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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道
清晨的陽光沒有睡醒,從繁茂枝葉中射出來的光柱還渾渾噩噩,邊緣模糊不清。
“今天是最后一項測試,只要通過了,大家也就順利畢業(yè)了。”
宣讀完并不長的注意事項,我抬頭看向站得散漫的同學們——他們或還半瞇著眼打盹、或已經(jīng)整理著挎包清點物資、或興奮地拉著朋友的手嘰喳著規(guī)劃畢業(yè)旅行。
“本次考試涉及劍術、玄學、推演等科目,不用擔心,大家平時都有在好好學習,作為班長,我也會盡全力保護大家的安全,和同學們一起成功畢業(yè)!
“是——”
感謝平時威望的積累和同學們的配合,讓我在管理著多達半百的班級沒費多大神——也只是在正事上而已。
看著明顯零食玩具多于符文靈液的同學們,我無奈地搖搖頭,一邊按流程輔助他們檢查必需考試用品,一邊叮囑他們不要將畢業(yè)考試當成春游。
——放心啦,有班長大人在,肯定沒問題的!
“抱這么高期待我壓力很大的啊!
——以前學長學姐也都說很輕松啦,只有壓根兒不學的人才過不了考試。
“話雖如此……”
我抿了抿唇,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看著所有人輕松明媚的笑臉,只能緊了緊手中重劍。
整裝完畢,待和遠在另一角的校本部通話后,我發(fā)出了前進的命令。
——老師,我認為應該推后三日畢業(yè)考。
——每年畢業(yè)生都在這天考。
——可今年……今年恰巧是中元日,畢業(yè)考試的場地本就積壓陰郁黑暗之物,我擔心到時候……
——你作為班長,對班級的安全考量我能理解,但我校自創(chuàng)辦以來,考試場地、時間、測試內容均未變化,中間也不是沒遇上陰氣噴薄之日,你可聽說過有事?
——此山雖鎮(zhèn)壓世間最邪之物,但封印完好無損,流瀉陰氣也在掌控范圍,用來讓你們試驗能力再好不過。
——況且你班人數(shù)是目前之最,加上有你這個千年一遇的天才,有什么怕的?
“班長,怎么心神不寧的樣子?”
有人從后拍了我的肩膀,我渾身一繃,殺氣差點爆發(fā):“學委?是、是你啊!
青春靚麗的女孩也有些訕訕,她干笑著收回手,摳了摳臉頰:“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歉意一笑:“沒、不過你別嚇我了,我今天緊張著呢!
“緊張?不過是個畢業(yè)考試,跟涼白開一樣純水,有什么可緊張的!
“你們……”我皺緊了眉,即便我被稱為千年難遇的天才,卻有一樣始終被學委壓在下位,那便是鬼術,連我都能感知的鬼氣彌漫,學委怎么絲毫不在意?
副班長在后護衛(wèi),我心事重重地打頭開路,走得算是很慢的,其他同學居然更慢,邊走邊合影留念、發(fā)朋友圈、刷微博的,應有盡有,倒是沒人在意隊伍的行進速度,我掃了一眼,并無人在意此處,便拉著學委快走了幾步,貼著她的肩膀,小聲問道:“其他人先不說,你什么都沒推算出來?”
她絲毫不在意:“我忙著聯(lián)系工作,哪有那個時間推演,再說,你推演超我八百個推演講師,你推了不就行了嗎?”
“里面有部分被黑霧遮蓋,我算不了,用鬼術勉強析出一小部分,卻只能看到一個‘勿’。”
勿什么,勿入?勿考試?
回想起演算草書上肆意凌亂的黑筆“勿”,我便手心發(fā)冷,握劍的力氣也少了大半。
我凝重的表情讓學委也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同樣掃了眼歡天喜地來郊游的同學,指尖發(fā)抖,取暖一樣更用力地湊了過來,她壓低了聲音,忍不住地顫抖:“那、我現(xiàn)在推一遍?”
驚詫于學委如此恐懼的反應,我又是愧疚又是擔憂,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自身氣息,運氣烘熱掌心,我握上她的手:“莫怕,萬事我來擋!
她感激地沖我點頭,兩人十分默契地不再提此事,也沒打算告訴其他人——我等神力仙學早在時代更迭中式微,如今天下也就只剩我們這50個新生靈根,在學校的全新呵護下,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戰(zhàn)斗能力,桌面上百無聊賴地翻著古舊的書卷,桌肚里手指翻飛地討論當世新鮮事,左手盡閱當世之事,右手謄寫上古流傳之物,不諳世事和任性妄為讓他們不屑隱藏內心的鄙夷,去糟粕留精華,自然選擇了大多數(shù),而他們?yōu)槭裁匆焕г谶@小小的學校、不得入塵世享生命。
……
也罷。
我既為一班之長,理應執(zhí)劍而出,為被學校、被老師、被我寵壞了危險感知力的少年們開道辟路。
雖后悔當初順了校方的意,但亡羊補牢也須擇良機。
很快,大軍行至界門,我示意隊伍停下,在不引起恐慌的條件下盡可能激發(fā)大家的警戒心:“第一場為耐力,此處為起點,半山腰的伯爵的莊園為終點,以尋到伯爵為第一場測試的結束,中間請大家勿要掉隊、離隊,若有自由行動的必要,請告知我或副班長,行動中一切聽從我的指令,切忌恐慌、無措,你們的行囊裝滿了武器,勇敢為自己、為朋友戰(zhàn)斗吧。”
我的講話取得了效果,大家不約而同地收起了玩物,整整齊齊列隊,挺直了脊背看向我。
“噗——”笑聲突兀地從一旁傳來,我看了過去,學委捂著嘴,露出一雙帶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向我求饒。
那一聲笑像扎皮球的細針,毫不費力,讓隊伍又松懈下來。
我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學委雙手合十,口型不停做出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進入界門后,會有一名追魂使和一彎勾魂器,如果被抓到,第一場考試不合格,屆時,會由結界自動將不合格者傳送到界門外,你們在那兒等著就行,考試終了,大家都會在那里集合!
“還有什么別的想問的嗎?”
一人舉起手,笑嘻嘻地問:“班長大人,您會保護我們的吧。”
我微笑:“當然,若我未護得你們安全,我便……”
“不用啦不用啦!”其他人忙擺手,阻止了我的話:“我們相信您啦,不用發(fā)誓的!
“那、沒別的問題,我們就出發(fā)吧,請務必打起百分之三百的精神。”
“是——!”
呼聲是如此昂揚,清脆的聲音連光柱里的塵埃都震懾到瘋速亂舞,光線依舊在昏睡,光斑影影綽綽落在他們身上,也只看見不清晰的明暗交割線,將光與暗黏稠混攪在一起。
界門內,寂如死地。
*
——總覺得、有點可怕啊。
——嗯,除了我們,什么聲音都沒有。
——有班長大人在,沒事的。
——可是……
——對了,你們有誰推演過?結果怎么樣?
——除了上課、做作業(yè)和考試,誰會費時費神搞推演啊。
——而且也推不出算不準。
——班長大人應該算過了,她那么認真完美的人,凡事都提前做足了準備。
——是了是了,別瞎搞些鬼兮兮的東西,聽班長大人指令就行了。
“大人,似乎有些不對勁!睂W委本是同其他班委一起護衛(wèi)在隊伍兩側,了解內情的她宛如驚弓之鳥,隊伍不小心踢飛了石頭、有人腳步踉蹌一下,也能驚得她汗毛乍起。
“怎么了?”
驅邪符文圍繞隊伍靜靜燃燒,示魂符也毫無動靜,我疑惑地看著她,不明其意。
她側過身,擋住手上動作,指了指身后:“追魂使和勾魂器一直跟在后面,并無追逐跡象!
確實,前輩曾說過,一上來就是奪命狂奔的。
“可能是、逐漸提速?現(xiàn)在說不定是在蓄力。”
從昨晚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耗損了我的敏銳,當身后傳來驚叫時,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啊——救命、救命!”誰在呼救!?
“班長、班長!”副班長也無法抗衡。
我縱身一躍:“學委,帶著隊伍快走!”
躍至半空,隊尾的情形一目了然,彎彎的好比一柄小鐮刀的勾魂器被追魂使握在手里,無風自漲,呼呼兩下擴成了兩人高的死亡大鐮,而那如死尸般僵硬的追魂使緊緊扼住一女生的脖子,大鐮破空而下——
“噔——”
重劍用力擲出,勉強將大鐮的去勢折了一半,先前營救同學未果、被一手臂撞飛的副班長從后躍起,接住我的劍重新送了回來。
動作毫無阻滯,我重重砸在追魂使的頭上,接下劍、貫注真氣,對準它的手臂用力一劈。
“唔!”
極硬與極硬的碰撞差點使我真氣逆流,手和小臂同時被震麻,撞擊處冒了幾星火花,劍痕落在那追魂使,竟連個血痕都沒留下。
本要伺機搶回少女的副班長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上面淺淺的一道白痕:“班、班長?”
“護住她!”
大鐮再次揮下,我掐著劍訣指揮靈劍抵擋,另一手分心畫符——它掐著人不放,倒是給了我平穩(wěn)畫符的時間。
“班長,她快喘不上氣了!”
少女連掙動雙腿的力氣也沒了,面色由紅轉紫,痛苦地翻著白眼,副班長使勁扳動那只僵硬的青白大掌,卻絲毫不見松動。
我咬咬牙,不再從挎包蘸靈液,直接咬破食指,以血畫符。
省去了來回蘸的時間,符文迅速完成,趕在少女眼黑翻上去前一瞬,我猛喝:“爆!”
副班長逮住空隙,扯開長指,抱著昏迷過去的女同學遠遠跳開。
“班……”
我落在他身邊,喂了女生一丸丹藥,揪住他的領子又是一躍:“那胳膊只炸了一半,硬得很,多留不益,先撤!
*
“這、這是怎么回事?”
40多人的隊伍只剩10人,我又驚又怒,顧及對方是個女生,緊攥著拳頭強壓火氣:“人呢!”
學委還算鎮(zhèn)定,回道:“你走后沒多久,出現(xiàn)了奇怪的東西,班上同學本來就亂成一團,你沒在,立馬嚇得四散,我讓其他幾個班委分頭去整合,我留在大道帶剩下人前進,順便等你找過來匯報情況!
“奇怪的東西?是什么?”剩下的人驚懼未定,見到我均是忍不住哭出來的表情,我就近安撫了幾人,問道。
“不清楚,人群里突然說有奇怪的聲音,然后就尖叫著亂竄,我和其他班委什么都沒看到!
那可能是被嚇壞了。
我點點頭,讓一名男生背著方才昏迷的女生,又囑咐另兩人多多照看,讓學委按照原計劃繼續(xù)趕赴伯爵的莊園,我和副班長兩人分頭去找失散的隊伍,臨走前,我在路口設了辟邪結界,雖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但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
找他們并不困難,班委手里都有專門的班委通訊符,按照定位我很快找了過去。
*
“班長,我這邊和體委、生活委員還有文藝委員匯合了,你那邊呢?”
“我和宣傳委員匯合了,看坐標,心委他們跑得有點遠,那邊有條去莊園的小路,我從那里直接過去吧,你和其他幾名委員帶著同學們去找學委,如果再遇到追魂使,用光系和火系的法術攻擊,不要戀戰(zhàn),阻擋后立刻跑!
“明白,你也小心!
按照小路彎彎繞繞走過去過于費時,我看了眼定位便決定自行開路,被地底陰氣滋潤上千年的樹林茂盛詭秘,入了小道,上空連陽光都遮蔽著照不下來,地面的灌木荊棘為了爭奪陽光,瘋狂上長,比起尋常看見的灌木高了近五倍,一不留神腳崴進荊棘叢中,就跟落入滿是尖刺的捕獸陷阱一樣,有死無生。
“務必跟著我的腳步,不要往左右多走半步!
重劍再珍貴,也是物料所制,這樣反復砍伐之下也會損耗,武器如果壞了,后續(xù)再發(fā)生危險很難反擊,無奈,我只能以真氣護劍刃,周轉體內靈力砍灌木。
“班長大人,能不能用群攻法術直接轟了這片樹林子?”
我搖了搖頭,趁著答話的時間,松活著酸麻的雙手:“不行,動靜太大,萬一招惹了山里其他東西就不好了!
“那、您要不休息一下?這么用真氣,萬一……”
明白這是顧慮著遇到危險時,若我真氣不足,便無法護得他們安全,我安撫道:“這點靈力算不了什么,不用擔心!
幾句簡單的對話權當整休,隊伍再次朝前進行,越往深處光線越暗,到后來熒光石也只能勉強照亮眾人腳下之地。
“班長,他們應該就在附近,坐標也一直沒有動過!
“嗯,趕緊過去吧。”
隊伍加快速度,朝著從很早開始就一動不動的點跑去。
“有沒有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班長?”
我了然地點頭,囑咐宣傳委員留在原地和其他人警戒,點了兩個防守出色的人跟我一起去查看:“不要松懈,隨時準備開防!
一路走來,密林特有的塵土味和枝葉味濃烈到掩蓋了人的味道,但隨著距離的靠近,鼻尖下嗅到的人味卻猛增——準確來說,是血腥味。
——近十人的五臟六腑炸裂成災,遍布枝杈、草地、灌木,被林間的微生物和食腐生物左翻右翻,氣味更加惡心難耐。
另兩人已經(jīng)被駭?shù)街共讲磺埃臆P躇了一下,讓他們兩人留在原地,大著膽子朝前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灌了千斤重,恐懼和自責拽著我不讓我前進,黑暗中微芒的期盼又促使我去查證。
親眼、去看那滿天地的紅——
*
“班長!”
剛剛到達伯爵的莊園,等候在門口的幾個班委就興奮地大喊,看清我身后時,轉而驚恐地后退,招手呼著七零八散坐地休息的同學們逃入莊園內。
“追魂使來了,快進去,快進去!”
觀星術毫無用處,除了探知追魂使為附著惡鬼的陳尸,便沒了別的消息,火系、光系法術接連攻擊,追魂使卻如同有了抗性一般,逐漸地連使它停留30秒都成了問題。
加上它速度隨時間推移越發(fā)迅捷,等我們一行人趕到莊園,這東西幾乎是咬著屁股追上來的。
“進去了也不要松懈,趕緊找到伯爵!”
這個莊園坐擁了大半個西山山腰,地域廣闊,附屬的幾個小宅子都大到堪比教學樓,更別說簇擁在最中間的主宅,里面的房間更是多到堪比宿舍,一旦進入莊園法術將被壓制,找到伯爵全靠速度和運氣。
“大人,我來幫你!”
學委跳到我身邊,不顧我的阻止上前就放法術攻擊,專精鬼系法術的她放出的攻擊不僅沒有創(chuàng)傷追魂使,反而被它一鐮刀帶起的刀風劃破了上臂,鮮肉翻出的傷口瞬間被染黑,我一邊放劍拖延時間,一邊閃身到學委身邊為她治療:“別亂動,鬼氣入體就糟了!
“啊,小心!”
身后靈劍陡然失去控制,學委瞪大眼,驚叫出聲,雙手反抱住我的腰就要換位,我立馬手撐在地上,硬生生接下了被打飛過來的重劍。
“咳——咳咳咳咳!”
——幸、幸好捅過來的是劍柄,咳!
學委驚魂未定,小臉煞白,聽到我撕心裂肺的咳才回過神,又氣又哭地想替我順氣、又怕傷了我的背:“大、大人,您沒事吧?”
我擺擺手,拾起劍,踉蹌地朝走進莊園:“快,追魂使追進去了!”
*
隨著一聲爆響,門被用力撞開,空蕩蕩的主宅立馬涌入人群,驚惶的少年少女們悶頭亂撞,面色灰白地重復著開門關門的動作,門板撞擊下,哭聲越來越掩飾不住。
“救命、救命,班長大人、老師,救命啊——”
不知是誰先崩潰,絕望如同裂縫的冰面,眨眼間擴散至所有人,他們腦子里除了對死亡的恐懼,連求救都沒有力氣去想。
“啊!”
遠遠的一聲悲嚎,噴濺出來的水一般的聲音重重砸痛眾人的耳膜,又是一擊重石入水,本就波瀾的水面更加層疊,沒有誰聽從指揮、也沒有誰有余力指揮,所有人機械地尋找著所謂的終點,不是為了求生,只是不知道還能干什么。
痛苦的悲鳴此起彼伏,撲哧撲哧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一步,一頓,一驚叫,一鈍響,撲哧、嘩——
又一步,一頓,一驚叫,一鈍響,撲哧、嘩——
……
“伯、伯爵?……伯爵!”
有人拉開了走廊盡頭的門,這是書房,靠著墻壁的一側亮著一盞暖黃色的壁燈,一人抽著煙斗,翻閱著桌面上攤開的報紙。
“伯爵在這里!”
一聲呼喊換回了求生的欲望,生命力停止流動的灰暗的走廊立刻重回色彩,眾人狂喜地奔向盡頭,渴求這位終末的支配者終結這場無理的鬧劇。
——對,一切都是鬧劇,是障眼法,只要伯爵揮揮手,被砍成兩半的人會嬉笑著打招呼,內臟灑了滿地的人也會抱怨著自己居然畢不了業(yè)。
——只要伯爵揮揮手。
矮小的男人疑惑地看著學生們的臉色,不明白一場期末考試怎么能將他們嚇成這樣,被一群人推搡著走到門外,伯爵看了眼走廊,煙斗砸落到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那、那是什么?”他的聲音都跟著嘶啞起來。
“追魂使啊!
有人甚至掰著他的頭,不允許他驚恐地移開視線:“那是追魂使啊——!”
“那是個屁的追魂使!”
生命再一次被強力水泵一次性抽空。
“愣著干什么,下山,快下山。
粗如臂膀的鎖鏈哐當當敲擊著,在來人略顯吃力的操控下,左三圈右三圈地束縛住“追魂使”,令其動彈不得。
“是、是班長大人!”
“啊——”
歡呼聲爆發(fā)著哭嚎,誰也不敢去回想剛剛的血肉亂飛,渾身的肌肉在看清來人后猛地松懈,不少人跌坐在地上,用盡力氣去嚎出絕處的轉機。
“別哭了!趕緊離開這里下山,沒看見大人在拖延時間嗎!”
捂著傷處的學委恨鐵不成鋼地吼著,一腳連一腳地踹了上去:“快,快給我動起來,跑。
“跑啊……”
“跑啊——”
“啊啊啊啊。
*
“大人!”
見最后一人也消失在視線,學委轉過頭,焦急地喊道,“大人,夠了,他們都跑了!”
我憋足了勁,和這個不知為何只悶頭前沖的贗品怪物抗衡,即便聽到全員撤離也不敢松下手上的勁,反而在時間流逝中越發(fā)用力。
“其他班委呢,準備好了嗎?”
“好了!”
我小心翼翼挪動這步子,朝窗邊走去:“你過來,快!”
抱著學委縱身躍出,鎖鏈一松贗品怪騰得沖了出去,與此同時分散主宅各點的班委發(fā)動符咒,將所有靈力毫不客氣地注入其中。
“爆——————”
火光沖天,亮至天際。
*
“成功了嗎?”
噼里啪啦的巨響不絕于耳,脫力的班委們聚了過來,后怕地顫抖。
將學委放到地上,我分別拍掉落在其他人身上的黑灰,點點頭:“成功了!
更改路線直接下山,考試項目也直接跳到了最后一課——鬼靈幻術。
“伯爵呢,不能直接取消這科嗎?”
清點完幸存的人數(shù),我忍耐著巨大的愧疚和窒息,走到縮在幾名男生背后的男人前,問道。
“我只有第二場考試的控制權……但這個情形,就算有控制權也什么都做不了吧!
“那個東西絕對不是追魂使,這已經(jīng)不是考試了!
“這是煉獄啊!
僅剩不足20人的小隊伍神色灰敗、面露絕望。
“出了界門就沒事了!
我只能這么鼓勵他們。
鬼靈幻術,真假錯亂,迷惑眼也迷惑心,聽說曾有人中了幻術被破解后,執(zhí)意認定幻術中為真、現(xiàn)實為虛,劇烈沖擊下大腦受損,瘋瘋癲癲狼狽度過一生。
考試不會用真的鬼靈幻術,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就吃不準了。
我叫來學委,如果要問誰最有可能破解真的鬼靈幻術,那只有她了。
“我也不能打包票……但保險起見,我可以設一個結界,只要同學們安靜待在結界里,不要沖撞隊伍、不要引起注意,等他們過了,我們再前行,如此往復,一定能走到出口的!
“隊伍?什么意思?”
學委解釋道:“七月半的鬼靈幻術以游行奏樂隊伍形式出現(xiàn)!
既然是隊伍,必定有秩序,只要不亂了秩序,應該能躲過去。
拿定了主意,我催促她趕緊設置結界。
或許是危機激發(fā)了能力,也可能是滿室鬼氣助長了她的力量,在明顯和我們不同檔次的真·鬼靈幻術前,學委真的通過結界隱藏起了同學們,按照她的隨來隨躲的方法,我們慢騰騰地挪到了界門。
“就差一公里了,大家加油,不要松懈!
剛剛才送走了一支禮樂隊伍,加上生門近在眼前,我們難免松了口氣,耗損最多的學委挎著肩膀,嘟著嘴念叨著什么。
“走吧。”誰輕輕地說了一句,眾人邁開了腳步。
*
“!殹恕
我臉色一變,壓低聲音沖身后低吼:“靠邊!學委,設結界!”
遠遠的,從界門出緩緩走出一只盛大的游行隊伍,為首的兩“人”面白如紙、眉間綴一點紅,雙眼雖點上墨黑,卻毫無靈動,他們懷抱一只紙琵琶,琵琶無弦自響,和著其后的箏、琴、瑟、笛、塤、編鐘的樂聲,鈴鈴啷啷地朝我們搖曳而來。
“記得閉眼清心!
我叮囑完,憂心忡忡地看了眼由遠及近的衣袂飄飄——這沖天的陰寒之氣,跟剛剛遇到的三只游行隊伍根本不一樣。
我又看向學委。
她掐著法訣,沖我甜甜一笑。
樂聲清脆地撞擊著耳膜,一撩一撥,仿佛能勾著人的魂魄,制作精美的衣物仿佛變成了真實的錦帛,只看著那無風自招的廣袖,便能想象到衣裙拂面會有多么柔軟多情。
如同置身溫香軟玉,渾身的刺都卸了下來,向找了最信賴的懷抱,慵懶的扭扭脖子,砸著嘴甜甜地睡在美人懷里。
“大人,醒醒!”
識海劇痛,安睡后連星空都沉寂的識海上方突然亮起一顆星,針扎一般,猝然驚醒其他星辰,瞬間天空繁星點點亮成一片。
我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紙扎的美人之中,被裹挾著朝后推去。
“大人!”
手腕被一人緊握著,學委哭得臉都花了,見我睜開眼,破涕為笑,手上用力一把將我拖了出去。
混沌的意識被寒氣一激,我徹底清醒過來。
“怎么、回事?”
我倒吸一口氣,轉身看去——早已沉溺在幻術中的活生生的人們被同化,甩著水袖扭著纖腰,僵硬地頂著被拉扯開的笑臉,踩著樂點,曼妙生姿。
——那是我說好要保護的同學。
是全心全意信任我的朋友!
“啊——!”
悲痛欲絕的嘯聲劃破天際,流暢的奏樂被撕出猙獰的破口,游行隊伍停下了腳步,同時扭頭看了過來。
“愿諸君魂歸天、身歸地,愿吾友死得安、去得所!
我高舉起劍,俯身下沉,狠戾地盯著朝我猙獰涌來的紙人。
——安息吧!
*
一把被拉出界門,我雙手一松,靈劍掉落在地,無力地彈了兩下。
“大人,您還好嗎?”
“大人,您說說話啊,我求您了!”
“……”
“大人——”
界門外的空氣在正常流動,微風從身后吹來,撩著最末端的發(fā)尖左右搖擺,再往上卻動不了一份——從頭到腳,我沐浴了一身的鮮血,凝固的凝固,滴落的滴落。
“走吧!
靈劍被鬼氣侵蝕得劍刃鋸齒,再用不能,我下意識朝他伸出手,看清后又放下。
“回學校吧!
看著我搖晃著站起來,癱坐地上的學委也直挺挺爬起,親昵地抱住我的胳膊,露出燦爛卻略顯僵硬的笑容:“嗯!”
我低垂著頭顱,無力地邁出腳步。
“叮咚——”
是……手機短信?——界門內信號被屏蔽,所以一直沒收到吧。
我掏出手機,劃開屏幕,突然的光亮刺得我眼前一白。
“大人!
耳廓吹來絲絲寒氣。
僵硬冰冷的身體擠進我的懷里,面龐沾血的少女發(fā)出饜足的喟嘆。
“我愛您啊!
沒了支撐的手機直線墜地,砸落到地面,磕破了一個角,屏幕的光芒黯淡下去,幾秒后徹底黑暗。
——她存在,卻不屬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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