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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些天,和韓城的戰(zhàn)事正讓我焦頭爛額。
秋白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大概困得連眼皮都張不開了,但是他獨特的聲音卻完全傳入了我耳中。
“當今天下已是葉家囊中之物,君上如何運籌帷幄也是徒勞!
清冷的嗓音,恭敬中有著說不出的淡漠,仿佛迎面而來的一陣秋風,頓時讓我清醒許多。
“好你個秋風公子!”我簡直是跳起來的,“你是葉滿臭那家伙特地派來奚落我的嗎?!”
他微微一笑,道:
“秋白既然身為安城的左丞相,那燕城城主自然是高攀不起也高攀不得的人物!
我從鼻子里面哼了一聲,瞇著眼睛,上下打量這個明明身在敵營卻神情怡然的青年。
早就聽聞安城左丞相精于謀略,三年前大敗燕軍于淮谷,令燕城最負盛名的華表將軍飲恨自刎。
一個月前,安城遭到燕城二十萬大軍圍困,據(jù)說左丞相秋白已經(jīng)被潛入安城的奸細殺死。然而沒想到此刻,這個曾讓燕軍膽戰(zhàn)心驚的人竟不遠千里,孤身來到我元城的領(lǐng)地。
我挑眉冷笑:
“你不怕我將你交給那姓葉的?誰不知你秋風公子的項上人頭至少值黃金萬兩。”
他收斂起笑容,肅然道:
“如此秋白便能確定一件事!
“什么事?”
“正如剛才秋白所料,這天下已是葉家天下!
他的語調(diào)淡然,而眼神堅定。
我一陣大笑。
我自然知道這是他的激將法。他千里迢迢只身而來,無非是希望我能借兵給他,以解安城燃眉之急。
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天下四分,唯以燕城葉家勢力最為強大。
而剩下三個城中,就數(shù)韓城與燕城關(guān)系最為密切。現(xiàn)在韓城挑在這個時候出兵侵擾我邊境,就是為了牽制住我的兵力,以便燕城能專心攻占安城。
若用唇齒相依來形容我元城和安城也并不為過,然而此時出兵助安,必然使得兵力分散,屆時韓兵大舉進攻,就會無招架之力。
之前我也曾想冒險出兵,但是苦于找不到足夠說服眾臣們的理由。不過現(xiàn)在,我心里有種奇妙的感覺,眼前這個人也許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盯著他的眼睛,道:
“你如何知道我定會助你?”
他又換上彬彬有禮的笑容,語氣平和道:
“因為秋白知道,君上必定不愿屈居于人下。君上文韜武略,德才兼?zhèn),完全具備成為天下霸主的條件,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我大笑合掌:
“馬屁拍的不錯,接著說!”
“君上出兵滅韓,元燕安三分天下,如何?”
他的話無疑讓我嚇了一跳,這回我真的是跳起來了,離開高高在上的王座,快步來到他的跟前。
我瞪大了眼鏡問:
“你說什么?你要我滅韓?”
他淡然一笑,“秋白確是此意。”
“那是要放著燕城的二十萬大軍不管?你難道不是要我出兵救安嗎?”
“君上若是出兵救安,必定讓虎視耽耽的韓軍有機可乘,燕韓兩面夾擊,只會腹背受敵。如此不但不能解救安城,也會使元城失去天時地利。”
“嗯嗯,說的有道理……”我一邊踱步一邊思索著他的話,揮手道:“繼續(xù)說繼續(xù)說!”
“葉城主最希望的就是元城能主動出兵,因為元城有最善于守城的曾鐵兩位大將軍,若是硬要攻打元城只會對燕軍不利。而元城和安城距離最遠,元軍一旦出動,供給肯定會成為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燕軍只需切斷供給,就能輕而易舉的擊潰元軍!
“原來葉滿臭那個臭皮蛋早就打著這種如意算盤!”我咬牙切齒的說,然后又急忙問:“那你說滅韓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左腿后退一步,單膝跪下:
“秋白冒昧,懇請君上將元城大軍暫交由秋白指揮!
暗處傳來了只有我才能聽見的抽氣聲,我一向冷靜如水的幕僚們竟表現(xiàn)出如此明顯的驚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像這么荒謬的請求,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可是奇怪的是,看著他清澈得近乎無欲無求的眼神,我又會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信服力。
“要我將我的軍隊交給敵國的丞相,換成是別人,我肯定馬上將他五馬分尸,但是因為提出這個請求的人是赫赫有名的秋風公子,所以在我決定是否處死你之前,我特許你將你的計劃和盤托出,不得有半點隱瞞!”
他謝恩后仍淡淡道:
“燕派韓軍與元軍對陣,表面上是牽制,其實他們真正希望的是元軍能派兵救安。我們?nèi)裟芗僖獬霰,使得燕軍相信我們已落入他們的圈套中,必然會讓他們掉以輕心,讓韓軍無所顧忌的進攻元城,這時我們便可出奇不備!
我走上王座,摸著扶手,轉(zhuǎn)身坐下:
“你以為葉滿臭會這么容易上當嗎?”
“屆時,秋白會將有援軍的消息傳回安城,并派奸細到韓城和燕城散播消息!
“你是說連你的主子,你也要騙嗎?”
他點頭稱是。
我摸著下巴又問道:
“就算攻打韓城,也只能是圍魏救趙,若燕軍前來解圍,豈不是讓我們元城惹禍上身?”
他輕輕一笑,
“君上怎么忘了,燕城之所以讓韓軍拖住我軍,就是希望能夠爭取時間攻打安城,現(xiàn)在韓元兩虎相斗,最好還是兩敗俱傷,如此燕城就能放心的奪取安城,然后再進一步蠶食韓和元!
“如此說來,燕是斷然不會派援兵了。那要是我將軍隊交給你,你需要多久才能給我打下韓城,半年?還是一年?”
“一個月!
他毫不猶豫的聲音和周圍連續(xù)的抽氣聲讓我一時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多久?”
他坦然道:
“請君上給秋白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后若不能攻下韓城,秋白愿意奉上項上人頭!
我陷入抉擇。
其實我的心里早有了答案。從我看見他第一眼起。
也許幕僚們會說這個提議荒謬可笑,也許他們會因此拋棄我這個昏庸的君主,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我選擇了相信他。
然而盡管我認為這個人有比千軍萬馬還要強大的力量,但他畢竟還不是我的,于是我故意道:
“和我相比,安城的君主又如何?”
“我的君主是位天真率直的人,論攻城略地,不及君上!
他抬眼間,我看到了那雙淡然的眼睛中難得出現(xiàn)的溫柔。
我知道自己輸了。
之后就如他所預料的,一招調(diào)虎離山計讓韓城損失近十萬兵力。燕城幡然省悟之時,我軍的優(yōu)勢已成定局。
一個月后,當我站在韓城墻頭感受著秋風的涼意時,他已經(jīng)匆忙的趕回了他的君主身邊。
我希望能和他共享征服的無上快樂,然而我也知道,比起得到全天下,他更想要的其實只是一個人的笑容。
而這微小的愿望,在我得到探子的密報后,也注定無法達成。
安城的城主青江月在我踏上征服天下第一步的時候,被其右丞相刺殺。
密報上寫,這個右丞相正是燕國的奸細。
然后他失去了蹤影,無論我用盡各種辦法,他就像從人世間消失一般。
三年后,我軍與燕軍分別在汾河屯兵五十萬,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他回到了我身邊,只剩下半條命。
他依然用兵如神,依然讓敵軍聞風喪膽,但是在我眼中,他僅僅是一具軀殼。
為君主的復仇的執(zhí)念支撐著這具軀殼,而他的靈魂應(yīng)該早已在那個人死去的當天就跟隨而去了。
汾河戰(zhàn)役必定會留名青史。
秋白的名字也必定會留名青史。
只是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多年后,我仍然會偶爾想起這個如秋風般冰涼的男人,然后深深的體會到即使是君臨天下也不能排遣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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