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睡不著。在格蘭芬多宿舍的黑暗中，他仰望著天花板，眼前只有教父臉上那驚愕的表情。他落入拱門中，然后永遠離開了哈利的生活。無窮無盡的尖叫再次涌上了他的心頭，它們來自憤怒、悲傷和沮喪，叫囂著要掐死他。如果他屈服了，它就會把他帶入深淵，他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路了。
　　他一直是個傻瓜，被伏地魔玩弄在手心里，把他的朋友們置于危險之中。鄧布利多曾經(jīng)告訴過他，決定一個人真正模樣的，是他的選擇，但哈利的選擇難道不是愚蠢至極嗎？他的幾個朋友受了重傷，而小天狼星——哈利甚至還沒有準(zhǔn)備好去想起這個詞。
　　內(nèi)疚與痛苦折磨著他。他唯一能與之談?wù)撨@些感受的人——他可能已經(jīng)理解了——哈利已經(jīng)永遠沒法和他說話了。
　　一陣喘息打破了宿舍的寧靜。納威。自從在神秘事務(wù)司與他父母的拷打者面對面之后，每個夜晚，他就沒有再安穩(wěn)地入睡過，就像哈利一樣。哈利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就像他剛剛跑完一場比賽。
　　想到納威讓哈利又想起了那個預(yù)言。這個聯(lián)系從他們倆在出生起就建立了。自從鄧布利多在三天前向他解釋了預(yù)言的內(nèi)容和它意味著什么，哈利就注意到了他的室友，在這樣一個奇怪的時刻，注視著他，思考著如果伏地魔選擇了納威，他們的生活將會怎樣。
　　艾麗斯·隆巴頓會為了救他的兒子犧牲自己嗎？現(xiàn)在納威會有哈利的傷疤嗎？
　　如果事情朝著不同的方向發(fā)展，哈利的父母和小天狼星可能還活著。他可能會在一個愛他的家庭中長大。又或許，哈利膽戰(zhàn)心驚地想，他的父母可能會在納威的父母現(xiàn)在的地方，在圣芒戈的密閉病房里，認不出他來。比起他們的死亡，這算是更好還是更糟？又或者只是另一種可怕的結(jié)果？
　　當(dāng)那男孩在房間里氣喘吁吁于他的噩夢時，哈利感到一陣同情。納威的生活實在不比他好。畢竟，哈利可以不那么困難地告訴別人他的父母已經(jīng)死了，并且常常得到同情。納威從不提起自己的父母，也沒有提過他們的遭遇，即使是對他的朋友們。他們的處境比死亡更復(fù)雜，如果納威不想回答那些尷尬的私人問題，哈利完全可以理解。
　　納威堅持要陪哈利去神秘事務(wù)司。他和哈利并肩站著，面對那些偷走他們的家庭和童年的人。
　　即使遭受折磨，納威也沒有退縮。他們的其他朋友倒下后，他和哈利并肩作戰(zhàn)。納威一直在他身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們面臨的是什么，在這場血淋淋與慘痛的戰(zhàn)斗中，他勇敢地面對著，并且堅韌與真實得像每一個格蘭芬多所被期待的那樣。
　　納威的痛苦可能不如哈利此刻的強烈，但他懂得失去的滋味。
　　哈利下了床，猶豫著，在宿舍的地板上蹭來蹭去。
　　“納威？”在他室友的床簾外，他猶豫著低聲說，“你還好嗎？”
　　“我還好，哈利。”納威吸了吸鼻子從魔法部回來后，他被扭斷的鼻子很快就被龐弗雷女士治好并且清理干凈了。現(xiàn)在是眼淚阻塞了他的聲音。
　　“我能進來嗎？”
　　“嗯�！�
　　哈利從厚重的天鵝絨床簾間鉆了進來，爬上床。納威坐了起來，吸著鼻子，偷偷地用睡衣的袖子抹了把眼睛。
　　“做噩夢了？”他問。
　　納威點點頭：“你也是嗎？”
　　“睡不著。”哈利承認道，“我一直在想——所有的事情�！�
　　納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或許吧�！惫钌畹匚艘豢跉�，“我想問你一些事情。是關(guān)于你父母的�！�
　　納威僵住了，他忽然警覺起來：“什么？”
　　“不是關(guān)于那、那個，”哈利很快地說，“或者不完全是�！�
　　“那是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哈利問，“你怎樣才能做到不摔、打東西，把它們砸碎，用你所有的肺活量尖叫這一切有多不公平？我是說，我父母死了，我甚至記不清他們是什么樣子，真的。我以為我知道失去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滋味。但后來小天狼星——”他說不下去了，用喉嚨痛苦地關(guān)上了所有的記憶。
　　同情再度回到了納威圓圓的臉上：“你說他是你的朋友�！�
　　“他、他是我的教父，”哈利輕聲回答，“他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
　　“噢�！�
　　“如果我能更努力地練習(xí)大腦封閉術(shù)——如果我們不去神秘事務(wù)司，”哈利悲傷地繼續(xù)說，“他也不會——”
　　“你不能那樣想，哈利，”納威急忙說，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哈利的胳膊，“是、是伏地魔騙你這么做的�！�
　　這是哈利第一次聽到納威說出那個黑魔頭的名字。
　　“我應(yīng)該知道——”
　　納威篤定地搖了搖頭：“他善于讓人們相信他。如果不是的話，他也不會那么危險了。你以為你爸爸的朋友處境危險，你當(dāng)然得去救他。如果我覺得你出了什么事，我也會——”他忽然停了下來，似乎猛然注意到自己還在抓著哈利的胳膊，于是立馬松開了。
　　哈利覺得他臉紅了，但是現(xiàn)在太黑了，他不能確定。
　　“你沒法知道這些，”納威繼續(xù)說，“你不如怪我、赫敏和其他人沒有阻止你，而是和你一起走。這些都不是我們的錯。是伏地魔騙了你，是烏姆里奇和魔法部讓你無法確認小天狼星是否安全，是貝拉特里克斯·萊斯特蘭奇發(fā)出了那個咒語�！彼鲁瞿莻�名字，像苦澀的藥水。
　　“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哈利輕聲說，“對你，對你的家人�！�
　　納威咬了咬嘴唇，望向別處。
　　“我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哈利抱歉地說，“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如果你想讓我們知道，你早就告訴我們了�！�
　　“我不喜歡談起這個，因為我不想想起它�！奔{威對他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惫鸬�，又想起了小天狼星。
　　“我看見她這么做了，你知道的�！奔{威說。
　　哈利疑惑了：“做什么？”
　　“當(dāng)她和其他人——當(dāng)他們折磨我的爸爸和媽媽的時候�！彼穆曇粑⑽㈩澏�，哈利想知道他以前是否大聲地說過這些話。
　　“你當(dāng)時在那兒？”他低聲說，震驚了，“你還記得？但——你當(dāng)時一定還很小。”
　　納威聳了聳肩：“并不完全記得。魔法部說服奶奶給了我一個遺忘咒，因為我睡不著，吃不下東西，而且什么都害怕。但是咒語的效果并不好，因為我還太小了。也許這就是我記性那么差的原因�！彼穆曇糨p飄飄的，好像在講笑話。
　　“噢�！惫恢肋�能說些什么。
　　“不過，我夢到過，”他繼續(xù)說，“當(dāng)我醒來時，除了尖叫，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納威打了個寒顫，哈利向他靠得更近了些，仿佛朋友的近在咫尺可以給另一個男孩一些安慰。
　　“我理解你的感受，”哈利坦言，“在三年級，和攝魂怪待在一起時，每當(dāng)它們靠近我，我都能聽到——我媽媽在尖叫。她在懇求伏地魔不要殺我。”哈利哽咽了。
　　“哦，我不知道�！�
　　“但這對你來說也一定一樣糟，”哈利繼續(xù)說，“我是說，攝魂怪一定也讓你想起了——”
　　“是的，”納威承認，“但也許我太習(xí)慣了這些夢，這對我來說沒那么難受。而且我的父母也還沒死�！�
　　“不，”哈利說，“然而他們怎么樣了？這樣真的更好嗎？我不這么認為�！�
　　納威低下了頭，一拳打在了床上。有那么一瞬間，哈利擔(dān)心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對不起，我不是說——”他抱歉地握住男孩的手。
　　“這樣更好，也更糟�！奔{威不情愿地說，“我可以見到他們，和他們說話，擁抱他們，還有更多。但是他們不認識我和奶奶，甚至連彼此都不認識。我自己的媽媽，不知道我是誰！”他忽然嚷了起來。
　　旁邊的迪安在睡夢中哼了一聲，翻了個身。他們差點跳了起來，意識到現(xiàn)在他們倆人需要安靜。
　　“她會為你驕傲的。你媽媽�！惫吐曊f，握緊了納威攥緊的拳頭，“你爸爸也是。你即使知道伏地魔在魔法部，你也選擇了去那，你戰(zhàn)斗的表現(xiàn)太棒了。你無畏得像個英雄�！�
　　“我害怕，說實話�！奔{威羞怯地抬起頭，望著哈利的眼睛，承認道，“我從沒這么害怕過。但是即使我這么害怕，那也一點用都沒有�！�
　　“那不重要，”哈利說，“你還是很勇敢。你可能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之一。你是個真正的格蘭芬多，納威。別讓任何人告訴你你不是�！�
　　納威臉紅了，但是為這番話而由衷地高興�！爸x謝。不過，咳，我真沒有那么勇敢�！�
　　哈利這幾天來第一次微笑起來：“我認為你足夠勇敢，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很高興你一直幫助我�！�
　　納威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奇怪的表情，仿佛他在下決心要做什么�！肮�，我——如果——我是說——”
　　他搖了搖頭，然后慢慢地向前傾，眼里充滿了決心。哈利驚訝地眨了眨眼，但沒有張開嘴，因為納威的嘴唇忽然貼上了自己的。這與他和秋分享的那個吻不同——首先，更干，而且要簡短得多——但哈利從腳底到頭頂都感受到了戰(zhàn)栗。
　　納威率先中止了這個吻，看上去有點尷尬，但他平靜地說：“我想你是對的，我足夠勇敢�！�
　　“我、我想是的。”哈利說，目瞪口呆。
　　“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的，哈利，”納威輕聲說，“我很高興我們能說這么多。但我想我們現(xiàn)在也許都應(yīng)該多睡一會兒�！�
　　哈利走回床前，蓋上被子，不確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至少，他感覺好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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