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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袁朗給高城打電話的第一句話是:“高副營長,我來舍命了!
高城在電話那頭啞然失笑。通過電波傳來的氣音落到袁朗的耳膜上,讓他的心情更好了幾分。
“命還是你自個留好吧,國家財產(chǎn)我要不起,但是大餐該吃還是要吃!备叱钦f,語氣輕快明亮,“贏了這場演習,你們死老A的經(jīng)費更足了吧?”
袁朗也笑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老A給高副營長留下了一個公款吃喝的印象,但許三多這小子回去必須得寫檢查了!
“理由,泄露A大隊機密?”
“過于天真,太容易被騙,”袁朗嘆了口氣,“許三多不知道這話的真假,難道您還不知道嗎,高副營長?”
“行了,你定個時間吧,事先聲明,我明天和后天都安排出去了,最早也是下個星期!
袁朗又笑了:“你這休假怎么比訓練還忙。縿e下個星期了,我就在門衛(wèi)這兒,不打電話沒法進去接你!
高城的聲音里有一絲詫異:“你到我家門口了?我馬上下來!”
袁朗想說的話都被“嘟嘟”的掛斷聲憋了回去。他對著難得裝上電池的手機笑,想著那個人風風火火的穿衣下樓,嘴角的弧度在臉上蕩漾的更大了一點。
距離那場演習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在此后的對抗中,他們沒有再見面。這種高擬真的跨軍區(qū)對抗,無論是師偵營還是袁朗的Silent小組,都只是龐大的軍事棋盤中的一枚棋子,可以決定勝局,可以扭轉(zhuǎn)敗勢,當然也可以灰飛煙滅。
最終袁朗他們以三人“犧牲”一人被俘的代價完成了目標,師偵營雖然失去了一處陣地,在后面的演習里卻也發(fā)揮了極高的價值,最終的評估成績相當出色。
演習結(jié)束之后的初步總結(jié)會上,袁朗坐在最后一排聽著高城在臺上做報告。當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隔著整個會議室看向他時,袁朗忽然覺得,那頓自己許下的舍命酒,不能再拖了。
高城果然下來的很急,袁朗甚至還沒來得及點一根煙,道路盡頭的拐角處就出現(xiàn)了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袁朗把煙夾在指間,透過前擋風玻璃半瞇著眼睛看著高城向他大步走來。
他以前沒見過不帶兵,不穿軍裝的高城,眼前套了件普通T恤,穿著休閑褲的高城似乎和軍營里的高城沒什么不一樣,長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走路姿勢即使隨意也透著一股颯爽,又快又急的步伐依舊標準而平穩(wěn)。
袁朗還是覺得有什么不同,還沒細想,高城已經(jīng)走到了車旁邊,拉開副駕駛上了車,一氣呵成的動作流暢而自然,袁朗心中一動,把手里的煙遞了過去。
高城疑惑:“干啥?”
袁朗微笑:“保證駕駛安全,你先替我解決了吧!
說完之后,袁朗突然覺得是不是應(yīng)該加一句我還沒碰過你放心,高城已經(jīng)接過了煙,叼在了嘴上。
“走唄!彼f。
袁朗一笑,邊掛檔邊踩下油門。
這頓酒喝得很愉快。
高城直接讓袁朗把車開到了首都著名的燒烤一條街,充分滿足兩個大老爺們對肉的需求。倆人坐在露天的小馬扎上邊吃邊聊,啤酒開到四瓶高城就喊了停。
“你那句話我記住了,心領(lǐng)了!备叱菦_他晃了晃杯子,然后一飲而盡。
袁朗說的二兩指的是白酒,啤的倒是能喝點。但高城說的誠懇,他也就不再堅持,低頭看著細小的氣泡發(fā)酵成白色的泡沫,抬頭問:“這么說,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舍命的交情了,對吧?”
高城點了點頭,表情認真。
“那現(xiàn)在可以跟我說說臉上的疤了吧?”袁朗捏著杯口,似笑非笑。
高城大笑,那道長長的傷疤在夜色的燈光里特別顯眼:“你咋這么小心眼,在這兒等我呢是吧? ”
袁朗沒笑。高城抿了抿嘴,盡可能說的輕描淡寫:“就是遠程引導時被石頭子咬了一口,多大點事兒,你們天天問問問的!
“石頭子還是彈片我分的出來,”袁朗的口氣不重,卻有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嚴肅,“這事兒現(xiàn)在是不大,要是再偏點劃傷了眼睛或者動脈還小嗎?”
高城別過臉,語氣里透露出一點心虛:“……不是沒那么嚴重嗎?”
想起演習中看見高城臉上那道疤時的愕然和聽到高城用“咱倆交情沒到這份兒上”來堵他嘴時的心情,袁朗嘆了口氣:“如果你再受傷,哪怕不能第一時間通知我,也在我自己發(fā)現(xiàn)前給我個心理準備,好嗎?”
這話說的很鄭重,于是高城摸了摸臉上的疤,也鄭重的回答:“好!
袁朗這才笑著喝完杯里的酒,氣氛緩和了下來。
“那你呢?”高城看他,“你中彩的幾率可比我高多了!
袁朗被那雙在夜里也清澈透亮的眼睛看著,半真半假的話脫口而出:“我要是受一次傷就和你通報一次,你就得整天都擔驚受怕了,我怎么忍心!”
A大隊三中隊的隊員都知道隊長喜歡把一句正常的話說的深情款款,吳哲更是在袁朗每次一開腔就裝作抖落一地雞皮疙瘩,袁朗自然也做好了高城對這句又曖昧又俗氣的話產(chǎn)生過激反應(yīng)的準備了。
高城卻只是低聲的說:“我知道你們的任務(wù)無法避免傷亡,但是我希望你別太拼命,少受點傷。”
他也說的鄭重,語氣里還有些難以分辨的復(fù)雜情緒。A人無數(shù)并且以此為樂的袁朗產(chǎn)生了些許愧疚,最終決定實話實說。
“其實我受傷沒那么頻繁,進入A大隊之后沒中過彈,最多就是搏斗時受點皮外傷!
高城斜晲他:“你那胳膊不是被改錐扎了個窟窿嗎?”
袁朗苦笑:“這次得讓許三多抄寫保密守則了!
“不是繼續(xù)檢討過于天真?”高城又喝了半杯酒,語氣里滿是揶揄,“你給他編的倆故事沒一個是真的吧?”
袁朗頓了一下,笑的無奈又無辜:“高副營長,您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其實——”
“行了行了行了,別您您的,直接叫我高城!备叱翘纸刈×怂脑掝^,“你不愿意說我也不強迫你,新編的故事留給你下一波隊員吧!”
袁朗摸了摸鼻子:“我有點冤啊,這個疤不是在A大隊時留的,是參軍前和流氓打架時留下的,不信你看!
他身上就穿了件綠色的訓練背心,胳膊露在外面,舉起來把那處傷疤指給高城看。
高城低頭觀察,似乎看的很用心,很專注,軟軟的頭發(fā)掃在胳膊上。袁朗覺得有點癢。
“是舊傷了,至少十年,”高城抬頭,袁朗覺得他似乎比剛剛放松了一點,嘴角也不再繃著,露出了一點點笑意,“你這廢物利用的能力還挺強,下次是不是要說給戰(zhàn)友擋了一下留的疤?”
袁朗忍不住笑出聲:“知我者,高副營也!”
抬眼發(fā)現(xiàn)高城瞪他,笑意卻怎么也收不。骸敖裉熘x謝你賞臉,高城!
“你命都舍了,就別提賞不賞臉了,”高城顯然不喜歡他這么客氣,他把最后半瓶酒分到兩個杯子里,然后一舉酒杯,“袁朗,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只要不違反紀律,你說我做!
袁朗徑直看向高城。燒烤攤的嘈雜像是離他們遠去,砂鍋里的豆腐湯冒著慢騰騰的熱氣,路燈的暖光落在高城的身上,又柔軟,又溫暖。
最終,他在那雙坦然又真誠的眼睛的注視下舉杯,緩緩的笑:“卻之不恭,我記下了!
既然臨時把人拐走,就得全須全尾的把人送回去。
袁朗堅持把車開到了高城的樓下。他們簡單的告別,高城的身影伴隨著腳步聲逐漸消失,袁朗卻一時沒有離開。
回來的路上他們幾乎沒有交流。袁朗幾次假裝不經(jīng)意的偏頭,都看見高城倚在靠背上直視前方,像是放空,又像是沉思。袁朗隱約覺得他挺享受這種沉默,也就不去著意打破。他想他們之間是有默契的,不約而同的把那些在燒烤攤上意猶未盡的話題封存,像對待一壺珍藏的陳釀,不想輕易的揮霍。
樓道里隱約傳來房門關(guān)閉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還是有不同的,袁朗對自己說,他一直都知道高城是個直白而通透的人,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管高興還是生氣,那雙眼睛永遠像被點亮的火把,生機勃勃的燃燒?墒呛退麊为毢染频母叱菂s不是軍營里橫沖直撞的裝甲老虎,他的關(guān)心也不像許三多說的那樣拐彎抹角,好像被人知道心思細膩是件多丟臉的事。他在自己面前是如此自然的流露著所有的情感。
果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袁朗得出這么一個自己還算滿意的結(jié)論,抬頭看了看剛亮起不久又滅燈的窗戶,開車離開了這棟樓。
結(jié)束假期之后又是日復(fù)一日的訓練。或許在常規(guī)部隊還會有人抱怨無聊,但在A大隊,每訓練一天就意味著你多活了一天,也意味著,他們守護的國家又是‘無戰(zhàn)事’的一天。
這話是吳哲說的,他還加了一句:“我的妻妾又能享受陽光的一天!
袁朗聞言之后笑的燦若春花:“所以我們作為高等動物,不能活的還不如植物,是不是?大家也一起去375享受陽光吧!”
吳哲氣的大罵袁朗是爛人,到了375山頂終于忍不住對袁朗喊:“隊長,我覺得大隊長說的對,您是得趕緊找個嫂子了!”
袁朗聽的腳底差點打滑,剛要逼問這長腿電腦何時從大隊長辦公室竊取了我方機密,那邊許三多忽閃著小眼睛湊了過來:“隊長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嗎?嫂子還是個護士呢!
此語一出,三中隊皆驚。
“護士這茬我聽過,但是隊長跟我說的是處對象時沒能完成給對方的承諾,所以吹了。”C3摸著下巴說。
“不是吧?隊長給我講的是,他暗戀人家卻遲遲沒有告白,再出了個任務(wù)回來那女的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边B虎抱著胳膊說。
“隊長說,他才三十歲,還沒玩夠!彪y得八卦的石麗海也爆料了一句。
還有幾個被袁朗談過心的也熱火朝天的加入了討論。袁朗差點被氣樂了,罪魁禍首吳哲回頭看他殺氣騰騰的繃著臉,反而挑釁似的一笑。
“看來這南瓜還是沒成型,”袁朗對旁邊的齊桓說,“回去之后,還要狠狠地削一頓。”
一向聽話的齊桓這次給了他一個冷冷的眼神:“一個跟我說三十歲了就想有個穩(wěn)定的家的人,回去之后還是先去成個家吧!”
袁朗氣的飛起一腳,還沒踢到,不得不對著太陽感慨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
回到基地,袁朗剛想借機和鐵路賣慘以獲得相親豁免,結(jié)果被一張批假條直接拍在了臉上: “三天之內(nèi)我不想見到你。”
在鐵大隊長逼人的氣勢下,袁朗怎么也說不出許三多那句“今天晚上還要開會呢”,于是順從上意自我放逐,當天晚上收拾行李離開了基地。
三天的時間肯定不夠他飛去萬里之外的家鄉(xiāng),鐵大的安排的任務(wù)也屬于必須完成的序列,袁朗不得不按照領(lǐng)導的遠程指示,委委屈屈的進了一家洋餐廳里,等著一個沒見過面也完全不了解的陌生姑娘。
他坐在角落里一邊盤算著待會兒怎么盡快解決任務(wù)目標,一邊習慣性的觀察四周,然后——然后他看見了一個他最意想不到的人。
高城穿著和半個月前一樣的一身休閑裝走了進來。他習慣性的眉頭微皺,習慣性的大步流星,如果不是旁邊還跟著一位年輕姑娘,他就和上次袁朗見到的沒什么兩樣。
而這個想法讓袁朗的心情有些微妙了起來。
這點微妙又在看到高城給姑娘買了一杯飲料,而姑娘害羞的低頭后轉(zhuǎn)化為一種難以抑制的沖動。
袁朗起身向高城那桌走去,還沒完全走到他們旁邊,就聽見高城說:“這是個誤會,今天耽誤你時間了,對不起!
干脆利落的態(tài)度讓對面的姑娘瞬間臉色慘白:“你說誤會……是什么意思?”
看到高城為難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袁朗快步走上去,用力拍了一下高城的肩膀:“可算找到你了!營長找你找得快急瘋了!快點跟我回去!”
高城一看見袁朗,明顯愣了一下,馬上又反應(yīng)過來對姑娘說:“對不起,但我真的得走了,再見。”
袁朗抱歉的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姑娘,拉著高城就跑了。
這一跑就跑出去好幾公里。
拽著高城的手早就不知什么時候放開了,但兩人都沒停,直到進了一個沒什么人的小公園才對視一眼,同時緩下了步伐。
這點距離對一個野戰(zhàn)部隊的指揮官和特種大隊的中隊長勉強算個熱身,袁朗輕松的像是散了個步,高城的呼吸卻有點亂,狠狠的喘了幾口才平復(fù)下來。
袁朗正想調(diào)侃他兩句,高城卻已經(jīng)開口:“今兒這事,謝謝你了!
他的表情帶著三分窘迫三分尷尬還有四分的誠懇,袁朗張了張口,說出來的話就變成了:“準備怎么謝我?”
高城明顯一愣:“你說!
袁朗也察覺這對話沒頭沒腦怪的很,于是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語氣:“不如就從解釋一下剛才那位姑娘開始吧?我不能不明不白的做了你的幫兇啊,高城。”
高城的表情依舊帶著尷尬:“這事兒說起來話長!
袁朗趕緊接過話頭:“我洗耳恭聽!
“……我還是長話短說吧! 高城咬咬牙,表情無奈的很,“上次放假,軍部的參謀長非塞給我一個信封,還神秘兮兮的讓我回家之后再打開,回家之后我就把這事兒忘了,結(jié)果被我媽看見了,拆了一看信封里是那個姑娘的照片,她就誤會了!
說到這兒,高城頗有些哭笑不得:“就憑一張照片和背面寫著的名字,我媽就找到了那個姑娘,昨天打著給我爸送東西的名義,死活非要我休假,還指定讓我去那個餐廳……剛見著那姑娘時我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呢,還是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才知道!
“等會兒等會兒,”袁朗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參謀長給你牽線保媒,介紹對象,伯母誤以為那姑娘是你對象——不對啊,如果以為是你對象不會安排你們單獨見面,所以伯母以為……”
袁朗停頓一下,故意拖長了音:“——你暗戀那姑娘。”
“我靠。!”高城氣的恨不得掐他脖子,高聲大喊,“誰誰誰暗戀她!!”
袁朗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事就這么好笑?”高城氣極反而冷靜了下來,只是臉色十分難看,“袁朗你看我剛才出丑,是不是特別幸災(zāi)樂禍?”
袁朗趕緊擺了擺手:“哪兒能啊,我這是同病相憐!
高城看起來消了點氣,眉毛一抬:“怎么著,老A的隊長也被逼著相親?”
袁朗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今天出來的目的,又很快掩飾了過去:“我看這姑娘條件不錯啊,不考慮將錯就錯?”
這次轉(zhuǎn)移話題的手段實在不算高明,袁朗本以為高城會像演習指揮時那樣乘勝追擊,可是高城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有反問,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的走了幾步,袁朗發(fā)現(xiàn)高城似乎心情反而比剛才好了一點,于是不死心的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是眼光高,還是心里有人了。俊
高城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我不能告訴你!
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讓袁朗好奇心大起:“咱倆舍命的交情,這都不能說?”
“這和交情沒關(guān)系,”高城回答的斬釘截鐵,頓了頓,又問他,“你有了嗎?”
袁朗樂了:“不厚道了吧,你不告訴我,要我告訴你?”
高城看著他說:“這很重要。”
袁朗也看著高城。那雙眼睛,和上一次吃飯時見到的一樣認真,一樣坦蕩,可是他心里的念頭卻此起彼伏。他說不上是什么,就像煮沸的開水里的氣泡,還沒等他想清楚,就炸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開玩笑的神色褪去,袁朗沉默了一陣,說:“沒有!
高城嘴角揚起了一點笑意:“我就知道你那護士老婆是編的!
想起自己被逼相親的事,袁朗只能誠實的點頭:“編的。”
“這個歲數(shù)還單著,沒玩夠?”這次高城沒放過他,言語里不咄咄逼人卻刨根問底。
袁朗被問的又氣又笑,高聲反問:“許三多還有什么沒和你說的?”
高城笑的高深莫測。
袁朗嘆了口氣,一邊感嘆師偵營的戰(zhàn)術(shù)迂回已經(jīng)如此高超,一邊老實的回答:“只是沒遇見合適的!
高城哦了一聲不說話了,袁朗卻有點不暢快。高城抬頭看著天空,沒有疤的側(cè)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袁朗幾次想開口發(fā)問,卻又不知道想問什么,該問什么。
他隱約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弄不明白,他永遠也問不出他想問的問題。
“我就請了一天假,該回去了。”還是高城先打破了沉默。
袁朗打起精神和他告別。高城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見袁朗還停在原地,終于對他說:“能告訴你的時候,我肯定會告訴你。”
提前回到基地,袁朗提心吊膽的等著大隊長傳喚。這次相親任務(wù)他不僅沒完成,任務(wù)對象長什么樣也都沒見到,他已經(jīng)做好了被鐵路罵的狗血淋頭的準備。
結(jié)果鐵路把他叫來只是輕描淡寫的讓他準備下季度的訓練計劃,目光里還時不時帶了點同情。
袁朗拿出十萬分的小心和鐵路打機鋒,終于哭笑不得的得知了內(nèi)幕:他以為被自己放了鴿子的相親對象,其實壓根去都沒去。
頂著大隊長難得關(guān)愛眼神離開了辦公室。不知怎么,袁朗反而松了口氣。
然后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高城。
袁朗心里那張名為“兄弟”的名單并不長。軍校的老同學,老部隊的戰(zhàn)友,A大隊的同僚雖然生死相托,但終究有上下級的分別,所以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個。而高城即使在這份名單里也顯得異常醒目。
這種醒目讓袁朗有時候都覺得詫異。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見面不過兩次演習和一次喝酒;分屬不同部隊,各有各的任務(wù),電話通的再頻繁也能數(shù)的過來;他們不曾寢食同步有難同當更別提共歷生死……這份交情無論如何也說不上深厚。可是袁朗一想到他面對的是高城,棋逢對手酒逢知己相見恨晚,那“舍命”二字就給的心甘情愿。
但袁朗本以為他和高城之間的友誼會和名單上的其他人一樣,不常聯(lián)系,偶爾見面,所有值得被記憶的過往都藏在心里,然后在山里的黃昏中拿出來獨自回味?墒沁@次意外的相遇卻仿佛在清晰可見的溪流中扔了一塊石頭,而他不知道它是小到連水花都濺不起來,還是大到會截斷溪流,讓未來都從此奔向未知的方向。
袁朗知道的是,他總是會對未知更有興趣。
于是當A大隊結(jié)束了又一個階段的訓練,迎來一小段空閑期時,袁朗一邊琢磨找什么借口約高城出來見個面一邊給隔了八座山的師偵營打電話,卻被通訊員告知副營長請了假。
袁朗心里立時就咯噔一下。上一次見面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可沒忘了高城干脆利落拒絕相親之后話里話外的意思。通訊員不知道是口風緊還是真的不知情,袁朗拐彎抹角打探了半天也一無所獲。他在屋里有些煩躁的踱著步,被恰好路過的許三多從敞開的門外面看了個正著。
“隊長,你今天也請假了。俊
許三多的身上還穿著作訓服,看起來剛跑過一圈375,汗水順著他的脖子向下流,整個人的樣子和穿著筆挺的軍常服的袁朗形成鮮明對比。
袁朗心中一動,招手把許三多叫了進來,表情親切:“又給自己加練呢?身體吃得消嗎?”
許三多把腰挺的又直了幾分:“隊長,我沒事!
“我告訴你啊許三多,半年前的任務(wù)你鬧毛病,你們連長治好你之后打電話罵了我半個小時;三個月前演習你受傷,你們連長當面威脅警告了我;”袁朗的表情認真,說的煞有介事,“你要是再出點什么事,他非得來老A基地找我拼命。”
許三多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笑的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謝謝隊長,你和連長都關(guān)心我,我知道!
袁朗大手一揮:“那你還不去報個平安?讓你的老戰(zhàn)友都知道你健健康康的,在A大隊沒受欺負沒遭罪……正好我走之前還來得及給你批個假!
“我和連長還有戰(zhàn)友經(jīng)常通信,他們最近都挺忙的,”許三多認真的解釋,“而且今天回去,連長也不在!
繞了半天,袁朗終于問到了自己想聽的話,裝作不在意的問:“你們連長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請假?”
許三多點點頭:“去年這個時候七連改編,連長也請了假,班上的戰(zhàn)友說連長每年的今天都請,烈士陵園,掃墓。”
袁朗徹底納悶了:“清明和中元都過了,九一八還沒到,燒寒衣更早著呢……他家里的某位長輩在園內(nèi)安葬?”
“我不知道,”許三多搖頭,想了想又說,“班副說,以前班長會和連長一起去!
袁朗來到烈士陵園門口時太陽已經(jīng)開始西斜。出于某種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態(tài),他沒有給高城的手機打電話,也就無從確認高城還在不在。但當他緩緩的踏入墓園之后,一個挺拔的背影就站在刻著烈士姓名的紀念碑前。
袁朗的腳步又輕又快的走到高城旁邊,和他一起抬頭瞇著眼辨認紀念碑上的名字。
高城瞥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到來并不驚訝。
他們都沒有說話,而在園內(nèi)肅穆的氣氛下,沉默是無言的尊重與敬意。直到高城率先開口:“該回去了!
袁朗這才把目光投回高城身上:“這是鋼七連在抗美援朝時犧牲的前輩先烈!
“從三百二十一到一千二百五十七,”高城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沙沙的風聲,在墓園里悠悠的蕩開,“抗美援朝期間,七連共犧牲了六百八十三名將士。”
袁朗沒再提問,而是認真的向紀念碑敬了一個禮。
“走吧,”高城邊說邊邁開步子,“最后一班公交快到了!
袁朗依舊保持在高城的身側(cè),走出陵園之后才再次開口:“今天是一個對鋼七連特殊的日子!
他試著用肯定的句式表達疑問,高城也似乎明白他的意圖:“今天是松山戰(zhàn)役勝利的日子!
這個回答讓袁朗一怔,皺著眉想了半天松山戰(zhàn)役發(fā)生在五幾年,直到跟著高城上了公交車,才在恍然大悟之后遲疑的問:“……七連還去過緬甸?”
高城在他糾結(jié)的表情下沒忍住笑出了聲,從陵園里帶出來的那點傷感終于消失的無影無蹤。
“民間有個組織,專門尋找?guī)头鲋驹杠娎媳彼_口解釋道,“成立沒多久,就有一位志愿軍烈士的后代帶著一封信找到了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幫忙尋找一位老兵,完成前輩遺愿。組織負責人在看完信上的內(nèi)容之后卻犯了難。”
這個不同尋常的開頭讓袁朗升起了好奇心,高城也沒有吊他胃口,繼續(xù)說:“烈士在信中提到的老兵并非志愿軍,甚至不能完全算解放軍……而且除了一個名字和幾十枚徽章,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組織負責人沒招了,于是找了我們幫忙!
“要找的老兵是七連的?”
“他倆都是七連的。過程不多說了,最后史今在云南邊境的一個小鎮(zhèn)里找到了信中的老兵!
高城似乎陷入了回憶,嘴角微翹,在顛簸的暮色里有著格外與眾不同的溫度。袁朗只覺得心頭微微發(fā)燙,卻又有幾分莫名的失落和心焦,于是閉口不言,安靜聆聽。
“老兵看見穿著軍常服的史今,第一句話就是: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同志,你來啦!史今回來跟我說,他當時一下子就懵了,不知怎么的就立正敬禮,跟匯報工作似的說:鋼七連第四千八百一十一個兵,史今!”高城并沒有刻意模仿兩人的口音,袁朗卻在他含笑的敘述中,仿佛看到了當時的場景,于是也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
“他把信和徽章給老爺子看,問他想不想去烈士陵園,老爺子最后說,那我就替我的弟兄們再嘗嘗爆肚和涮肉,再看一眼皇城根。史今給他買了票,和他一起回來,我陪著老爺子吃了老北京菜,參觀了故宮,又來這兒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把他送回了他一直住的小鎮(zhèn)!备叱窃秸f越感慨,“從口音上聽得出來,老爺子是老北京人,但是他還是要回去,他說那兒才是他的家!
袁朗想了想:“這位老兵是個有故事的人!
高城笑著點頭:“也是個有趣的人,非要請我吃那個豬肉白菜燉粉條,菜上來之后一直說不正宗,老板是東北人,聽見之后還忍不住過來吵吵了幾句,老爺子也不說話,反而哼哼起了二人轉(zhuǎn)來。”
袁朗挑眉:“大西廂還是回杯記?”
高城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骸扒槿嗣!
袁朗一愣,隨后跟著高城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老爺子在大前年的今天走了,”袁朗一驚,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高城卻神色平靜,笑意不變,“我和今兒是兩個月之后才收到他寄來的信,信上說他走了之后才會讓兒孫把信寄出來,還說看到我們都挺好,他就覺得一切都好,最后讓我們有空替他看看騰云駕霧——就是托我們找人的那位后代的烈士前輩,鋼七連第四百零四名戰(zhàn)士,五二年犧牲在了元山。”
“……許三多說每年你都和他的史今班長一起來。”憋了半天就憋出這么一句,話一說出口,袁朗自己也是一怔。
高城只是瞥了他一眼:“史今前天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在珠海談生意遇上了臺風暴雨,回不來了也正好留下跟著救災(zāi)!
公交車在繁華的城區(qū)停了下來。
問完那句話后,袁朗在車上就一言未發(fā),此刻站在熙攘的街上,臉上的表情竟然可以稱為茫然。這個假期和袁朗的預(yù)期完全不同,他一時沖動買票到了首都,完全沒去思考之后該做什么安排。他本以為見到高城能平息內(nèi)心的躁動,可是此刻體內(nèi)翻滾的了然、震驚和糾結(jié),讓他每看一眼高城都是一場又苦又甜的煎熬。
“杵那兒干嘛呢?快上車!
熟悉的聲音讓袁朗回過神來。高城站在公交車門前招呼他,表情理所當然到袁朗幾乎以為他們已經(jīng)商量過了接下來的行程。但他和高城都一身軍裝,已經(jīng)引來了無數(shù)路人的目光,袁朗便快走幾步,上了車。
車上還有座,高城卻站在下車車門的附近,袁朗于是也站在了他旁邊。
“還有五站就到了,下一站上車的人多!睕]等袁朗開口,高城就解釋道。
袁朗內(nèi)心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不敢相信,輕聲問:“去哪兒啊?”
高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家!
袁朗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擺出什么表情。如果在今天之前,他或許會很高興的和高城討論要不要給伯母買些水果糕點,甚至興致勃勃的打聽高城家的情況和周邊環(huán)境,可是在此時此刻的心境下,袁朗難得的感到心慌,甚至有了想逃避的念頭。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就這么空著手去,不合適吧?”
高城扭過頭來,把他從上到下的仔細打量了一遍,袁朗全靠多年來在一線浴血奮戰(zhàn)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才沒露出心虛的表情。
“你今天很不對勁!备叱堑目隙ň淙珶o反問的語氣,神色里卻滿是關(guān)切,“我知道,我每次去完陵園心情也不好,所以我們更應(yīng)該珍惜現(xiàn)在,守護好來之不易的和平!
袁朗先是一驚,隨后在高城的安慰下慢慢放松下來,最終在高城的目光下收好全部的情緒,笑著說:“我輩軍人,正當如此!
“我家你上次也去過,只是沒上樓,”見袁朗恢復(fù)正常,高城繼續(xù)說道,“這個日子我爸肯定不在,家里只有我媽和李嬸,客房應(yīng)該空著——實在不行你就睡我屋!
車到了站,袁朗邊下車邊笑著問:“你就知道我沒地方住啊,高城同志?”
高城也下了車,一指前方:“別小瞧了偵察兵的素養(yǎng)。走吧,袁朗同志。”
走到樓下時,袁朗習慣性的抬頭看了一眼。喝完舍命酒之后送高城回家的情景恍然若隔世又鮮活如昨日,心境雖然變了,可是想想當時自己的心情……袁朗忍不住笑了笑。
高城正要上樓,回頭看了個滿眼:“笑什么呢?笑的那么滲人!
袁朗邊走邊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在想,鐵大是高軍長的徒弟,我是鐵大的徒弟,一會兒稱呼怎么比較合適?師祖母?師祖娘?還是——”
“得得得你打住打住打住!”高城停下腳步,趕緊打斷他,“什么師父徒弟的,又不是封建舊社會,稱呼你自己把握,但是我跟你說啊,我爸剛當上軍長那會兒送禮的人差點敲壞了我家房門,所以我媽現(xiàn)在特煩一上門就提是我爸的部下或者戰(zhàn)友的人!
見高城一臉認真,袁朗忍俊不禁:“我要是認了伯母做師祖母,咱倆的輩分不就亂了嗎?”
高城這才反應(yīng)過來袁朗是在開玩笑,瞪了他一眼作為警告,三步并作兩步的跨過臺階,敲響了家里的門。
“誰呀?來了來了。”
一聽見隔著門響起的聲音,高城就轉(zhuǎn)頭用口型對袁朗說:“我媽!
袁朗神色一整,又把后背挺直了幾分,還正了正已經(jīng)不能再正的衣領(lǐng)和帽子。
高城把頭轉(zhuǎn)回去,悄悄的笑了。
和袁朗預(yù)料的一樣,高城的母親是位美麗又親切的女性。高軍長還在軍營,保姆也請假回家,她對兒子和戰(zhàn)友的到來更熱情了幾分。
“知道你今天回來,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高媽媽笑的特別開心,又抬手招呼袁朗,“小袁是吧?不知道今天來的是你,有沒有什么忌口?想吃什么就講,千萬別客氣!”
袁朗看了高城一眼,含笑說:“早就聽說伯母的手藝非凡,再挑食的人也不舍得放棄您烹飪的美味!
一記精準的馬屁拍的高媽媽心花怒放,拽著袁朗不撒手,高城沒忍住翻了好幾個白眼:“媽,他一特種兵,怎么可能挑食?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
“怎么說話呢!”高媽媽瞪了兒子一眼,“特種兵這風里來雨里去的,更難吃上合胃口的,我今天怎么也要做上幾道小袁愛吃的菜!”
袁朗趕緊說:“伯母,我真的吃什么都行——”
“那家里還有羊肉嗎?之前你電話里說從伊犁空運過來的那個,他新疆人,一年也難得回一次家!备叱翘岣叩穆曇敉耆w過了袁朗,“媽你別藏私了!我爸血脂高,得少吃點羊肉。”
高媽媽嗔怪的拍了高城一下:“瞧你說的!我還能心疼幾塊羊肉。啃≡阕,讓城城陪著你,我去拿羊肉卷!
高媽媽邊說邊進了廚房,嘴里還不住念叨著高城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有戰(zhàn)友來,最好最嫩的羊羔肉都凍在冰柜里來不及解凍。高城對著袁朗得意的笑,拍了拍旁邊的沙發(fā)示意他坐下。
袁朗于是理直氣壯的坐在了高城旁邊,高城湊到袁朗耳邊,輕聲說:“我不愛吃羊肉,受不了那個膻味,你一會兒多吃點。”
溫熱的氣流撲在耳邊,袁朗偏過頭,看著高城的笑臉,好半天才慢慢的說:“一定。”
由于客房是空著的,袁朗自然不能睡在高城的房間。他極力的沒表現(xiàn)出自己的失落,但又著實松了一口氣。
躺在床上,他睡意全無。一句思慮已久的話直到說出口,他才明白自己會問會在意的原因;他才明白,自己的失落,焦慮,煩躁和種種不同尋常的情緒,全部指向同一個人,高城。聽到高城說“你說我做”時的悸動、見到高城相親時的不爽、得知常陪著高城的人是史今時的嫉妒,曾經(jīng)的欣賞與尊敬悄無聲息的發(fā)酵成了另一種讓他心驚的情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袁朗有些苦澀的想,曾經(jīng)只在書上讀過的句子,竟然真實的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此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對同性產(chǎn)生不同尋常的愛意,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袁朗甚至不敢看高城的臉——他覺得自己辜負了他和高城之間深厚的情誼。
當然,他很快就想通了,也拋棄了無用的愧疚,但隨之而來的就是高城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話。袁朗此前就想過很多次,他確信高城所說的“不能告訴你”潛臺詞就是有心上人,只是不說的原因未明。
袁朗無聲嘆了口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愈加在意高城說過的每句話。為什么他的回答“很重要”?“能告訴他的時候”又是什么時候?袁朗掰開揉碎翻來覆去的想,最終也得不出一個自己滿意又符合邏輯的結(jié)論,反倒是讓高城對他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個動作都在腦子里滾屏播放,高城的眼睛高城的笑容高城的嘴唇高城的呼吸——
最后袁朗只好拿被子捂住臉,用上老A特訓過的技巧才在天亮之前睡著。
第二天早上,袁朗破天荒的比平時晚起了半小時。醒來之后,他又在床上閉著眼躺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把剛醒來時對夢殘留的記憶都牢牢記住之后,才起床換衣服,把被罩床單都拆下來,抱著去了洗衣房。
高媽媽正從洗衣房出來,一看見袁朗就趕緊伸手:“哎呀,小袁別管這個了,放著我來!”
袁朗試著往旁邊躲,沒成功:“伯母,沒事,在部隊里習慣了。”
高媽媽轉(zhuǎn)身把這一套塞進了洗衣機,嘴里還說著:“他們爺倆以前也這樣,但是這樣多沒有家的感覺啊,是不是?我就給他們立軍令狀,不許把部隊的風氣帶進家里來,所以小袁你也不許管。”
袁朗帶著乖巧的笑意:“那我?guī)湍酪路。?br> 高媽媽看著袁朗拎起裝滿甩干衣服的塑料桶,終于沒有反對,而是滿意的跟在他后面走向陽臺:“還是小袁細心,城城自從不洗床單和衣服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起了床就出去跑步,這和在部隊里有什么區(qū)別嘛!”
“體能需要長期訓練和保持,高城是指揮官,體能方面的訓練比普通士兵要少一些,他是怕自己在這一點上拖了營里的后腿!痹室贿吺炀毜亩兑路䲣煲录茉倭赖礁咛幍牧酪聴U上,一邊解釋道。
高媽媽插不上手,站在旁邊嘆了口氣:“我知道,他的心思全撲在軍營了,每天想的都是他的兵,每個兵都被他放在心上,可是誰來把他放心上呢?”
袁朗手一抖,把沖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又拿起一件衣服:“我上次在軍部駐地附近看見了高城在約會,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
“什么女朋友哦,一個烏龍,還差點讓我下不來臺。”高媽媽很不滿意的揮了揮手,“人家給他介紹對象,他自己一點不上心,照片亂放,讓我誤以為是他喜歡的女孩子,我當時高興死了,到處打聽,知道是軍部附近的解放軍醫(yī)院的護士,口碑很好,人又漂亮。我以為他臉皮薄不好意思約人家女孩子,就替他安排了約會,誰知道……”
這些話高媽媽顯然憋了很久,袁朗一問,就一股腦的和他傾訴起來:“要說起來,那女孩子的條件真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是個誤會,也算是很有緣分了,可是城城直接就把人家給拒絕了,一點余地都不留,哎呀我真是被他氣死了!
“可能是沒看上吧,”袁朗手下不停,嘴上也不經(jīng)意的引導著話題,“又或者是有別的心上人了?”
聽到這個問題,高媽媽明顯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啊,這孩子……要是真有了,就讓我省心了!
袁朗聽出來高媽媽話里有話,于是進一步的試探:“您也別太著急了,高城也還年輕,總歸會遇到喜歡的人,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高媽媽又不說話了,袁朗也不再問,專心晾起最后幾件衣服。
“小袁,你要是方便的話,幫我勸勸他吧,”高媽媽在他晾完衣服之后才開口,語氣帶著心疼和憂慮,“上次鬧了誤會之后,他回來就跟我講,他沒有成家的打算!
袁朗愣住了。
高媽媽看到他的表情,更是傷心:“他準備一輩子撲在軍營,不想耽誤女孩子的青春,他還說……看我就知道當軍嫂的辛苦,他不想讓別的女孩子重復(fù)我的辛苦!
袁朗聽著耳邊略帶哽咽的聲音,他想去安慰高媽媽,雙腳卻仿佛被釘住一樣,機械的重復(fù)道:“不想耽誤女孩子的青春……”
“我知道他心軟,總是想著別人的難處,照顧別人的感受,可是我一想到他自己孤孤單單的,到老了都是一個人,我這心里就特別難受……”
高城的話在袁朗耳邊轟然響起,那些被他反復(fù)回憶的表情和神態(tài)又有了新的含義。袁朗終于明白了,高城的想法,高城的態(tài)度,高城的感情。高城所有的一切。
高媽媽還在啜泣:“不管是長什么樣的,不管年齡、學歷、工作,什么都好,只要城城喜歡我就答應(yīng),只要他不是一個人……”
“不會的,伯母,高城不會是一個人的。”他跨了幾步,輕拍著高媽媽的背,低聲安慰,語氣溫柔而篤定。
袁朗把煎蛋放在餐桌上時,高城恰好跑完步回來,看到袁朗系著個圍裙,驚訝的差點把眼珠掉到地上。袁朗見他那副活見鬼的表情,炫耀般的對高城擠了擠眼睛。
高媽媽從廚房出來,看見高城站在門口,叉著腰,語氣兇惡:“回來了就快去洗澡,限時三分鐘,小袁煎的荷包蛋要是涼了,就沒你的早飯!”
高城一臉不明所以,求助的目光投向袁朗,后者給了他一個狡黠的笑容:“三分鐘已經(jīng)過去十秒了哦,高副營長!
高城瞪圓了眼睛,無聲的用口型說了句“我靠”,就健步如飛的向浴室走去——他一向知道他親愛的母親大人說到做到從不打誑語。袁朗看著高城的背影,笑著轉(zhuǎn)身又進了廚房。
高城最后是在兩分五十六秒后坐在了餐桌旁邊,計時自然來自某老A中校。高家的飯桌上信奉食不言,所以又花了五分鐘解決了早飯,高城才迫不及待的把袁朗拉到他房間:“怎么回事?我媽居然讓你進廚房了?”
袁朗已經(jīng)知道了廚房乃高家禁地的歷史淵源,于是慢條斯理的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綠茶:“吃過了我的烤羊之后,你不該再懷疑我的廚藝啊,高副營長!
“不是,這和廚藝沒關(guān)系,你給我媽灌什么迷魂湯了,你老實交代!”
看著高城假意的威脅,袁朗放下茶杯,認真的看著高城:“伯母說,他不想你到老了還是一個人,于是我答應(yīng)了她!
“什么玩意兒?袁朗你說啥呢?什么我媽說我不想——”高城說到一半突然就沒聲音了。
袁朗看著高城臉上閃現(xiàn)的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絲絲的躲閃,目光堅定而柔軟:“我知道了,高城!
知道了你為什么不想我受傷,知道了你為什么許下那么重的承諾,知道了你為什么干脆利落的拒絕誤會,知道了你為什么說不能告訴我心里有沒有人,知道你為什么認為我的回答很重要,知道了什么是能告訴我的時候……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是什么。
高城看著袁朗,繃緊的肩漸漸放松了下來:“你知道了!
他的神色里還是有些意外,卻又有幾分釋然與灑脫,仿佛卸下了一個背負了很久的沉重的包袱,于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你……你不用同情我,”高城自嘲的笑了笑,眉宇間有幾分傷感,“我媽就是想的太多,其實我并不孤單,真正孤單的是她……我不是怪我爸,職業(yè)軍人都這樣,我是真的不想讓別人重復(fù)我媽的苦。但是你沒必要……因為我媽的話而做出不明智的選擇!
袁朗被高城的話搞的又氣又笑:“你覺得我是同情你,是因為伯母的話可憐你才答應(yīng)她的?”
高城不說話,目光卻有些游移,讓袁朗更是恨的牙癢癢。他邁前一步,幾乎就站在了高城的鼻子下面,近到呼吸相聞。
“你承認自己的感情倒是挺快,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是不是要我吻你才肯相信?”袁朗一字一句的說。
“什么什么吻……我我我沒有不相信!我就是,就是,”一句話讓高城說的磕磕絆絆,袁朗看得到,高城雖然硬撐著沒有后退,但是耳根子已經(jīng)迅速的涌起了紅潮,眼神更是透露著難得的慌亂和羞澀。袁朗幾乎要像昨天坐在沙發(fā)上時忍不住親他,但高城又迅速的鎮(zhèn)定了下來,“……我就是有點太意外了。”
“我沒想到,我從來沒想過——也不是,偶爾想過但是從來沒敢奢望是真的,”高城此刻的神色又坦然又克制,但看著袁朗的目光是那么用力,“我不想直接告訴你又希望你會發(fā)現(xiàn),你真的發(fā)現(xiàn)了我又不敢信,怕只是做了一場夢……”
“不是夢,高城,我就在這兒!痹瘦p聲說。
這一次,高城看著袁朗的眼睛,用力抱住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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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啰嗦一句LJJ有審核,所以雖然只是啵了一下也改掉了,想看可以移步lofter
以下 Free(fei) Talk(hua):
就很喜歡寫A暗戀B時B的視角,圓了自己一個想看“高城坦然暗戀袁朗,袁朗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動慢慢才醒悟最后HE”的故事的夢想!
標題來自《心墻》,“你的心有一道墻/但我發(fā)現(xiàn)一扇窗/偶爾透出一絲暖暖的微光/就算你有一道墻/我的愛會攀上窗臺盛放”,感覺很符合坦蕩暗戀的意境。
本來想趕在中秋發(fā)個小甜餅,結(jié)果高估了自己的碼字速度,但反正這篇文也和中秋沒什么關(guān)系,就遲一天祝大家中秋快樂吧!
最后再啰嗦一句,文中埋彩蛋的感覺真好。∠M幸惶炷馨巡实蔼毩懗鰜,因為真的腦補了細節(jié)之后覺得好萌好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