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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個嬌俏娘娘腔施主的瘋狂撩妹(撒嬌)史。
一個誘敵深入一個渾然不知的故事。

掌柜的五歲前聽多了娘親的睡前志怪故事,堅信妖怪會報恩。
于是他十歲的時候養(yǎng)了一只小白狗。
結(jié)果把一個小姑娘招來。

“你是我養(yǎng)的小白狗變成人來報恩的嗎?”
“不是,你養(yǎng)的是我的狗。”

內(nèi)容標簽: 布衣生活 情有獨鐘 邊緣戀歌 因緣邂逅 輕松 日常 女尊
 
主角 視角
鸞明
樊清
配角
沒有

其它:日;筐B(yǎng)小貓咪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909   總書評數(shù):4 當前被收藏數(shù):14 文章積分:202,42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男主
  • 所屬系列: 短篇故事
    之 一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3805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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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掌心嬌嬌寵

作者:雁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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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楔子】

      普度眾生的佛說世間有百態(tài)活法。

      凈塵院的長廊無點塵,一陣山風(fēng)攜一陣香,濃郁的花蕊胭脂味兒。

      明月庵給點綴成塵世俗樂場。

      有紫爐紗袖伴綢白襯底翩躚而行,掠過廊旁翠墨植株,拂過轉(zhuǎn)角沉香,那股香自然是從這袖里飄蕩出來的。

      跨步疾行,直走,左拐,左拐,躍上石階。

      普度眾生的佛說世間有人活得瀟灑。

      袍角斂塵迎風(fēng)招展。

      “小尼姑——!看見你們禪明師姐沒有?”

      素衣小尼姑抓掃帚掃院的動作略微一頓,抬頭詫異地瞧著眼前的風(fēng)騷公子,用緞衣著色彩斑斕,鎏金玉簪斜插發(fā)端,又有一半頭發(fā)是披散肩頭,活脫脫一只耀眼的大公雞。

      “禪明……?大師姐?大師姐她在里殿打坐靜心呢……誒誒施主——”

      “大師姐打坐靜心不許外人打擾啊啊啊——!”

      然而這只大公雞早就跑得沒影。

      普度眾生的佛說有人過得日子急促。

      “樊清!”

      直闖回廊,腳步聲踢踢踏踏。

      右行,直走,左轉(zhuǎn),用力推開門。

      門后赫然是一道素白禪袍,規(guī)規(guī)整整坐在蒲團之上,人前擺著個破落木魚正叮叮咚咚地敲著。

      屋里清靜得緊。

      “樊清——!”

      男聲提高八個調(diào),等到木魚聲頓落,禪明尼姑悠悠轉(zhuǎn)過頭來,艷色公子志得意滿地張臂便是朝她一撲——

      對方手一接,無需預(yù)料地撲進禪明尼姑懷里,衣角擦了地沾了土也不管,只顧著彎著眉眼笑地沒心沒肺。

      撲面而來的草木氣味。

      “樊清樊清——你想不想我!”

      樊清張手摟了摟懷里的人,皺眉發(fā)現(xiàn)他是不是又輕了些。

      她摸摸他細軟的發(fā),取一揪放手中搓揉,對方舒適地咽嗚一聲,更用力往她懷里鉆。

      眼前放大的是樸素禪袍料,紋路針腳清楚明了逃不過他眼睛。倏爾聽見頭頂傳來一句簡單陳述,又頗帶質(zhì)問的意思:

      “鸞明,你最近沒好好吃飯!

      普度眾生的佛說,總該也有人活得像石頭一樣拘謹和固不可徹。

      【一】

      鳳仙城這處好地,物果豐碩,盛產(chǎn)美人,是自大巽開國以來便有的嘉譽。

      從屬大巽朝的二十六塊城池里有十六處在江南水鄉(xiāng)頗站得好風(fēng)水,按年貢京畿奉量最多的,鳳仙城是榜上第一。每三年選秀入宮成率最高的,也非它莫屬。

      百姓富饒民風(fēng)淳樸,要是在外說一句自己是鳳仙城人,總覺著身份要比旁人高上一截,胸脯也要挺上幾分。

      人根鄉(xiāng)種,榮辱皆系于方寸之地,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鳳仙城每年都要辦一屆名曰鳳魁的選美賽會。

      以往大家對于這種湊熱鬧的事情還是翹首以盼的,人皆有愛美之心,這畢竟是一種視覺享受,算是在平日里腳不沾地的忙碌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娛樂活動。

      這幾年不僅百姓有些厭了,就連鳳魁會的官辦部門一提起這茬事兒腦殼也有些疼。

      為什么?因為這幾年奪得魁首的人毫無懸念,同是一人。

      誰?

      要是帶著這個疑惑去詢問站街邊滾泥的五歲小童,他莫約都能用一只手指給人指出一條明路——

      放眼望去一條寬敞大道,前方佇著一道分叉口,偏左通爆炒蔥香的食肆街,偏右往的卻是鳳仙城人間至極溫柔鄉(xiāng):

      歡喜道。

      紅塵滾滾神不渡,嬌客留榻佛歡喜。

      長長一條寬窄巷直往當?shù)貛准矣忻墓礄谠,鱗次櫛比,旁邊依附一群小的店門,做什么的都有。傷筋動骨赤腳大夫,松絲綢匹緞料莊,配合上胭脂抹紅琉釵玉髻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什物,堪稱秦樓楚館三大件。

      ……

      小孩兒說:“哎呀偏了偏了。”

      遂又將手斜一指。

      直指歡喜道街口的二樓門店,一樓門口圍一群鶯鶯燕燕。

      辦脂粉服飾生意的俗人齋掌柜的,連獲三年鳳魁會魁首,當之無愧的鳳仙城第一美人。秋水翦瞳盈盈碎碎,細軟眉目顧盼生輝,柳姿身段也是好的,合著輕紗薄蟬恍若仙人下凡。

      大巽的皇帝老子說,鳳仙城每屆選出的鳳魁會魁首,都要讓他老人家入宮瞧瞧。

      于是掌柜的差點面圣。

      得虧知州老爺哭喊攔著,連夜上諫曰此事萬萬不可。

      因為連三年魁首都是個男的。

      【二】

      “欸欸欸你別擠我別擠我!”

      “誰擠你了明明就是你自個兒胖!”

      “這個色兒的胭脂可真好看……掌柜的?西域供的鵲踏枝叁柒零口脂今個有貨嗎?”

      “好姐妹你幫我瞧瞧這畫堂春壹伍捌的眉筆怎么畫?”

      “新晉的粉好香……哎呀都說你別推了!碎了碎了!”

      “各位好姐姐別推搡——!這盒粉足二錢銀呢……啊碎了!!”

      一盒香粉啷當落地,女人堆里又撒出一袖脂塵,香得讓人麻痹呼吸。

      腳步急促咚咚從一樓房頂而過。

      “各位姐姐借過借過——”

      音調(diào)軟膩沉沉。

      掌柜的揣著一籠屜梳妝樣品下樓出門。

      擠開的空道上又伸出幾只柔荑拿一盒盒口脂白粉詢價,掌柜的無一例外都推給看店的小肆兒。

      他伸手一戳欲哭無淚小肆兒的腦袋,笑瞇瞇地應(yīng)付一摞姐姐們:“各位好姐姐對不住,鸞明有事在身恕不奉陪,店內(nèi)商品價詢存貨問小肆兒便好,今兒店慶三周年,俗人齋打八折優(yōu)惠——”

      一群女人又將魔爪蜂擁至火燒眉毛的小肆兒。

      一回頭鸞明撩袍跨店檻,春末入夏的風(fēng)帶他一騎絕塵。

      哪里還看得見人。

      小肆兒被淹沒在一群女人群里再次崩潰了。

      “嗚掌柜的你不厚道啊啊啊啊啊——!”

      【三】

      鳳仙城西面有座旮旯山,待到日暮黃昏黃澄澄的月從山頭緩緩升起至空,當?shù)匚娜藶榱藢雅便改口叫它明月山。

      明月山上明月庵,是個求姻緣求子的好地方。

      鸞明揣著一盒沉甸甸的東西爬上山腰,好不容易到了姑庵門口終于才把懷里的什物撒手丟掉。一旁的隨從小叁兒眼疾手快地抱住梳妝盒,東西重得他腰一顫,苦著臉抬頭瞧已然掏出脂粉盒認真打扮的掌柜,抱怨道:“掌柜能別每次都這樣任性嗎,這玩意兒……大家伙還靠這玩意兒吃飯呢!

      “哎呀那是手滑,不過反正你都會幫我接著……我怕什么?”鸞明顯然不在意吃飯的家伙有多金貴,他抿口紅脂,再撩撩頭發(fā),風(fēng)騷十足地拿出小銅鏡一瞧再瞧,最后沖蹲地上喘氣的小叁兒明媚一笑,“怎么樣?好看不好看?”

      小叁兒嘆口氣,點點頭:“好看好看,咱們掌柜可是連三屆的鳳魁會魁首,誰說不好看那就是誰瞎。”

      鸞明對他的話很是認同,滿意地笑:“此話不假!

      “……”

      俗人齋伙計小叁兒真是對他家掌柜的自我陶醉表示無可救藥。

      “不過生意還是要做的,不然怎么會有美麗的資本?”鸞明拍拍小叁兒瘦弱的小肩膀,往明月庵絡(luò)繹進出的人流揚揚下巴,以目示意:“噥,生意上來了就要把握住機會,瞅著,這里的每一個女香客都是我們的潛在客戶,你可一個都不要放過!

      明月庵和俗人齋有個商業(yè)合作。

      有人奇了,這一處紅塵俗歡場,一處佛門清靜地,哪來的勞什子可以搭上邊?簡直天上地下云泥之別。

      事實上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等待,商機那也是給擁有慧眼的人去發(fā)掘。

      俗人齋掌柜帶領(lǐng)一眾齋內(nèi)伙計在明月庵里浩浩蕩蕩拉開商業(yè)熱點挖掘工作,秉持我朝二十四個字商業(yè)綱領(lǐng),以一個熱點帶動產(chǎn)業(yè)迅速發(fā)展的重要理論,同明月庵主持師傅聯(lián)手開展此次合作活動——

      享受最后一次做女人的快感。

      鑒于我朝傳奇話本產(chǎn)業(yè)一度蓬勃發(fā)展,多主打苦情虐戲,大巽女子普遍受影響。據(jù)俗人齋伙計社會調(diào)查表明有三成的姑娘有出家意愿。如若成真將嚴重導(dǎo)致大巽男女比例不協(xié)調(diào)發(fā)展而鰥夫偏多,未來十年子嗣繁衍增長率將偏低,而尼姑庵則由于尼姑太多無口糧可供而導(dǎo)致閉庵。

      俗人齋要做的就是把一部分腦子不清醒的姑娘拉回正途,莫一入佛門誤終身。

      或許人看見自己芳華正好的模樣就不忍心剃度為尼了呢?

      小叁兒誒地一聲答應(yīng),回頭忽見掌柜徑直往里走去再沒理他,并沒有同一道的覺意,心里隱約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掌柜的……?你去哪!”

      鸞明腳步輕快連頭都沒回,擺擺手便趕小叁兒去辦事:“你家掌柜要事纏身,就不便去了。咱們一會兒日落庵門口見啊——”

      “小叁兒加油呀,相信這個月俗人齋最佳伙計獎就是你的~”

      “掌柜的——!!”

      “好好干~”

      一晃眼人就沒了。

      “……”

      他家掌柜也忒不靠譜。

      然而小叁兒還是要認命。

      【四】

      “樊清!你還沒說你想不想我!”

      每次見面懷里人總想逞個上風(fēng),尾音調(diào)轉(zhuǎn)多三分顫,又嬌又皮,樊清想著明明已經(jīng)是個二十有一的弱冠公子,為何講話都能聽出一股女兒家的味道。

      鸞明聽她沉默一會兒,忿忿攥著手心的棉麻料,再扯兩下,拉動樊清嚴密的襟領(lǐng),力道正好又沒窒疼脖子。聲音隔著衣料悶悶道:“樊清樊清你怎么不說話?你出城這幾天當真不想我?”

      未待樊清開口他又補充一句:“……你要是敢說不我就把你生吞活剝!”

      樊清嘆口氣,無奈揉揉鸞明毛茸茸的腦袋:“這幾日又看了什么志怪話本,怎么說話越來越粗魯了!

      “別揉!我好不容易拗的頭飾!你尊重一下人家的勞動成果好不好!”

      “……”

      “你為什么總喜歡逃避回答我的問題?”

      “……回答什么?”

      “你——想——不——想——我——?”

      “……”

      “那你先告訴我你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

      “有啊,我每天都乖乖吃飯的,”鸞明抬頭正對上樊清垂下的眼,掰開手指頭一點一點同她算:“你出遠門五天四個夜,共計六十個時辰,吃一次飯算小半個時辰,早中晚共吃了三個多時辰,餐餐有肉,日日喝湯……”

      他說得得意洋洋,似在邀功。

      滿臉寫著“我是不是超聽話~”。

      樊清緊繃的唇角勉強勾起一點,“那怎么抱起來還是那么輕?”

      “我還沒說完——!……其實我最近睡眠不足!

      “齋里的生意?”

      鸞明搖搖頭,答道:“不是!

      他的濕潤瞳子一閃一閃再用力眨眨,小聲悄悄解釋:“我每晚睡前都在想你——在干嘛?”

      里殿空蕩蕩,一個蒲團墊著兩個人,還有堂上一尊摩訶迦葉尊者的拈花一笑。

      誰的言語里又摻著星點期待呢?

      “想你是在吃飯睡覺還是打坐誦經(jīng),想你今天又采購了什么東西準備帶回來,想你今天吃的菜是辣是酸,想你……睡前有沒有念叨我。”

      軟音漸弱漸小。

      樊清只覺腰間倏然一緊,迦葉尊者眼前的寬松禪袍被一雙白臂勾勒出一屏清瘦肩背。

      禪房花木深,有鵲枝頭跳。

      嘰嘰喳喳。

      鸞明不知何時又將頭埋進她前胸,甕氣道:“你肯定嫌我聒噪,巴不得離我遠遠的。”

      “我可什么都沒說!

      “哼爛姑子臭姑子!

      “……”

      “我想吃花卷饅頭!

      樊清現(xiàn)在覺得懷里這只貓的尾巴好像在翹起的屁 股后面搖得風(fēng)情搖曳。

      幾不可嘆一聲,“給你做!

      “……!”

      小貓戀母,得到了想要的寶貝又忍不住向前蹭蹭,就差吐舌頭舔脖子了。

      腰間甚緊,幾欲讓樊清喘不上氣,眼冒金星間耳邊傳來誰小小聲的歡呼。

      ……看來不是沒吃飯,八成還在長個子。

      不然纏人的力氣怎么這么大。

      【五】

      齋堂里一貫是蘿卜青菜面粉做料隨處可見,鸞明想吃面食又不是頭一次,樊清做這件事情來得心應(yīng)手。摻水和面又揉成圓軟的團團,沒有半點白抹在廚裙上。

      反觀是鸞明偏偏要摻一腳搗亂,端著個面團搓扁揉圓,差點沒在上邊印上口脂紅印,還得樊清提醒兩句:“糧食不是拿去玩的!

      “我哪有!”鸞明瞪著眼兒嗷地激辯兩聲。

      他一雙纖蔥玉手裹著面團一攏就捏成一個心型,在上邊用指尖比劃兩下摁出一個別扭的清字,叨叨道:“一會兒你做的給我吃,我做的你也要嘗嘗……呃放什么餡來著……?喔饅頭沒有餡!

      鍋爐里的水咕嘟咕嘟冒出泡泡,熱氣抑不住地往房梁上飄。

      樊清把籠屜放進去。

      鸞明手里還捏著團子,思緒飄到九天外,心不在焉。

      半晌突然說:“樊清,住東城的李員外那家又派人來我鋪子里了!

      美貌可懾惑人,美貌可使人愁。

      鸞明的表情多半分鄙夷:“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娶那么多側(cè)房小妾,成天往青樓里扎也不知道身上有多臟,居然還敢找人明里暗里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柔軟的面團又被搓成球狀。

      鸞明啐他一口,“真想給他找個紅春院的大夫治治花柳癥!

      他張掌攥拳,面團從指縫溢泄,再攤開就是不可名狀。

      表皮有些硬且龜裂,干癟湊成一堆,樊清從鸞明手中接過便要丟進滾熱的籠屜中。

      “欸欸欸我還沒揉完!”

      “我看你是還沒玩完吧!

      樊清把籠屜蓋子合上。

      鸞明撅嘴還要爭辯什么,結(jié)果被樊清幾句話堵住:

      “不理他就是,你安心做你的掌柜。”

      “……他……配不上你!

      鸞明一聽就樂了。

      好快樂。

      一顆義憤填膺氣得要把李員外閹割的心迅速激昂沸騰,什么李員外還是李狗蛋的破爛事早就拋到九霄云外,這句話能從樊清嘴里蹦出來無疑是塊蜜糖。

      他。

      還想聽還想聽還想聽還想聽。

      小貓得了寵便肆無忌憚,張牙舞爪扒拉禪明尼姑的袍角不放,搖搖晃晃眼神希冀,滿心滿眼都是朝天彎彎的弧,聲里比蔗糖蜜糖葫蘆糖還要多甜兩分,尾稍滴滴答答落著稠糊,膩得不能再膩:“什么?樊清你再多說兩句好不好?”

      “那誰能配得上我~?”

      “你說你說嘛——”

      “……我怎么知道。”

      柴火蓽撥兩下,火星子從爐口濺出兩顆,猝然灰黑熄滅。

      籠屜被沸水翻了蓋。

      鸞明的話輕柔又好聽。

      “我的意中人,我也不要她身披金鎧甲踩七彩祥云浩浩蕩蕩來見我,我只要她能陪我度過余生寒來暑往,冷了躺錦衾,熱了就添冰,飯時多兩句家常,歇晌愿意把腿拿來讓我枕……”

      樊清沒由得一陣惡寒,鸞明還說得雙眼放光津津有味。

      俶爾鸞明腦袋上被敲出一個爆栗。

      “還沒說這幾天傳奇話本沒看多?去哪給你找一個身披鎧甲踩祥云的姑娘給你枕著大腿睡覺啊!

      樊清打開籠屜,一股白氣騰起飛出,花卷饅頭在一陣云里霧里看不出虛實,角落有一塊捏得糟糕的白團倒是連形狀都看得清清楚楚,只不過形容不來。

      上面隱約還有一個清字。

      “饅頭好了,吃不吃?”

      鸞明抿著唇?jīng)]說話。

      【六】

      大巽開國的第十一年,兵荒馬亂的戰(zhàn)場尚未平復(fù),正當修國養(yǎng)息之際,百業(yè)待興,偏生麻煩又特別多。

      從商三十六條門道,吃飯唱戲賣布綢那都是混口飯吃的法子,這三十六條路,三十六種的步履維艱。

      實不相瞞,大巽的皇帝老子對從商的都有點成見。

      上一朝亡國皇帝就是給一個開錢莊的一鍋端掉的。

      聽說是前朝皇帝搶了那個開錢莊的媳婦兒,強取豪奪抓進宮里去,人家氣不過頭上還戴了頂綠帽,隱忍不發(fā)好幾年,暗地里招兵買馬,等個合適的龍息薄弱的時候名正言順地起義了。

      聽說前朝那位死得還挺慘,下面那軟綿綿的龍根給人一道剮掉,剝皮斷骨,拿張席子打包扔進皇陵。

      雖賊人已除,然當今圣上仍心有余悸,龍爪一揮就是一道圣旨,為防商賈作祟加大商稅,以及取消前朝對商人的一系列特權(quán),從商的地位一落千丈。

      當今討口飯真難啊。

      一個年滿二十一的弱冠公子,討口飯吃,太難了。

      小肆兒的眉頭打今天開店起就沒平復(fù)過,五官皺成一團襯出一張光餅大的臉,黃豆小的眼睛苦成一條縫,噔噔噔趕上二樓正看見掌柜的在給今晚天香樓秀藝的花魁畫眉。

      看起來是一副輕松做派,無半點不順,小肆兒是急得直跺腳,抽搭鼻子如喪考妣:

      “掌柜的,那王二麻今天就沒消停過,你管不管?”

      “再不管管姐姐們都被嚇跑了!

      “哦——”

      “掌柜的!”

      哪里來的小蒼蠅嗡嗡嗡。

      鸞明干脆放下眉筆,敲擊桌上重重一響,侃道:“小肆兒這是你的店還是我的店?怎么看上去你比我這掌柜的還要急?”

      “……如果您要再稍微靠譜些,我就不這么多事兒了!”

      鸞明眉毛一挑,張口想多說兩句,樓下小叁兒又噌噌噌跑上樓,帽子都帶歪也沒顧上,聲如洪鐘喊一聲:

      “報——!樓下王二麻摔了一盒點絳唇壹叁叁唇脂!”

      小肆兒偷偷補一句:“那盒平常賣三錢!

      “……小肆兒不是我說——”

      樓下一陣噼里啪啦,瓷器碎開的聲音。

      小叁兒頭往樓下一探,再回首補充道:“王二麻又摔了柜臺三盒玉樓春伍柒柒眼粉!”

      “那個咱們這賣一盒五貫錢!

      “……小肆——”

      “嘩——”

      “兩匹西域煙花羅衾!”

      “這個一匹一兩銀。”

      “……”

      “還有五匹九繡紋云蜀錦!”

      “哦這個全城就咱們這有!

      “……”

      “……得了,小肆兒你比我更適合做掌柜……下去瞧瞧吧!

      “欸!”

      【七】

      “一個漢子看起來沒個漢子樣,整日娘們兒兮兮的抹粉化妝,還敢勾引我媳婦兒?!”

      鸞明今天著一身青天煙雨色,身長玉立執(zhí)扇好飄搖,發(fā)還是半垂著浮在肩頭,江南輕薄紙扇遮住半張臉,留下一對美目盼兮流光婉轉(zhuǎn)。

      施施然下樓。

      樓下早已炸開鍋,污言穢語從農(nóng)田壯漢嘴里頻頻爆出。正主臉色都沒變,他撩撩頭發(fā),湊近小肆兒拉拉袖子,又沖他眨眨眼睛,不言而明。

      “……”

      雖然早就知道自家掌柜什么德行……

      小肆兒嘆口氣:“掌柜怎么著都美,天下第一美。∵@事兒不能以后再問嗎!”

      “哪能,漂亮才有凌厲的氣勢!

      鸞明彎彎眉角嫵笑一笑:“肆兒,學(xué)著點!

      “一個男人學(xué)女兒作態(tài)賤兮兮做個小白臉,家里是沒幾畝地養(yǎng)活人才出來賣屁 股的不是?不男不女的東西聽說還有人要抓來當孌童?讓老子想想……好像是東城李員外——”

      “小騷貨快從了人家?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哈哈哈,年老色衰到時候就是給千人騎萬人壓的份……”

      又是個沒剁吊的傻逼直男癌。

      鸞明難得露出一副不美麗的姿態(tài),扇子一合,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嗤道:“化個妝怎么了,男人抹個粉就要被雷劈不成?我朝哪條律法說男人不能涂脂抹粉了!你頂張丑不拉幾的臉自然不敢涂,只怕越抹越丑吧?”

      “難道你這模樣抹了才像賣屁 股的?”

      “你!你這小賤貨——”

      “我怎么?農(nóng)田漢子不在屎坑里踩泥巴玩兒來我這香地搗亂還怎么?我就說怎么有股牛糞味兒合著是您老爺散出來的,有空多管管你媳婦兒別往我這跑,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么勾你家寶貝媳婦兒的魂啊?”

      “嘖,管不住你女人的腳就別娶媳婦,沒張好看的面皮就別罵人家騷,合該你長得丑,出家都沒寺廟要你。”

      “——還怕門衰祚薄呢!”

      “看老子今天不砍爛你這賤骨頭——!”

      手里一把殺豬刀锃亮,刀面一轉(zhuǎn)折光晃了一屋子人的眼。

      一群人駭吸一口氣。

      “刀!有刀——!”

      “掌柜小心——!”

      “有刀——有刀了不起?”

      掌柜的瞇著眼睛,毛唰的炸起,爪子鋒利。

      “娘的我還怕了你了不成?!”

      “啊啊啊掌柜別往上沖啊啊掌柜的!”

      “叁兒你快攔著他呀!我攔不住了!”

      劍拔弩張的場面一度僵持不下,忽如其來給小肆兒打破,他不知什么時候跑出去拉來巡街衙役,指著大漢上氣不接下氣,扯著破鑼嗓子喊著:“官爺就是他!他砸我們家鋪子!東西全給他砸壞了——共計二兩七錢五貫銅!”

      “哪來的地痞?!給我?guī)Щ匮瞄T去——!”

      大氣不喘。

      掌柜的松下一口氣,要不是給人扶著差點腿腳不穩(wěn)坐到地上去。

      “送客!

      嫌棄地嗅嗅身上的怪味兒,牛糞味和胭脂香交纏在一塊的奇妙組合:“我要回去沐浴!

      “好……好嘞掌柜。”

      【八】

      “小肆兒你也算我半個學(xué)徒,來來來過來瞧瞧!

      “瞧仔細了,這抹粉啊要專心,看起來事兒是小,可如果畫得好看,一張臉都能變!

      “顴下抹勻,嘴角為止,最忌色重濃烈,失了分寸!

      “最出神入化的是白絹帛一抹看不出粉的痕跡,噥,當然你要是到了本掌柜的水平也不是不可以……”

      “掌柜的聽說,明月庵的禪明尼姑又要出城。這次好像是為了哪村做祭典來著……?”

      “……”

      纖指一抖。

      肆兒繼續(xù)罷。

      “山高水遠倒是荒僻,沒個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

      紅粉白面簌落一地。

      “都快去京畿了!O誒掌柜——”

      “……掌柜——”

      “掌柜……”

      吊嗓子咳兩聲。

      “……你吵什么吵?你掌柜腦瓜子疼著呢!

      “掌柜——顴下抹勻,嘴角為止!

      “您抹多了吧……?”

      “肆兒,你怕不怕掌柜我克扣你工錢……?”

      【九】

      上午的一通鬧劇還沒消停會兒,俗人齋的伙計們還沒搭理清楚店面,吃過中飯后小鋪子又接了一位貴客。

      呸,什么貴客。

      大家正忙著關(guān)鋪子歇晌,小叁兒已經(jīng)關(guān)上店門。忽聞門外雜亂腳步聲,孰輕孰重匯聚一塊,濺踩街道雨后大水坑,稀稀拉拉的水聲拖著拖著乍一聽像拖兵曳甲的軍隊,沒由來給人一陣憷。

      “慢著!”

      鸞明正在算賬的手一停,抬頭看門。

      漢子的聲音甕里甕氣,嚇得小叁兒合門的手一頓,又悄悄拉開一條縫湊眼睛往外瞧。

      不巧外邊的人早就站在門口,冷不丁拿手一推,小叁兒一個沒防備被一陣大力摔到地上。

      “欸!”

      “客客客官!咱們鋪子今午歇晌打烊了……您下午再來吧……”

      小肆兒說話沒個底氣,多半是讓眼前長得像狗熊一樣的彪形大漢嚇的。他十四歲還沒長個兒,從外的柴板身子到內(nèi)的五臟六腑都糾在一起沒有一處不在顫。

      門一推,微暗的鋪子登時亮堂。泄露的是大雨傾盆后微恙的光,還有擱在門后不怒自威的人。

      浩浩蕩蕩十幾人闖進俗人齋一方狹窄壁室,粗重的輕微的呼吸窒息歇晌松快的氛圍,徒然留下壓迫感。

      男人。

      都是男人。

      還有被穿著家丁服飾的男人包圍其中的,最高貴的女人。

      面無表情的中年女人,直勾勾盯著鸞明看。

      狡詐的眼里又在算計什么?

      像是在看商品,看東西,看死物。

      她髻上的金步搖晃蕩晃蕩。

      鸞明哂一聲,視線又移回密密麻麻的賬簿:“嚴夫人怎的有空來我這鄙陋之地做客!

      “嚴鸞明,你給我回去。”

      “誰是你嚴家人?”

      “這全天下的阿貓阿狗都有可能是你嚴家的野種,可我鸞明,絕對不是——”

      “老太婆,趁我沒發(fā)火,你趕緊帶著你的狗滾回嚴家!

      嚴夫人略施粉黛都蓋不住面上的黑,諷道:“你當我這十六家丁是白帶的?”

      “今天你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來人——”

      “掌柜的——!”

      “我的媽呀你要把我們掌柜的擄去哪?!”

      “放開我!”

      磨牙吮血,眼神陰鷙,一點一點吞噬莫須有的人性。

      大巽開國十一年,巽成帝尚在位,鳳仙城的人花一下午的時間都知道了歡喜道俗人齋的掌柜的實為當朝五品嚴卿丞遺子。

      驕縱不愿歸家,日日混與市井腌臜地,尚有一樁和城東李員外的婚約。

      而且,是個女人。

      【十】

      家丁揮舞木棍哐啷一聲擊中膝骨,膝頭和磚地重重磕撞。鸞明臉色白如紙,差一點匍匐在地,咬著牙沒吭聲。

      嚴夫人不準讓奴婢上蒲團。

      “在宗祠廟好好跪著。”

      嚴家宗祠列滿堂,滿滿當當靈牌幾百張,均被擦拭地干干凈凈,上高香,好瓜好果供著,滋長十幾代人的荒唐任性。

      簌落香灰,青煙讓一陣涼爽穿堂風(fēng)消弭在躍躍燭火。

      數(shù)以百計的紅木牌子光可鑒人,鍍了金的姓甚名誰鸞明瞧得清清楚楚。

      可沒有哪一個名字是屬于他五歲被打出府的娘親。

      哦。

      妾室死后是不得上宗祠的。

      他跪誰,跪誰?

      不知跪誰。

      宗祠空蕩蕩,女人的聲音如耄耋朽木低沉嘶啞,卻比晚間鐘磬更破人心。

      “有家不歸是為不忠本姓,有長不聽是為不孝父母——”

      “家?父母?”鸞明譏誚,“這話要是擱十一年前你告訴我,我沒準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現(xiàn)在這話嚴夫人你是在糊弄三歲小孩兒呢?”

      “我從不姓嚴,嚴鸞明在十一年前那場流疫里早就死了!”

      嚴夫人踱步至鸞明面前,不急不緩低頭端詳他怒而不發(fā)的眉眼,縱非一顰一笑也能滲出幾分異情風(fēng)姿,眼睫外斂,眸梢酥得奪人心魄。

      天生當狐貍精的好料。

      男人都愛看這張臉罷。

      矜貴的她撫拭帛帕捏住鸞明下顎,力銳而促,迫他抬頭直逼瞳孔,目間一番刀掠縱橫驚光奪影,忽而笑道:“可真是一張好臉蛋!

      “怪不得能讓李員外念念不忘,打聽消息求我們家老爺把你召回來讓你嫁給他。”

      “……”

      蒼瘦如爪一點一點攀上鸞明的輪廓,摩挲凹陷的眼窩,摁在他微微顫抖的下唇上,真是滿意極了:“你看嚴鸞明,你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容貌,誰會不相信你是個女人?你這幅矯柔作態(tài),誰會不相信你是個姑娘?”

      “就算他們真知道你是個男人,單憑我嚴家在鳳仙城的權(quán)勢,誰敢不認?”

      “這幾年你本當為男兒而少讀的圣賢書,秦朝趙高的指鹿為馬聽過否?”

      怪異的聲調(diào)忽高忽低,沙啞中破發(fā)出尖利獠牙。

      風(fēng)韻猶存的嬌貴婦人扭曲成一張地獄羅剎的面孔,妒嗔交織打碎半老徐娘的三四十,眼中貪欲溝壑蔓延著肆虐橫行,幾欲要將指間顎骨掐斷。

      “乖乖嫁過去,好生受著李員外的寵愛,就當給你那個不懂事的娘將功補過——”

      疼得鸞明幾乎喘不上氣。

      他該哭的,用那張我見猶憐的嬌俏面容。

      可他哭,他哭誰?

      毫不意外會得到更多懲罰。

      他在這片不屬于他的土地是形單影只,煢煢孑立。

      恍惚間顎上銳痛不再。

      嚴夫人收回她的手,往帕子上狠狠擦上好幾下,睨著鸞明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屙物。

      “李員外七天后迎你進府!

      漠然的腳步聲漸遠,昏天黑地里余他一人。

      哭啊。

      哭啊。

      哭啊。

      哭啊。

      哭啊。

      你為什么不哭?

      一口銀牙咬破下唇,腥味在愣神間侵占思緒。

      松開的下顎合不上。

      顫啊顫。

      哭啊——

      短暫的啜泣迅速湮沒無聲哀鳴。

      崩潰在壓抑泄洪消耗殆盡。

      “樊清……樊、樊清——樊——”

      清。

      你在哪里。

      你到底在哪里。

      【十一】

      巽成帝開國那會兒恰好碰上天災(zāi),全天下以為是妖人惑亂國治不安,雖然勉力堪堪抵擋下災(zāi)情,但流疫隨之并生而起,同時民間坊肆流言愈傳愈兇,幾近不擋之勢,大多數(shù)人從京畿道一路南下奔逃江南。

      鸞明先前聽多了生母睡前為他講的志怪故事,最愛妖怪報恩這一套,怎么聽怎么不膩。

      母親死后留下的余糧他還有余,為防歹人爭搶,他自行先找一處隱蔽地方躲藏起來,等到人都跟著大流去了江南,他再偷偷趕路。

      娘親死前念叨的鳳仙城不下百次,總是摸摸鸞明的腦袋斷斷續(xù)續(xù)說一些話。比如他爹也準備去那塊桃源仙境。

      他要認祖歸宗。

      一定的,他是嚴家一份子。

      這荒山野嶺距鳳仙城隔著一座山,若是趕路一天就能到,況且他又不差一時半刻。

      鸞明十分好運氣地在山腳找到一間破屋子,雖然房頂漏水遍布積埃,所幸還能住人。

      他個子矮身板瘦,母親留的是近一個月的干糧份量,每日吃的不多,剩的會分屋前蹲著搖尾巴乞食的小狗。

      小狗可漂亮,通體雪白毛茸茸,竄游這片災(zāi)林里一點塵都沒沾上。自由穿梭林間神出鬼沒,通人性,讓鸞明覺得它就是娘親夜里和他講的精怪。

      每到飯點就跑出來蹭他討食,吃完就回去繼續(xù)亂跑。

      鸞明每天都期待它的出現(xiàn)。

      直到有一天小狗不見了。

      他今天沒能遇到小白狗,愣怔之間從樹林里走出來一個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白袍子白褲,戴一頂雪帽,膚色也是那種失了血色的蒼白。

      長的也好看,端端正正的樣子就像菩薩身邊守著的童子。

      不過他更傾向她是先前小白狗幻化出來的人身。

      她朝鸞明走來,一走一步一絲不茍。

      那時候的樊清還是個有頭發(fā)的。

      嚴肅得緊。

      鸞明越看她越像,小心翼翼地問:

      “你是我養(yǎng)的小白狗變成人來報恩的嗎?”

      “不,我是人!

      “那個是我養(yǎng)的狗!

      身后樹林窸窣,小白狗從林子里一個蹦跶滾出來。

      “汪嗚!”

      【十二】

      人偶爾能夢見以前的事兒。

      鸞明入夢前想著的那個人,遲遲未來尋他。

      她應(yīng)該知道。

      自然夢見了她。

      虛無混沌徘徊左右,鸞明失去做工精細巧妙的綢匹緞帶,套上粗布麻衣,一如小時一般不顧臟地在泥地里摸爬滾打,冰涼手心攥緊唯一溫?zé)帷?br>
      美麗比不上活命。

      他在物競天擇的世界里不得不低頭承認的事實。

      眼前人披頭散發(fā)地帶他跑,鉆過灌木叢林,越過拇指寬的潺潺流水。

      既望夜為月圓,光澤冷情灌溉世間萬物,一些溫存都不曾給。

      世間公正公平,為盤古斧所創(chuàng)。

      鞋已經(jīng)磨破,自腳趾傳來痛感麻痹至腿根,想都不想趾間的濕潤黏稠。

      那是血。

      鸞明每提一口氣便覺體內(nèi)氣息少一分,痛苦放大一倍,枯枝爛葉腳下研磨無一例外是一陣喑啞嘣脆之聲,雙腿機械重復(fù)動作毫無感知,眼睜睜看著樊清披亂飛舞的發(fā)勾結(jié)迎面枝藤打住,多拉扯一分多一次發(fā)自靈魂的叫囂。

      痛楚哀戚比不上活命。

      樊清面色僵硬,從懷里掏出一把斷匕決然割下一截頭發(fā)。

      他真的好累,他跑不動了。

      這樣的想法能被遺留下來的一串狼嚎吞噬。

      狂亂而恣肆的奔跑聲一路尾隨兩個尚未十五的孩童。

      “快跑!”

      他聽見誰在耳邊尖叫,振聾發(fā)聵。

      狼聲迫近,蜿蜒潛行。

      樹林里的綠光比天上的月還要亮。

      一點兩點三四五六——

      謹慎小心的喘息又是誰迸發(fā)出來的?

      舌舔舐唇的起伏。

      口水吞咽。

      咂咂。

      臉頰冰涼,鸞明摸了摸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濕濡。

      人有五道倫常路,何為該走何為不該走,該生該死。

      你該生還是該死?

      毛糙狼爪伸往泄露的月光。

      該死?

      “鸞明,出林往東跑!

      群狼畢至,暴露可怖又囂張的樣貌。

      樊清木然一張表情溢裂出無畏,顫抖著說。

      窸窣靠近。

      斷匕被捂熱。

      蹬躍一撲,張開血盆大口。

      “不要回頭!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良緣玉姻輪一輩兒的討喜話,您早些起榻……”

      那天一早鸞明被丫鬟喜婆叫醒,一個夢魘讓人面容憔悴。

      雜七雜八的人匯聚一室,爭相要扶他起身。

      “我自己來!丙[明推開他們。

      “出去!

      他眼神瞟向桌面擺好的喜服,沒有鳳冠霞帔。

      “給人做妾為奴為婢的,母傳子子傳孫,這輩子都別想翻身!

      嚴夫人張牙舞爪的佞笑。

      穿了喜服,坐頂小轎,過了李家后門千百道門檻,這輩子都只能是他的掌心玩物。

      她會不會來?

      梳妝臺上器具一應(yīng)俱全,撲去眼底青黑,抹腮畫眉,印一口唇脂,鸞明給自己弄了一個最美的妝。

      出門罷。

      【十三】

      女人家的坐轎狹小封閉,一卷布簾割斷外界一切聯(lián)系。

      鋪天蓋地的紅,襯在臉上,襯在身上,墨發(fā)猩紅。這紅自帶的炙熱,淹沒轎內(nèi)所有,束縛膨脹苦心為自己編織的美夢,一點尖銳能化為烏有。

      他才不信。

      她來不來。

      來不來?

      孤立無援的十歲因為一句口頭庇護,依賴如爬山虎滋長,一根枯瘦的救命稻草幾乎要求用他的身家性命去博弈,樊清從來不會讓他失望,她做到了別人不能對他的好。

      “我在你身邊,我護你一世!

      五歲時母親被京畿嚴家亂棍打出門府,嘔著血同他說今生一定要找到一個能所親所賴的人,莫步她后塵。

      前人路難矣,后人思悔耶。

      樊清是嗎?

      她是嗎?

      轎落哐當,鸞明眼皮一跳。

      “請小娘子入——哎唷這什么人!”

      喜婆尖叫攪亂一鍋雞飛狗跳。

      眸里逝出光亮。

      “尼姑……?是個姑子!”

      嘴角無可抑制上揚。

      “誰……!明月庵的?”

      “這他娘居然是個會武的!”

      坐不住了。

      起身,伸指,觸簾,猛地拽開。

      瞳里要命的流光溢彩。

      “樊清!。 

      粗布麻裳纖無塵,抑或佛祖說的道便是如此。

      何為道何為武何為一心向佛。

      踏護人之途舉防人之刃向——

      一心所愛之人。

      袖袍翻飛移形換步之間心念之人的驀然回首。

      “我的意中人……”

      她的眼神交付他的信任。

      “我也不要她身披金鎧甲踩七彩祥云浩浩蕩蕩來見我,”

      “來人——?!來人快拿下她啊——!”

      手中棒杵輕巧發(fā)力直指千軍萬馬。

      “我只要她能陪我度過余生寒來暑往,冷了躺錦衾,熱了就添冰,飯時多兩句家常,”

      “你們這群飯桶都他媽干什么吃的?!連一個女人都抓不住趁早滾回去種田!。 

      “媽了個巴子非要老子親自動手——”

      十步一人花翩蝶舞漸入佳境。

      “歇晌愿意把腿拿來讓我——”

      彎弓滿月偏向塵袍姑子。

      蓄力拉緊。

      “樊清——!”

      狂風(fēng)乍起掃一地草地氤氳。

      無數(shù)次牽過的那只手在鸞明眼底舒展得放肆,正如胸口悶著的已然燎原的炙熱。

      “鸞明,手給我!

      往東跑。

      馬蹄踏來一聲銳利口哨,以千里之勢伴罡風(fēng)數(shù)尺,如插翼一樣前蹄張揚獅鬃飄蕩,雷轟的響鼻睥睨眾生。

      翻身上馬。

      樊清在他耳邊輕飄飄如是說:

      “不要回頭!

      背后紅白交錯。

      【十四】

      黑鬃馬奔至城郊再跑不動路,踢踏鐵蹄去野溪喝水。

      “樊清……?”

      鸞明內(nèi)心雀躍還未尚滿一刻鐘又被淚水覆沒。

      李府一箭插入樊清背心只應(yīng)一震,他還沒有察覺。

      馬一停人便倒下,映入眼簾赫然是滿脊的血。

      如今人息孱弱昏迷不醒又當如何……?

      他們無處可去,放眼樹林陰翳遍野炊煙。

      沒有一處是歸宿。

      “去哪給你找一個身披鎧甲踩祥云的姑娘給你枕著大腿睡覺啊?”

      他的英雄呢?

      誰的錯。

      “我的錯……樊清!

      暗血糅合溪水流逝。

      喜服絹帛撕裂如云銷雨霽斷送前塵舊夢。

      “可是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放掉!

      鸞明摁住滲血的傷口。

      樊清悶哼一聲。

      “忍著點,樊清!

      “如果再重來一次我也會選擇拖你下水!

      為什么……?

      你不會知道的。

      你怎么會知道。

      你這個榆木腦袋。

      【十五】

      樊清醒來時看著被繃帶纏滿的上半身感受到來自骨子里的疼痛,爬都爬不起來。

      “鸞明……別瞎鬧!

      被子里莫名凸起一座小山朝她逼近,摩挲過誰的四肢百骸,蠱蟲麻癢蟄伏靈魂。

      被下呼出一口氣。

      樊清的手探入其中撫摸對方毛茸茸的頭。

      “……嚶!”

      掌心里的腦袋很是受用地蹭蹭。

      “鸞明出來!

      “我不——”

      “你回你房間睡——”

      “一張床又不是沒有過!”

      “我受傷了。”

      “我照顧你——”

      從樊清胸口探出的一只腦袋瞇起眼睛卻精明得很,口脂還沒卸下就匐在她里衣四處作亂,艷壓群芳
      的紅霞瀲紫。

      這只野貓出來自帶一股胭脂香。

      樊清聞得挺慣的。

      被壓的嘆一口氣。

      “怎么還跟小孩兒似的!

      “小孩兒……?不趕巧你的命就是本三歲毛孩救的!

      鸞明嗔她一眼,一眉一眼渾然天成的女兒嬌氣。

      樊清看著他沒說話。

      夏意本涼,也唯有他倆樂得在厚重的被子里瞎摸胡鬧。

      蟬鳴漸重。

      鸞明環(huán)住她一邊手臂抱緊,冰涼的足尖悄悄抵住她的,慢慢摩挲。

      雞皮疙瘩。

      他像纏上的狗皮膏藥甩不掉。

      “……樊清,你一直都沒說!

      帳間扭捏低語如情人,他說的話像毒蝎子尾巴上鉤人的尖子讓人不得安生。

      氣音愈淡愈輕。

      “你想我走嗎……?”

      又輕又柔偶爾是他的脾氣捉摸不定,一句逼迫疑問變成婉轉(zhuǎn)撒嬌全取決于語氣。

      蟬鳴漸重,配合鸞明低柔的聲線是養(yǎng)蛇人的蛇笛蠱惑人心。

      “你想還是不想……?”

      虔誠得仿佛如果拒絕就不會再侵擾對方的廣土邊疆。

      會許你一生逍遙自在嗎……?

      你愿意離開我嗎?

      像剛學(xué)會飛行的稚鳥離開母雀的巢,像子蠱附著目標遠離母蠱。

      你不會的。

      我會用一生,來證明這件事情。

      樊清的眸時晦時明。

      粗糙的手心蓋住鸞明專注的眼。

      一句話不能說明什么,不過一句話能讓人認為什么。

      她為自己在鸞明心里下達一張凌遲處死的令。

      鸞明抓住救命稻草的手不會再放開。

      “我在你身邊,我護你一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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