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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
天地初開,洪荒混沌。
無盡海環(huán)繞著一座座陡峭的山峰,徹夜奔騰,聲聲不息。
而最高的那座山峰頂上,正悠閑地躺著一位男子,他眉目輪廓深邃,薄唇抿起,似有似無地含了些笑意,小麥色的皮膚泛著光澤,身上披了一件玄色長袍,飾以簡單的銀飾,顯得干脆利落又帶了些野性。
天空忽然傳來嘯聲。
一只巨鳥自遠方飛來,速度奇快,眨眼間,便已抵達峰頂,在那男子頭頂盤旋著,發(fā)出凄厲的尖鳴。
“阿羽,你在說什么?”男子懶懶散散地掀開眼皮。
巨鳥撲騰了兩下翅膀,似乎傻住了。
男子打了個呵欠,又闔上眼,命令道:“下來。”
片刻后,那名喚阿羽的巨鳥慢慢落到地上,翅膀扇動的巨風刮得山頭的碎石亂飛,卻連地上的男子衣角都未曾拂動。
黑色炫光一閃,瞬間,那巨鳥幻化成一個女子。
細看之下,她五官倒也還算秀質(zhì),卻偏偏膚色黢黑,眼睛發(fā)紅,看上去極為猙獰,身上的衣袍亦是一身暗沉沉的玄色,只有下擺透了些紫綠,除此之外,全身再無半點裝飾。
“玄麟大王,”阿羽垂著頭,謙卑地喊。
玄麟半支起身子,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流暢,不悅道:“讓你別化原型了,怎么說也不聽,你說鴆語我怎么可能聽得懂呢?”
阿羽默默聽著,并沒吭聲。
玄麟搖了搖頭,無奈道:“罷了,且說說你剛才所報何事吧?”
“燭陰又來了,”阿羽用跟她長相極不相符的好聽聲音溫柔道:“白虎兵主已經(jīng)出馬,只是燭陰這次看上去似乎很有把握,朱雀大神怕有什么變故,因此讓我特來給殿下知會一聲!
玄麟掏了掏耳朵,有些煩躁。
這條逴龍也忒煩人了些,三番五次來搶奪靈湖,真當他玄麟好欺負不成?
“走,”他站起身。
“殿下,您,您要親自去嗎?”阿羽驚訝道。
玄麟頑劣地勾了勾嘴角,忽然伸出手,要扯她的頭發(fā)。
阿羽反應極快,一個側(cè)身往后退了半尺遠。
“殿下別鬧了,”她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我身帶劇毒,還是離我遠些較好。”
玄麟無聊地撇撇嘴,隨手掐了個口訣,背后“呼啦”一聲,伸出若垂天之云般巨大的、黑色的雙翼,輕輕一振,已身在百丈之外。
阿羽終于敢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良久,她咬了下唇,剛要化原型,想起什么,嘴里喃喃了兩句,背上也長出兩只黑色的羽翼,足足有她身體的兩倍大。
但是和玄麟的一比,顯得小很多。
就是這么一出神的功夫,她趕到靈湖畔時,雙方已經(jīng)在劍拔弩張蠢蠢欲動了。
玄麟的頭頂長出兩只銀色的犀角,那是他徹底動怒的表現(xiàn)。
好奇怪,阿羽法力低微,自然只能站在后面,心里想,燭陰這次哪里來的底氣,竟敢真的與玄麟站在對立面。
不過很快,對面的燭陰便說出了答案。
“哈哈,你們也沒想到吧,我竟能真的修煉出‘火精’,”燭陰甩下一陣狂笑,顯出原型,騰至半空。
他的原型也是人面,卻長了蛇的后半身,看起來極為詭異。
巨大的眼珠子透著股妖氣,緩緩地,一點一點合上了。
旋即,整個天空風云幻變,瞬間從白天變成了黑夜!
玄麟冷哼了聲,抬手一揮,米粒大小的明珠就被他那么隨意地撒到天上,掛在頭頂一閃一閃,光雖不算強,但勝在數(shù)量多,倒也把四野照得清清楚楚。
燭陰閉著眼睛,并不代表他看不見,對于蛇族來說,感知遠遠比眼睛好用的多。
他大笑,聲若雷霆,得意道:“你就這么一招?那可要輸了喲!
玄麟雙手抱臂,冷靜道:“等你使完絕招,我再看看要不要出手。但你最好想清楚了,這一次,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讓你逃回赤水之北繼續(xù)逍遙!
燭陰的心里明顯是經(jīng)過了一番掙扎。
玄麟畢竟是這一片的山海之主,實力深不可測,他也并不愿與他正面沖突。只是三百年前的地震之后,靈湖已經(jīng)瀕臨干涸,靈氣將盡,他必須要拿到剩下的這些才足夠滌凈妖氣,進化成真正的龍。
緩緩張口,丹田深處的火精蓄勢待發(fā),欲把這世間的萬物都點燃!
既已出頭,豈能再退,這一戰(zhàn),注定不死無生!
燭陰決心已定,再無猶豫,長尾一擺,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劃出令人心驚的弧度,全身修為匯集于丹田,火精在他體內(nèi)震動得愈發(fā)強烈。最后一滴心頭血逼入,灼熱再也控制不住地,從他喉嚨間噴涌而出。
烈焰般的熔漿直直往玄麟的方向射去!
玄麟雙翼瞬間爆出,把身側(cè)的白虎兵主、朱雀大神、玄武神將等通通掃到百丈之外,一個躍步,便已直上云霄。
忽然,他神色一凜。
阿羽!
他竟忽略了她一直在他身后!
雙翼奮力振動,眨眼間,他以目光都捕捉不到的速度劃過,把她一把抱走,那炙熱的熔漿險而又險地從他的翅膀邊緣擦過。
差點!
燭陰“轟隆”一聲砸在地上,地動山搖,塵土飛揚,片刻之后,歸于寧靜。
地面上已經(jīng)是趴著一個不知死活的男人,臉色慘白。
顯然,關(guān)于“火精”,他自己連掌控都做不到。
玄麟翻了個白眼,停在半空中,抱著懷里的小小身體,溫熱的、柔軟的,在他胸口輕顫著,像是在后怕。
“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他柔聲道,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fā)。
絲緞般,觸感很好。
“玄麟大人,”她帶著哭腔,“你別碰我!”
玄麟道:“好。”又摸了摸。
她真的急了,用力推他:“我身上的毒是無藥可解的,連靈湖水都不行,你快放開我!”
“我是誰啊,”玄麟滿不在乎,笑道:“你的殿下會又不是一般人,早就跟你說沒事了,你看,這不是好好的!
他把手掌伸給她看。
幽暗的光下,掌心干凈,紋路細密。
阿羽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真沒事嗎?
她還不放心,翻來覆去看。
“傻瓜,”他笑,縱容地任由她攥著他的手。
忽然身體一震。
阿羽察覺到,倏然瞪大眼睛,他的掌心慢慢顯出紫綠色的脈絡,奔涌著,很快蔓延到胳膊。
玄麟眼睛一閉,抱著她,整個人從云頭筆直往下墜去。
“殿下,殿下!”阿羽嚇得大喊,默念口訣,召出自己的翅膀,抱著他平穩(wěn)落在地面。
可玄麟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知覺。
這就是鴆毒!無聲無息,頃刻間便要了人的性命,饒是玄麟修為深厚,也僅能維持著一息尚存。
可這毒無解啊,怎么辦!
她急得眼淚往下嘩嘩直流,四周的草木沾染上了,瞬間枯萎,再無生機。
“你怎么能碰殿下!”
白虎兵主他們趕回來,全部瞪大眼睛,又不敢過來接觸,只能遠遠地站在一旁,著急地商量對策。
就在這一片混亂時,身后忽然亮起柔和的光。
那光逐漸耀眼,又暗沉,終于全部褪去之后,原地出現(xiàn)了一個銀色長發(fā),藍色羽衣的女子。
是孔雀明王!
“佛母,佛母回來了!”眾人激動。
孔雀明王往前走了兩步,停在枯黃的野草之前,垂眸道:“玄麟已經(jīng)毒至心臟,命不久矣!
一片倒吸氣的聲音。
“佛母,”阿羽哭著央求道:“您一定有辦法的,殿下是為救我而中毒,您讓我做什么都行,要把命還給他都可以,真的求求您了!”
孔雀明王一聲嘆息:“他為救你而死,你又要為救他而死,何必呢?”
阿羽霍然瞪大眼睛:“所以,我是可以為他死的對不對!”
孔雀明王溫柔地看著她。
“我的一條賤命,能換殿下的命,”阿羽猙獰的瞳孔里全是淚水,道:“對我,對大家,都是件幸事,不是嗎?”
她長相丑陋,又身帶奇毒,所有人都對她避而遠之,除了殿下。
如果沒有玄麟,她根本也活不到現(xiàn)在。
孔雀明王又是一聲長嘆,道:“罷了,那便將你的椎間羽拔出來吧!
原來如此,阿羽忽然明了,對于鳥族來說,椎間羽有且只有一根,懸系著他們的畢生修為以及命脈。
失羽者,死路一條。
她低眸,最后看了一眼懷中的男子。
往日的靈動、壞笑、調(diào)皮通通看不見了,他現(xiàn)在的臉上布滿了青紫的暗痕,很嚇人。
放心,你很快就能變回原本的你,她含淚帶笑,戀戀不舍地挪開視線。
......
很快,玄麟從昏睡中醒來,這種毒毫無痛感,他甚至以為自己只是小睡了一會兒。
只是,躺在他胸口的這個女孩是誰?
他提了口氣,全身經(jīng)脈蘇醒過來,一巴掌把那女孩的頭呼到地上,坐起身,問:“怎么回事,阿羽呢?”
孔雀明王笑著,指了指剛剛被他推開的那位。
“她?怎么可能?”
玄麟驚訝地低頭,地上的女孩銀色短發(fā),襯著秀氣白凈的小臉,穿著一身牙白色的衣袍,裙袂透著淺紫,看起來像是冰雕玉砌的。
這怎么可能是他的阿羽?!
孔雀明王無奈地搖搖頭,伸出手,素凈的手心上方出現(xiàn)了一樣東西。
旋轉(zhuǎn)著的,圣潔的蓮華。
什么意思?蓮花表敬愛?玄麟一頭霧水。
孔雀明王扯了扯嘴角,道:“我的四個持物,為你的阿羽去了三。俱緣果、吉祥果為她續(xù)命,孔雀尾替代了她的椎間羽!
玄麟張大嘴巴。
“總之,這回你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孔雀明王微笑,把蓮花扔到地上,踩上去,光芒之中她道:“現(xiàn)在你的阿羽姑娘沒了毒,當然也沒了修為,好好呵護著吧,助她重新修煉得道,大概能多陪你個幾百年......”
說完,余音裊裊,人卻早已沒了蹤跡。
周圍的白虎朱雀他們也都識相地跟著走了,還不忘把地上七葷八素的燭陰拖走。
玄麟托著下巴,好奇地打量著地上的小女孩。
皮膚軟軟的,看起來很好摸的樣子。
真是阿羽?
他忍不住笑,傾下身子,想戳一戳,沒料到,頭頂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
是一根白色的羽毛。
羽管上刻了一行小到幾乎難以發(fā)覺的字,他卻一眼就看明白了。
君如石中玉,亂我心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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