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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玲瓏
她有一個玲瓏玉鐲,血玲瓏。
五歲那年,他的血滴在玉鐲上,再也沖不下去。
十五歲那年,她的血滴在了玉鐲上,再也收不回來。
玲瓏玉,鎖情思,墓碑雙棲淚憶守,幾時休?
一
天朝初年,帝業(yè)新起,百廢待興,長安城內(nèi)一片生機盎然。
他和她的父親是同屆應(yīng)試的同鄉(xiāng),才子風(fēng)流,書香萌動,紅檀罐上三炷香,結(jié)下的便是桃園之義。
及至金榜題名,璀璨的榮光燙熱了寒窗十載。
及至洞房花燭,旖旎的春光蕩漾了空神無心。
正是陽春三月,揚花滿天,韶光明媚,心湖瀲滟。嬌妻如花,意氣風(fēng)發(fā),他的傳家之寶便這樣圈在了她的皓腕之上。
那瑩白如雪的玲瓏玉鐲在三月暖日的映照下散發(fā)出通透的光。
玲瓏玉鐲鎖住的是緣分,死生的緣分。
二
四月星華漫天,晴朗的夜晚,微風(fēng)熏人,醉戀花香,歡暖無夢。
翌日醒來便覺得懶洋洋地,沒有精神。聽聞他隨父母同來拜訪,卻像喝了千年雪蓮湯,精神一下子好了起來。
五歲的稚□□童一襲艷艷紅裝飛奔進門來,笑意盎然的臉上,一雙翦水盈眸閃著喜悅地光,看得他的心也明亮起來。
通體瑩白的玲瓏玉,纖細無骨的柔荑,魅了他的心神。
稚嫩的童音吵著要他帶她去玩。
兩人的雙親看得眉眼含笑,得意洋洋。
他牽了她的手來到后花園,白衣黑發(fā)的幼童,已然有了小小的傲氣,卻在她的面前漾著溫柔的笑意。
自懷里掏出一把雕著精細花紋的短刀,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入女童的手中,他稚嫩的聲音清脆地響起。
我要去外地讀書,以后就讓它陪著你吧。等我高中狀元了,再來找你。
這是五歲孩童的承諾。
她本是滿心歡喜的接過,按捺不住好奇,將刀拔出了刀鞘,明亮的刀刃晃疼了她的眼,淚水毫無征兆地流下來,大滴大滴地流落他的心里。
等你中了狀元才來找我嗎?要多久你才能考中狀元呢?要多久你才會回來?你不陪我玩了嗎?你不理我了嗎?你就只留給我一把刀嗎?
她越說越激動,誰稀罕你的刀,我不要你的刀,你去考你的狀元吧,我再也不會要你陪我玩了。
刀子被狠狠的丟了出去,撞上了什么東西,落在了地上。
她驚呼,捧起他的手,一滴血墜落在她的玲瓏玉鐲上,她的眼淚掉的更兇了。
顧不得自己的傷,他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看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神傷,他恨不得說我留下哪也不去了。但是他不能。
后來他的父母將他送到了另一座城,她終究只留下了那把短刀。
而玲瓏玉上他的血卻再也沖不下去,殷殷地紅,從此她叫它血玲瓏。
三
五月風(fēng)輕云淺,陽光溫暖,樹梢輕輕地搖擺,一波波的漣漪蕩漾,越發(fā)輕柔飄逸。
長安城內(nèi)鑼鼓喧天,鼓瑟合鳴,大紅的蟒炮襯在年輕男子的身上,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流萬種,道不盡的氣宇軒昂。
金鑾殿上,圣君寵召,加官進爵,一時間滿堂喝彩不斷,贊美聲此起彼伏。龍心大悅,欲將愛女賜予狀元郎。
那狀元郎,那俊逸清妍的狀元郎,那滿腹錦繡的狀元郎,堅定一跪,卻是言明已有所愛,非卿不娶。
狂風(fēng)大作,掃了朝堂,狀元郎鋃鐺入獄,朝野嘩然。
此時她在家鄉(xiāng)亦有所耳聞,只是握緊手里的短刀,久久不曾說話。目光清亮地望出去,與玲瓏玉的光澤交相輝映,流光萬縷。
她為那狀元郎惋惜,感動,卻也僅此而已。她的傷在于無法預(yù)知的未來。
狀元郎的名字不是他。
彼時,她十五歲。
四
六月驕陽流火,空氣中開始彌漫著炎熱的氣息,似欲燃起的烈火,終究是要焚了一切吧。
天朝的公主,亦是溫良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謂德才兼?zhèn)洹?br> 入不了狀元郎的眼,不是她不好,而是在他遇見她的時候,他的心里已然住進了別的女子。
收起失落,天朝的公主亦被深深打動著,著了父王開恩,百般嬌媚。女兒的任性最是為父者無法抗拒的柔情。
狀元郎劫后重生,公主親自撮合姻緣,君王重點鴛鴦譜,成就一段美滿佳話。
狀元郎成了天朝第一人,何其寵幸。
她聽了亦覺得歡喜,暗想有情人終成眷屬卻也完美。
只是一道圣旨如晴天霹靂落入她家,震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五
七月酷日當(dāng)空,大紅的嫁衣,斑斕的結(jié)彩,一箱箱的禮盒抬了進來,她的家里處處洋溢著婚慶的喜悅。
她獨自坐在梳妝臺前,明凈的銅鏡里,一張嬌顏含苞欲放,一絲期待,一絲惶恐,一絲堅定,一絲決絕,柔軟蔥白緊緊握著一張白紙,紙上的黑字讓她的心狠狠揪了起來。
我要去外地讀書,以后就讓它陪著你吧。等我高中狀元了,再來找你。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除了他和她,再無人知曉。那有著陌生名字的狀元郎卻連帶著紅艷的聘禮捎了這樣一封信給她。
對鏡貼花黃,素顏染紅妝,精心的妝扮只為了那一絲嫁給他的希望。
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喜氣洋洋而來,歡天動地而去,鞭炮聲一路響起,狀元郎騎在高頭白馬之上,神采飛揚,卻有著一抹神傷。
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嗎?
六
八月夏末微涼,百花落實,不復(fù)繁盛,叢生的草地里,并排而棲的墓碑干凈清雅,透著濃濃的情意。
一名白衣男子垂手而立,神情凄惻。
當(dāng)年狀元郎推開喜房的大門,滿心虔誠地步入嬌妻的花房,卻被蔓延的血紅刺痛了心。
她的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猙獰著,血染紅了嫁裳,染紅了她腕上的玲瓏玉,染紅了當(dāng)年他留給她的短刀。
她與狀元郎成親,偷偷掀起的紅蓋頭下,她看清了狀元郎的容顏,心如死灰。
不是他。
寧赴黃泉,不做他人妻。
天朝第一人的狀元郎抱著她奄奄一息的嬌妻,淚如泉下。
當(dāng)年的狀元郎乃是一介窮苦書生,與他同地求學(xué),滿腹經(jīng)綸,卻貧困潦倒。他欣賞書生的才華,助他應(yīng)試。
在上京趕考的途中,書生不慎跌入了水中,他為了救不諳水性的書生,縱身跳入了冰涼刺骨的河水。書生得救了,他卻因原本就感染風(fēng)寒而加重了病情。臨死前,他讓書生允他一件事情,若書生得中狀元,替他娶她為妻,照顧她一生一世。
原來,這就是那張紙所包含的秘密。
她的雙親早知他的死訊,只道五歲孩童不知人事,不曾提起,卻未料到,他與她,癡心至此。
可惜,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
玲瓏玉,鎖情思,墓碑雙棲淚憶守,幾時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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