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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葉繼楓面無表情地舔去刀上的血跡,才露出那種殘酷至極的笑意,看著眼前幾個人相互枕藉,醉了似的一動不動。無論誰變成尸體,就算想動也動不了了。劫了幾個逃難的,可他們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他直犯嘀咕。搜了一回,摸到一把刀。這刀口!襯得自己手里那把,簡直是破銅爛鐵。他將刀別到褲腰帶上,鍍了一圈步,覺得臉上都在發(fā)光。一晃,臉色又灰敗下來。刀雖好,可又不能吃。他必須趕在天黑之前進城,否則城門就關啦。于是加緊腳步,匆匆進城,挑了一家看上去還算大的客棧歇腳。
“來一只燒雞,二斤燒刀子。”
“好嘞客官,麻煩您給現(xiàn)錢。”
葉繼楓按著刀,露出一截雪白,怒說:“看不起我?”
小二見有刀,只好給掌柜使眼色。
葉繼楓正想拔刀,小二連忙帶著笑腔按住說:“您稍等咧!
后頭柜臺上,他看到掌柜朝他微微一笑。
葉繼楓懶散地瞥了他一眼,玩起手里的刀子來。
上菜很快,他吃飽喝足,拍拍屁股就走。小二攔在門口,他將手里的刀轉了轉,寒光四射,低頭斜睨著小二。沒想到,小二身后,也抽出了一把長刀。這亂世,連小二也是不能隨便惹的角色。
“嘿,沒看到出來,是個練家子!
小二抽動了一下嘴角,說:“掌柜有請,客官借一步說話?”
葉繼楓以為是要錢,轉頭看掌柜,似乎還有別的什么話要說。
誰怕誰,這么想著,他跟隨掌柜上了三樓。
樓雖不高,位置卻很好。全盛之時,俯瞰整座城,夜色一定很美。掌柜自然不是叫他上來感慨時世的。
“客房已經備下,吃住全免,不過……”
葉繼楓當然知道有個不過,不過什么?他見自己有刀,難不成想叫自己替他殺人?順著掌柜一指望去,他看到一個包子鋪,還有一個打鐵鋪。
“看到那打鐵的嗎?”
“看到了又怎么樣,有個男人在打鐵罷了!
“不,不對,是個女人!
“女人?”
“沒錯。女人姓姜,她丈夫以前是打鐵的,后來拉徭役,打仗去了,三年來沒有任何消息。
跟我有什么關系!
“姜氏娘家在另一座城,他們家族經商,非常富有。因姜氏看中了一個窮小子,死活要嫁過去,才斷了來往。前年,姜家兒子死了,家里沒有繼承人,于是想到這個女兒,想接她回去,找個女婿好繼承家業(yè)?墒沁@姜氏非要等丈夫回來。”
葉繼楓盯著他的臉,不耐煩地瞇起雙眼。
掌柜笑了笑說:“你跟這趙德山容貌相似,若你能助我取得姜家財富,我可助你做乘龍快婿!”
葉繼楓驀地睜大了眼睛,露出貪婪的神色道:“五五分賬,不然免談!
“好,聽你的!”
八月十五,中秋,天上的月亮應景似的,又大又圓,仿佛觸手可及。別人在外面合家賞月喝桂花酒,姜氏一個人躲在屋子里,桌上也有一壺酒。除了酒,還有一塊牌子。牌子很舊,污跡斑斑,仔細看來,那暗紅的舊漬,倒泛出點血色來,上面還刻了三個字——趙德山。這是趙德山的身份牌,是今天從戰(zhàn)場回來的人給捎來的,這么說等了三年,究竟還是辜負了中秋之約。姜氏沒有落淚。像往常一樣,她打點好物品,就去凈身沐浴,洗去一天的疲憊與愁容。脫去男人的衣服,換上輕羅軟煙的女人衣裙,姣好的身材,曲線蜿蜒開來,一股風情,自然流露。她在梳妝臺上坐下來,靜靜看著鏡子里的臉,仍舊很年輕,一條皺紋都找不到,只是多了一種憂郁的病態(tài)美。她拿起脂粉,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在桌前坐下來,倒了二杯酒。摩挲著丈夫的名牌,閉上眼睛,仿佛能感到鑼鼓喧天、旌旗蔽日、戰(zhàn)場廝殺、血流成河的畫面。
睜開眼時,她突然笑了,是那種發(fā)自內心的,叫人動容的微笑,“既然你不能來赴約,那我,便到下面來找你!
她將事前準備好的砒霜,倒進酒杯里,碰了一下對面的酒杯,笑著飲盡。
飲酒之前,門卻突然開了,一陣冷風吹進來,直往脖子里鉆,姜氏的手僵在空中,眼淚卻猝不及防地掉下來,啪地碎在地上。
“宋兒……”
“趙……郎……”姜氏摸著趙德山冰涼的臉頰,不可置信地問:“你是人,是鬼?”
“我若是鬼,你會不會怕?”
姜氏飲泣,抽噎著說:“我不怕,宋兒怎么會怕自己的丈夫呢!”
是夜,花好月圓。
如此,每到子時,趙德山便會出現(xiàn)在門前,等到天亮,姜宋卻發(fā)現(xiàn)床邊空無一人。為此,姜宋困惑不已,自從丈夫回來后,自己常常一覺到天亮,再也沒有起過夜。自然無從發(fā)覺,丈夫是何時離開,如何離開的。直到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才確信每天晚上陪伴自己的只可能是人,不會是鬼。她找到丈夫的同袍,仔細盤問下,他們才道出實情。原來,趙德山并沒有戰(zhàn)死,而是逃跑了,下落未明,定是兇多吉少。他們怕姜宋沒臉面在城里生活下去,便扯了個善意的謊言。姜宋得知真相時,臉上忍不住旋起興奮的笑窩。倒叫幾個同袍見了,怕她是不是瘋了。
戰(zhàn)場落跑,是要殺頭的,原來丈夫是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又不敢告訴自己,為了赴中秋之約,竟做了逃兵,才拿鬼來唬弄人。
等到夜里子時,趙德山再來時,她早已準備好放了蒙汗藥的酒,這下,叫他還能長了翅膀飛了?趙德山沒有防備,幾杯酒下肚,一會兒就人事不知了。待到天亮,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睡在姜宋身邊,不由地大吃一驚!
“看你還跑到哪里去!姜宋嬌嗔地依偎進他的懷中。”
“宋兒,我……”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你千辛萬苦從戰(zhàn)場逃回來,只為見我一面。趙郎,我們去投奔我娘家吧,他們在另外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城市。不會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你什么都別擔心,只要好好地陪在我身邊!
趙德山沒有回答,他撫摸著姜宋的頭發(fā),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氣。
他們二個離開后,太平客棧的劉掌柜幾次給葉繼楓梢信,都沒有得到答復。大約一年以后,他打聽得消息,趙家姑爺會打城里過,特地跑去攔了駕。
“葉公子……哦,該改口叫趙公子了!
“喲,劉掌柜,別來無恙!
“我自然是老樣子,不過趙公子,可就今非昔比了!
“托您的福!
“可不,托我的福?赡F(xiàn)在,卻把我給忘了。”
侍婢用纖細的手指挽著厚厚的馬車簾子,劉掌柜望見坐在里頭的葉繼楓披著銀狐大氅,手里抱著暖壺,一臉怡然的樣子。自己卻寒酸地穿著棉衣,站在雪地里,抬頭同他說話。
“小碧,今天收的租,全賞了劉掌柜吧。算我盡了一點心意。”葉繼楓擠出一絲笑意。
劉掌柜可笑不出來,他冷哼了一聲,說:“您自己做過的事兒,可別怕我聲張了去。就這么點,想打發(fā)了我,做夢!
“那你準備如何!
“你真要我在這里說?”
“好,我就跟你走一趟!
二人在雪地里走了一陣,到了個看不到馬車的僻靜地兒,才停了下來。
“劉掌柜啊,你真的是不夠聰明!
劉掌柜沒回過神來,一道寒光飛起,待他看清,刀已經橫在了脖子上。
“大俠,饒命饒命!”
“我就是黑吃黑怎么了,怎么了?葉繼楓大笑。忽然,樹上嘩嘩滑落一大片雪,也像是在笑似的!
“你得了趙家,又何必這么忠心耿耿!眲⒄乒駠@了口氣。
“姜宋對我這么好,我怎么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何況,她的丈夫,是我殺的。說來你還真不信,我來城里的頭一天,劫殺了幾個流民,誰想到,趙德山就在里頭?次疫@把刀,就是從他身上搜刮來的,竟然是姜宋親手打造,她能不信我就是趙德山嗎?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臉上突然頹敗起來:“只可惜,為了趙德山,耗盡了她一生的精力。生了我的孩子之后,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大夫說可能只能活一二年了!
葉繼楓臉上又露出那種殘酷的笑意,用刀在劉掌柜的脖子還劃來劃去,捉弄似地說道:“不管是誰想破壞她最后的幸福時光,我都會叫他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你明白嗎?”
“我,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葉繼楓冷冷地說道:“只有死人才明白!
葉繼楓沒有再看死人一眼,沿著小路返回,遠遠看到是姜宋追了來。他緊了兩步上前,脫下銀狐披風裹住她,用柔和的聲音責怪說:“小碧該打了,怎么放你一個人跑出來,凍著了沒?”
姜宋在懷里笑:“醒來看不到你,我有點擔心。誰來找你?”
“沒什么要緊的人,打發(fā)了。咱們快回車里去,暖和!
“嗯。”
葉繼楓攔腰抱起她,穩(wěn)穩(wěn)地在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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