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點微末的情誼,卻足夠她懷念一生.
　　亙古亙古的年紀,有個美麗的女人,坐在高高的城堡里.終日抱鏡自覽,看朱顏暗換.
　　我是蘇合,古帝最小的女兒,在眾神接連消失的今日,獨剩下掌管財富的我.
　　我決定去世間走一遭.打開天河鏡,隨挑一處地方,躍下.
　　世間與我想的大有不同,文明超乎想像.仲天在消失前對我說,世間終是脫離神的管制.
　　這些花花綠綠的生物,有他們的天性.
　　在旅館找份工,作清潔.清潔的領(lǐng)班是個男子,二十三四,白靜清秀,說話很客氣.
　　蘇合.
　　什么.
　　晚上一起吃飯吧.
　　好.
　　在旅館旁邊的餐館吃飯,小羊排與紅酒.我記得他性宋,忘記名字.
　　你喜歡什么。
　　我。喜歡人。
　　什么。
　　喜歡人。人很溫暖又很殘忍，很多情又很絕情，很快樂也很很痛苦。我喜歡人的矛盾。
　　宋笑了笑。你是個特別的女子。
　　呵呵。
　　宋開始送鮮花，三五朵的白色百合。我覺得自己融入人的生活，工作充實，有喜愛自己的男子，很快樂。
　　一日出意外。客戶投訴到經(jīng)理室，查到清潔部，到我。確是我的不是，將物品遺失。萬夫指責之中，宋挺身而出為我遮風擋雨。于是潰敗下來，接受宋。
　　搬去與他同住。宋的生活規(guī)律且安靜，最大的休閑只是上網(wǎng)聽歌。宋的煙癮很大，一支支地連續(xù)，我有時會咳。
　　蘇合。
　　什么。
　　我想給你最好的生活。
　　我現(xiàn)在很快樂。
　　不。我要給你最好的生活。不出五年，我一定可以發(fā)財。
　　你想發(fā)財嗎。
　　嗯。
　　多少錢算發(fā)財。
　　兩百萬吧。
　　我買□□，中五百萬。宋欣喜若狂，用三百萬投資煙草生意，一百萬儲蓄，還有一百萬，他說，我們結(jié)婚吧。
　　一百萬的婚禮不算小，宋的三姑六婆坐了五桌。我卻一人沒有。疑言疑語傳入耳，我的身世被說得離奇低賤。
　　別理他們。宋握緊我的手。
　　我笑。
　　密月在拉薩。宋高原反應暈倒三次。在這個離神殿最近的地方，我望著山頭的紅日默默流淚。
　　怎么了。
　　我擦眼角。
　　宋把我抱住。怎么了。
　　仲天，日神，最俊逸的天神，曾經(jīng)的信仰，在被眾人拋棄后灰飛煙滅。我說，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哥哥。
　　你有哥哥么。
　　我指太陽。
　　宋笑，刮我的鼻梁。
　　我們自拉薩回來，不到十天，金融危機暴發(fā)。迅疾猛烈，勢不可擋。
　　我像發(fā)蔫的魚躲在床上，宋為投資焦頭爛額。
　　蘇。
　　嗯。
　　他拿出存折。我需要金錢周轉(zhuǎn)。
　　我點頭。
　　他笑著吻我的額頭，拿起床邊的藥喂我吃下。
　　金融風暴在半月后消退，我的身體也好了。宋的投資利潤暴漲，翻了數(shù)倍后他開始獨立創(chuàng)辦公司。
　　公司叫捷明。一家投資咨詢中心，收取中介服務費。
　　宋非常忙碌，早出晚歸，常常醉酒。
　　宋。你想賺多少錢呢。
　　沒想過。越多越好。
　　賺那么多錢干什么。
　　他說，更安全地活著，不求任何人。
　　半年后，公司在全省開下分公司。他已經(jīng)頗有名氣，參加各種商業(yè)會談。喝酒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但仍舊忙碌。
　　宋，明天是十月十四。
　　嗯。
　　我們的結(jié)婚記念日。
　　他抬頭，驚訝。對不起，蘇。
　　沒關(guān)系。
　　晚上，酒店，清秀男孩送來大束白色百合。服務生端上頂級套餐。我坐在長桌的盡頭，望著空空如也的對岸。獨自沉寂。
　　離鐘聲敲響的半小時，一張卡片送來。
　　對不起，蘇。
　　我合上卡片，起身出門。
　　宋直到二日中午回家。
　　臨時股市有變，無法抽身。對不起，蘇。
　　我看他，轉(zhuǎn)身。
　　他拉住我的手。我只是人沒有去，其他的我都做到了。
　　我抽手，上樓。
　　他踢墻。我天天做死做活，回來還要看你的臉色，這什么道理。
　　五天后，收到百合。六天后，收到百合。整整一個月，每日早上五朵百合。然后他才出現(xiàn)，立在門口，微笑地看我。
　　蘇合，我錯了。
　　我下樓，他跟上來。
　　我真的知錯了，原諒我吧。
　　求你了，蘇合，蘇合。
　　蘇合，蘇合，蘇合。
　　我說。好吧，我原諒你，下不為例。
　　他真的沒再晚歸，天天很早就回家，有時甚至可陪我吃晚飯。
　　可惜這樣的時間并未持續(xù)多久，他再度晚歸，越來越晚，并且開始醉酒。直到我在襯衫上發(fā)現(xiàn)鮮紅的唇印，無法忍受地爆發(fā)。
　　鬧什么，瘋婆子一樣。
　　我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
　　不就是件襯衫么。我又沒做什么。犯得著大驚小怪。
　　他關(guān)上書房的門，一晚未出。
　　連接半月，他在公司睡。
　　一日早上，我煮了蓮子粥，拿去公司。想不到他的公司已經(jīng)這么大，不過一年半的時間，樓宇橫跨了半條街道。門前侍者甚至不認識我，幸好遇到秘書小蔡才可以進來。
　　直接坐專用電梯到頂層。
　　總裁，您的文件。
　　總裁。
　　這嬌滴滴地聲音似要滴出油來。
　　這里，還有這里。
　　我慢慢走過去，打開總裁室的門。
　　女人摟著男人，吻著他的唇。
　　這個男人轉(zhuǎn)過頭，看到我。
　　這個男人我很熟悉，可是，他此刻臉上的表情，驚惶羞辱慌亂讓我很陌生。
　　我轉(zhuǎn)身欲走。
　　蘇。
　　蘇。
　　蘇，蘇，蘇。
　　我按下電梯，飛速跑出來坐上車。車外見到宋追逐的身影，沒有停下來。
　　回到家，坐在鏡子前。
　　慢慢回想發(fā)生的一切。原來這就是人的一生。等待，光榮，平淡，痛苦，周而復始。
　　咳咳，咳咳。我捂住嘴，手心一陣溫熱。
　　攤開手，中心一抹鮮紅。
　　這個世界，連同經(jīng)濟一齊混亂。我，終也逃不過被拋棄的命運，即將消失無形。
　　我寫下遺言。所有的你都已經(jīng)有，只是我沒有在。
　　將它放在抽屜鎖上。
　　不打算離開，我等待命運安排我離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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