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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老三也著實扶不起來,也只得由他偎紅依翠去,只是她……”單只為老三荒唐,她未必愿意回去——換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會愿意回去。
“她是在君家列祖列宗牌位前磕過頭的,生是君家人,死是君家鬼!彼彩窃诰伊凶媪凶谇翱倪^頭的,不過只是嫁入與嫁出的分別。
“君家劍法傳媳不傳女,你如此資質,不能習那君臨天下,實在太可惜了!边@么多年了,終于有這可惜兩個字——可惜到底只有可惜兩個字。
“你得速勸她回家——君家的榮譽……君家再不容有失……不容有失!
二叔最后一句話一遍又一遍的在耳邊響起。連女子也要打上主意,這就是今日之江湖么?鬢青眉黛綠羅裙的老板娘青青倚著門楣出了半晌的神,這才吆喝小三子收拾打烊,自提了一壺酒,在天井里悄立片刻,素手輕拍身畔的菩提樹干,空中輕靈的一個轉折,已經翻身上了屋脊。
靈魅也似的身手,看的人心驚。
春寒料峭,薄酒也擋不住那沁入骨髓的冷。所幸酒還未盡,她等的人已經來了。
若說青青給人的感覺是青色的,那女人便是白色的,卻不帶半絲寒意,不是冰雪之色,身姿搖搖曳曳的仿佛九天仙子,若不是素練輕紗之柔,便是云淡風清之秀。
“她也會挑水?”青青皺著眉看她搖搖晃晃的挑一擔水,難道這便是九天仙子謫下凡塵的結果?青青自嘲的一笑,便似一頭青色的燕子,平平掠了出去,落在那女子面前,“少奶奶近來可好?”
那女子漠然的掃過她一眼,眼神仿佛波瀾不起的一攤死水,“姑姑好!
“這么著不太辛苦?好好的君少奶奶不做,非跑到莊子上來?少年夫妻,那有一賭氣就是七八年呢?”
“沒有賭氣!蹦桥虞p聲道。
“慧容……回家去吧,君家需要你!
慧容怔怔的出了半晌神,那眼神竟似是盲人的呆滯——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她看到的,永遠是盲人似的黑暗?她繞過青青,走過去好幾步方道:“姑姑,我不回去!鼻嗲嘣谒砗蟮蛧@一聲,竟不再說什么。
不回去只是因為不回去,君家需要我?可君家知道我需要什么嗎?更何況……有什么理由可以回去?
她正胡思亂想著,恍惚間一腳踏去,那落腳之處正有一塊石頭,便是五六歲的孩子也絕不會踩上去,電光火石的剎那她腦中已經轉過七八個念頭,是足尖虛踢,使一記“空谷足音”避過這塊石頭呢?還是內力貫注足尖,陰柔至極的將那石頭震作齏粉?又或是足踝微轉,落腳之地偏左少許,那是“靈虛幻步”的法子……念猶未了,她的右足已經踩了上去,身子一斜,連人帶水桶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踝間巨痛如劈,水里泥里摸索了半天,驀然間格格輕笑起來,笑聲清脆入云。
此時雖已入夜,卻也不甚晚,只是村野人家沒要緊事,何苦點燈費那個油錢?自然早早歇下,只有三五不太正經的人家,約眾聚賭,正吆五喝六熱鬧當中,便是聽得到,又有誰肯舍下賭局,趟這渾水去?
她坐在泥里,只有一種無法抑制的笑意,笑,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林嬸?摔著了么?不能走么?”路旁的屋子有一個男子聲音傳出來,接著,腳步聲,有一雙溫暖的手橫抱起她。
她素有潔癖,不相干的人碰到了她的衣裳,那衣裳也立刻不要。今日不知怎地,卻由一個全不相識的男子,在泥水里,抱起了最狼狽的她。
“我打水給你,好好坐著。”
慧容隨口應著,茫然間一回眸,只覺氣血翻涌,一顆心即刻便要跳出咽喉來。那泥壁上懸著一柄式樣奇古的烏鞘長劍——凡是學劍的人,便沒見過這劍的廬山真面,也一定聽說過劍神風不羈的神劍——“相思”!
孤燈如豆,茅屋泥壁,竟然懸著“相思”。。!原本可令江湖失色,天地齊暗的神劍——“相思”!
——叫全天下學劍之人,齊來一哭。
牛二端了一盆熱水過來,見慧容癡癡的對著那劍一臉崇拜敬慕之意,不由得低嘆一聲,仍一臉忠厚老實道:“林嬸,那劍是殺人越貨的兇器,你們婦道人家看不得的。”
慧容連動也不動,竟未聽到。
“林嬸?”
“哦?……怎么?”
“聽說那劍是殺過很多人的,殺氣最重,前些日子這屋里鬧鬼,我便請了出來鎮(zhèn)邪。”
慧容差點沒當面哭出來,強忍著道:“這劍是怎么得的?”
“撿的!迸6拥淖羁。
慧容喃喃自語,“如此神兵利器,竟然也可以撿得來?”
牛二差點沒笑出聲來,道:“那劍很兇。”
慧容長吁一聲,掩面欲哭。
牛二回身拿了跌打藥酒來,放在她身邊的桌上,道:“你且先洗洗,涂上藥酒——這是京城保和堂出的藥酒,不出三天包好!
慧容低低嗯了一聲,抄了一捧水又怔住,水順著指縫落回盆中也不覺得。好與不好之間,有什么區(qū)別?她嘆息道:“是我失態(tài)了。”伸直足踝,真氣流轉,那是名花譜上的“孤標傲世攜誰隱”之訣——既云攜誰隱,那不必人助之意。行功片刻便氣血流暢,瘀腫已消了大半。
牛二見她癡癡怔怔的模樣,道:“這么著怎么成?涂上藥酒,我請隔壁的王媽媽送你回去!
她扶著桌子起立,深深吸一口氣,道:“多謝。”一瘸一拐的出門,向自己家走去。平日里極近的路,今日竟似無限之遠。連那竹籬茅舍也陌生之極,她撲倒在廚房的水缸旁,一瓢瓢的將涼水只往自己身上澆,滿臉滿身都是水,她才不哭,再苦也不哭。
最苦最苦的時候,是那一刻吧?
君家八抬大轎娶她過門,整個武林的人都驚動了,君家大宅上俱是隱居世外的逸士,威震江湖的高手。從落轎到大堂上,短短的十來步距離竟有三個人試她的身手——不過也難怪,別人家的新嫁娘都抱著一面銅鏡,而她只帶著她的劍。那時候年少,只覺得天下有很多很多事情必須要堅持,待得長大,其實全不是那回事。
她一生之中,只在那一天低眉,看紅地氈,看無數(shù)人的鞋尖,看自己裙帶上的鈴鐺,看他吉服袍角水波的彩紋。當所有人都被趕到廳上喝酒時,那陌生的男子舉起合巹的碧玉杯沾了沾唇,轉身而去,一夜未歸。只留下凄惶的她,抱著劍,對著案上的紅燭,欲哭無淚。
后來她知道了,原來世上還有一個人叫雨晴,小小的臉,大大的眼,腰身細的不盈一握,皮膚滑的象最好的絲綢。她眼波流轉,勾魂奪魄。荷袂蹁躚,若回風舞雪,能作“羽衣霓裳舞”。跟他站在一起,真似一對神仙眷侶——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的話。
陪著她的,只有劍。
那女子三番五次的要置她于死地,舉凡下毒、暗殺諸般手段齊齊試過,象是成了習慣似的。而他的夫,從來不管她有多狼狽而他的家人有多嚴厲的斥責,一向是“知道了”。象聽人說院里的海棠花該謝的時候卻沒有凋零。
那樣的人生,其實是了無意趣的吧?還不如在這村野里種花養(yǎng)蜂呢。
——她驀然醒過來,紙糊的窗格外天色已微明,看自己一身濕漉漉的模樣,也覺好笑——已經可以自嘲了呢,算是進步。躲到廂房里換了衣裳,待要回屋略躺一躺,自己竹榻竟高臥著一個酒氣襲人的白衣男子!
她右手已經下意識的并掌如刀,提在半空中卻劈不下去,那一瞬間只覺心臟驟停,跟著撲通大跳一拍,遲疑了半晌方有勇氣問道:“君?君莫問?”
那榻上男子手指頭也沒動一動,半晌了方道:“是,我。”
她伸手將那男子一張全無人色的臉孔搬過來。果然,果然是他。不知道是當喜呢還是當怒當怨當哭,“你來做什么?”
君莫問的音色生澀枯竭,渾不似當年的清澈絕倫:“雨晴死了!
本已靜如古井水的心猛然間便亂了,“她死便死了與我何干!”
“你怎么能這樣……她死了,孩子也只活了兩天!
“是么?”一陣陣的寒意自心底最深處泛上來,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原來人生只是苦,苦,苦。
“若是你在,……可會救她?”她所習的內功“名花譜”上的療傷秘法,定是能救了雨晴,可是,她便在,肯不肯呢?
恍然明白了什么又似更不明白了,轉身去桌上找茶,只得半杯顏色紅絳的隔宿陳茶,想到又要挑水,又要生火燒水,不覺好笑,“她那般對我,你從來沒說過什么。”
有一雙臂膀自背后伸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第一次呢,結縭七年有余,這是她的夫第一次抱她。那樣溫暖的懷抱,只讓人覺得耳邊嗡嗡的響,一陣又一陣的眩暈,讓人瘋子似的傾心,不是沒道理的吧。
“答應我一件事好么?”她的夫在她耳邊低低的問,“雨晴想入君家族譜,需得你同意!
原來如此,她索性將那半盞茶放到自己唇邊,啜了一口,真苦。她低問:“她……到死,都還是盼著堂堂正正的做你的妻吧?”爭什么?還要她跟一個死人爭什么?
有你在,她……“是妾。”他拉過她執(zhí)杯的手,一飲而盡,懊惱道:“這是什么茶?苦丁?”
“什么什么茶,茶就是茶了。”她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回過身來,掌間真氣流動,一個永遠不愛的人,有不如無,可殺之。
“她的妹妹……雨霽,我收了她在莊里照顧!彼麑㈦p手放到她的腰身上,只差一點點,指尖便可合攏,粗布衣衫下的人兒,瘦的伶仃。
照……顧?她將指尖按上他的胸膛,那是君家劍法中的最后一招“君臨天下”,那是劍法中的極致,劍氣縱橫,有云垂海立,石破天驚之致。只不過六十多年來,已經沒有一個君家的人能練成……只除了她,她算不算是君家的人呢?還沒有人知道她練成了“君臨天下”呢,若知道,君家那些叔爺爺還不立逼著要他來接她回去,那……雨晴,就算立刻有人殺了以清障礙都不奇怪。
“還有什么?”
“求……求你答應!
“我不答應呢?”
他癡癡的看著她的眼睛,澀然道:“你那么善良,怎么會不答應?”
原來他已經盤算好了,“她三番五次的加害于我,毀我名譽,你要我怎么答應?你明知她害我,為什么……”
“單論武功你已經是絕世高手,人又絕頂聰明,她那三腳貓的計倆,怎么會傷到你!彼t疑片刻,終于說出了那句話,“你不也對她起了殺心么?”
“你不可以再這樣對我!”她尖叫,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大響,下意識的一掌推開他。他知道!原來他知道!那一日她實在忍無可忍,潛入他與那女人的“盤嵐精舍”,才看到那女人大腹便便的樣子,她雖轉身而去,殺氣彌漫,卻已經驚動了眼前這男人。原來那女人身懷六甲——這便是那女人這些年來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置她于死地的原因么?她若活著,那女人一生不能做君家的人,所生子女,便是流有君家的血脈,也絕不能姓君。都有了人還要名分做什么?是了,沒有的人總想要有。她們都是輸家。
君莫問回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清逸的一張臉忽然泛出一絲溫柔之色,低低的喚著她的小名兒,“顰兒,我……當真對不住你!
她一生之中,從未有過如此灰心的時刻,“我不要再見你,我真的不要你了。寫休書給我吧,不然,我寫給你!
君莫問怔怔的望著她,寫了休書又如何呢?她有什么錯?他又有什么錯?“雨晴都走了,你莫再離開我。”
“我不喜歡你了。”當年那睥睨眾生的君莫問,竟沒有了一丁點兒雄霸天下的野心,卻在這情沼里糾纏不休,難怪人說,溫柔鄉(xiāng)便是英雄冢呢。
“天下,天下!彼蚝笸,退,直倒到竹榻上去,醉后低吟,一聲聲蕩氣回腸。
騙人的,她背過身去,只覺氣哽喉堵,唯有僅存的一絲不甘不愿自傷自憐自傲之心支撐著,沒撲倒在那人懷中失聲痛哭——只悄悄拭了淚,聲音迷亂而嘶啞,也不知是說給誰聽,“我借份筆墨去!
是么?文采風流的林天下,竟然連紙筆也不再沾?
只是她退出的太快,沒聽到屋里那人說……
“不是別人瞧不起我,是我瞧不起自己——尋常人練五年的劍法我只需三年,可是你只一年便練成了,你心思沉靜,練一年的內功卻抵得上普通人十年!老天爺生我富貴,正如生你靈慧,我有什么法子!天不公道!”
“我只要比你強,可是我死也不能追上你……我是你的夫,可你從來沒好好看過我……顰兒,顰兒?”君莫問低低的念她的名字,那么仔細那么專注那么難舍難分,聲音里有他一生沒有動用的深情。
天亮了,牛二站起身來,伸個懶腰,他坐在她坐過的位置上,對著那“相思”,看了整整一夜。抄起扁擔,挑了一擔水,慢吞吞的往村西頭林嬸家送去。立在籬外,忽然想起一句詩來“竹籬茅舍自甘心”,可當真甘心么?林瀟湘的女兒,君莫問的妻,夫姓父姓閨名拼起來便是君林天下的她,就這么平淡無奇的老去,可當真便甘心么?就算她甘心,所有人都甘心么?
連他都有些代她不甘心了。
只有她,只有她那樣的人才武功,才稱得上“傾城劍”吧?想起當年那個雪夜與自己交手的蒙面女子,那絕艷無雙的劍法身手,不禁一陣氣血上涌,是了,一定是她。
一劍傾城,一笑傾心。
傾城劍。
慧容敲開學堂里褚秀才的門,借了筆墨紙硯回來,卻沒有看到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只是屋里那人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熬?君莫問?君莫問!”她凄厲的哭聲劃破陰霾的天空。
“看這傷口,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有如此劍意。”
“劍未出鞘,劍意已經貫穿他的心脈,如此凌厲無匹的劍氣,能在他毫無防備間出手的,只有一個人!
她跪坐在靈堂前哀哀的哭,心內一陣又一陣的惘然,是誰?那個人是誰?
沒有人問那個人是誰。
除了“那個人”,又有誰????
二叔爺還是講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他的摯友——劍神,風不羈!
圖畫上的男子,似曾相識。
是他?
他就是劍神?
“我明白了!鞭婀芤粨]而就的手,也瘦的伶仃。
“姑姑,煩你把這帖子給村里的牛二!
“牛二?”
“牛二!
兩名女子眼神砰碰幾聲,已經過了數(shù)招。
“這不過是一場鬧劇,劍神已經死了三年,卻在十天前殺了名震江湖君莫問!迸6⑿χ,在供著“相思”的案前拜倒,“而君莫問的妻要代夫報仇,帖子卻下給了我。”
青青冷笑道:“難道你不是劍神?”
“你不是說過了,劍神……嘛,當姓西門,姓葉,姓令狐,獨孤,風,怎么可能姓我這個牛?”
青青秀秀的眉挑著,“姓什么叫什么重要嗎?哼,牛二也罷風不羈也成,姓什么都是你——劍神!”
“跟你說不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只要你明白就好!
“這年頭的女人,怎么比男人還要強?”
“因為這年頭的男人,不是被人殺了,就是殺人的人。”
“不是我!
“除了你,誰又有如此劍意?”青青話音未落,已經有一個清越的男子聲音自院中傳來,“風不羈,陳年舊怨,也該了了吧?”
牛二立起身來,苦笑道:“君家好麻利的手段。”他自知一生在江湖上結怨極深,他在此隱居的消息一出,必有無數(shù)人追訊而來。
青青恨的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你以為她不如你?你錯了,以劍而論,如今已是君家天下。在你與她決戰(zhàn)之間,沒有人會動你!
他望著青青抓著他領口的手,笑問:“你算不算……人?”
青青瞪他一眼,唰的一聲撥出案上的“相思”沖了出去,她身手快絕,那撥劍的手勢,好生眼熟。
屋外那說話的男子,長身玉立,青衣長劍,暗沉沉的劍鞘上鑲著一顆晶亮的鉆石?吹絼ι系你@石,青青忍不住嘆息,麻煩不必太多,只這一個,就已經足夠了。江湖傳說中,“相思”與“秋月明”對決七次,“相思”五勝一負一平,兩柄名劍之間的怨,就是這么結下的。
牛二索性在門檻上坐下來,瞇起眼睛看兩人如驚虹交剪的劍氣。天空碧藍刺目,那是純凈到讓人睜不開眼的那種顏色。
青青淺笑著低吟:“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忘月空長嘆……”每一劍擊出,都合了歌吟的拍子。她雖容色普通,劍意纏綿哀艷之處,身周煙氣繚繞,儼然便是碧天上九重云霄里的仙子偶謫凡塵,不食五谷,餐風飲露。只不過劍法美則美矣,用來與秋月明的“天魔九劍”為敵,只怕三十招內,必敗無疑。
他立起身來,轉身入屋。
沒有什么是值得他掛心的,屋外那秋月明是如何走的,他不知道,又來了多少敵人,他也不知道。不想知道,便什么也不知道。他一直在捧了頭苦苦思索,有什么事情是想不起來的?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怎么會想不起——他一向是過目不忘的?怎么會想不起?
隔著窗子望出去,月華如水,那女子劍意若輕云之蔽月,身形若流風之回雪,在一大群血腥廝殺的人中,美麗的驚心觸目。那青青,那青青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么?三十多歲,身形略略有些發(fā)福,怎么會如此美麗?
他正苦苦思索間,圍攻她的人群中,忽然劍光暴長,那是絕代佳人遺世而獨立的回眸一笑,艷絕人寰。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寧不知傾城傾國,佳人再難得。
那女子回首望著他,渾不管那一剎那有多少兵器砍在身上,燦然一笑,終于倒下了。
是了,一定是她!
他沖了出去,一掠即回,懷中抱著那浴血苦戰(zhàn)的女子。
傳說里的她,一劍傾城,一笑傾心。
其實要么劍意傾城,要么笑靨傾心,絕無折衷。
沒有人知道藏在面紗后的,是一張普通的臉吧?
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卻都在傳說她一笑令人傾心,連他也錯了。
“我死了,你活著,可會記得我?”在她一直仰望如天神的男子的懷抱中,縱使立時死去,也是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只是死不足惜,無人愛才足惜。
“不,不會!彼D過頭去:“你活著我才要記得你!
你活著時我都不對你好,記一個死人有什么用。
“做神是沒什么好處,但總比做人強!鼻嗲嗯R去時的低喃,仿佛一場春夢,過了無痕。
他抄起倚在門邊一支細竹,望著那暗影里的魑魅魍魎,低低道:“青青,看我為你報仇。”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卻已經再也聽不到了。
那神的優(yōu)雅從容,原來不是有關于他的傳說中被夸張的部分。于是就在那一剎那,昔日的劍之神重生!
當年的他應該是白衣長劍,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神情高貴而冷漠,帶著操縱別人生死的驕傲……可是為什么布衣竹劍的他依舊高貴驕傲冷漠從容優(yōu)雅……無情?原來有劍在手,他真的是“神”。
案前跌落的帖子上寫著斯斯文文的小楷,似極了青青不笑的模樣,讓看的人有點心痛,“她倒真會挑地方。”
三月初三,西岳絕頂。
絕頂上春風中搖搖擺擺的纖長身影,弱不勝衣之處,仿佛一縷花魂。
天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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