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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拿著筆在本子上劃著雜亂無章的橫豎。
靠著窗的位子。春日的陽光暖暖醺醺。透過玻璃,投影下了窗邊疏落梧桐的孤單。
左手微酸,放下筆,輕輕揉捏幾下。眼睛無意識地飄向偏右上的位子。從自己這一小組向右數(shù)兩個小組,再向上數(shù)兩個位子,正巧呈45度。些許凌亂的過耳的黑發(fā),棱角分明的下巴,45度的視角,只可以看到這些。不過,對于成夏,足夠了。
她咬著筆桿,翹起嘴角。
講臺上老師正在講解數(shù)學(xué)題,黑板上滿滿的一堆公式,看得有些眩暈。老師講到一半,突然停下,“好了,你們也應(yīng)該知道方法了,現(xiàn)在哪位同學(xué)來算下去?”
底下的學(xué)生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肩,垂下腦袋,有的甚至悶頭趴在桌上。老師搖頭,正想隨手點一個,有人站起來,“我來吧!
是他。成夏咬咬筆桿。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思考了一會兒,唰唰地寫了開來。老師笑著點點頭。
成夏抽了一張白紙,拿著鉛筆,隨著他的動作,快速地描摹。粗粗細(xì)細(xì)的線條,構(gòu)成一個瀟灑的身影。
“哦?在畫什么呢?”同桌突然探過頭。
成夏慌忙用手遮住大半,“沒、沒畫什么,只是,在搜集素材!
“是么,呵呵,我也覺得我們班長這個樣子很帥呢。”同桌曖昧不明地笑笑。
“只是素材啦!背上哪樜⒓t。
“呵呵,素材素材。”同桌笑意盈盈。
成夏暗惱,正要把紙揉成團(tuán)扔掉,同桌卻搶過,“你不要就給我吧,畫得多好,就這樣丟了多可惜!
“……”成夏愣愣地看著他小心地把那張紙對折后夾進(jìn)一本厚厚的書里,沖她一笑,“聽課吧,班長應(yīng)該解出來了!
“噢。”成夏抬頭看向黑板。
他正在分析自己的思路。聲音在溫暖的空氣中幾經(jīng)折返,遙遠(yuǎn)而又堅定。笑容輕輕揚起,攪動了細(xì)碎文風(fēng)。
成夏忽然一陣茫然。低下頭,把臉頰貼有些冰意的桌面上。
很,遙遠(yuǎn)吶。
記著筆記的身影。挺直的背脊。隱約可看到微突的肩胛骨,硬生生切斷光線。劉海下垂,遮住未知的眼睛。
鉛筆在速寫本迅速移動。輪廓,陰影,光線明暗。淡灰,深灰,橫橫縱縱。交錯組織成脈搏中細(xì)小的心跳聲。
成夏再細(xì)細(xì)地描繪一遍陰影,輕輕吁了口氣,小心地從速寫本上裁下,用粉色夾子和一疊同樣的厚厚的素描夾在一起。
一張張,全是素描,沒有水彩畫。他的顏色太過于絢爛,無法掌握。大部分是側(cè)面的,45度的視角所觸及到的側(cè)面。也有背影,高瘦挺拔。
沒有正面。
在一個班,會不知道他的面容嗎?
從講臺下來會看到一眼。他到教室后的飲水機(jī)灌水會看到兩眼。課間他出去進(jìn)來會看到五六眼。體育課男生繞操場跑步繞過女生會看到兩三眼。午間上下樓會看到一兩眼。他在講臺發(fā)言、演講、主持班會會看到很多眼。這樣算下來一天可以看到十多眼的正面。但都是被光線模糊了的,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出個框架。每次看都會有種心虛的感覺,好像自己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匆匆一瞥,便迅速轉(zhuǎn)換視線,然后在大腦暗處自己拼湊,但拼湊不出完整的感覺。就像缺了最重要一塊的拼圖。
看得最真切的一次,是開學(xué)沒幾天。在美術(shù)社畫畫忘了時間,直到學(xué)校大擺鐘敲了五下才記起自己還要值日,急忙收拾好畫具跑回班級。
“對不起,我忘了時--”
話頓住。空蕩的教室。黑板干干凈凈,還有濕漉的水痕。地面干干凈凈,也有濕漉的水痕。垃圾簍套上了新的垃圾袋。課桌整整齊齊。而他,正在一扇扇地關(guān)窗。
成夏望著他走來,有些怔住,有些不自在。
“沒關(guān)系,我正好有時間就幫你掃了掃。下次注意就好了。”
微許凌亂的黑發(fā),上揚的眉毛,深栗色的眼瞳,挺拔的鼻梁。陽光般的笑容。
成夏瞬間有種窒息的感覺,張張嘴想說聲謝謝,聲音卻被淹沒。
他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笑著說:“用不著謝,就當(dāng)是我在履行班長的職責(zé)好了。你也早點回家吧。再見。”
淡色的夕陽,拎著書包的背影被浸泡在橙紅的模糊中。濕濕暖暖溫溫膩膩。
從那時起,成夏的速寫本開始留下他的影子。
沒有正面。正面,成夏沒有信心,覺得畫下來就不屬于自己了。
他的正面只能隨著血液從心臟流進(jìn)血管,再從血管流向所有的感官。悄悄細(xì)細(xì)綿綿眷眷。融入大腦凹陷柔軟處。
反正只是個背影就足夠了。
太陽細(xì)細(xì)碎碎。浮云凝凝惚惚。
操場上的看臺。
成夏專注地打輪廓,上陰影。
一陣大風(fēng)掠過。疊在身側(cè)的一疊素描被吹起。白的紙張,深淺不一的灰。漫天旋舞。成夏焦急地伸出手去抓,有的太高,夠不著,有的太遠(yuǎn),伸不到。
這時,一只手伸來,三下五下抓住了那些紙張,細(xì)心地理理齊再遞給成夏。成夏驚愕地抬頭。陽光般的笑容,無法從腦海剔除的面孔。
心臟跳得稍許過快了些。成夏局促地接過,兩個人的手不小心碰到。帶著微高的溫度。
手同時松開。
紙張飄落。
“對不起。”成夏臉漲得通紅,迅速低下身,手忙腳亂地?fù)炱稹?br> 他也彎下腰幫著撿。
很快所有的素描都被夾在了藍(lán)色的夾子中。成夏坐下拿起畫板繼續(xù)。
他竟也坐下。
二十五公分的距離,塵粒填得滿滿的。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梢月牭阶约旱男奶暎人暮粑暱煸S多的節(jié)奏。手指的動作有些僵硬,視線無法集中。有點恍惚,有點窒息。
可以聽到他翻開那疊素描的聲音。神經(jīng)開始躁動。
可以聽見他細(xì)細(xì)觀看的聲音。血液有點滯凝。
可以聽到他的說話聲:“你畫得很不錯啊。”然后,神經(jīng)安靜,血管舒暢。
手指不再僵硬,筆下的陰影細(xì)細(xì)膩膩。
過了許久。終于完成了手中的素描。成夏擱下筆,伸伸懶腰。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竟然還在。只是頭靠在一邊的欄桿上,睡著了。
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眉頭有些皺起。胳膊隨意垂下。修長的手指還緊緊抓著那疊素描。
成夏咬咬唇,伸手想叫醒他。伸到一半?yún)s又頓住。想了一下,抽出張空白的素描紙,開始描摹。
天空漸漸黯淡。光線變成了模糊的暗橙色。涼風(fēng)輕習(xí)。
他醒轉(zhuǎn),發(fā)覺竟已天暮。身邊的女孩凝視著天際多變的云霞,目光有些迷離。他帶著歉意地把手上的素描遞給她,“對不起呵,睡著了,都忘了時間,害你陪我了那么長時間。”
成夏慌忙搖搖頭,“沒、沒有,我也才剛畫好。”
他笑笑,“那我們走吧。”站起身,走下看臺。
成夏快速收拾好畫具紙張,跟著下去。
橘色的夕陽,漸漸沉落。暗橙的光線,模糊了一切事物的邊界。
顏料用完了,于是拿上錢包下樓!疤炻贰蔽木叩昃驮谶@個小區(qū)隔街的對面。
正在尋找著自己慣用的牌子。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成夏?你也在?”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笑容。
成夏有些發(fā)愣,“我,我買顏料!本谷辉谶@里遇見了。
“顏料?你會水彩畫?”
“嗯。你買文具?”
“不是,我是陪別人來的。”
這時,一個女生過來,嬌嬌小小,大大的眼睛,很可愛的女生。她走到他旁邊,對成夏點點頭,然后拉起他的手臂,聲音有些嬌嗔:“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我挑好了,就差你的錢包了?禳c。”說著她拽著他向前面的柜臺走去。他歉然地一笑:“成夏,我先去付錢。你等我一會!
怔怔地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女生的手還拉著他的手臂。
原來。
原來他有女朋友了。
原來他的女朋友這么可愛。
原來他和他的女朋友這么相稱。
忽然想早點回家。成夏隨手拿了一盒顏料去付錢。
走出店門。他站在門口,笑著看著她。和陽光一樣的明亮。
“你沒走?”成夏著實又一愣。
“我在等你呀!贝蟠蟮男θ。
“等我?你,那個女生呢?”成夏咬了咬嘴唇。
“我叫她先回去了!彼瘸上淖哌^來,轉(zhuǎn)身,和她一起向前走,末了又加了一句,“她是我表妹!
“表妹?”
“嗯。她喜歡的男生的生日到了,叫我陪她挑禮物!
原來。
原來她是他的表妹。
原來她有喜歡的人了。
原來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成夏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去想,或是說該想些什么。
忽然驚覺自己下樓時沒換衣服,只是一件畫畫時特地穿的連衣裙,沾上了幾點顏料。臉有點發(fā)燙,有點丟臉。以后一定要換了衣服再下樓。
正在胡思亂想,他開口:“你住在這附近?”
“嗯,對面的新蘭苑!
“新蘭苑?好巧,我就住在左邊的綠菊苑。沒想到我們住得這么近!
沒想到我們住得這么近。心情仿佛飄了起來。飄到心臟,化成心跳。飄到臉,化成笑容。
以前怎么沒看到他呢?又有點懊惱。
他騎車我乘車當(dāng)然很難碰到。成夏釋然。
“吶,我請你吃冰淇淋,就當(dāng)慶!覀冏〉眠@么近’,好嗎?”他轉(zhuǎn)頭笑問。
“冰淇淋?”有點傻眼,怎么突然跳到這里了?
“嗯。怎么?你不喜歡吃,還是你在節(jié)食?”
成夏連忙搖頭,“沒有,我喜歡吃的,也沒在節(jié)食!
“噢。當(dāng)然了,這么可愛的女生是不需要節(jié)食的!彼Σ[瞇地說。
可愛?成夏感到血液肆無忌憚地涌向臉部。
拿著冰淇淋,小心地咬一口。冰涼的觸覺在舌尖化開。順著咽喉,順著食道,延伸至心臟,延伸至血管,延伸至四肢百骸。
自從那天碰到,成夏感到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不再那么的遙遠(yuǎn)。
他經(jīng)常和她打招呼,他遇到她都會笑笑,他會坐到到她旁邊聊天或是教她題目。
同桌總會發(fā)出嗷嗷嗷的怪叫聲。成夏些許發(fā)窘,瞪了同桌幾眼。后者擠眉弄眼一番后,裝作很識相地走開。
而成夏依舊從45度的視角望向他,她依舊在他走進(jìn)走出上樓下樓灌水跑步時看到幾眼。有時他視線一轉(zhuǎn),就剛好對上她的視線,他扯開陽光般的笑容帥氣地一笑。成夏臉一熱連忙轉(zhuǎn)開。卻又看到同桌曖昧地對著他們笑,或是做怪臉。
唉。
成夏有些哀。怎么會有這樣人做自己的同桌呢!
日子恍恍惚惚。
春天離開,夏天接上。
窗邊的梧桐滿是巴掌大小的綠葉,稍許遮住了些泛濫的陽光。
知了的嘶鳴多了些急躁。
放下書包,習(xí)慣性地向偏右方向望去。卻只看見空空的椅子。他,還沒來么?
“班長他早上給我打電話,要我?guī)退埣,說是生病了!蓖缆锼箺l地說道。
病了?成夏愣了愣,然后打開書包,拿出英語書,準(zhǔn)備背單詞。
同桌遞過張紙條,“給,他家的地址!
成夏迷惑地接過,“給我干什么?”
“去探病呀。”
“我,我為什么要去探病啊?”成夏臉微紅地瞪著紙條。
“喂,別跟我說你不想去哦,算了算了,你不去的話我去!蓖勒f著要抽走紙條。
成夏臉更加紅,篡住紙條,小小聲,“那個,你要去的話,我陪你吧。”
“呵呵!蓖赖贸训匦χ
狐貍!成夏暗想。
于是放學(xué)后,成夏跟著狐貍來到了自己小區(qū)旁邊的綠菊苑的某一幢樓某一單元某一室的門前。
“我按門鈴嘍,恩,你現(xiàn)在想走也沒關(guān)系。”同桌有些惡質(zhì)地笑。
成夏瞪瞪他,他聳聳肩,“好吧,我按了!
很大眾化的門鈴聲。過了好久,才有人出來開門。他穿著長袖長褲,鼻音很重,眼睛些微朦朧!澳銈儯吭趺磥砹?”
“探病呀。這是成夏買的水果!蓖阑位问种械乃@,換鞋,徑自走了進(jìn)去。
“你還真不客氣。”他咳了咳,然后示意佇在門口的她也快進(jìn)來。
成夏紅著臉換了鞋。
“恩,你,還好吧!背上亩俗谏嘲l(fā)上,絞著手,小聲問。
“就是小小的感冒而已,很快就會好的——喂,你怎么拿獼猴桃?我就只要吃這個的,快放下!”他連忙拍掉和他一樣在水果籃里翻尋的手。
“我也喜歡吃它!”同桌迅速搶過。
“這是買給我的好不好!快放下!”
“生病的人不能吃水果的!”
“這是哪門子的謬論!快給我放下來!”
……
成夏有些訝異。原來,他有這樣的一面。很孩子氣的。
嘴角彎彎。
有什么東西,悄悄地在心臟處蔓延。流經(jīng)四肢百骸。柔軟了所有思緒。
“這次測試雖然有點難度,但是也該要及格,那些沒到六十分的同學(xué)要好好檢討一下,F(xiàn)在開始發(fā)卷子,報到名字的上來拿!蔽锢砝蠋熢趫竺值耐瑫r也順便報了報分?jǐn)?shù)。
成夏咬著筆桿,手心滲出了汗。保佑,分?jǐn)?shù)不要太難看。
“謝成,71!
“王弈天,62!
“邱莫,91!崩蠋熃o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
“王黎,69。”
“池源,51。”
……
“成夏——”
成夏的心臟立即狠狠一跳,剎那間很想捂住耳朵。
“——43!
成夏呆住,43?
“成夏?”老師再次叫到。
同桌推推她,“先不要沮喪了,快去拿卷子吧。”
成夏漲紅了臉,慌慌忙忙跑上去。物理老師微搖頭,“你這次實在有點差,要好好補補,知道么?”她緊咬唇,點點頭。
下課后,成夏泄氣地看著自己的卷子。
同桌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43哎,真難為你了,考出這樣的分?jǐn)?shù)!
成夏懶得理他,趴在桌子上沮喪。
“喂。”
她抬頭,看到他。真的很不想見人,尤其是他。勉強(qiáng)笑笑。
他就勢拿起她的卷子,成夏一驚,立即伸手抓住,他稍稍用力,拿過,翻看。成夏低低呻吟,埋首于臂。
“要不要我給你講解一下?”
成夏抬頭,望著他。
“哪些不會,我?guī)湍憷硐路椒!彼疽馊栽谛覟?zāi)樂禍的同桌讓開,然后自己坐下。
同桌很哀怨地瞪著他們,怪哼著“春花開呀春花開”。
成夏微窘著臉回瞪過去。他卻笑著,“別理他!
四周的喧鬧聲似乎被消了音。只剩下他的聲音。依然堅定,卻不再遙遠(yuǎn)。仿佛伸手,便可觸摸到。好似,黃桃果凍。甜甜,軟軟。
要交張畫給美術(shù)社。
成夏取出一張,順手把用藍(lán)色夾子夾住的素描壓在粉色夾子的那一疊上。然后匆匆跑去美術(shù)社。
回來的時候,教室一片沸騰。
成夏桌上的兩疊素描的夾子被打開。一張又一張的深淺不一的灰色在四周同學(xué)的手中傳遞。
“好漂亮!
“太逼真了!
“啊,這張又是邱莫的!
“我這張也是班長的!
“嘖嘖,這么說這粉色一疊全是邱莫的嘍!
“咦?怎么全是側(cè)面背面的?沒有正面的嗎?”
“笨啊,人家是偷偷摸摸畫的,怎么可能畫到正面?”
“還真有點班長的味道。”
“人家那可是用‘愛’畫出來的。”
“你別說得這么肉麻兮兮的,我都快要吐了!
“人家喜歡邱莫又怎么了,好像你們都不喜歡似的。”同桌的聲音響起。
“我們是喜歡,但沒有像她一樣啊。”
“她怎么啦,不就是畫了幾張畫而已啊,你們自己沒本事畫,嫉妒啊!
“切,就憑這種畫,才不入班長的眼呢。”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吶!
“你說什么!”
…………
夏日的陽光炙熱地烘烤著世界。
成夏整個人都僵硬。
她僵硬地看著教室里同學(xué)們的各種表情,僵硬地看著一張張刺眼的傳來遞去的紙張。她僵硬地聽著從教室里傳出的所有聲音,僵硬地聽著血管里血液凝滯的聲音。
腦袋昏昏沉沉,臉色慘白,嘴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失去了出聲的能力。她失去了移動的能力。
心臟一塊一塊地崩碎。
天塌地陷就是這樣的感覺么?
心底最柔軟處的小小秘密,就這樣,被一層層剝開,硬生生來扯出來,暴露在烈日下。
如同愈合的傷口,又一次被揭開了疤。血液瘋狂涌出。帶著冰冷的刺痛。痛到麻木。痛到?jīng)]有知覺。
難堪。不安。羞愧。不知所措……
所有的情緒,雜糅成了團(tuán)。在狹小的空間,不斷膨脹,發(fā)酵,汲取所有氧氣。
…………
“成夏,你不進(jìn)去么?”
一個熟悉的聲音。成夏茫然地抬頭,隨即回神,搖搖頭,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音。
不要進(jìn)去!不要進(jìn)去!
他疑惑地走進(jìn)教室,教室里仍是喧鬧。他隨手拿過一張素描。淡淡的灰色,有些混亂的線條。勾劃出在看臺上睡著了的身影。
同學(xué)們漸漸靜下來,把手中的畫紙都遞給他。
縱橫交錯的線條;虬祷蛎鞯年幱啊1普娴妮喞。一筆一劃織成的細(xì)膩的情感。
他一張一張細(xì)細(xì)翻看。眼神柔和。
然后整理了一下,夾上粉色夾子,笑著說:“原來成夏已經(jīng)畫好了,我拿走了。”
“邱莫,這是--?”
“哦,是我叫成夏畫的。朋友要用,所以就拜托她了。”他淡淡解釋。
“這樣啊,那,邱莫,能給我一張么?”
“我也要!”
“還有我!”
他歉然地一笑:“對不起,這些畫都已經(jīng)被預(yù)訂了,沒有多了!
夏天的陽光似乎不那么讓人厭煩了。
默默地收拾好書包。走下樓。走出校門。
“嗨!
他跨坐在自行車上,單腳著地。笑著看著她。
淡色的夕陽。身影被浸泡在橙紅的模糊中。濕濕暖暖溫溫膩膩。
這一整天她都在躲著他,她不知道他為什么對他們那樣說,她不敢面對他。
“上來吧!彼呐暮笞。
“啊?”
“我送你回去啊,反正我們住得這么近!
他揚起嘴角,如陽光般的笑容湮沒了所有感官。
反正我們住得這么近。
我送你回去啊。
世界無聲。只有彼此的心跳聲,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成夏跳上自行車的后座。
自行車在夕陽中行駛。
有點恍惚。有點昏眩。
“吶,你的畫都只有側(cè)面和背面吧!
“……嗯!
“下次給我畫張正面的吧。這么好看的臉不畫下來有點可惜啊。”
“……嗯!
“我還要張彩色的!
“嗯!
“要畫得好看些,否則我要退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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