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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心
我出生在一個遠離都市的地方。
這里的人不多,與外界聯(lián)系甚少,但生活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能自給自足。耕地,養(yǎng)畜,這些占據了我大部分的童年記憶。我每天跟著外婆早起晚歸,春日總愛跑到后山上的清水湖邊,偶爾掏掏鳥窩,偶爾逗逗蟋蟀,覺得煩了,便又回來幫外婆插插秧,卻總少不了挨外婆的一頓罵;我期盼著夏日的夜晚,在院子里看著繁星,聽外婆講講外面的故事,聽著新鮮,但卻一點兒也不向往;秋天葉落草枯,但整片大地都抹上了希望的顏色,豆大的汗水滴落入土,讓大地一起感受收獲的喜悅。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冬季在我心中卻是永遠忘不掉的存在。
我從不知道父母的樣貌,他們生下我便離開了這里,去往了遙遠的大都市,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對他們一無所知,也對他們毫無向往,甚至因為他們,我厭惡那個所謂“五彩繽紛”的外面。我生活的這個地方,不才是應該向往的“世外桃源”嗎?
但很快,那個“世外桃源”不在了,也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沒有一個人像我一樣愿意呆在這狹小的角落里等待死亡。我不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但我走時,“世外桃源”已在一片銀裝素裹中走向沉寂。
我離開了,那是一個冬天,我希望帶他一起走,但,我做不到……
五彩繽紛的燈光迷亂了人們的眼睛,污染了心中本不寬闊的圣地。
如今,我的眼里,我的圣地里,各種色彩互相侵蝕,又互相交融,讓我看不清心之所向,讓我忘卻了外婆的微笑,讓我忘卻了……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在一個狹小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團白色,那是他留給我的,最后的回憶……
那是一個發(fā)生在冬天的故事……
我從記事開始便總聽長輩們說,村子的盡頭有一座橋,橋的另一頭有著可怕的惡魔,專抓小孩子吃,故此,不僅是我,這里的孩子們從小便對橋的另一頭心生畏懼。
五歲時的一個冬日,我替外婆跑腿給她的朋友送東西,回來時因為貪玩兒繞了個遠路,等意識到時,已經走到了那座橋邊。本想盡可能的快跑過去,卻不想余光一瞥,看到了他。
他是一個成年人,大概二十幾歲吧。皮膚雪白宛若凝脂,烏黑的頭發(fā)上也是一頂雪白的帽子,但他衣服單薄,甚至沒有穿鞋子。他就這樣,面無表情,用手環(huán)抱著雙腿,孤零零地坐在橋的中央。
好冷!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此時此刻,我只想問問他,冷嗎?出于對橋那邊的恐懼,我只能站在這里,我朝他喊到:“你是誰?坐在那兒不冷嗎?”
他轉過頭來,冰冷的表情只變了一瞬,便又變回了“對世間萬物失去興趣”的臉,然后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這里的人,但我很想幫他,但轉念一想,或許他只是與家人發(fā)生了矛盾偷偷跑出來的吧。于是我又說了一句:“早點兒回去吧,不然外婆會擔心的!”然后我便回了家。
或許他已經聽了自己的話回到那暖和的家里了吧,這樣想著,我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次遇見他時我已經七八歲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橋那邊的恐懼便也減少了幾分,我甚至時不時地去橋旁閑逛,看能不能再看見他。
那日雪剛停,我又一次地向村子盡頭走去。孩童的嬉戲聲從前面?zhèn)鱽,我也是個玩兒心大的孩子,便飛似地跑了過去,然后我看見了他。
依舊是那個地方,依舊是那身衣服,依舊是那個姿勢,依舊是那張冰冷的臉。四五歲的孩童在橋的這邊做好了一個個拳頭大的雪球,朝他扔去。他不躲,甚至沒有動,只在雪球砸到臉上時反射性地閉眼。
再次睜開眼,他看見了我,他微微瞪大了水靈的眼睛,似乎有些驚訝。
我的心中莫名產生了一股怒火,他覺得無所謂,可我不能!
“你們干什么吶!都走開!”我向那群孩童吼道。我那時也才七八歲的樣子,那群不懂事的孩童便仗著人多,竟一齊抓起雪球向我打來。我越發(fā)的生氣了,外婆才給我縫好的棉衣就這樣濕了!
我快步向他們走去,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跑!”這群孩童便向四面逃散,一溜煙兒便消失了蹤影。最后的那一顆雪球剛好砸到了我的臉上,我總算是知道他剛剛是忍受了怎樣的冰冷。但一想到這,我便氣不打一處來!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會被一群孩童欺負!
怒火蓋住了心中僅剩的恐懼,我就這樣走上了那座橋,靠近了他。我是站著的,他還是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以那潔白的面孔打底,高挺的鼻子與淡紅的薄唇相互襯托,竟是這般俊朗好看。我不禁看愣了神。但反應過來后卻越發(fā)覺得他可憐了。
我挨著他坐下,和他一樣的姿勢。
我問:“你又跟家里人吵架了嗎?”
他轉過頭看著我,我本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再次變回冰冷的模樣,但這次,他伸出了手,對那時的我來說,那是一雙大手,修長而潔白的手。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掃下了殘剩的雪,然后,我看了一生中最美的景色——他笑了。笑得那樣好看,恍若天人。
我再次問:“你的家呢?你不回家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橋的那邊。
這時的我其實早已明白,大人們所說的橋那邊的惡魔根本就是編造的,那是害怕孩子們在那邊的森林里走失而編造的謊言。我想,或許橋的那邊,在森林的盡頭,會有另一個村子,那里,便是他的家。也難怪我這幾年沒有看見過他。
他或許現(xiàn)在很不想回家吧,畢竟才和家里人吵過架,穿著這么單薄的衣服就急匆匆地跑出來了。對了,他現(xiàn)在肯定很冷吧!想到這里,我立馬起身,臨走時我卻想起什么,轉過頭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雪!边@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等我偷拿了家里的厚棉襖過來時,阿雪已經離開了。是了,自己什么也沒說便急匆匆地跑了,他離開也是理所應當的吧。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一想到他已經回家,與家人圍坐在爐火邊暖洋洋地伸著懶腰時,心里又是一陣高興。以至于我回到家被外婆責備偷棉襖時都是滿臉笑容,結果便被訓得更慘了……
至此,我開始期待著和他的下一次見面。
從那以后,我便每日都會去看一眼那座橋,從前的恐懼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無限的期待。
阿雪,阿雪,我?guī)缀趺恳惶於紩谛睦锬钸@個名字。
我走過了一天,兩天,三天;我走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一個冬季;我走過春,夏,秋,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冬季……
我再沒有見過他,我甚至有些可怕地希望他能再與家人吵一次架,這樣,我就能再見到他。我不知道為何心中的感情會這么強烈,我只知道,這份感情隨著時間的增長在不斷地占據我心中的圣地。
在漫長的十年時間里,我和他只見過三次。
是的,在我十五歲那年的冬天,我們迎來了第三次見面。
那日我一如既往地走向那座橋,遠遠地便看見橋上站著一個人,那人發(fā)現(xiàn)我的到來,甚至還在朝我招手!直覺告訴我,那就是他!我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動,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有多想念他!
等我意識到時,我已經將他抱住。他的身體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瘦小,更加冰冷。我終于還是放開了他,注視著那副純潔的容顏,卻發(fā)現(xiàn)竟比上次看到的更為稚嫩可愛,看起來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但正因如此,我便越發(fā)心疼起來。想著他如今這副令人憐惜的模樣,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未完成的事情。但這一次我沒有忘記對他說:“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他聽了我的話,笑著點了點頭。我心情愈發(fā)地好了。才剛走了一步,他卻拉住了我的一只手。我轉過頭問她怎么了,他鼓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神情似乎有些委屈。半天,他才說到:“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是外婆帶大的,她認不得幾個字,便依著我出生時的樣子給我取了個名字。我當時還問她,我出生時是什么樣子,她只說,很小。
于是,我便有了這么個名字!拔医行⌒。”我回答到。
他并沒有意外,也沒有笑,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等你,小小。”
那一天,我過得很開心。我不知道自己對他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我只知道,他讓我很溫暖。
我不想就這樣再與他分開幾年之久了,甚至覺得一天都不行。于是我問他:“以后…你能每天都過來玩兒嗎?”我的聲音很小,因為我沒有底氣,我不知道我在他心中是否有那么重要,我只知道,他很重要。
我心情忐忑地等待著他的回答,我不愿他不答應,更害怕他不答應。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嘴唇,終于,好看的薄唇起伏著,我的心也跟著起伏著。
他答應了!
心在雀躍歡呼,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喜悅,我只想靠近他,然后遵循自己的本能。
我吻了他。
是的,這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當我與他觸碰的一剎那我才明白,原來我一直以來對他的思念都是…愛!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那么突然,連我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但是我確實吻了他,他的嘴唇和我想象的一樣冰涼。我忍不住地想要讓他變得溫暖,我忍不住地想要讓他融入自己。這或許是上天注定的吧,我這樣想到。
或許是上天安排了這座橋,安排了他與我相遇吧
很久,直到我們都無法呼吸時我才放開了他。我知道,他并不反感我,他沒有推開我。
從那天起,橋的那一頭就成了我們的圣地,那邊是沒有人經過的。
我們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樣,他想玩兒什么,我便陪他玩兒什么。他最喜歡的是堆雪人,他說這樣會讓我們有更多的朋友。我知道,他以前一定很孤獨。我有想過把我村里的朋友都介紹給他。但是一想到他會對除自己以外的人展露笑容時,我便瞬間打消了這個想法。
是了,我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自私。
但他只在冬天,不,是只在大雪覆蓋世界的時候才會到來。他說,那時他家人才允許他出來。我當時很不理解他家人的這個做法,我甚至還想到他家中去理論一番,他們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孩子受傷嗎!他們就一點兒都不心疼嗎!
但是他拒絕了。那是他第一次拒絕我。那也是他第一次露出恐懼的表情。我永遠都忘不了他求我不要去時的語氣,恐懼以顫抖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我只能立刻抱緊他,讓他別害怕,告訴他我不去。
聽了我的話,他平靜了下來,就如一只雪兔一般嬌小可愛。
那時我已經十八歲了,不知道是因為我長大了,還是他變小了,我只感覺,此時他更像是那個十五歲的少年。
但我已經下定決心,我不能忍受他家人對他奇怪的限制!所以那天,我跟蹤了他。
我看得出來他很謹慎,他一定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家在哪兒,又或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奇怪的家人?不,萬一他的家人對他……我越想越害怕,一想到可能在我安然入睡時,他正受到他家人的惡意行為,我的心中便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
我跟著他走到了一片湖邊。湖面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竟與清水湖頗為相似。他現(xiàn)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穿過湖面,一是原路返回。我就這樣等待著。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消失了!
他竟然消失了!不知為何,此刻我心里想到的竟是老人們編造的謊言:橋的那一頭有惡魔,專吃小孩兒。
但我不相信他就是老人們口中的惡魔!
我與他相處了那么多天,不,是那么多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天冷的時候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橋上,那雙眼睛將他內心的孤獨展露無遺,那樣的他,那樣擁抱著自己的他,那樣愛著自己的他……
第二天,我像曾經的他一樣,坐在了橋的中間,等著他的到來。雖然經歷了昨天的事,但不可否認的是,我依舊期待著與他的見面。
他來了,靜靜地坐在我旁邊。
沉默,空氣中散發(fā)著死寂的味道。
還是我先開了口:“你……”
我的話還沒說完,嘴便被溫熱的東西堵住了,想起了昨晚的場景,但我絲毫沒有害怕,反而享受著他的一切。這是第二次。
良久,他才離開了我的唇,我卻有些淡淡的不舍。
“你已經知道了吧!彼蝗婚_口。
原來我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嗎……
我苦笑,然后回答:“是的,我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會怎么做,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離開我,顯然,在無形當中,我對他的愛已經超過了一切,我甚至有些后悔昨天那無腦的行為,只可惜世上從無后悔藥。
他還是微笑著,還是那么好看,就如初識時一樣,恍若天人。
然后他看了看我,又看著遠方,開始講述他的故事:“知道我為什么只有下雪時才來嗎?因為,只有那時我才存在!蔽铱匆娝难劾锿赋隽艘唤z悲傷。
我覺得我已經知道一切了,但只希望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如我想象的那樣。其實我是很清楚的,雖然那時我才五歲,但我仍能清楚的知道,那時,他有二十多歲的身軀和容顏,而如今,他卻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或許你已經猜到了,我并不是人類。我只是一個…不知道由誰做成的雪人。只有在冬天這種大雪紛飛的日子我才能有自己的身體!彼D了頓,繼續(xù)說道:“我的心也是用雪做成的,所以注定了我是孤獨的。但是有一天,我像是受了指引一般,從山上下來了,但橋那邊的村民們害怕橋的這一邊,久而久之,便產生了一到無形的屏障,我無法穿過!
我的心已經被他這段話揪得生疼,我不知道他在那兒等了多久,忍受了多久的孤獨,或許若不是自己的出現(xiàn),他一定會絕望的吧。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我想告訴他,不用再等了,還有我在這里。
“但你一定不知道,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感受到了溫暖。我冰冷的心也開始融化!辈恢獮楹危藭r此刻,一股無形的恐懼感將我包圍,但我卻只能聽著他透著幸福和悲傷的聲音繼續(xù)說下去。
“我有著一顆雪做的心臟,心融化得越多,我身軀的年齡便會隨之融化變小。當它完全融化之時,我便也就不復存在了!
我已經猜到了,但我又怎么能面對這個事實!我怎么能接受沒有他的一生!不!絕對不能!絕對!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哭出了聲,像個孩子一樣,把頭埋進他的胸口。
不知過了多久,我就那樣睡著了,我記得那天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讓我們好好享受剩下的時光吧。”
那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有外婆的嘮叨,也有他的擁抱。
再后來,外婆離開了,就那么靜靜地走了,村里沒有幾個人知道,因為大部分的人都走了,這個地方,就這么在時光中消磨殆盡了。
二十五歲那年,我決定離開這里,去尋求一條新的道路。
我曾問過他,他還有可能再長大嗎?十歲孩童身軀的他回答:“有可能的,雪做的心若想要恢復,便要經過幾十個冬季的凍結,待我心中的念想完全消失,我便能長會成年。”
他說得那么輕松,可是我又怎會讓他再等待幾十年,我又怎么能忍受他將我忘記!但…但我更希望讓他活下去……
今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我想要他留下。他現(xiàn)在只有五歲了,是我讓他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
那一天,我告訴他,我要離開了,讓他等我回來。
五歲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但他卻不停地哭鬧著,抓著我的褲腳死活不放
我說,我想讓你活下去。
他回答,我不想忘記你。
最終,我還是帶走了他。
外面的世界有著五彩繽紛的燈光,卻遠沒有那里的山雪好看。
大都市的冬天很少下雪,我每年與他都只能相見數日。最后見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嬰兒,只會哇哇地大哭。只有當我抱著他時,他才會展露微笑,依舊是那么可愛。
最后的最后,那個冬天,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我終是沒有再見到他了。
許多年后,我賺足了錢,有了車,有了房,卻沒有了他。
有一天,我突然在心中的圣地里發(fā)現(xiàn)了一團潔白,我恍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地方。就這樣,我回去了。
那里很難找,我繞了整整一天,終于找到了那個村子。但我并沒有直接回家,我先去了當年看著他消失的那座傳說有惡魔的山上,我找到了那片湖。
那是個冬日,我來時山上已堆滿了積雪。我突然想起,曾經的他是那么地喜歡堆雪人,我便學著他的樣子,堆好了和初見時的他一般大的雪人,并給他取名:阿雪。
下了山,本來準備回家看看,但村里不知什么時候人竟變得多了,全是不認識的人。而那曾經的破爛房屋像是被翻修了一般,不可思議。
“你是誰。俊币粋稚嫩的女孩突然跑向我問道。
我告訴她,我是來找親戚的。
她問我找誰,我把外婆的名字告訴了她。她卻奇怪地歪了歪頭,說到:“你找我干嘛?”
我心中頓時波瀾四起,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也終于明白,原來我與他相戀本就是上天注定的。我苦笑著,沒再說話,在小女孩兒的連聲詢問著,我默默地離開了。
我知道我已經見不到他了,但我仍期待著下次的見面。
我知道,他還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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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什么鬼啊QAQ
好吧這個其實就是我想練個梗
因為昨天晚上練字時抄到一句:雪做的心
emmmmmmm沒有比我更隨便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