫩芽，蘊含著無限的希望和生機。

　　碧綠的湖泊，萬里晴空，參天綠樹

　　花枝從樹上伸展，落下花瓣點綴在青青草地。

　　這個世界變了個樣，卻是比末世前更美好了。

　　人也更好了。

　　新人類在這片土地重新繁衍，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

　　這是——

　　新的紀元。

　　尾聲

　　一天早晨，我睜開眼睛。

　　潔白的病房映入眼簾。

　　那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翻動著書頁。

　　“你醒了�！彼f，臉上帶著微笑。

　　看著他，我又想起了那個天橋下的算命先生。

　　我問，怎樣才能在末世里活下來

　　他說，在那個人的身邊，寸步不離

　　那個人

　　哪個人

　　這個人——

　　我的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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