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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與太子
。ㄒ)紫薇亂
“本座將他....交給你們,...他已有帝命,紫微加身,麻煩替我照顧好他....”,女子將懷中的男嬰遞出。
雨聲淅淅瀝瀝,雨滴從披風(fēng)上滑落,驚雷悶響,赤紅雙瞳倒影入嬰兒眼中。
顏憐突然從失神間恢復(fù)清醒,眼前.....是一片火海。
“憐兒,我們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無數(shù)怮哭哀嚎的慘叫,混著悲痛恐懼的尖叫,徑直刺進了顏憐的耳中,微風(fēng)吹拂過,少女臉頰邊的發(fā)絲微微拂動,彌散出一絲血腥味。
顏憐的表情很冷淡,即使她從烏發(fā)到臉頰都沾了殷紅腥臭的污血,她整個人仍舊是如冰雪般寒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小禾,鎮(zhèn)靜,族長既然已戰(zhàn)死,你便是新族長”,少女烏黑的瞳眸深邃似海,她一字一句道:“小禾,一半的族人在為了我們的撤離,他們有的血濺當(dāng)場,身首異處,有的不幸被俘虜,日后將會淪為奴隸或娼妓,她們會受盡折磨,生不如死,為了他們,我們一定要逃出去!”
小禾淚水刷刷的涕下,她才十三歲,就面臨了家破人亡的慘禍,身邊能信任的只有顏憐姐姐一個人。
痛哭了片刻,她立馬握住顏憐冰冷的雙手,哽咽道:“姐姐,這是月山族傳世的地礦圖,這些喪心病狂的侵略者妄圖奪取的寶藏,禾兒會為姐姐引開追兵,姐姐便從地礦暗道逃走吧”
顏憐道:“你與我不過相識兩年,將這寶藏交付我這瞎子手中,不怕辜負(fù)了你的托付么?”
晉太子的鐵甲軍已踏入寨門,小禾眼中露出滔天怨恨:“姐姐目盲卻心靈通透,比禾兒智慧數(shù)倍,禾兒便是活著也無法為父親母親弟弟報仇,禾兒求姐姐,日后若有機會,一定要叫那晉太子生不如死,血債血償!”
顏憐輕嘆一聲,“我答應(yīng)你,定讓害你之人永失所愛,生不如死”。
半個時辰后.......
顏憐閉目站在月山族祭祀高臺前,任憑夜風(fēng)冷冽的劃過肌膚。
“說了幾回,身子不好,便不要吹這些冷風(fēng)”,一襲柔軟暖和的披風(fēng)裹住了她,晉太子將少女摟入懷中。
來人熟悉清雅的氣息包圍了她,顏憐并不開口,慢慢抬起手摸了摸男子臉頰的輪廓,鬢若刀裁,棱似玉琢,俊美,清逸,也.....冷血。
寧夙捉住她亂摸的手,失笑道:“倒是忘了,你現(xiàn)在看不到呢”
少女無神的瞳孔,漆黑,孤漠,似朦著夜晚冰冷的霧氣,并不像個活人,更像是一尊瓷娃娃。
晉太子十分滿意少女此時的柔弱姿態(tài),他素來喜歡與眾不同的東西,當(dāng)顏憐第一次跪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少女,是他的了。如今少女完全被納于他的羽翼之下,更是多了一種征服的快感。
他說:“這雙眼睛就這樣似乎也不錯,孤很喜歡,不然憐兒便不必恢復(fù)視力了呢”
把玩著少女的發(fā)絲,寧夙似笑非笑的說。
可惜顏憐必不在意這種威脅,從懷中拿出月禾交給她的礦圖,雙手遞給了晉太子。
“月氏余孽已然伏誅,這是連接晉國與周國的地礦脈圖,請?zhí)拥钕逻^目。”
旖旎的溫情畫面瞬間被少女冷冰冰的話語打斷,晉太子目光微冷,嘴角譏諷道:“甚好!”
“孤有一把很鋒利的刀,也有一只很美麗的木偶”
顏憐不記得兩人的關(guān)系是從何時這般僵持的,這幾年來寧夙一次次變得越發(fā)沉默陰冷。
寧夙出生時身體很是孱弱,整日發(fā)冷蜷縮在東宮內(nèi),滿殿的炭火燒的熱氣騰騰,少年從被窩中探頭,新奇又嫉妒的聽著殿外宮人嬉笑打鬧的聲音,咬了咬手指,少年賭氣似的又蓋起被衾。
顏憐進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寢宮的窗柩大開著,風(fēng)雪自窗外飄入,落了一室冰冷寒意,軟榻上的少年微微蜷縮著睡著了,嘴角笑意清淺,可以想象少年當(dāng)時是如何奢侈的仰頭,望著窗外飄舞的白雪。
后來再下雪打雷,寧夙就喜歡纏著顏憐,嘰嘰喳喳的說個不聽。每一回,小太子喜歡將疊好的紙船放入搖籃中,五顏六色的紙船皆用朱砂題了“憐”一字。
晉太子十六歲時已經(jīng)比顏憐高了半個頭,身形修長,俊美清逸,性情卻較前幾年更添多疑沉默。
在江南的煙雨中,顏憐正在撐船支篙,少年從后摟住了她的腰,“江南衣飾果然適合你”,低醇的音色悅耳動聽:“趁著視察水患,和憐在此劃舟賞蓮,我很開心!
沒有用“孤”,而是用了“我”。
她將手放在少年亂動的爪子上,溫暖的氣息自身后傳來,她語氣有些不自在:“殿下,江南日頭大,既然醒了不如回去吧”,她有些應(yīng)付不來長大的晉太子,只得笨拙應(yīng)對。寧夙從少女輕揚的發(fā)絲間撫過,輕輕一嗅,是煙雨江南的氣息,醉人極了。
“四年了,憐兒好像完全沒變過”少年埋首在她脖頸間,悶悶出聲,“聽說世間只有神仙能不老不死,憐,你不是神仙吧....”,少年牽著她的左手驟然用力,霸道的將人摟住。
“孤方才做了個夢,夢到有一個地方,那里的人們都可騰云駕霧,仙氣繚亂,里面有一個總是被人欺負(fù)的仙子......孤很想保護她,但是她離我很遠(yuǎn)....”
.........遠(yuǎn)到我覺得那是我這輩子都跨不過去的天塹…
顏憐將頭貼近少年的胸膛,熾熱的體溫令人沉淪,江南煙雨,太過柔美,不經(jīng)意就迷了凡人的眼睛。寧夙長大以后已很少露出這種溫暖的笑顏,如今卻在水天一色的湖泊上和她傾訴心事。
“殿下,那只是一個夢,明日我們就要回宮,回宮,就要動手了….”
水天一色的湖泊上,吹來一陣?yán)滹L(fēng)。
寧夙的神色頓時落寞,俊秀眼睫上落下一片陰影,他松開摟住少女的手,背手轉(zhuǎn)頭望向江南風(fēng)光,“孤做了百盞宮燈,千支紙船,東宮的紅梅開落了幾個春秋,你眼中卻始終看不到這些……”
“既然是你想要的,孤會實現(xiàn)你的愿望!
。ǘ┪嗤┯
晉國歷史上,自太祖建國以后,國內(nèi)多腐敗奢侈,連年戰(zhàn)役勝少敗多,然到了晉文帝時期,晉太子力挽狂瀾,勵精圖治,一舉滅兩國,吞并三處天險要塞,將式微的晉國鼎立于三大強國。
只缺晉皇殯天,晉太子便穩(wěn)坐至尊之位了。
而處于輿論中心的晉太子寧夙,此時卻臥于軟榻之上,慵懶的賞聽絲竹歌舞。
廣袖長裙的舞姬們在大殿中翩翩起舞,碗中解暑的冰梅漸漸融化,晉太子的臉色卻越發(fā)陰沉冰冷,終于他一把推開侍奉身前的舞姬,冷冷道:“顏憐呢,怎么還不來!”
貼身內(nèi)侍阿寶有苦難言,低聲道:“回殿下,顏小姐身體抱恙,今日并未前來”
自家主子不也沒宣召顏姑娘么,哎,做奴才難啊。
寧夙一把掃落面前的精致酒食,玉器琉璃紛紛砸落,碎了一地。
他怒不可遏,“她那哪是抱恙,分明是不想見孤!就因為孤屠了周皇室滿門,她竟敢.....”,晉太子威策四方,此時卻似一個鬧別扭的孩童,目光兇狠,“早知如此就不該放她出去,一輩子鎖著她,省的胡思亂想!”
內(nèi)侍背后冷汗直冒,晉太子最近的神志越來越不清晰了,舉止時常瘋狂暴躁,圍繞在他四周的人都不自覺感到了太子殿下濃烈的殺意。
梧桐苑,顏憐剛剛站起身便感覺到一股血氣上涌,她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虛弱的扶著梧桐樹干喘息。
梧桐樹忽然說:“真君,您又犯了殺戮么?”
“唉,我身上的血腥氣已經(jīng)這么濃了嗎?連你這幾百年修為的小鬼都聞出來了?”
顏憐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跡,不能讓宮人見著。
梧桐樹的聲音有一絲哀傷:“真君,何苦如此,雖無神格,卻留有神魂,真君還有重返天界的機緣!
嘔.....顏憐再度吐血,凡人的身軀終究有油盡燈枯的一日,天君留她神魂,使她軀體不老不死,莫非是早想到今日?
讓仙界不可一世的重映真君受盡肉體凡胎之苦,不老不死,內(nèi)心卻千瘡百孔,作為她為仙歲月,藐視凡人的懲罰。
淮竹........ 她輕輕的念了一聲
“你在念誰?”,夾著怒氣的沉聲從背后傳來,玄衣黑發(fā)的寧夙不知何時進了梧桐苑,語氣中竟有一絲咬牙切齒。
顏憐看著站在梧桐樹下的寧夙,突然不發(fā)一語,呆呆的看著那個人,仿佛透過陽光下的年輕太子見到了當(dāng)年風(fēng)雪中的溫柔少年。
“孤問你!你方才在念著哪個男人?說啊”寧夙將她壓制在梧桐樹上,兩人鼻息相對,男人的目光透著怒火。
顏憐將頭別開一側(cè),輕聲道:“殿下聽錯了....”,寧夙狠狠掐住她的下頷,逼她直面他,不知何時少女已經(jīng)淚流滿面,清涼的淚珠滴滴砸在太子的手背,少女緊緊的咬住櫻唇,似乎忍耐著莫大的悲痛。
寧夙瞬間理智就回來了。
這些年,無論他如何為難折磨這個少女,她從未道過一聲怨言,更從未落過一滴淚水,從他十二歲在王府庭院中見到顏憐開始,少女的容貌一直未變化過,十年間仍舊是這副模樣,冷冷淡淡,不食人間煙火,眸中目空一切。
就是這種眼神,讓他覺得無論他是太子,或是將來成為帝王,都留不住這個神秘的少女,這想法一出現(xiàn)在腦海中,便令他心中莫名的焦躁和暴怒。
“放....手,殿下...”,突然顏憐掙扎了起來,卻被寧夙更加強硬的握住手腕,架在頭頂上,晉太子狠戾的吻上了少女,帶著窒息的逼迫,咬破嘴唇的鮮血化開在口中,刺激了他更加瘋狂的神智,大手開始在少女背上游走。
顏憐被吻的幾乎喘息不得,緊緊的攀附著男子的肩膀,淚痕猶在面上,卻毫無力氣反抗晉太子,她內(nèi)心只有一個想法:“不能這樣下去,這一世,她絕不能再愛上他.....”
突然間,梧桐樹梢輕輕動了動,正在親吻顏憐脖頸的太子忽然失去意識,倒在少女身上。
“多謝,小梧桐!,顏憐抱住了晉太子,對樹精道。
“真君,天命不可逆,萬年前您已鑄成大錯,收手吧,太子的命不可改。”
顏憐輕輕撫摸著晉太子柔軟的黑發(fā),聲音微冷:“天命么.....”
“本座出世被天道所棄,存在被天道否定,愛人被天道所咒,如今已一無所有,為何不能與這天地斗上一斗呢?”
她輕輕吻上寧夙嘴唇,淚水由自己眼角滑落至少年眼睫。
三逆星命
晉太子病了數(shù)日,醒來時已發(fā)現(xiàn)父皇為其賜婚夏國嫡公主,美名曰為其沖去病災(zāi)。
晉太子上朝后欣然接受,并約定使臣半月后迎娶公主,以東海鮫珠為聘禮。
顏憐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扶著茶杯的手輕輕顫了顫,才輕聲道:“才子佳人,江山為聘,恭喜殿下。”,夏國江河日下,迎娶公主,相當(dāng)于控制了半個夏國,的確值得恭喜。
寧夙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少女下頷,語氣輕佻道:“公主喜歡鮫珠,你素來能干,便替孤去東海尋一回吧”,顏憐望進晉太子那雙有所期待的目光中,清冷道:“屬下領(lǐng)命”
“你就沒什么想對孤說的么….”
“祝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情比金堅,百年好合”
“滾!”晉太子將酒杯狠狠的砸向少女,破鏡難圓,碎了一地的流殤。
鮫珠乃是龍族淚水所化,具有天地靈氣,在凡間本不可能出現(xiàn),但因為龍族素來喜歡與人類相交,在數(shù)萬年的時光中,有個別鮫人與凡人譜寫情緣,在凡間留下了珍稀的鮫珠,即便如此,鮫珠在世間仍然是鳳毛麟角,極為稀有。
這一年,晉皇頒圣旨,大赦天下,并傳位于東宮太子,登基之日定于大婚三日后,四海清平,舉國同慶。
東海
鳳巫臨空俯視著遠(yuǎn)道而來的不速之客——重映真君。
他手持東海三叉神戟,腳踏海浪而來,海藍色的長發(fā)下露出一張少年的臉龐,他是東;蕦m的三皇子,鳳巫仙人。
鳳巫憐憫的俯瞰著跪在岸上的少女:“萬年不見,重映,你竟活的這般難看了”
見顏憐但跪不語,少年又譏諷道:“為了一個凡人男子,居然劃開神魂,令一魄沖撞龍門逼我現(xiàn)身,真君,你還真是癡情啊”
“只是無論你說什么,東海都不會滿足你!滾回去!”鳳巫身后的海水突然劇烈翻涌,卷云翻浪,似乎在驅(qū)趕著少女。
顏憐被神威壓的幾乎抬不起頭來,這一世的她只是凡人之軀,在鳳巫的威壓下不自覺的顫抖,她從牙縫中艱難出聲:“我….求你了…我愿用崆峒印交換…..”
聞言,鳳巫突然大怒,手中神戟光芒溢彩,殺意濃烈,“你還真敢說,雖然過了千萬年,但當(dāng)年你擺下誅仙陣,重傷我大哥,你以為我不記得了么!”
“滾出東海!”鳳巫天威釋放,近處礁石漁船紛紛化作齏粉。
提起前塵舊事,顏憐目光恢復(fù)了往日的冷漠,垂頭道:“過去的事我很抱歉,崆峒印可修復(fù)神識,我將其剝除予你,東海大皇子百年便可醒來”說著,她額頭處紅光閃爍,黑瞳化為赤瞳。
天上云霧翻滾,霎時間東海電閃雷鳴,剝離崆峒印引發(fā)了天地異象。
在晉國皇宮中的寧夙突然口吐鮮血,殷紅的血滴在書簡上異常刺目,他心中頓時涌現(xiàn)了一種無端的慌亂感…...
他其實未曾說出,他從未殺周國皇室那群敗虜,因為擔(dān)憂她會不開心,但圍攻周國時他行軍慢了一步,左將軍的兵馬走了捷徑,去到時已尸橫遍野.....父皇已經(jīng)注意到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君心莫測,迎娶公主在即,他為了保護顏憐,只能迷惑父皇,將她遠(yuǎn)調(diào)東海。
“憐,一定要回來。”太子在心中想道。
鳳巫神色陰沉的看著面前的崆峒印,沉聲道:“天君將崆峒印封于你體內(nèi),維持你神魂不散,容顏不老,你居然為了一個男人將它剝離出來,重映,你活膩了嗎?”
鳳巫原本就覺得這女人瘋癲,沒想到數(shù)千年過去,還是當(dāng)年那個瘋子。
“我欠他的,不勞仙君煩惱,重映唯有兩愿求仙君成全,一則求你帶我去見天君,二則……賜我一顆鮫人明珠…”
少年冷哼一聲,收起神戟,冷冷道:“鮫珠之于龍宮要多少有多少,第二個要求我應(yīng)了,第一個嘛…….還是你自己和天君說吧。”
鳳巫單手一指,將顏憐的意識納入崆峒印。
誤入崆峒印中,顏憐神識有些恍惚,她似乎看見了一座廟,一個負(fù)篋曳屣的少年書生在艱難行走,風(fēng)雪中有誰走了過來………
雪中狼狽的少女說:“救救…救我…”
光影交錯,少年在麻油燈下溫習(xí)功課,竹簡提墨,半帛月光,書生孜孜不倦,寒窗苦讀。
少女托腮望著他:“淮竹哥哥啊,明日我想吃糖釀丸子!
“明日我到市集上買硯,順道給你帶些回來,莫胡鬧!鄙倌赀厡懽郑呡p笑著說。
她竊想:“今日芳鄰送了些上門,凡間的食物真是意外可口。”
那時初為凡人的她性情與在仙界并無相差,狡黠無情,視人類為玩物。
遲早有一日她還會重返九重天,人間漫漫時光無可消遣,陪這書呆子玩玩也好。
顏憐心臟一陣鈍痛,看著熟悉的景象,滅頂?shù)乃寄顚⑺蜎],漸漸的從少女那雙紅瞳中流出兩行鮮血…
長夜油燈燃盡,昏暗世間轉(zhuǎn)瞬過了三百年,彈指之間,那座大雪茅屋湮滅于記憶荒野。
“本公子叫方華,聽好了小娘子,我喜歡你!”
畫面轉(zhuǎn)變,流光幻彩,長亭街頭,少年朝她扔了一個果子,笑嘻嘻的耍無賴,月牙似的眼眸眨了眨,見她躲閃,又朝她扔了個果子。
顏憐看見那個捂著腦袋回頭的少女,眼角薄怒,似乎在說:“臭小子,你死定了….”
還有一個坐在細(xì)雨綿綿宮院內(nèi),一直在等著她回去的矜貴太子。
他刻意遣走自己的用意,她早就知道了,無論朝代如何變遷,這個人,三生三世都是這般善良單純。
天君無聲無息的從身后降臨,聲音慈愛:“孩子,萬年歲月,你經(jīng)歷了不少事啊”,崆峒印中往事歷歷在目,顏憐狠心不再去看那個人,轉(zhuǎn)頭向天君。
顏憐開口道:“天君在上,逆子重映參見天君”
天君擺擺手,所有鏡花水月的畫面全部消散,剩下一個少年的畫像。
“不必做虛禮了,本君從前便知曉你心中從不敬重仙族,你的祈愿本君已然知曉,然則,本君辦不到……..”
顏憐忽然跪下,慌張道:“天父,映兒知道自己萬年前做錯了,不求父君寬恕,只是映兒求父君,救救他…..”說到后句,顏憐幾乎卑微的懇求了。
天君嘆了口氣:“你因他而懂得愛,他卻因為你的愛而死,此乃因果!碧炀粗,目光憐憫:“孩子,無論是李淮竹,方華,還是寧夙,都自有他們的命數(shù),你改不了…..你寧愿犧牲自己換他君臨天下,他卻因為你的改命,星辰錯位,個性變得殘暴嗜血,不多時將成為人間的暴君,生靈涂炭,不得善終,孩子,收手吧”
重映緊緊的攥住手心,如數(shù)萬年前一般神情固執(zhí),只是今時今日卻是為了別人。
天君搖搖頭,無奈說道:“天樞,出來吧”,白光之中一位神仙從崆峒印中被召喚而來。
天樞是位女仙,對天君及重映真君行禮,才出聲道:“真君,好久不見。”
顏憐皺眉,她并不識得此人。
天君道:“天樞是百年間才繼任北斗的星辰仙者,你不識得也正常!
聞言,天樞仙子微微一笑:“二十五年前,真君將那個裹在棉布里的男嬰交給小仙,本以為你已經(jīng)能放下與方華,李淮竹之間的塵緣,沒想到重映真君的執(zhí)念如此之強,寧愿喪失神魂,魂飛魄散,也要為寧夙改了早夭,貧賤凄苦的命數(shù),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顏憐驟然震驚:“你是那個僧人?”
天樞但笑不語,只道:“凡塵無須再談,仙君,當(dāng)時您逆天改命,將本該早夭的晉太子批為帝王命,牽連北斗七星五星隕落,紫微星逆位,才導(dǎo)致了今日晉太子將為暴君的因果......”
顏憐低聲道:“請仙君直說無妨”
此時天君忽然道:“若你只是為了報恩,便將神魂投入六道輪回,自此與九黎妖血斷開血脈傳承,晉太子的下一世便不會再遭到天譴。”天君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才繼續(xù)道:“代價便是你此后將徹底失去記憶與神力,完全淪為俗世中的一個凡人女子,經(jīng)歷生老病死,分娩之痛,愛恨別離等等人間悲苦,你再不是神仙,而是凡人....”
顏憐的心神顫了顫,天君與星宿是想讓她放棄神魂和....寧夙。
寧夙的臉突然就出現(xiàn)在腦海中。
她在方華死后伙同仙界舊時友人,以兩縷神魄重塑天機,逆天改命,再尋到寧夙的轉(zhuǎn)世交給浮屠寺扶養(yǎng)。
那個桀驁的少年,與他之前的兩世性情截然不同,但是他會為她披上披風(fēng),為她抵足取暖,為她載滿園的梅花慶祝生辰,與她賭氣站在院中淋雨,為她編制結(jié)發(fā)紅線,為她親手疊了三千支祈愿紙船。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在二十年時光中,她對寧夙早已情根深種。
在天君驚訝的目光中,重映眼角流下血淚:“父君,映兒錯了,這數(shù)萬年間每一日夜我都在后悔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父君,天道常說因果報應(yīng),我將他這些年的殺戮攬于我身,他是無辜的,該死的是我,為何不能給他一條生路呢....”
他在等我....他還在等我回去啊.....,崆峒印中霎時落下大雪,心碎的仙子在思念一個凡人。
跪倒在崆峒印中的少女血淚齊下,為情所困的模樣,和凡塵千千萬萬的女子何其相似,哪還有半分當(dāng)年在天庭視凡人為螻蟻的真君模樣。
凡人雖渺小短壽,卻總能在無聲無息中對他人造成改變,因凡人的壽命短暫,更加懂得珍惜和成全,也因此他們有比妖怪更為可貴的善意良知,比仙者更加豐富的愛恨情感,重映真君便是為凡人改變了一切。
縱然天樞日日夜夜看遍了世間百態(tài),也不免心生同情,低聲道:“仙君請聽小仙一言......”
…………
天樞說完一席話,凡間已過了六年。
天君道:“滄海桑田,你可確定那個凡人值得你這么做嗎?”
“數(shù)萬年前,我孤獨的生,孤獨的修煉,孤獨的墮仙,無人念我,無人愛我,無人憐我,直到大雪中那個少年對我說:“姑娘無名?,那該如何稱呼姑娘,讓小生想想……女孩子家皆希望被人呵護憐愛,那小生日后便稱乎姑娘為憐兒吧,可好?”
四浮生一夢
少女做了一場夢,有一個入京趕考的落魄書生,在大雪茫茫的黃昏撿回了她,她從人販子手中逃出的時候傷了人,染了半身殷紅的血,血腥撲鼻,一路上行人皆尖叫著跑開。
只有那雙修長干凈的手接納了她,少年輕輕扶住她冰冷的臉,指尖微涼,聲音焦急:“姑娘,姑娘你沒事吧,你不用怕,小生不是壞人,姑娘放心吧...小生一定會救你的....”
他似乎把她當(dāng)成了被追殺的小姑娘,凡人可真愚蠢,殺人的人明明是她啊......
她與他共同度過了凡間二十年,從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到暮氣靄靄,青絲成霜。
李淮竹臨終前對她說:“憐兒,那年大雪中,我初次見到你就覺得這姑娘真面熟,我上輩子一定見過她.....”
她心里有些慌張,她從未體驗過悲苦二詞,不知道此時應(yīng)對男人說些什么,也不明白才彈指二十年的歲月,這個凡人為何就如此憔悴虛弱。
“凡人,你要死了嗎?”她顫聲問。
“你要好好活著,開心,快樂無憂的活著....”李淮竹干枯的手緩緩落下。
方華是一個小吏家門出生的小少爺,一個街頭走犬遛鳥,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少年,有一天突然回頭對她說:“小乞丐,盯了本少爺多少天了,說吧,你是謀財還是謀色呢?”
酒肆打鬧,街頭策馬,胡作非為,未曾想過,青梅竹馬的時光,代價便是往后百年的寂寞歲月。
方華送了她糖捏的娃娃,對她說:“等父親回來本少爺就娶你為妻,不許拒絕,手牽都牽了,你得為本少爺負(fù)責(zé)!”氣鼓鼓的少年可愛極了。
方家卷入朝廷謀逆一案,滿門抄斬,她趕到刑場的時候,邢臺落了滿地的白雪,如同上一世李淮竹病逝的雪夜。
凡人的一生,當(dāng)真是寂寞如雪。
“殿下,皇后送來了一批宮婢侍奉殿下!,繁華的宮室中,軟榻上的嬌貴少年慵懶抬頭,嫌棄道:“盡送些庸脂俗粉,不要不要!有空趕緊給孤去浮屠寺找人去!”
十二歲的太子有一個很迷糊的夢,他似乎在一個雷雨交接的夜晚,一個女子披風(fēng)霜雨雪而來,將嬰兒遞給了某個僧人,然而那個女子的模樣,他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奴婢,謝婉兒”
“奴婢,顏憐”
宮女們一個個的在通報姓名,忽然之間,太子殿下從軟榻上跌下,稚嫩的聲音驚奇道:“你!抬起頭來......”
“殿下,你這一生,一定要過的幸福.......”耳畔傳來熟悉的低語,隨微弱燭火一同化散在夜里.....
“皇上,您醒了么....”,旁邊的太監(jiān)聽到聲響,忙提著燈籠在旁問道。
寧夙,現(xiàn)在的晉皇微微扶額,輕聲道:“好似做了個夢,頭有些疼,朕問你,宮中可有個叫顏憐的妃子?”,太監(jiān)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宮中登記在冊妃子并無姓顏氏的嬪妃。”
“那是否有喚顏憐的宮女命婦?”寧夙正欲再問,忽而覺得頭腦生疼。
“到底做了什么夢?寧夙還在沉思夢境,門外風(fēng)雪大作,有幾個守夜的小太監(jiān)在數(shù)米外喊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淑妃娘娘剛剛誕下小公主,母女平安,特請陛下賜名!
寧夙緊鎖的眉頭因為大喜頓時舒展開,喜笑道:“賞!”
宮人喜不自勝,跪安叩謝圣恩。
皇帝踱步出殿時,忽見風(fēng)雪中星辰明亮璀璨,熠熠生輝。晉皇對內(nèi)侍道:“星辰重映,大雪降生,便取名雪憐,封號重映,速去淑妃宮宣旨!
宮人打著竹傘,提著燈籠,踉踉蹌蹌疾步而去。
夜空星辰高掛,北斗七星燦然昳麗,熠熠生輝,注視著凡間生民萬物。
晉太子這一生,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一世美滿。
千載羈絆,溫暖歲月,驚艷時光.....
你終是幸福美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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