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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生肖宮中仙霧繚繞,一派祥和。十位生肖仙君閑坐或?qū)︼,或博弈,或談笑。另二,辰龍仙君正當值,子鼠仙君獨自憑軒,捧著卷從彭祖處得來的食譜,手不釋卷,目不窺園,卻透著一副閑人勿擾的清冷模樣。是仙大都道,這子鼠仙君,尋常待人接物總一番疏離神情,生恐他人與之攀上關(guān)系有事央浼他似的。然而此區(qū)區(qū)守時辰之小仙官,又憑甚讓天宮仙君躬身以請?不言誤了時辰被查明會有瀆職罪候著他,他值日的子時亦非眾仙行非常事需他通融的好時辰。每年七夕,牛郎織女相會亦未央他多守或少守幾彈指。就連當年與他一道登仙的十一位生肖仙君,他與之亦僅點頭之交。他緣何作如此態(tài)?眾仙紛紛不解。然而又有仙家替他斡旋,說這才是為仙應(yīng)有的姿態(tài),不攀親不結(jié)友,任爾東南西北風,我心不驚——卻是司命仙君中昔年點化他的太乙真人和平日與他關(guān)系稍近的紅喜神。
“稟子鼠仙君,司命仙君紅喜神請仙君到紅喜閣一行!毕赏瘻惤邮笙删砬埃瑓s又不敢十分靠近,只找了個不近不遠的距離,以不大不小的聲量上告。子鼠仙君稍稍頷首便駕霧離去。
“子鼠仙君你可算來了!奔t喜神似已急不可耐,上前示意他進去。
“上仙何事如此惶急?”他仍是未改清冷的語氣。
紅喜神替他斟了杯“華露”,方道:“太乙近些日子又點化了一靈物,那廝頗有仙緣,只是目今情緣未了,心結(jié)未解,是以不得羽化!
太乙真人司六道運途,常為有仙緣的修仙者指點迷津;紅喜神司六道情緣,為有情人牽紅線抑或黃線:此乃其分內(nèi)之事。只是,這與他生肖宮又有何干系?還是僅與他子鼠仙君有所牽扯?細思之,這化仙的百年來如一日,他似乎并沒有和誰有過多交集。
“還請上仙明示。”平穩(wěn)的語氣聽不出他對此事有多在意。
“你當真忘卻了當日與你一同競選生肖守護神一職的貓妖鄚寧了么?”
子鼠仙君心頭一顫,捧杯的左手上沾了一滴華露。鄚寧,毛毛?這個名字以及有關(guān)的一切像是頭沉睡已久的野獸,從他的記憶深處被喚醒,在子鼠仙君內(nèi)心猛然橫沖直撞,時而又咯血哀鳴。子鼠仙君皺起了眉眼。
紅喜神倍感新奇,他從未見過冷情冷性的此人有過失態(tài)或喜怒哀懼的表情,雖然這小小的舉動并不會引起旁人的獵奇目光,但知根知底的喜神可是明白這一點點的不自然對子鼠仙君而言是如何的狂波巨瀾。
2.
子鼠仙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紅喜閣的,事實上當他聽到鄚寧在人間刻苦修煉仙緣匪淺卻始終不得一償夙愿時心里某個地方不由自主地一陣抽疼,人也跟著恍惚了起來。鄚寧是他登上這九重天之前隨他一同在黛山修煉的……同伴,老友,或是關(guān)系再親密一些?當初聽得雙修有意想不到的催成效果,二人便欣欣然試過,其間不免耳鬢廝磨,倒也不覺如何羞怯要緊,原是將之作為修仙的途徑,后來聽說仙宮招納生肖守護神,便將那雙修之法棄了,雙雙參與此中。中選榜單一公布太乙真人便領(lǐng)著一眾乘云直上九天,連給他們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這仙君榜上他名列首位,鄚寧卻一落孫山。子鼠仙君心里對鄚寧有莫名又難言的愧意,想找個機會與他好好道個別,卻終究無成。如今他要下凡提攜鄚寧一把。紅喜神沒同他講明他就是鄚寧的情緣,鄚寧的心結(jié)——有些事當局者迷要有趣得多。
子鼠仙君化作人形,收斂仙氣,往黛山走去。他其實并不確定鄚寧是否仍在黛山。事實上,自在凌霄寶殿中受職以來他就徹底斷了鄚寧的消息。他僅是守時辰的小仙,并沒有掐指一算便知曉天文地理的本領(lǐng)。他成仙后也并沒有覺得有多大的變化,只是更加冷情了。只是緣何定要成仙,他并未勞神思量這個問題,想這千百年的修煉可不就是為了一朝的羽化而登列仙道么?
山路逶迤無盡頭,子鼠仙君望向四周的空翠,松柏蔥青,山花爛漫,藥草簇生?催@時令,應(yīng)值人間的春末夏初。陽光照在身上,暖意十足;山間鳥鳴啾啾,盈耳得緊;濕潤的涼風襲過,舒適萬分。子鼠仙君捕捉到了像是失而復得的寶貝,那是蓬勃的生機——幾百年來未曾體驗過的感覺了。
“喵~”
“吱吱……”
子鼠仙君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幾個拍,雖然他并沒有了心跳。他循聲而望,哭笑不得,正見一只黑貓追著只老鼠。老鼠慌不擇路,掉進了泥坑里。黑貓還是在一旁巡視,喵喵叫著,嚇得老鼠瑟瑟發(fā)抖。子鼠仙君本著同族欲救其脫難,待出手時又想著天命所歸且不該在人間輕易使用仙力。
“吱吱吱……”
子鼠仙君聞言于是邁步離開了。
“打,打打打劫!”阻住子鼠仙君的,是變作人形的小貓妖,后面還跟著一群儕輩。說他小,自是因為他的道行不深,剛能化人形不久,氣息還不穩(wěn)。只見他雙手各執(zhí)一枝樹杈,截住子鼠仙君的去路。他本就覺眼前人一身清氣,傲岸不可方物,子鼠仙君云淡風輕的眸子往他身上一掃,他便不由得雙腿顫栗了起來,連說話亦不利索。
“……”子鼠仙君只是審視他。小貓妖色厲內(nèi)荏,咬牙道:“人,人間,有句什么話,來著?此,此地是,是我開,此樹,是我,我栽,要想從此過,過,留,下,呃,買路財!
子鼠仙君且不管他一副扮老虎吃豬的神氣,直奔主題:“鄚寧仍在此處么?”
小貓妖一愣,又覺自己打心底兒里尊崇的神祗遭人褻瀆,小臉一揚,怒道:“放,放肆!大王的名諱,豈是,豈是爾等能直呼的!”
子鼠仙君看著眼前憋得通紅的怒容,似乎與記憶中某張臉重合了起來,失神道:“毛毛?”
小貓妖往后一跳:“誰,誰是毛毛!”又對身后的眾貓妖喝道:“還不快把這區(qū)區(qū)凡人捆去祭獻與大王!”神經(jīng)大條的貓妖并未意識到敢直呼自家大王名諱的豈會是什么凡人,見子鼠仙君愣神時分已卸了幾分冷然,便仗著貓多勢眾一舉拿下子鼠仙君。眾貓不敢捆綁,只是呼喝著子鼠仙君趕往自家營寨。
3.
子鼠仙君抵達山寨后并未見到鄚寧,即使他嗅出四周空氣中處處流動著鄚寧的氣味。如此閑置了三五天,終于在某個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關(guān)押子鼠仙君的黑屋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未幾,子鼠仙君休憩的榻上爬上了某只活物。子鼠仙君輕笑一聲,待要開口,卻見某貓輕喝:“不許動!不許睜眼!”卻是當日“劫”他入寨的小貓妖的聲音。
子鼠仙君依言不動。
“說話!”
“好!
“……好什么好?說,你此番前來,意欲何為?”
“我本往山中尋一故人,后遭劫至此!
“呸…我看不給你點兒顏色瞧瞧你便不知事!你給我起來!”某貓變出一根麻繩。
子鼠仙君閉眼起立。
“雙手抱臂!”
“毛毛……”子鼠仙君被捆成粽子后一臉無奈地望向某貓。
“誰允你睜眼了!還有,誰,誰是毛毛!”貓妖瞪著子鼠仙君。
“毛毛……”子鼠仙君拉近某貓,輕聲道,“你扮的別人一點兒都不像!
“……”鄚寧立時變作自己修煉成人的模樣,卻是位白衣勝雪的秀士,嘟囔著道:“不知仙君下凡有何要事!”
“確是要事,”子鼠仙君看著鄚寧,“為了助你早登仙界!
“哼!”鄚寧扭頭,“仙君多慮了,小妖在人間無拘無束,快活得很。可不想位列仙班!”
“毛毛……”
“住嘴!別再叫我毛毛!……自幾百年前你離開后這世間便再沒了毛毛和阿舒!”
阿舒?子鼠仙君心里咯噔一下。這個名字似乎確實在那日起不再被人喚過,自己亦將之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怪我?”他聽自己小心地問道。
“不敢,”鄚寧沉聲道,“仙君不忘舊友,小妖受寵若驚!
子鼠仙君看著鄚寧撅起的嘴,忽地想起什么,一把將之拉近,他的薄唇印在了鄚寧肉嘟嘟的紅唇上。
“唔…做什么你!”被親的某貓一把將他推開,雙頰唰地一下紅了,臉上仿若還冒著騰騰熱氣,氣咻咻地怒瞪子鼠仙君。
“紅喜神說,你若是不歡喜了我便做些讓你歡喜的事情。我想著,你挺喜歡我親你的,就…”
“胡說!你你你,我什么時候說過喜歡被你親了?!”
“五百年前,四百年前,更早的時候,我們雙修時…”
“閉嘴!你,你給我出去!”
“這是我歇息的房間。”
“哐!”某貓炸毛似地奔出了門,揮一揮衣袖,雕花大門一扇而閉。他卻在檻外三尺處停下了腳步,抓耳撓腮,直悔忘了重要信息。鄚寧在屋外團團轉(zhuǎn),糾結(jié)的模樣完全落在子鼠仙君眼里,他搖搖頭,上前開門,正見鄚寧作勢踢門。鄚寧單著只腳,愣神之機又受了點兒驚,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鄚寧:“……”
子鼠仙君:“……”
待鄚寧從地上爬起,自視重拾威武神勇的姿態(tài)后,子鼠仙君很有默契地回答了他心里的疑問:“紅喜神之事你不必再問。”
鄚寧:“……”這答案有甚屁用!
“我此番便是受其與太乙真人之命前來……”
“你若是沒有要事,是否從來不會思量著下界,來……尋我?”鄚寧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苦澀地問道。
“……”子鼠仙君干看著他,竟無從反駁。
“呵……”鄚寧抽了口氣,“我真是自作多情,這幾百年來,就連做夢都念著與你相聚,誰知你竟將我忘到爪哇國去了。仙君好生休息,小妖告退。”
“我……”子鼠仙君心里生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好似受著蠆盆之刑。
4.
鄚寧是被一陣陣鉆入鼻翼的香噴噴的魚肉給刺激醒的。醒后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便是肚子抗議的咕咕聲。他循著味道走到了廚房,看到子鼠仙君背對著他,揮舞著刀,在砧板上對魚鱗上下其手。晨光籠罩在他身上,挺括的背脊,微微往前趨的后腦……恍惚間,以為一覺醒來又回到了幾百年前兩人雙修之時。
“阿舒?”他聽見自己輕輕喚道。
被喚阿舒的人動作一頓,隨后轉(zhuǎn)過身來,逆著光,嘴唇微揚:“餓了么?還有最后一道魚湯!
鄚寧雙目所視,菜桌上呈著八道菜,一丈見方,佳肴遍布,且全是魚肉。蒸煮燉烤燜,各樣來一份。色香俱佳,就是不知嘗起來味道如何!肮竟尽倍亲雍芎蠒r宜地叫了起來。豐盛如此,不知從何處下手:“這么多菜我怎么吃得完啊?你又不愛吃魚。”鄚寧摸摸鼻子。
“毛毛,你身子不爽利么?”子鼠仙君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凈了手,走向鄚寧,想他的胃囊可不止小到裝不下這些菜。
“……話說你怎么會做那么多道菜?我見你完全隱了術(shù)法。”
“仙宮中閑暇日子頗多,我便借得彭祖食神的菜譜學了些烹飪之術(shù)。”
“那想必你在天庭中定是左右逢源。我聽說許多交情都是在筵席上建立的,”鄚寧似笑非笑地問,“會做老鼠肉么?我與許多兄弟想吃老鼠肉得緊!
“我只會做魚。且與諸位仙者大都只是點頭之交,”子鼠仙君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什么時候愛吃老鼠肉了?還許多兄弟?”
“貓抓老鼠,天經(jīng)地義。不信你到人間去問問,哪只老鼠見了貓不躲,哪只貓見了老鼠不抓?”
子鼠仙君想起了抵達黛山之日見著只黑貓死命追趕老鼠的場景,嘆了口氣,貓和老鼠,曾十分和睦。他以為這就是鄚寧的心結(jié):“你何故如此?”又訥訥道,“我知你怨我,可也不必始終念念在懷,自毀前程。”
鄚寧一聽此話就惱了:“前程?我要什么前程?我在人間要風得風,做什么要同你一樣為祿蠹似的小小仙官趨之若鶩!”他只顧著發(fā)泄經(jīng)年來的憤懣,一吐為快后才發(fā)現(xiàn)把話說重了。見阿舒聽完后只呆呆愣愣地望著他,一時也想不到如何措辭轉(zhuǎn)圜,也只怔怔然回望著阿舒。
“你只莫要有心結(jié),想做什么都好。”末了,子鼠仙君緩緩開口。
“你知我的心結(jié)為何么?”鄚寧似乎也魔怔了。
“……”子鼠仙君張了張嘴,卻始終未吐出一個字。
子鼠仙君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都未知曉問題的根源在何處,就盲目地處理問題。南轅北轍了有甚,可千萬別在解結(jié)的途中多加了幾根新的結(jié)。
“魚湯好了!编|寧提醒道。
方桌上,菜肴滿屋飄香,子鼠仙君離開了;鄚寧一人大快朵頤。吃著吃著鼻子就泛酸,雙眼也開始氤氳。
5.
鄚寧最終還是忍痛舍棄了半桌美食,循著子鼠仙君的氣息而去。在一片如茵綠草中發(fā)現(xiàn)子鼠仙君時,某鼠正左手抓著一大把忘憂草,右手拍拍身上的草屑,先是略帶訝異后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
“你……”
“咳咳……我以為你又走了呢!
“又”這個字讓子鼠仙君心里有些沉悶,卻無法改變將面臨的事實。“我還不會離開。”他只能這么說。突然又想起什么,對鄚寧說,“毛毛,跟我一起登上那九重天,好不好?”語氣殷切,連自己都險些嚇了一跳。
“……好!编|寧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或許是看到這樣的阿舒他無法拒絕。他真的覺得天意弄人。當初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道成仙,卻每每以失意作終,后來漸漸淡了念想,到如今半刻亦不想躋身寡情的仙界,卻不得不接受點化。他不知緣何阿舒對仙界如此執(zhí)著,他多想對阿舒說不必對自己感到有所虧欠,但有些話,在腦,在心,獨獨吐不出來。
一月后,太乙真人未出現(xiàn);子鼠仙君一邊做魚一邊自言自語“哪兒能那么快就來”。三月后,還是未出現(xiàn);子鼠仙君給鄚寧挑魚刺道“再等等”。五月后,未果;子鼠仙君安慰鄚寧“許是太乙真人諸事繁忙不得脫身亦未可知”,心里卻想太乙真人平日除了練丹就是下界點化有緣人,而且鄚寧連紅喜神都驚動了,可見十分受重視。可如何他還不來呢?七月后,仍是沒動靜;子鼠仙君有點兒坐不住了,連魚都做不下去了。
“毛毛……”子鼠仙君把刀和劈了一半的魚放在砧板上,洗了手,說,“紅喜神說你只有解了心結(jié)和情緣才能得道。情緣,我想大約就是你對人間的留戀;心結(jié),我以為是我?扇缃衲愕纳墒乱诉無著落,你這心結(jié),是不是,還有其它?”
鄚寧一驚,遂大聲笑道:“哈哈哈哈…我成不了仙了。阿舒你的希望要落空了!边是想多了,成仙哪兒那么容易,憑你一句接受就能辦到?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鄚寧笑得牙齒發(fā)酸。
“怎么說?”
“阿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鄚寧正色道,“罷了,我也想把事情說清楚?瓤龋⑹,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么?
“阿舒,五百年前你被選為生肖守護神之一,而我落選。我難過得無以復加,我怨過你很久很久,我甚至下達了項從此貓鼠為天敵的命令?墒遣⒉皇羌刀誓恪N抑皇窃鼓憔瓦@樣走了,仿若我在你修仙道中可有可無,到了某個時候,你就離開了,連和我告別都覺得沒有必要。
“我知你的性子如此,可就是沒辦法接受。
“現(xiàn)在你回來了,你對我很好?墒俏也恢肋@是怎樣的好。
“告訴你吧,月老說我割不下的情緣,其實是你,心結(jié),也是你。我之所以不愿成仙又想成仙還是因著你,成仙可以離你近一步;然而卻始終只能以仙友的身份,這是我不愿的。
“雙修時我便存了淫心,是以無法如你般來去無牽掛拋卻紅塵心!
子鼠仙君一直沒答話。鄚寧說完頭一直低著不敢看對方,但是把藏了多年的話說出來了心里頓時舒暢不少。下一秒,才知道不痛快沒有消失,只是轉(zhuǎn)移到了阿舒身上。嘆口氣:“阿舒,你不必想太多,我喜歡你原就與你沒多大干系!
“傻子……”子鼠仙君喃喃道。
“…??”說誰呢!
子鼠仙君一把擁住鄚寧:“我真傻,到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嗯。”你是挺傻的,“。俊编|寧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內(nèi)心卻開出了千千萬萬朵鮮花,蹙著的眉瞬息之間展開,嘴角禁不住咧到了幾近耳根處。
“你也傻。怎么獨自承受了這么久的苦痛……”
鄚寧的雙手扣著子鼠仙君的脖頸,腦袋湊過去想往嘴上面啃一口,子鼠仙君忽地一把松開了他。
鄚寧:“……?”
見他不明就里地望著自己,剪水秋瞳撲閃撲閃,目光流轉(zhuǎn),子鼠仙君忍不住往他眼睛上親了一口,解釋道:“餓了吧,馬上給你做菜。”于是繼續(xù)回到砧板前,重操前業(yè),劈起了魚鱗,全然不顧?quán)|寧乍紅的臉色。
“……”他還真是淡定……
6.
兩人過起了和和美美的夫夫生活,對飛升一事絕口不提。但是,這件事終究是存在的,就像扎在手指中的一根刺,不知道何時受了何因,又引發(fā)舊時疼痛。
子鼠仙君下凡后的第九個月,紅喜神駕到了。
化作人形的紅衣老頭兒格外和藹。鄚寧甚至還笑嘻嘻地和他開起了玩笑:“月老上仙,您是來為我與阿舒主婚的么?”
月老:“……”
子鼠仙君把鄚寧摟在懷里,對紅喜神道:“不知上仙大駕,有何貴干?”
紅喜神偷偷揩了把汗,暗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不含蓄,也不怕老朽我長針眼?人粤寺,作色道:“大膽子鼠仙君,吾與太乙真人命爾等下凡渡貓妖鄚寧,爾不但瀆職留戀人間,竟還與貓妖暗通款曲,私定終身。爾可知罪?”
“知罪。”子鼠仙君道。鄚寧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襟,他望向有些錯愕的仙官,沉穩(wěn)地說:“但不認罪。
“小仙還要追責二仙!眲γ家惶,直盯得月老輸了半截氣勢。
“誰?”
“上仙與太乙真人!
“何意?”
“太乙真人明知鄚寧凡心深重還強人所難欲渡其為仙,撞了南墻后又命對鄚寧幾次修仙不得而感到愧疚的區(qū)區(qū)下界當說客,身為司命仙君,卻意圖逆天改命;月老上仙一早便知我與鄚寧有情緣且是他的心結(jié)卻作壁上觀還命我下界解其心結(jié),待我解了他的心結(jié)與之結(jié)偶時又來棒打鴛鴦,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更何況司情的喜神:我上告二位瀆職,認也不認?”子鼠仙君娓娓道來。月老已聽出了一身汗。
“孽畜大膽!”眾人一驚,卻見太乙真人蒞臨。只見他喝道:“爾等下凡不去干正事,是為失職;身居仙位與妖私通,斷袖之癖,有悖天倫,好不知羞!竟還強詞奪理污蔑我與紅喜神!罪當幾何?罷了,你既是我點化的便也應(yīng)由我誅滅?炜焓苄!”語畢便將拂塵向子鼠仙君一揮。躲在子鼠仙君身后的鄚寧感受到了磅礴的氣勢和源源不斷的仙力怕阿舒受不住便使勁兒將他往身側(cè)一推,自己則受到了仙力的侵襲。拂塵的力道大,鄚寧飛了好遠才重重摔到了地面上,感覺心口的位置痛得不行,內(nèi)丹肯定震碎了。意識朦朧前聽到了一句撕心裂肺的“毛毛”。子鼠仙君隱遁到了鄚寧身邊,將他扶起倚在自己身上。他的白衣上沾滿了血,自己的,毛毛的。到了此刻,竟不再感到絕望。他將鄚寧緊緊摟抱,扶住他的腦袋,吻住他的灰暗的沾著血液的唇,將內(nèi)丹渡給了他。他揚起頭望向不知何時已停止對他們進行攻擊的太乙真人,說:“天庭從不乏子時仙君,真人亦有許多點化了的和即將點化的弟子,而屬于毛毛的阿舒,世間只得一個!闭f完時,已是氣息奄奄。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最后一次抱了抱鄚寧,卻再也沒有松手。
太乙真人:“……”死了?好久沒打人了,練練手,居然就死了,太不經(jīng)打了。
月老:“……”你攤上事兒了。
太乙真人:“……”還好我有起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妙藥。
月老:“……”仗著有丹藥就任性的老頑童。
話說,其實月老與太乙真人二位上仙最初并沒有想找他們的茬兒,子鼠仙君自己口不擇言惹怒了脾氣乖戾的太乙,紅喜神都流冷汗示意了他就是沒察覺。
7.
自古以來神仙便不可動情,是以彼念起,山河彈指覆滅。阿舒請辭子鼠仙君一職,愿重回鼠妖真身。天帝大怒,欲將其送往斷頭臺當即行刑。紅喜太乙及其他生肖守護神甚至彭祖紛紛替他求情,天帝才沒治他的罪,只是令太乙用拂塵削掉了他的仙骨。這也夠他好受的。他此后在人間休養(yǎng)了足三年才痊愈,這還多虧了太乙的丹藥。此間太乙與鄚寧結(jié)成了忘年交。人都道太乙的性情乖張,面相上使人覺得十分親和,接觸后才發(fā)現(xiàn)喜怒無常。偏生與鄚寧合得來。一次酒后還承諾鄚寧在命格上給貓族加八條命,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八這個數(shù)字吉利得緊,加上本命,就有了九條命,連說自己極會選數(shù)字,九也十分吉利。雖然酒醒后十二分懊悔,但太乙好面子,說出的話,即使在非清醒的狀態(tài)下,也得認。從此貓就有了九條命。
黛山。毛毛和阿舒一同坐在某座山峰的頂端,看著下面熙熙攘攘的“貓鼠同堂”,俗稱貓抓老鼠。阿舒一臉無奈,毛毛也很無奈,禁貓抓老鼠的命令早已隨著\'貓鼠一家親\'的口號一同頒布,可惜自古習慣易生難改。
毛毛掛在阿舒身上,百無聊賴:“阿舒,我們?nèi)ト碎g一趟吧!”
“好!卑⑹娴谋砬楹芗毼,不仔細端詳看不出什么變化,但與他生活了幾百年的毛毛分明看出了繾繾綣綣的溫柔。
毛毛的表情很大,他臉上幾乎藏不住事兒。
兩個明明看上去不可同日而語的人就這么搭上了關(guān)系,一牽扯,就是一輩子。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人點化的,有的事情,需要自己悟出來。當然,還有些事情,怎么也悟不出來。比如,情愛。毛毛到現(xiàn)在還沒想明白,自己當初是如何貪戀上眼前這個人的。木頭似的臉,清冷的性子,眼睛里似乎從來無物,雙修時有些親密的舉動讓毛毛羞紅了臉頰,他卻連氣兒都不換。日久生情,這個詞真好。情意由此生,默契由此生。你懂我,懂我滿心是你;而我,亦復如是。
此生,有幸與你,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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