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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船長一睜眼,就看見訓導員蹲在面前,手邊放著工具箱。
“將軍?”船長開口,但只聽到單調冷漠沒有起伏的兩聲——
“汪汪!
船長驚了。
訓導員溫柔地摟著自己一臉淡定的搭檔順手擼擼毛,喜悅地喃喃。
“船長船長,還好你醒了,要不然我都沒辦法了!
“什么船長?誰是船長?我是哮天好不好!二郎神御下神犬哮天好不好!”
訓導員聽著耳邊汪汪狗叫,心里更歡喜了——
船長今兒可真有精神。
遠處有人。
“二郎神!吃飯去了!”
訓導員聽見叫喊,起身應了;剡^頭拍拍船長的頭,看著毫無波瀾的黑眼珠子,嘆口氣。
“你回去歇著吧!
二郎神。
楊戩。
我的將軍。
哮天覺得全身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來,身子微微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是將軍。他不記得我了嗎!
二郎神轉身走了,隔了幾步回頭一看船長還是蹲坐在那,一動不動。
“奇了怪了,怎么聽不懂話?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于是他換了個單字口令。
“回!
這次滿意地看見船長走向宿舍。
看來真的出毛病了,高級口令不能用了。要去找機修隊的人治治病。
哮天不明白,也并不想走,但是這腿這身體卻背了意志,眼前的景象一直在變。
一個人影。一片衣角。一條大道。一個冷清的狗窩。
家徒四壁啊。
哮天覺得自己慘爆了,自己的身體莫名其妙,自己的將軍不認自己,自己的窩空空如也。
哮天覺得自己與天花板墻角孤零零垂下的那條線一樣,飄飄蕩蕩,不知在何方。
簡直亂七八糟。
警犬船長,神犬哮天,定定地趴在狗窩中央,仔細思考。
明明剛剛還在沒有將軍出面的天庭接受審問,然后被某神的震怒一掌結結實實地拍中。連痛都似乎不分明了,只有一直往下墜墜墜的感覺,三魂七魄都似乎與肉身脫離開來,直直向那地府去了 。
可現(xiàn)在明明在人間啊。而且,好像和之前見到的人間不太一樣啊。
所以,那不打得我去陰間報道不罷休的一掌,最終還是被一條半死不活的警犬劫了鏢?
哮天覺得自己的命好極了。
“吾乃神犬也!時也,命也!”
對面狗舍里的那條不屑地翻個白眼,伸爪撓頭。也許他并不想面對那對門的二愣子手舞足蹈,汪汪亂叫。
這狗面對一條神犬還能產生優(yōu)越感,這自信或許來自房中多的那裝著食物的食盆,乘著便便的便盆,以及少的那根晃晃悠悠的線。
二郎神再來的時候,看到船長軟趴趴的癱在地上,沒什么精神。
“奇了怪了,這狗還會累的嗎?還真得找找機修隊了!
心里這么想著,但任務還是要出的。
二郎神給船長系好繩子,集合去了。
哮天暗喜。
世界上誰最懂楊戩?哮天在場,沒人敢排號。
看來這波裝嬌弱是裝對了,將軍最沒辦法拒絕這樣的自己——哈哈。終于可以出去玩了。
哮天心悅得很,奔跑在正午的烈陽中,竟也沒覺得熱,甚至連舌頭都沒吐。
然后頭頂被拍了一下。
“坐!
哮天心還在飛著,屁股卻著了地。
船長訓練有素,直挺挺地坐著,緊靠著二郎神,旁邊還有好幾個人和好幾條狗。
前面那個凡人開口說話。哮天并不想聽。于是哮天想打量一下旁邊的凡狗。
哮天悄咪咪地轉了轉腦袋,就聽見一聲前面人的厲呵。
“二郎神!”
然后脖子上的項圈緊了緊。
哮天奇怪,又扭頭去看他。二郎神垂下頭,低斥。
“坐好別動,仔細聽命令。”
哮天依舊是不明所以,覺著命令應是由將軍下達的,聽這凡人的凡語做甚?
不過還是乖乖扭過頭去,坐好了,也沒動了。
“二郎神啊,你今天回來還是帶船長去看看機修師吧!
船長坐在車里,神情肅穆,像每次出警一般。
然而哮天腦子里一片混亂。
就在剛剛,全隊人員報了到。
警員南極仙翁,搭檔警犬白鹿。
警員太白金星。
警員王母娘娘。
警員太上老君。
哮天再一次驚了,腦筋轉了上百個彎,打了數(shù)十個結,也沒明白情況,心道。
“看來這次天宮清剿,干掉的不只我和將軍這些看不順眼的人啊!
“呵呵。天庭總算做了點實事,提溜掉這群不待見將軍王八羔子!
“可是,他們幾個和將軍這么熟的樣子,是怎么個意思?”
超級,超級,奇怪。
余光看見白鹿吐著舌頭,哈哈地涼快著。哮天也終于覺得不對勁——
那安安靜靜本本分分呆在嘴里的舌頭很是怪異,哮天從不知道舌頭還是要自己想著去吐的。
于是,一截舌頭從張開的嘴里伸了出來。
車廂里的氣氛本是安靜和諧的,突然被船長的舉動硬生生凝成一灘死水,僵了。
每個人的表情都凝重得很。有一種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感。有一種面對敵人的備戰(zhàn)感。
二郎神伸出手,小心地拍拍船長的腦袋。
“把舌頭收回去,乖!
哮天不解,但還是順從了將軍的希望。
二郎神長舒口氣,畢竟他既不想船長失控傷人,也不想有人把船長帶走處理掉。
所以,現(xiàn)在乖乖聽命令的樣子,至少給了全車人心里安慰——
機械生物,仍然可控。
沒有人敢冒險。
沒有人不記得數(shù)十年前那場駭人聽聞的機械生物暴亂。
當?shù)谝恢粰C械警犬做出程序外的動作時,大家只是捧著臉大叫好萌好萌。
絲毫沒有預見到之后的災難。
當一群機械戰(zhàn)警終于將槍口對準人類時,當各種機械生物終于將矛頭指向蒼生時——
眾人潘然醒悟。
那是一場流血漂櫓的戰(zhàn)爭。
沒有人不心有余悸。
這之后的很久,如果想購買有手有腳看起來可能有攻擊性的電子產品,只能去黑市碰碰運氣。
直到近三十年,越來越多的人高舉“智能”旗幟,喊著“因噎廢食,懦夫!”的口號,智能機器才漸漸回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而今年,是重新啟用機械警犬的一年。
警員二郎神,其搭檔警犬哮天在出警時壯烈犧牲,遂配給他新一代機械警犬船長。
所謂新一代,就新在自毀系統(tǒng)上。
這次的任務有難度。
不僅僅因為那反社會分子是前雇傭兵,更是因為他們手上有能與警員裝配媲美的武器。之前有一批民警前去治安,但是效果并不理想。特別是雇傭兵手上還有人質,這樣一來,警方陷入被動局勢。
特警小隊在離案發(fā)地還有一定距離時便下了車,徒步隱蔽地接近。
所幸此地不是鬧市區(qū),居民大多也被疏散。難度便在控制惡徒解救人質上。
歹徒有兩人,一高胖,一矮瘦。高胖者端著槍發(fā)了瘋似的到處亂射,矮胖者用刀抵住人質的脖頸,嘴里癲狂大喊,阻止警方靠近。兩人正巧躲在一橫停在路上的卡車后面,一時半會兒警方無法接近。
警犬靈活,很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白鹿和船長的狗尾筆直平舉,蓄勢待發(fā)。二郎神嘆口氣,但現(xiàn)在容不得他多想。
“襲!”
船長聽到二郎神的指令,與白鹿一起向前摸去。歹徒沒有注意到警犬,船長和白鹿很順利地進入了沒有關門的卡車車廂。
車廂沒有頂,但有不矮的箱壁。白鹿身姿輕盈,跳躍能力強,這一回卻高出了它的能力范圍。它有點沮喪,在卡車里多蹦噠了幾次也沒過去,于是下了卡車決定另找方法。
哮天總覺得自己有種迷之自信,別說面前這堵車廂壁了,就算是天地之間的一面屏障,也能越過天宮給翻過去。
于是哮天先出了車廂,竄到了車底,仔仔細細地觀察了歹徒的腳丫子,基本確定位置。然后又唰地竄上車,助跑之后往上一跳,輕松地越過車廂壁,像一面巨大的網向矮瘦歹徒死死罩去。
歹徒看到了地上的黑影,啊啊大叫“去死吧”,說著刀子就要往前捅。人質已經呆了,白眼一翻就要昏過去。哮天沒有給歹徒機會,狠狠咬在他持刀的右手手腕上,將脖頸一扭,歹徒叫苦不迭,手里的刀咣當?shù)袅说兀辉谌速|的脖上抹出一條不深的血痕。
哮天趕緊一腳將刀踢開,刀在粗糙的地上滑動發(fā)出一陣刺耳磨人的響。
這一系列動作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間,高胖歹徒還沒反應過來,矮瘦者基本倒下了。
高胖歹徒那個氣啊,轉身就想各給這人質這狗一槍子兒,但無奈眼尖尖看見有一個特警摸了過來準備給他來一下。
——干掉這個,夠本!
這高胖者大概明白如今局勢有所扭轉,他現(xiàn)在只想多拉幾個墊背。
哮天想對高胖歹徒如法炮制,欺身上前咬住手腕叼走槍,但聽見歹徒一聲狂叫——
“來啊,血賺不虧!”
一聲槍響。
又是一道黑影。
遮得二郎神看不見敵人瘋狂的眼神,看不見臉上猙獰的大笑,看不見發(fā)著火光的槍口。
只有那逆著光的一道黑影。
“船……船長?”
“哮天!”
機械警犬船長。
行動敏捷。成績優(yōu)異。無不良記錄。
船長作為一名模范機械警犬,由核心科研人員研發(fā)而成,硬件軟件皆經過升級改造,部位零件精密,聽得懂高級口令,對特定單字口令嚴格服從,有一定問題分析能力,行動能力強大,后備能源充足,只用一根吊在屋頂?shù)木便可充電,并且此狗有原則底線——
命令為先。
超級,無敵,高級。
美中不足的,就是一些不用在意的細節(jié)問題。
比如說,沒有立毛肌,狗毛沒辦法唰地立起來。
再比如說,全身機械組成,沒有骨骼肌的收縮與舒張,沒辦法做到全身顫抖。
而且,沒有普通狗的習性,例如尾巴的擺動,瞳孔的變化。
還有,沒有感覺器官,不知冷識熱,不明疼辨痛。
再者,沒有情感。
此狗。
只知命令,不識情感。
二郎神下達的命令是“襲”,即搞掉歹徒。
咬他的脖子,咬他的手,叼走他的槍。隨便哪個都可以搞掉歹徒。
而不是,用身體,為二郎神擋掉這一槍。
船長,不識情感。
哮天,將軍至上。
楊戩被軟禁時的那場天庭審判,審判結果是剝奪神犬哮天神籍,打入地府,重走畜牲道。
等到楊戩從軟禁之地殺出血路時,哮天孤零零地躺在殿外白玉石階上,被冰冷的地面涼透了身子。
楊戩從沒像這樣冷靜過。
他沒有大鬧天宮,沒有秋后算賬。
他只是抱著哮天,下了地府。
他冷靜地潛入,冷靜地攆走礙事的人,找到生死簿,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沒有哮天的名字。
哮天既不在天界,也不在地府。那便是在人間了。
只是,楊戩找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依舊找不到天地間的一縷游魂。
直到今天。
總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息指引著楊戩,等到他循著蹤跡而來,看到的是一個猖狂的劫匪將槍口對準警察。
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一躍而起,擋在那人面前。
楊戩大喊。
但似乎聲音還沒傳到哮天耳邊,哮天就落入了一個懷抱。
熟悉的,溫暖的,捂著沒有生命的機械心。
沒有中槍的感覺。
是哮天不知疼知痛,還是有一個烙在心底的人依舊罩著一直小小的犬,替這犬避患,替這犬消災?
——蠢狗,人都分不清了,還想保護我。
——將軍?你……你不是二郎神嗎?
——……蠢狗。
天下即便有再多不知真假的二郎神,但哮天,終究只有一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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