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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雖然我們子孫的子孫也無法夢到,雖然我們后代的后代也無法看到,但每個人都平等、自由、富足的那一天確實存在,它終會到來……
內(nèi)容標(biāo)簽: 正劇
 


一句話簡介:耶利米相信,那一天終會到來

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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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幻想未來-科幻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2765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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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洞前的耶利米

作者:蕁麻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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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當(dāng)我從熄火的飛船里鉆出來的時候,那顆灰白色的衛(wèi)星正懶洋洋從河流對岸的山坳里探出頭來,慘淡的光芒下,我那艘飛船好像一條擱淺在河灘上瀕死的魚,冷冰冰的銀白色金屬外殼不帶一絲生氣,一張殘破的光能收集板還在歌聲中微微顫動著,讓我想起了上次星際旅行時看到的情景,波江座的漁民齊聲唱一種神秘的漁歌,體型龐大的雪鯨就在這樣青銅般的悠長歌聲中被麻痹催眠,恍恍惚惚游到岸邊,顫微微擱淺在紅褐色的海灘上……等等,歌聲?有一個泉水般清亮的童音唱著同樣悠長的歌,我向著歌聲的方向聲仰望,于是看見了在山崖上巖洞前唱歌的耶利米。

      幾乎被茂密的藍(lán)色藤蔓覆蓋的巖洞前,那個肩臂單薄的孩子頭戴藍(lán)色的藤環(huán),斜圍著半張獸皮,腰間系著一根青藤,高高舉著雙手,獨自站在快要熄滅的篝火前。殘留的余燼散溢出縷縷青煙,被微涼的夜風(fēng)吹向星光閃爍的天空,模糊了孩子的身影,唯有那稚嫩的清脆童音穿透了薄薄的青煙和漸濃的夜霧,近乎虔誠地反復(fù)吟唱著幾個單音節(jié)的曲調(diào)。他是那樣專注而認(rèn)真,連我悄悄攀著藤蔓爬到他身后都沒發(fā)現(xiàn)。
      “哎,小心!火星要濺到你的腳了!”語言信號轉(zhuǎn)換其中噼啪的電磁雜音還沒平靜,我就很煞風(fēng)景對著他大呼小叫起來……結(jié)果,悠長的單音節(jié)曲調(diào)嘎然而止,像一列完美的簡協(xié)橫波突然抽去了震源,他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倏然跳開轉(zhuǎn)頭盯著我,沾著橫豎幾道泥土的小臉上,清澈的銀色眼睛瞪圓了,吟唱時圣子般的虔誠還沒有散去,使得他稚嫩的臉龐在青煙里構(gòu)成一幅奇異的圖騰……我則趴在地上一臉無辜地盯著他,沒錯,就在我冒冒失失喊出那句話之后,身后的巖洞里跑出三四個同樣圍著獸皮和樹葉的人,舉著木棍和石刀,不由分說就把我摁倒在地上,他們的力氣可真大,所以我只能趴著,齜牙咧嘴地試圖解釋,那孩子及時幫我解了圍:“古拉,他不是敵人!”清亮的聲音好像銀勺敲擊在玻璃上。
      于是,我和耶利米,一個擱淺等待援助的星際自駕旅行者,一個原始星球上對著太空唱歌的小祭司,就在這樣的情景下認(rèn)識了。
      “耶利米,你每天在那塊死氣沉沉的灰白色石頭升起來的時候,都在唱些什么?”星際援助隊要過七天才能趕到,我沒滋沒味嚼著一棵對生花序的藍(lán)色小草,據(jù)說,這種名叫“柯莎”的植物是他們最好的食物,只有尊貴的人才可以享用——耶利米似乎在他的部落里地位很高。作為回禮,我也曾把飛船里儲備的食物帶去給他們嘗嘗,可他們吃了一點,又作了個奇怪的手勢把它還給我,耶利米對我解釋說,那表示我?guī)サ氖澄锊粚λ麄兊奈缚凇?br>
      “那不是石頭!”耶利米像是受到了欺負(fù)似的擰起眉毛,帶著不可理喻的神情瞪著我,“那是努比亞神的永恒棲居之地,我每天在努比亞神降臨的時候誠心誠意向她祈求,祈求她賜予我們幸!覡敔斒侨柯渥顐ゴ蟮募浪荆郧笆撬砣逑蛑T神祁福的,可是現(xiàn)在他病了……”耶利米安靜地垂著頭,用石刀撥弄著即將熄滅的火堆,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他一個音節(jié)一個音節(jié)說得很清晰,“全族勇士翻過七座大山,撐著獨木舟往下游漂了好遠(yuǎn),只找到一棵能治病的摩迪參,山洞里還有另外幾個生病的受傷的族人,他們一致把摩迪參給了爺爺,然后幾個人互相攙扶著,走向北方最深最黑的叢林,說是去森林之神的懷抱里休憩。可是我知道,他們是不想再留在這里消耗大家的食物,于是自己到森林里給野猙當(dāng)食物……”頭戴藍(lán)色藤環(huán)的孩子就那么低著頭,安安靜靜地說著,我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揮之不去的悲傷,“以前,我每天到這里祈求努比亞神賜予我爺爺安康,可是即使?fàn)敔敃闷饋,走到北方密林中的族人也回不來了,努比亞神沒有賜予他們幸!焙⒆映槠藘陕,用沾滿灰土的小手翻手擦了擦臉,把頭埋進(jìn)雙膝當(dāng)中。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耶利米。這不是你的努力就能改變的……”從背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突出的肩胛骨因為傷心而聳動,我走過去,心疼地揉揉他蓬亂的長發(fā)。
      “可是部落里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我記得,連柯曾經(jīng)爬上下游那么高的峽谷為我捉過一只小巖鷗;西山部落進(jìn)攻時,桑亞被打斷了胳膊,還舉著石刀搏斗了幾天幾夜……現(xiàn)在,他們把摩迪參讓給爺爺,自己去喂野獸,這根本不平等!和努比亞神告訴我們的不一樣!”
      “可是……你也說了,那什么……摩迪參只有一棵……”
      “就是這個坎!”耶利米驀然抬起頭來,瞳子里還滾著淚珠,晶亮地閃爍著,他狠狠撥了一下火堆,一小簇火焰蜿蜒跳動起來,“所以我每天把我的一頓食物獻(xiàn)給努比亞神,當(dāng)她降臨的時候向她歌唱著祈禱——請她賜予我們足夠的食物生存,足夠的衣物御寒,足夠的山洞居住,保持部落中依然能夠不論長幼,人人平等!”
      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要阻止他在食物已經(jīng)很匱乏的情況下,還要白白把一份食物扔進(jìn)河里的浪費行為?蔁o論我怎么解釋,耶利米只是堅決地望著我,嚴(yán)肅地?fù)u頭——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孩子稚嫩的臉上能有神一樣莊重的神情!安恍邪,不行的!部落里一旦有了不平等,再平等起來就很難了……”耶利米一直固執(zhí)地重復(fù)著這句話。
      “那么,你是希望擁有足夠的吃的穿的用的——還要人人平等?”我和他并排坐下,試探著問。我想起來……當(dāng)我的祖先還在一個名叫“地球”的星球上時,無數(shù)代偉大的先哲都曾為這個愿望吶喊、戰(zhàn)斗、耕耘,或者默默無聞,或者轟轟烈烈地努力過——從我的祖先在叢林的山洞里點燃第一把火,建立第一個王朝,殺死第一個奴隸主,推翻第一個暴君,反抗第一個資本家,直到第一次移民外星,第一次星際談判……這種努力一直沒有完全停止,直到將來還會繼續(xù)。而現(xiàn)在,隔著數(shù)萬年光陰,數(shù)光年距離的太空某個角落,一個巖洞前虔誠而仁愛的小祭司,一個目光清澈的孩子,耶利米,他以稚嫩的聲音喊出了同樣的話。
      人類數(shù)萬年的生存史攜著風(fēng)與火的呼嘯,血液和粒子的流動,倏然從記憶中劃過。星際援助隊七天后趕到,我該如何用這七天的時間,把那沉重得要用數(shù)萬年實現(xiàn)的愿望,來向耶利米訴說?我抱住了頭,雙眼忽然有些干澀。
      “耶利米,你真的想知道?努比亞神怎樣才會實現(xiàn)你這個愿望嗎?”我問他。
      瘦弱的耶利米使勁點頭,望著我的近乎膜拜的目光讓我臉紅。
      “努比亞神可能要考驗?zāi)銈兒芫,很久哦……久得……你子孫的子孫也看不見這一天……真的,我說的是真的……你還是想知道嗎?”
      瘦弱的耶利米依然使勁點頭,他顫抖著蒼白的嘴唇說:“如果您是神派來的先知,還是……請您告訴我一切……”
      先知?我?我苦笑:“那好,耶利米,我將用七天時間告訴你!焙鋈幌氲剑@過于殘酷的預(yù)告,也許會毀了一個孩子,一個部落,乃至一個文明的希望啊……

      第二天,當(dāng)那顆紅色光芒的主恒星從稀薄的云層中躍出,遮住半個天幕,耶利米已經(jīng)在灰堆前舉著雙臂,結(jié)束了他晨間的吟唱。部落中打獵的勇士拖著木棍石斧,提著箭弩出發(fā)了,耶利米也來到了我擱淺在河灘上的飛船前。
      “因為天上只有那么多會被射落的飛鳥,地上只有那么多會被砍中的野獸,只有那么些樹上結(jié)著可以吃的果子……”我坐在耶利米對面,自顧自地說著,“——哦,耶利米,你不要問為什么,你們的神只賜予你們那么點東西,神都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什么是機器?這個以后再告訴你,總之,神不會因為你的褻瀆而發(fā)怒,不會因為你的歌頌而欣喜——別皺眉,耶利米,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它在那時,就只能賜予你們少得可憐的東西……
      那點東西無法養(yǎng)活全部落的人,但是部落要一代代延續(xù)下去,于是有限的東西就集中到部落中最強壯的人,最聰明的人,最尊貴的人那里。剩下的人可能會死去,用自己去養(yǎng)活密林中的野獸,再用這些野獸來使部落延續(xù)——耶利米,別哭——神的賜予只有那么點,有時可能一個人都養(yǎng)活不了,整個部落都會死去——聰明的孩子,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戰(zhàn)爭和掠奪就這樣產(chǎn)生了,那是整個部落死去之前的慘烈掙扎。獲勝的部落繼續(xù)活下去,殘敗的部落在戰(zhàn)俘的哀嚎和奴隸的傷痕中無聲無息消失。活下去的人少了,神的賜予看起來就多了,一旦活著的人繁衍出諸神無法養(yǎng)活的數(shù)量,生存的掙扎,血腥的掠奪就會重演……部落的酋長開始為了個人的目的,掌控著部落中其他人的生殺大權(quán)——耶利米,別搖頭,我知道你們的酋長還不是這樣,但下一代,下下一代……總有一個酋長會變成這樣,人人平等的時代一去不復(fù)返——哦,耶利米,這是沒有辦法的,因為這樣要過很久很久……你們的努比亞神才會賜予你們多一點東西……那時,氏族制度已經(jīng)在每個山洞里扎下了根!
      耶利米的雙眼擁擠著大顆淚珠,卻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淚光閃爍著,好像在流動:“只有這樣……努比亞神才會賜予我們更多嗎?”他蒼白著臉問。
      “……是的!蔽矣X得自己太殘忍了,但我的回答沒有遲疑,哪一個文明能逃得過呢?
      直到主恒星像一把火熊熊燃遍了整個天空,耶利米才渾身僵硬地站起來離開,還是那么單薄的身影,我卻感到這孩子內(nèi)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開始枯萎了,怎么澆灌也無法再度萌發(fā)。我想,耶利米明天可能不會來了。

      第三天,漸漸濃密的云層層疊疊蓋滿了我的視野,鉛色的云層奔涌著,恣意流動著,偶爾,主恒星的紅光把某片烏云照得通體透明,好像氣體的巖漿在瘋狂滾動。耶利米依然在盡職地吟唱著,盡管我聽出他一向清亮的嗓音有一點干澀。
      出乎意料,耶利米還是來了,眼圈有些發(fā)青。
      “你真的打算繼續(xù)聽我說下去?”我給他倒了杯水,坐在他對面。
      他咬著嘴唇,點點頭,笨拙地摸索著,試圖用一個最牢靠的方式抓緊杯子。
      “……不知道是因為你們的努比亞神先賜予你們更多的東西,還是因為高低等級的分化使一小部分人先得到了諸神的眷顧,總之,你們的努比亞神這時才會更慷慨一些——耶利米,你記得嗎?當(dāng)你把吃剩下的果核隨手丟棄在樹叢,當(dāng)你把一株枯黃的秧苗隨意擱在水邊,過一些日子,你會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長出了一株新苗或者一棵野粟;當(dāng)勇士們血洗野獸的巢穴,帶回還未長出爪牙的幼獸,用枯藤隨意地拴在巖洞附近,過一些歲月,你會發(fā)現(xiàn)在人們注視下長大的幼獸已經(jīng)褪去了兇猛和鋒利——耶利米,這就是你們的努比亞神對你們的眷顧呀——咦?為什么搖頭?沒錯,戰(zhàn)敗的部落被成批的處死了,找不到食物的族人餓死了,沒有多余的人會注意那些恩賜,但那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事了……”一陣悶雷由遠(yuǎn)而近,隆隆碾過天邊,像原始的鼓聲敲擊在心靈,烏云遮住了每一寸光明……
      “——因為人與人不再平等了,他們帶著不平等的烙印一代代活下去,不會像過去那樣自由地死去——耶利米,不要流淚,這是每個文明不可避免的軌跡——戰(zhàn)敗的部落不會死,他們像被俘虜?shù)墨C物那樣,被捆住手腳,被奪去自由和尊嚴(yán),被迫進(jìn)行艱苦的勞作:他們要在鞭子下去澆灌那些新苗和野粟,他們要帶著刑具去喂養(yǎng)那些巖洞附近的幼獸,這樣神的恩賜才能體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作用:高貴的人們再也不用起早貪黑去采集野果,英勇的戰(zhàn)士再也不用拼盡生命獵捕野獸——神的恩賜開始發(fā)揮作用,那些被你們忽視的草木和幼獸一代代神奇地生長繁衍,馴服地成為你們生存的財富——耶利米,你問我什么是財富嗎?財富只屬于擁有它的人,不屬于大家——你頭上的花環(huán)是你的財富,你頸上的貝殼項鏈?zhǔn)悄愕呢敻,你身上的猙皮是你的財富,在將來的將來,那些被永遠(yuǎn)奪取自由的戰(zhàn)敗這也是屬于一小部分人的財富,他們空有人的形體,卻沒有人的權(quán)利和尊嚴(yán),他們像枯葉一樣被隨便清除,像半塊獸皮那樣被隨便交換,像一根野草那樣被隨便折斷丟棄,他們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那一小部分人而艱苦勞作,他們是那些人活的工具……”
      “不——!”大雨傾瀉而下,耶利米哀嚎著打斷了我的話,“如果要那樣,努比亞神才肯賜予我們更多,我們寧可不要她的賞賜!”淚水在他臉上流淌成濕漉漉的一片。
      “那你們就永遠(yuǎn)只能整個部落整個部落的戰(zhàn)死、餓死!想從神那里拿走更多,每個種群最初的平等和友善就是祭品,耶利米,請你記住那些沒有自由的人的名字,沒有他們,所有的文明都沒有未來,所謂高貴的人踩著他們的血肉向上爬,建立起第一個‘國家’,對了,那像一個極大的部落,血緣或遠(yuǎn)或近的人在一起,分成若干森嚴(yán)的等級,而大多數(shù)比枯葉還要低微的人,他們的名字,叫——奴隸!你是這個文明的先知,請你記住這個名字……”
      一聲驚雷炸響在頭頂?shù)奶炜,像是一聲壓抑的怒吼。隨之而來的閃電瞬間亮了,像是鴻蒙初開時天神最耀眼的一道劍光。閃電的光芒中,耶利米渾身顫抖得如同風(fēng)雨中的一片樹葉,我知道,那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狂風(fēng)暴雨。
      “耶利米,勇敢的孩子,你已經(jīng)以莫大的勇氣,知道得足夠多了,如果你不愿意再聽下去,就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我過幾天會離開!蔽?guī)退寥ツ樕系臏I水,仰頭望了望天,“這樣的天氣,你們應(yīng)該認(rèn)為是神發(fā)怒的預(yù)兆吧?”

      傾盆大雨下晝夜不停地下著,不時有鋒利的閃電撕破夜空,碗口粗的樹枝被雷劈斷,卷進(jìn)河流的漩渦再也不見了。滿地滿山的枯枝敗葉被浸泡在雨水中,成為粘稠的藍(lán)色糊狀,散發(fā)著腐朽的氣息。風(fēng)雨中,我依稀又聽見了那青銅般的祈禱歌,人們齊聲祈禱,帶著膜拜的恐懼,帶著敬畏的焦慮。我想,他們看來,這一定是神在對卑微的生命發(fā)怒。
      第四天,雨沒有停的意思。河水上漲到河灘上,隨風(fēng)聲沖刷著河床,向我的飛船擱淺的地方涌來,又不甘心地退回去。
      耶利米居然又來了,渾身濕透打著哆嗦,聲音沙啞,臉上帶著祭獻(xiàn)般的神情。
      “孩子,這樣的天氣,你不應(yīng)該把時間花在聽我閑話上,巖洞里的積水等著你處理;出征的獵手等著你的祈禱;發(fā)怒的天神等著你用歌聲撫慰……更重要的是,雨水會沖走你們的一切,部落里的每一村土地,都等著你們動手捍衛(wèi)和鞏固!
      “可是,可是……我覺得我應(yīng)該聽著,只有知道了一切,才能應(yīng)對要發(fā)生的一切。” 耶利米除下身上披著的樹葉,牙齒打著顫。
      “那好吧,我今天說得短一些——其實,我今天要告訴你的時代相當(dāng)漫長,在我們的文明中,這個漫長的時代曾經(jīng)看上去像沒有黎明的夜晚一樣,望不到頭,它一度是黑暗的代名詞。這個時代的一切,所圍繞的,都是——土地!是的,耶利米,不用那樣睜大眼睛,請你記住——土地,既是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又不單純是。
      記得我昨天告訴你,當(dāng)一小部分人把失去自由的戰(zhàn)敗者世代作為自己的財富,努比亞神的恩賜就開始發(fā)揮作用嗎?謝謝,你記得那么清楚,那你還記得,那些財富從哪里生長出來嗎?是土地。果樹和野麥子從土地中生長,馴服的獸群在土地上繁衍。名為‘國家’的組織穩(wěn)固地建立起來,當(dāng)他們踐踏著奴隸創(chuàng)造的財富達(dá)到了一個限度,就不得不尋找新的方法,請求神再多一些的給予——耶利米,你大概猜到了,你們的努比亞神新的恩賜,就在于土地——高處的人松開了眾多奴隸的繩索和鐐銬,他們作為一小部分的私人財產(chǎn),被牲口一樣看待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看起來重新有了人的身份——耶利米,不要笑得太早——有形的繩索松開了,無形的繩索依然緊緊鎖著他們,那就是土地!“飛船外,雨不停地下著,沒有停止的跡象,黑沉沉的烏云仿佛會一直壓在頭頂。
      “國家一代一代延續(xù),生命一代一代繁衍,無數(shù)的戰(zhàn)爭可能摧毀了無數(shù)的國家,也成就無數(shù)新的國家,在那段漫長的黑夜里,不論是哪些人站在高貴的位置,他們都會盡最大可能去占有土地,因為占有了土地就占有了一切。廣大松開繩索的人被捆在土地上,他們一代一代彎著腰,佝僂著背,面對著土地勞作,希望從土地中得到生存的一切,這就是他們的全部生命——耶利米,你不相信嗎?神把希望的種子埋在土地里,但只有那時,你們才會找到它,從土地中,沒錯,就是從你們腳下的土地中得到能夠喂養(yǎng)你們的一切……”
      耶利米出神地聽著,然后抬起銀色的眼睛整整望著舷窗外陰沉的雨幕,像是問話又像是自語:“那么,這樣黑的天會亮起來的吧?雨會停的吧?既然努比亞神會把希望的種子埋在土地里,又怎么會讓與水和河水把土地連著希望全都沖走呢?”
      “神常常愛和人們開玩笑,所以很多時候,我并不相信它!蔽颐鏌o表情地回答,“所以快去和你們的勇士一起,把你們的巢穴移到高處吧,只有站穩(wěn)腳下的土地,才能得到可以眺望遠(yuǎn)方的地方!币卓赡懿煌耆牰业脑,但他仍然認(rèn)真地聽著,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明亮的東西在閃動,像一小簇透明的火種。
      那天晚上,巖洞中的人們瘋狂地在大雨中高歌狂舞,渾然不顧雨點像神的鞭子那樣抽打在他們身上,仿佛要揮霍自己的生命作為祭獻(xiàn)的犧牲。然后,他們在少年祭司的指揮下陡然安靜下來,驀然又務(wù)實地為了搬家而忙碌著。

      大雨下了兩個晝夜了,我打開了飛船里的除濕裝置,依然能感到撲面的潮濕氣息。河水暴漲,形成無數(shù)湍急的漩渦,像無數(shù)貪婪的饑餓猛獸,吞噬著卷入河中的枯樹。大大小小淹死的動物尸體在漩渦的急流中泡得腫脹。
      第五天,河水淹到了我的飛船,耶利米和他的族人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低聲議論著,是不是我對耶利米透露的太多,觸怒了神。我?guī)退麄儼殉惭ò岬礁咛幍膸卓们昃迾渖希麄冇脴渲χ鸷喡母C棚,像受驚的鳥兒一樣探出濕漉漉的腦袋望著我和我的飛船。
      回頭看看,我那擱淺的銀白色飛船像一棵金屬種子靜靜泡在上漲的水里,在原始的山林中,像一座小小的世外孤島。唉,和他們解釋我的飛船不怕水淹是更艱巨的事情,姑且聳聳肩,任由他們隨便去猜想好了。
      “不用那么緊張,耶利米,雨總會停的。你們會從雨水沖刷過的河灘上找到更多食物。況且到了更遠(yuǎn)更遠(yuǎn)的日子,那時的人們會發(fā)現(xiàn),還有比土地更重要的東西!彪m然穿著防水衣,看著一串串雨水箱流淌在玻璃上一樣,順著衣服的皺褶往下淌,我還是本能地找了塊相對干燥些的地方坐下,再看看安靜地坐在泥水中的耶利米,真是慚愧。
      “比土地更重要的東西——那是什么?”耶利米啞著嗓子問。
      “啊,說來話長——當(dāng)然,我每天告訴你的事情都是說來話長的——耶利米,你想一想,你們除了收集食物填飽肚子,縫制樹葉和獸皮溫暖身體,還會收集些什么東西呢——雕刻石刀和石斧、在燒制的陶器上繪畫、用獸尾把貝殼串起來掛在脖子上——我還看出來,脖子上掛的貝殼越多,說明他在部落中越受到尊敬,是不是?”
      “耶利米,你不要笑,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也不是很久,大概是我和你說的第三天黎明,會有一種東西出現(xiàn),它也許一點也不好看,它也許在你們看來一點用都沒有,和一片枯樹葉沒什么兩樣——但是,遠(yuǎn)的,近的,每一個部落;高貴的,卑賤的,每一個人,他的地位和價值,都在于他擁有那種東西的多少,那種東西就是比較衡量每個人的工具——喏,就和你們巖洞口,用來比劃每個人手腕長度的那根草繩一樣——耶利米,也許你不怎么明白我的話中所有的詞語,但你是這個文明的先知,請你記住那種東西的名字——貨幣!蔽彝nD了一下,驀然發(fā)現(xiàn),雨好像漸漸小了,雨水連成一線淅瀝瀝地落下。
      “貨幣在第三天黎明就出現(xiàn)了,但我這才告訴你,因為,直到今天,它才成為無可爭議的主宰,它飛速地在人與人之間以各種形態(tài)傳遞,像最冷天氣里的雪球一樣越滾越多,衡量著萬物珍貴還是卑賤——啊,耶利米,你問它怎么能夠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多?”
      “那么,我要向你解釋另一樣?xùn)|西——機器,第二天的時候,你問我什么是機器,嗯……我這么和你說吧——當(dāng)你們把木頭削去旁枝,磨光樹皮做成木棍,再把好幾根木棍墊在大石塊下面,然后用一根長桿撬動它,木棍、藤繩、長桿加在一起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機器——使你們不必接觸大石塊,就可以推動它。在遙遠(yuǎn)得做夢都不到的將來,會出現(xiàn)復(fù)雜得你們無法想象的機器,輪子帶動別的輪子旋轉(zhuǎn),長桿帶動別的長桿運動,它或龐大,或小巧,或繁復(fù),或簡潔,人們在機器這頭操縱它,機器那頭很遠(yuǎn)處的東西會有相應(yīng)的變化……操縱者和被操縱者甚至可以隔著千山萬水。”
      “貨幣、機器、自由的勞動者就構(gòu)成了那時的世界——耶利米,你問那時的勞動者為什么能夠自由?土地不重要了嗎——孩子,土地一直都很重要,但直到那時,你們的努比亞神才會賜予她的子民更大的力量,那時只要少部分人在土地上,就可以從中獲得養(yǎng)活所有人的一切。剩下的人被奪去了這個無形的枷鎖,也被奪去了立足的地方,無處可去,當(dāng)然就自由了——耶利米,你先不要為他們的自由而高興,那時,貨幣和機器依然是少數(shù)高貴的人擁有的,更多的人除了自由一無所有,只能用自由去換得生存所需的財富。無處不在,以各種形式傳遞的貨幣就衡量了他們的一切,成為他們獻(xiàn)出自由的唯一目的——耶利米,你說,貨幣豈不是成了他們又一個新的枷鎖?有形的枷鎖揭開了,但拆開無形的枷鎖,恐怕需要更長、更長,長得無法想象的時間……但在那時,人們從神那里攝取到很多很多的東西,人們開始懷疑神的能力,人們甚至可以做到一些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們對神的信仰開始動搖——耶利米,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痹谖业闹v話中,不知不覺,下了三天的大雨停了,沉重的烏云的縫隙中,透出一線湛藍(lán)的天空。
      耶利米和他的族人迅速開始清理巖洞,把淹死的動物的尸體拖上岸,在我的幫助下,他們升起了一堆火,當(dāng)天晚上,那顆灰白的衛(wèi)星升起來的時候,他們圍著火堆,轉(zhuǎn)著圈,耶利米用他清亮的嗓子高聲唱著什么,大意是希望努比亞神睜開智慧的眼睛,把快樂和希望帶給盡量多的人,不要讓多數(shù)人在少數(shù)人的笑聲中流淚……歌聲竟然帶著些許悲愴。

      第六天,烏云漸漸散去,主恒星火一樣的光芒穿透了輕薄的云彩,河水平靜下來,慢悠悠地退下去了。圍著樹葉的女人用骨刀和骨針刮著獸皮上的青苔,胸前刺青的男人用石斧和石刀把野獸的尸體剖開架在火堆上。耶利米坐在巖洞口,聚精會神地低頭挑揀了草藥在陶罐里熬制,凌亂的長發(fā)遮住了他的臉。而我和星際援助隊再度取得聯(lián)系,他們承諾明天就能趕來幫我把飛船修理好。洪水退卻后,主恒星照耀下的大片荒蠻像浴火的戰(zhàn)場……
      “您昨天告訴我,到了貨幣和機器盛行的時代,人們會懷疑神的能力,動搖對神的虔誠信仰,是嗎?”不知什么時候,耶利米又站在了我面前,兩手都染的草汁。
      “啊,是這樣,沒錯!蔽倚牟辉谘傻鼗卮。
      “為什么會那樣呢?他們不怕神會降罪予他們嗎?”少年祭司的眼睛亮亮的。
      “不為什么,就像上游的暴雨不停止,河水漲到了一定程度,就自然會在下游沖開新的河道一樣。你們?yōu)槭裁闯绨萆瘢可踔烈焉阔I(xiàn)給她?不就是因為神有你們無法達(dá)到的能力,能做到你們無法做到的事情嗎?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當(dāng)大部分人也能做到那些事情,也具有那些能力,他們還用得著對那個一直神神秘秘看不見,本事也不過如此的神如此敬畏嗎?”我笑著對他說,“比如說我,能做到一些你們的神都做不到的事情,但我不是神,只是一個文明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個影子而已!
      “那么,”耶利米的眼睛更明亮了,“你們那里,是不是像我夢里做的那樣,有足夠的食物生存,足夠的衣物御寒,足夠的山洞居住,不論長幼,人人自由,人人平等呢?”
      “不是,耶利米,還不是那樣的……又過了很久,雖然人類平等地過了幾萬年,又不平等地過了幾萬年,看上去好像差不多,可是文明成長的痕跡,都是在有人帶著枷鎖的幾萬年之間留下的,所以,你的夢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當(dāng)機器和貨幣的時代也漸漸成為回憶,高貴的榮耀就不再只是少數(shù)人的享有,而將為絕大部分人所擁有——是的,耶利米,那是一個勤勞而務(wù)實的時代,只要你有普通的能力,就無需再為生存擔(dān)憂……也有不少人為了更強的能力不擇手段,那些人與其說是留戀用能力換來的東西,不如說是陶醉于俯視大多數(shù)人的感覺,說到底,他們還是貪戀舊時代的氣息——多數(shù)人帶著有形或無形枷鎖的氣息。所以他們必定會重重跌落……再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人們情愿或不情愿地又大致重新站在同一高度,那時,每個人都是自由的,都有足夠的理由很好地生存下來,都有足夠的能力合理地改變身邊的環(huán)境……耶利米,那也許就是你對神祈禱,你夢中所求的愿望吧……”
      “要那么久,那么久!”耶利米垂首沉吟,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少年忽然跪了下來,攥住了我的手,我驚異于那么纖細(xì)的人竟有那么大的力量,他幾乎是嘶啞著嗓子對我喊著,“可是,可是,我不像人們互相仇視,互相欺壓,我只要人們像現(xiàn)在這樣,不知何謂高貴,何謂低賤……只是我還希望,他們再也不用為生存發(fā)愁而已,僅僅這一個小小的附加愿望,中間只能經(jīng)過那樣的幾萬年,沒有別的辦法嗎?!”
      “你這個愿望可一點也不小哇!”我想我太殘忍了,我的話足以讓一個文明的先知絕望,可我還是點了點頭:“耶利米,你記住,你們崇拜的神不是萬能的,她的祝福只能一部分人一部分人的給予——換句話說,你們的成長也不在一瞬間,現(xiàn)在你們只能匍匐在神的腳下,以惶恐的態(tài)度小心翼翼地勞作,為三天的大雨誠恐誠惶,也為數(shù)日的干旱驚慌失措……然后你們改變世界的手段,只能一點一點地增加,人們重新平等起來,只能任憑時間一個世紀(jì)連著一個世紀(jì),十個世紀(jì)連著十個世紀(jì)地流淌……也許很久很久以后,久得……你們立足的山峰早已深深埋沒在泥土之下,遠(yuǎn)方的河谷變成了山巒,重新平等起來的人們——你們子孫的子孫會想起你們,為了他們的重新平等,他們的祖先經(jīng)過了怎樣艱難的跋涉。
      耶利米,六天前,你跟我說過,你們受傷的族人把草藥讓給了你爺爺,自己走向密林喂了野獸——雖然你爺爺依然沒有活下來,但那些族人并非走得毫無意義——耶利米,你要記住,他們這樣做,不是為了抬高你爺爺?shù)牡匚,而恰恰是為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得他們的子孫做夢都無法夢到的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健康快樂地生存下去,再也沒有人需要擔(dān)心生存物資夠不夠多……耶利米,神不是在保佑著你們,只是在注視著你們,到了那時,她也會對你們子孫的子孫微笑的……“我拉著他的手站起來,然后我們一起爬到了最高的山頂,主恒星像不滅的火炬一樣熊熊燃燒——自從我遷居到冥王星的地下城市以后,好久沒有感受這種光和熱了,那樣火熱的光芒灼痛了我的眼睛,我伸手遮在了額前。
      忽然,有一道閃光的痕跡掠過了那支火炬,我知道,星際救援隊的飛船要進(jìn)入弦曲線飛行階段了,我的同伴就要來接我回去了!耙,我明天就要走了,也許不會再來……你們無論如何,不要絕望啊!如果你不高興,就當(dāng)我的話是一陣風(fēng),從你耳邊吹過去就算了吧……”我對這個孩子說,苦笑著覺得自己這話也許說得太晚了。
      耶利米也同樣把手遮擋在額前,卻分明有一道晶亮的痕跡掛在他消瘦的臉頰,我彎下腰,想看看他的眼神里究竟是失落、絕望、希望,還是茫然,可是我什么也沒看出來,他的眼里只是滿滿地閃爍著淚光,在恒星的照耀下,反射著無比耀眼的光彩。

      第七天,星際援助隊的同伴在微薄的晨曦中如期降落,當(dāng)巖洞中早起的人們敬畏地四肢伏地向飛船跪拜時,耶利米只是守著微弱的火堆,擦掉臉上的泥土,以平等的姿態(tài)和禮貌,作了一個祝福的手勢,對我們微微地笑著。
      “你這七天在干嘛?就和這群野人耗在一起?”援助隊的同伴問我。
      “我也沒做什么,就給那個孩子講了個長長的故事!蔽倚χ,對耶利米招手。
      “七天?七天都足夠上帝都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了,你居然只講了一個故事!”
      “是啊,我只講了一個——上帝用七天時間,毀掉自己光環(huán)的故事。”我忍住笑,告訴同伴我給耶利米講了什么,我知道自己省略了很多東西:關(guān)于民族、關(guān)于戰(zhàn)爭、關(guān)于政治、關(guān)于科學(xué)、關(guān)于宗教、關(guān)于文化……因為那些歷史的副產(chǎn)品帶來的沉重感只屬于那個背景下的人們,既不屬于先知,也不屬于旁觀歷史的后來人,我又為什么要告訴他呢?
      “你夢又做多了么?世界大同,人人自由平等富足?!”同伴收起揶揄的笑容,皺起眉頭嚴(yán)肅地盯著我,“從紙張印刷品信息到二維屏幕電子信息,從電子信息到全息圖像信息……每一次信息更新?lián)Q代,都少不了這幾字節(jié)蠱惑人心卻更本沒有實現(xiàn)的夢話!每代社會學(xué)家都癡人說夢地幻想過……結(jié)果幾萬年來,從地球上的貧民區(qū),到我們現(xiàn)在住的冥王星不見光的地下城,不都在看著這些,那個詞兒怎么說來著?海市蜃樓?忍受著機器人罷工的不公待遇,看火星上那群高高在上家伙的冷臉?”他苦笑著猛烈搖頭,“現(xiàn)在你和一個還沒開始文明歷程的部落說這些,我是該贊賞你的執(zhí)著理想?還是該嘲笑你的幼稚無知?”
      “不,我沒像你看得這么透,我只是把我們的祖先經(jīng)歷過的,正在經(jīng)歷的,和將要經(jīng)歷的事情告訴那個孩子,也許他們會在遙遙無期的過程中絕望,也許他們會在時間的歷程上向著極遠(yuǎn)處的希望追尋,誰知道呢?要看他們自己怎么想——嘿,耶利米——”我向那個目光和歌喉都如明泉般清亮的小祭司招了招手,“我要回去啦,回到我住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啦——你會怎么和族人傳唱我告訴你的一切呢?能告訴我嗎?”
      耶利米像山鹿一樣輕盈地跳下巖石,大大方方跑到我們面前,脖子上的骨飾和貝殼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他的歌聲像信號場盲區(qū)中唯一清晰的波束一樣,不急不緩地穿透了虛空;他的聲調(diào)異樣地頓挫著,很平靜卻又像壓抑著洶涌的感情;他皺著眉頭,目光是那么深,以至于我甚至無法判斷,耶利米唱的是福音,還是哀歌:
      “平凡的云,臨照了星光,便成光明的海。
      平凡的人,聆聽了傳說,便要束緊自己的心。
      神說,極遠(yuǎn)之地,眾人皆平等,眾人皆無生之哀愁
      ——于是天地眾生一起跋涉:
      或疾如巖鹿,或慢如腐蟲
      受尊崇者,你不過是提早享受了眾人都應(yīng)獲得的恩澤;
      有財富者,你不過是提早承載了眾人都要拋棄的負(fù)擔(dān);
      擁權(quán)勢者,你不過是提早披掛了眾人都要躲避的寒冷。
      無聞?wù)撸負(fù)碇巳罕愕玫綔嘏?br>  悲觀者,歌吟著神諭便得到希望;
      戰(zhàn)勝者,放開了刀斧便重獲仁愛。
      ……
      神說,極遠(yuǎn)之地,眾人皆平等,眾人皆無生之哀愁
      唯有天地眾生一起跋涉……“

      當(dāng)時,我就是在耶利米那不知是福音還是哀歌的歌聲中,拽著目瞪口呆的星際援助隊同伴,乘著修好的飛船回來的——當(dāng)然,走之前,我?guī)缀醢扬w船里所有的物資都搬出來,送給了耶利米他們部落,我知道他們不會用,只會用膜拜的眼光遠(yuǎn)遠(yuǎn)望著它們,可是那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要他們對我的來到,對傳說中的世界有實實在在的證據(jù),而不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這樣他們才會向著那個過于遙遠(yuǎn)的世界追尋,盡量不會夭折在半路。
      ……很多地球年過去了,我依然住在冥王星擁擠的地下城里,長年見不到日光,我會懷念耶利米所在的那個偏僻的星球,主恒星那么紅,那么亮,那么溫暖,像不滅的火炬燃燒著天際的云彩……這里的電磁信號斷斷續(xù)續(xù)總是不太好,平時接收的三維全息圖像都是支離破碎的?晌疫是一遍又一遍用這樣模糊的信號,和這里的孩子們說著同樣的話:
      “……后來嗎?我又去過那個偏僻的星球幾次,聽說有一年,主恒星像火球一樣把那里的花草樹木都烤得焦黃,不知多少部落因此而長途遷徙,也因此向同樣走投無路的部落舉起刀斧,耶利米那個部落也不能幸免……當(dāng)?shù)匦碌牟柯涫最I(lǐng)說,成為奴隸的戰(zhàn)俘中有一個奇怪的青年,無論主人怎么折磨他,抽打他,他死命保護(hù)著一些據(jù)說是神賜予的新奇玩意兒,向身邊的所有人說一些奇怪的話,唱一些奇怪的歌;無論怎樣繁重的狩獵、勞作、捕魚都不能壓垮他……開始,只有和他原本同一個部落的奴隸聽他說的,但那些奴隸漸漸都死去了;后來,他的主人們也開始聽他不再清亮的歌唱;再后來,他在一次洪水中被沖走了,再也沒有找到,大家都說他死了,只有一個孩子說,他是被神接走了。

      總之,那個名叫耶利米的奴隸再也沒有回來,而他那些奇怪的話還在附近部落之間流傳:
      ‘……很久很久以后,當(dāng)?shù)拖莸暮庸嚷∑鸪蔀轫斕斓纳椒,?dāng)參天的大樹被深埋進(jìn)地地變成石頭,當(dāng)海水淹沒無盡的森林青山……每個人都是平等的,誰也不仰仗誰;每個人都是自由的,誰也不依附誰;每個人都是滿足的,誰也不用為生存所需的一切發(fā)愁……
      雖然我們子孫的子孫也無法夢到,雖然我們后代的后代也無法看到,但那一天終會來到,那是每個人都可以和努比亞神一樣偉大,神也會對每個人微笑。
      所以,為了每個人都自由平等的那一天早一些來到,請告誡身邊的人,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過于比別人高貴或低賤;為了每個人都富有滿足的那一天,請告誡身邊的人,不要把自己有形的所有物看得過于重要。因為大家終究要拉著手,站在一起,當(dāng)加在一些人身上的有形枷鎖打破的時候,希望更多人心上無形的枷鎖也能盡早打破。
      雖然我們子孫的子孫也無法夢到,雖然我們后代的后代也無法看到,但每個人都平等、自由、富足的那一天確實存在,它終會到來!
      然后我會對那些孩子們說,連那些站在文明門外的部落都相信那一天的到來,我們,跋涉在文明之路上的人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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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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