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求生欲
十分鐘后,鬧市一家不起眼的小旅店。
向窗外探了探頭,本來不恐高的王濤卻是有些眼暈。他住的小別墅位置比較偏僻,平時與外人走動的也不多。應(yīng)該,至少一段時間內(nèi)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忽然這時窗外一陣風(fēng)吹過,不自覺的他心中一虛。趕忙關(guān)上了窗戶,拉緊了有些破舊的棗紅窗簾。
“爸爸、爸爸,我餓了!”一回頭,安兒純粹的聲音使他不得不考慮一些比較現(xiàn)實的事情。
他擠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走到了女兒身前,蹲下去摸了摸她的頭——“安兒乖乖在這里等著爸爸,爸爸現(xiàn)在出去一下買車票,待會兒回來給安兒買好吃的好不好?”
“好!”安兒歡喜的笑了笑,“待會兒爸爸我們一起去找媽媽嘍!”
“嗯嗯好,安兒真乖!”王濤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安兒的額頭,笑著說。
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昏暗,王濤覺得看著有些不舒服,不過也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轉(zhuǎn)身一掏兜,皺起了眉。剛才出門一時著急,兜里卻是沒什么錢。
“安兒,待會兒爸爸買方便面做給你吃好不好?”王濤一邊朝廚房走著,一邊跟女兒說。
“好,爸爸做什么我都愛吃!”安兒很是乖巧,嘟起了臉,“不過待會兒爸爸可要快一點回來啊,不然安兒一個人會害怕的!”
“我們安兒最勇敢了,安兒不怕!”王濤說,“爸爸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接了一壺水坐在了煤氣灶上,就急匆匆的出了門。出了門,他完全變了臉色,絲毫沒有了剛才面對女兒時的穩(wěn)重與慈祥?觳缴狭塑,他,要去車站。
一腳油門下去,然而車沒有動。
“靠!”他緊張的捶了下方向盤,低頭一看,原來是車上有太多胡亂扔的紙團堆在了油門那里——他長呼了一口氣。到底是心虛,不然他此時頭頂又怎么會冒滿了汗?
用腳踢走紙團,猛轉(zhuǎn)幾下方向盤,車子快速的駛向了車站。終于,他松了一口氣,腦子很亂,不停想著上午的事。
昨天晚上,王濤和梁靜又因為一點生活的瑣事吵了起來,甚至還動了手。不過結(jié)婚五年了,其實這些吵鬧卻已成為了他們的家常便飯。
梁靜從小沒了媽媽,爸爸和后媽對她很是苛刻,把她從上學(xué)到結(jié)婚的一切通通都一手安排了,從不問她自己的心意。以至于梁靜現(xiàn)在的性格很軟弱,每次被家暴最多是跑出去一個人待一會兒,連娘家都不敢回。
不過每次跑出去以后,過不了多久她馬上又會回來。沒辦法,畢竟母女情深,家里還有剛剛?cè)龤q半的女兒安兒。
王濤和梁靜是相親認(rèn)識的,可能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可是,他們對安兒的感情都是無比真實的。安兒,是王濤的心頭肉,是梁靜的命。
這一次,王濤又把梁靜打走了。其實不過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可誰成想,今天正吃著早飯,梁靜雙眼通紅發(fā)瘋似得從窗戶外跳出來,拿著菜刀一通亂砍就要殺王濤?茨潜砬椋ㄊ莿恿藲⑿。
王濤一不小心,胡亂中失手反而把她殺了。
好在這一幕,并沒有被天真的安兒發(fā)現(xiàn),安兒當(dāng)時去上廁所了,只是隱約聽到了媽媽的聲音。王濤哄安兒說媽媽有事兒回姥姥家了,沒吃早飯就說要帶她去找媽媽,開車離開了家。
他,想跑。
王濤家里還算有點錢,無奈他沒什么上進心,找了個特別閑的文員工作,還讓梁靜做全職太太。平時他好吃懶做的,在單位里經(jīng)常受氣,而每次受了氣他就愛拿梁靜撒火。
“吱——滋——”剎車聲把王濤從回憶里拽了出來,路口紅燈——最重要的是有交警在。
“嗖——”他雖然是停下了,可這時他旁邊一輛跟他同款的車卻不顧紅燈,飛快的開了過去。
王濤一臉冷汗。
看來,這世上不只他一個人如此著急,可那個人又是為了什么呢?
來不及考慮什么,馬上綠燈就到了,又是一腳的油門。
王濤的眼睛緊盯著前方,路邊的人匆匆的向后飄走,到了眼角都模糊成了灰色。
剎車踩下后,他在車?yán)镢读藥酌!芭荆 薄牧艘幌伦约旱哪,清醒了一下?br> “靠!”——他想拔了鑰匙趕緊下車買票,結(jié)果著急了,拔了好幾下鑰匙也沒拔下來。
一下車,也算他倒霉。腳下的地方不知被什么人吐了一大攤的痰。一皺眉,他也朝地上吐了口痰。
生氣的罵了一句,也不鎖車了,撒腿王濤就往售票處跑。
“哎呦——”——“對不起!”路上不小心撞了個人,不過他沒做太多理會,爬起來也沒看就繼續(xù)跑了。以后買票一直很順利,倒是讓他松了口氣。
買了票,他回到了車上——突然,他愣住了。方向盤上,不知被誰貼了個字條。
‘如果安兒死了,就再回到這里找到自己搶賓館鑰匙救安兒。警告,不能讓你看到你!’
那字跡他感覺特別熟悉,可一時,他屬實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王濤背后一涼。
忽然一陣警笛聲傳來。
“靠!”他一把把紙條團了起來,隨手一扔,扭轉(zhuǎn)方向盤——他沒有時間浪費在想這種荒誕的事兒,萬一梁靜死被發(fā)現(xiàn)了,那他肯定逃不了要坐牢。
踩油門,王濤想馬上帶安兒走。
離賓館越近,警笛聲就越大。等到了賓館樓下,王濤慌了,愣了。樓下聚集了厚厚的人群,還有剛趕來的警察。
“安兒、安兒、安兒!”王濤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女兒的名字。
擠進人群后,那倒在血泊中的,果真就是安兒!
“安兒!”王濤頓時喊了出來,說著就要沖上前去!
“王濤,是你殺了安兒,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啊——啊——”慌亂中,只見梁靜這時候竟是出現(xiàn)在了王濤的面前!她兩眼通紅,發(fā)了瘋似得朝王濤撲了上來!
王濤蒙了。
一閃身,他躲開了梁靜。
突然,他想起了那個詭異的字條。
“安兒,安兒,安兒……”王濤眼光呆滯,口中喃喃了幾下女兒的名字。突然,他飛快地一閃身,也不管梁靜了,撥開人群就上了車。
狠狠一下,他把油門踩到了底!
這一次到了路口,看到紅燈他也全然不管了。飛一般,就朝車站的方向馳去。
人來人往,恍惚中他發(fā)覺這個場面似曾相識。剛才他的確實是來過一次,但這種熟悉感,卻不僅僅是一次的感覺。
‘如果安兒死了,就再回到這里找到自己搶賓館鑰匙救安兒。警告,不能讓你看到你!’
字條是這么寫的。
莫非,有時光倒流什么的樣的事?
正想著,他心中一震……‘王濤’來了!
王濤震驚的看著眼前的‘自己’。
鑰匙沒拔下來,罵了句“靠”,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就朝車站跑去……
他心中是,無法形容的復(fù)雜。
“……警告,不能讓你看到你!”
這是字條上的警告。
關(guān)乎女兒的性命,他不敢冒險去找“王濤”。時間不等人,他只有按字條上說的做了。
見“王濤”朝車站跑去,他有些慌了——他知道,他把賓館鑰匙放在了褲子的左兜里。
一咬牙,王濤朝“自己”飛快的跑去,正面的就撞了上去,很疼。鑰匙到手了,他不顧疼痛,趁“王濤”還沒有站起來,他拿著鑰匙趕忙就回到了車上——救女兒要緊!
油門,踩到了底。同時,他也踩到了雜亂的紙團——他沒有給“自己”留字條。
他沒有在意。
一路車水馬龍,莫名的熟悉感愈大了。雖說已經(jīng)在這條路上走了三次,但這種熟悉感,卻屬實讓他背后發(fā)涼。
到了賓館,他松了口氣。
賓館下面沒有人群,沒有警車,人來人往,一切都是平和的景象。如果這時,時光倒流了——剛才他不是看見梁靜了嗎?或許,她沒死也不一定呢,那這真是最好的結(jié)果。
不過他仍不敢怠慢,飛奔著就上樓去看女兒。三步并作兩步,略喘著粗氣,他跑到了房間門口——
“啪、啪、啪!”王濤不知道女兒是為什么墜下樓的,他想趕緊叫住女兒,大吼,“安兒、安兒你在哪兒?爸爸來了,你現(xiàn)在千萬不要動!爸爸馬上就……”
“爸爸,我……啊——”
突然,屋里傳來了女兒的驚叫聲!
“安兒!”王濤蒙了……
緊張的,鑰匙鑰匙插了兩下沒插進去。不過馬上,他打開了門。一看,他明白女兒為什么死了——都怪他。
出去買票的時候,王濤坐在灶上的水開了。沸水滾起,澆滅了火。很快,煤氣彌漫了整個屋子。安兒實在忍不了,胸悶得很,只好搬了兩個凳子摞起來站在上面,把腦袋伸出窗外透氣。
本來這樣雖然很危險,不過也是沒事兒的?哨s來救女兒的王濤發(fā)出狠狠的敲門聲,卻嚇的她腳下一滑……
唉。
王濤呆呆的走到了窗前,眼中,是熟悉陌生的那些。
血泊中的女兒,聚集的人群,趕來的警察,還有…………梁靜!
“啊——王濤!你……”底下,梁靜抬頭竟是看到了王濤,情緒一下子無法控制,死死的就瞪著他!
嚇得王濤一下縮回了頭。
這是怎么回事?
王濤兩眼很是空洞,面無表情的一步步慢慢的走出了房間,走下樓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而甚至連這些,恍惚,也有些熟悉。
走到第四層樓梯拐角處,透過小窗,他看到下面梁靜和“自己”吵了起來。
走到第三層樓梯拐角處,透過小窗,他看到下面“自己”飛奔出了人群。
走到第二層樓梯拐角處,透過小窗,他看到下面梁靜兩眼通紅,口中罵了一句什么,發(fā)瘋似的就朝他們家的方向跑去。
終于,他走下了樓。
一切好像又開始輪回了,可迎接他的會是什么呢?
“嫌疑人王濤,你涉嫌一起殺人案,你被捕了!”突然,幾個警察圍了上來,向他伸出了冰冷的手銬。
“我沒有殺……”下意識的,王濤想辯解什么。可話剛一出口,忽然他卻停止了——那種詭異的熟悉感又出現(xiàn)了!
跟隨警察上了車,此時外面又恢復(fù)了平靜。梁靜和“自己”各自都跑了,而女兒被醫(yī)院接走,人群自然也就散了。
……他好像能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了!
發(fā)現(xiàn)王濤害死了安兒,梁靜發(fā)瘋似得去殺王濤,卻是被王濤反殺了;王濤失手殺了梁靜后,為了逃避罪行帶女兒想跑,于是把女兒一個人丟在了賓館,而他去買票看到字條;買票回來后王濤發(fā)現(xiàn)女兒死了,于是不管梁靜按字條所說去車站等自己并偷了“自己”鑰匙;王濤偷了鑰匙去救女兒,不料反而卻害死了女兒,梁靜恰好看到了窗邊的王濤,于是后來跑回家發(fā)瘋似的去殺他——循環(huán)繼續(xù)。
王濤蹲在警車上,緊緊的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表情極其痛苦。
……梁靜和安兒的死……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這些場景要循環(huán)到什么時候才能停止……
……偷了鑰匙后我沒有留字條……為什么循環(huán)沒有改變什么……
沒人能回答他。
片刻,警車停了。王濤木訥的跟著警察穿過一條長廊,來到了一扇古樸的木門前。推開門——他看到了一屋子的“王濤”!
“警……”他心中巨震,趕忙想跟警察問個究竟。可一轉(zhuǎn)頭,眼中的一切卻忽然變了!這里那是什么警察局,分明是家醫(yī)院。而他低頭一看自己——安兒!
“啊——!”安兒驚呼了一聲,眼神甚至微微有些顫抖,“爸爸、爸爸,這是怎么回事!安兒好怕、安兒好怕……”
只見安兒對面安靜的坐著三個人,中間的是那個“警察”,也就是我——張艷京,現(xiàn)在是上身白襯衫一般身牛仔褲,一副輕松的樣子;而左邊,是她的爸爸王濤,此時一身牢服;而右邊,是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醫(yī)生——那是她的主治醫(yī)師:劉佳琪。
“安兒,不用怕!你看,你爸爸在這兒呢,叔叔也在這兒,別怕!”我緩緩俯下了身子,蹲在了安兒面前。伸出雙手,輕扶住安兒的肩膀,“一切都過去了,放心安兒,不用害怕的!
我是安兒主治醫(yī)師劉佳琪請來的“外援”,安兒,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王濤沒本事,在外面受氣了就打罵梁靜。還好他對安兒是真心疼,每次家暴都避著安兒。而梁靜也怕安兒成了單親家庭,不利于心理成長什么的,一直想著忍忍就算了。前幾天有一次,王濤在外面又受了氣,他一個人喝了好多的悶酒,回家后對梁靜大打出手——竟是活生生打死了她。
而這一幕動靜實在太大,而安兒看見了以后精神上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
劉佳琪治療精神類疾病在全國都是有名的,這個連我都不得不承認(rèn)?墒前矁旱哪昙o(jì)實在太小,精神承受能力也太差。佳琪為她做了各種的努力,卻都是收效甚微。情急之下,我冒險用了催眠的方法,進入了安兒半夢半醒之間——卻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荒誕情形。
因為受了刺激,安兒開始懷疑爸爸媽媽對自己的愛。于是,安兒的潛意識為安兒創(chuàng)造了一個荒誕的空間,在這個空間里,安兒的爸爸和媽媽都是愛安兒的——為了表現(xiàn)出這種愛,王濤和梁靜被困在了為了救安兒而產(chǎn)生的無限循環(huán)之中。無法自拔,同時,不想自拔。
安兒的潛意識,拼命用這種方法向安兒證明著她想要的父愛母愛。
不要覺得很復(fù)雜,這是安兒潛意識里最簡單的自我保護機制。每個人的潛意識,都是無比強大的。只是因為她意識還不夠成熟,所以才荒誕的循環(huán)了起來——在證明的同時也把自己困了起來。
“安兒,你聽我說。雖然我也知道你并不都能聽懂,但你也要相信,你的潛意識會接納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并且,徹底把那個天真善良的安兒還回來!蔽覝厝岬目粗难劬Γ鞍矁,我知道那件事對你打擊很大,所以你不用為那個夢煩惱、自責(zé),都是假的而已,你能因此心里好受一點就好。不過你要意識到,你這樣下去是毫無意義的。
你爸爸媽媽都是真心愛你的,這一點無需去證明什么。你看,其實他們之前每次吵架瞞著你,本質(zhì)上不也是因為愛你嗎?而我也知道,你也是真心深深愛著你的爸爸媽媽的。你可能察覺不到,你之所以也困在了循環(huán)里,是因為你對你爸爸媽媽的愛。你,使他們陷入循環(huán)后,于心不忍,所以才去‘陪’的他們。既然,你和你的爸爸媽媽都是互相愛對方的,為什么還要想辦法去證明呢?安兒,你還小,不懂。證明的本質(zhì)是對抗,對抗就會不被接納。愛之深,誤之切,就此停止才最明智。人死不能復(fù)生,無論是為了你的爸爸媽媽還是為了你自己,你都應(yīng)該振作起來,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叔叔不會說什么安慰人的話,安兒要是心里不舒服叔叔帶你找佳琪姐姐,讓姐姐開導(dǎo)你。不過叔叔知道,逃避無法解決問題。叔叔可能沒有安兒的爸爸媽媽對安兒好,不過叔叔發(fā)誓一定會用心對安兒好的。而且相信安兒你也看得出來,叔叔人不壞。有叔叔在安兒以后不用怕,叔叔不會再讓安兒受到傷害,叔叔愿陪你走過天黑!
說著,安兒早已淚流滿面。我眼中,也充盈了淚水。抿了抿嘴唇,我緊緊地抱住了她。
“安兒……”我低喃了一聲。
我知道,她放過了自己,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回來了。
劉佳琪,是我學(xué)生時代就認(rèn)識的朋友了。當(dāng)時我們都喜歡閑時寫點東西,雖然現(xiàn)在各自在文壇都小有名氣,不過最后倒是卻都沒有把這當(dāng)做職業(yè)。
她從醫(yī)專畢業(yè)后,短短幾年竟成了全國有名的精神科醫(yī)師。而我,幼師畢業(yè)后就一頭扎進了心理學(xué)領(lǐng)域,成了大學(xué)幼兒心理學(xué)老師。
這些年過去了,本來胖胖的她變得瘦了,而本來瘦瘦的我變得胖了,F(xiàn)在我們每每一起憶起當(dāng)初年少的時光,都會故作深沉的感嘆時光飛逝。
王濤要去服刑,而且就算他不蹲監(jiān)獄,我也不會放心把安兒交給他。正好我一直也沒有孩子,就收養(yǎng)了安兒。
請了個長假,我發(fā)誓要把安兒帶好。
……
“劉主任,雖然他學(xué)的是學(xué)前教育,可是安兒的精神問題到底是沒有得到完全的解決。您真的放心把安兒交給他嗎?”
夕陽拉長了我和安兒離別的影子,那是一對父子的形象。看著我們,劉佳琪微微的笑了。
“放心,我跟他認(rèn)識二十多年了,把安兒交到他手上我還是放心的。因為……”佳琪的眼中閃過幾分慕羨意,“他畢業(yè)于河北師范大學(xué)匯華學(xué)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