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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嘆
——野心之下,何為太平?廟堂之上的人只在乎他的山川江河,又何曾想過將士百姓們血流成河。戰(zhàn)火連延,哀鴻遍野。亂世之中,生存也如此艱難。
“你本是齊國的士兵吧?”
整理草藥的手些微停頓了一下,隨即繼續(xù)了手上的工作!笆腔虿皇怯钟惺裁搓P系呢?”將剛采的草藥熟練的分類,“那已經(jīng)和我沒有關系了!币呀(jīng)全部都過去了。
靠墻的床上躺著的老爹坐起來,看著他從鼻腔里哼出一聲,“怕死了?”隨即又敲了敲床板有些得意地道“要不是遇到我,五年前你就去見閻王了,也算你小子命好。”
似乎早已經(jīng)習慣老爹的性子,青年對這番話也并不陌生了。他淺笑著應道“是啊,也算有福了!
五年前那場齊越之戰(zhàn)是自兩國開戰(zhàn)以來最為慘烈的一戰(zhàn)。出戰(zhàn)的兩國將士幾乎全軍覆沒,僅剩兩座空城相隔幾十里遙遙相望。
也就是這場大戰(zhàn)之后,在距戰(zhàn)場不遠處的鄉(xiāng)道上,重傷昏迷的青年被老爹撿回家救回了一條命。
“當初你被我撿到的時候也就是一口氣的事了,身上臟的要死,要不是看紅云的面子,我才懶得管你!
想到紅云,青年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多了份珍惜與喜愛的情意。紅云是他的戰(zhàn)馬,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那次他重傷昏迷跌下馬背。它竟也沒有離去,一直在他身邊守著,最終等來了老爹。這幾年來,他一直把紅云放在后山上散養(yǎng)著,任它自在。
老爹的生活一直是很不拘小節(jié)的,胡子拉碴也不修建。但青年知道,他便是世上有名的“千面懸壺”。也虧是遇上這位性子怪異的醫(yī)者,否則這條命是絕計留不下來的。雖說只因為看上了紅云,但救命之恩無論如何人都是要謝的,便干脆留下做了他的仆從,幫他打點瑣碎小事。
老爹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著,青年也不回話,就聽著他雜七雜八的牢騷,手下利落的收拾草藥。
多數(shù)草藥是需要曬干儲藏再配藥的,他便準備往屋外去晾曬了。正欲推門,一陣馬蹄飛踏的聲音由遠及近又轉(zhuǎn)瞬遠去了,是趕往前線的探報馬,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往返。
老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嘮叨,他嘆了口氣“這里馬上就要呆不住了,這兩天收拾一下,總不要把命丟在這里了。”
“好。”
戰(zhàn)爭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定數(shù)才顯得愈發(fā)殘酷和殘忍。
半夜從夢中驚醒時,火光已經(jīng)連成一片。這個越國邊境的小村落被火舌一點點吞噬。
青年帶著老爹躲到后山的一處山洞,紅懷孕急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哧哧”得打著響鼻。燃燒生成的焦黑物質(zhì)粘黏在它的鬃毛上,遮毀了它一身鮮紅光亮的皮毛。
青年安撫地拍著紅云的頸部,一下一下為他驅(qū)趕不安。
畢竟是戰(zhàn)馬,就算享受了幾年無憂的生活,這樣的場面還不至于讓它驚慌失措。紅云很快安靜下來,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臥下。
老爹看著他與紅云的互動,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最終嘆了口氣,換了原先的句子。
“齊兵攻進來了,你會回去嗎?”
“老爹,”青年神色顯現(xiàn)出些許無奈“我早就已經(jīng)和這場戰(zhàn)爭沒有關系了,何必再問?”
“哼,你這小子。”憤憤地地上,“老爹我還不是為你?你若真的放下了,我還樂得清閑收一個仆人。可是五年了,你甚至連你的名字也不肯說。”
放下,真正能做到這兩個字的,世上能有幾人?不過是表面強裝出一切都未發(fā)生的樣子,其實又能騙過誰呢?
“不是說過了,叫我阿季就好。一切都重新來過了,以前的名字......反正也不會有人記得了!钡恼Z氣下被掩蓋的傷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齊國這次的偷襲十分突然,越國的士兵還在睡夢中就被奪取了幾個村落。幾個村落本不值得越國重視,但村落給齊軍提供了糧食。而在此之前,糧食是齊國最大的隱患。
有了軍糧供應,這支軍隊會成為齊國攻越最尖利的矛。越過邊界因為有這支軍隊的存在,被攻破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后山上的山洞距齊兵駐扎的軍營不過幾百米,風吹草動都能相互聯(lián)及,想溜走不過癡人說夢。
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的,他知道。
藏在后山,能夠果腹的只有山中野果,化名為阿季的青年每天都會在天還未亮時采一些回來。
用衣服捧了一懷的果子往山洞走,他特意多采了一些給紅云。這兩天也不知到為什么它的脾氣有些躁動的厲害。這是以前從未發(fā)生過的,他也有些莫名。
想著,不自覺便松了警惕,走進山洞正撞上齊兵來帶了老爹要走。一時措手不及也被齊兵擁圍著押走了。紅云也被帶著走了,他暗自慶幸那一身焦炭還未清理,不至于過于惹人注目;仡^看了看山洞,有覺得那一地的果子實在可惜了。
他也疑惑齊軍怎么會找到那山洞,直到看到村口的百姓才有了答案。
這些村民都是從火海中逃脫就被齊軍抓住了。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生病了,逼迫他們找醫(yī)者來診病,否則便性命不保。
于是有人供出了老爹的住處,終是被發(fā)現(xiàn)了山洞。
齊人的刀子還架在村里幼童的脖頸上。他不意外,也沒有任何或怨或恨的情緒。他早就知道,人不過就是這樣一種生物。站在各自的角度,便沒有了對錯。
熟悉的紅盔銀甲,齊國最精銳的軍隊,浮火。五年前在那場大戰(zhàn)中幾乎全軍覆沒,如今的浮火與當年早已不是一支軍隊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
隨著一聲脆響,湯碗在地上四分五裂。溫燙的湯藥灑了滿地。
“王爺...您的身體系于國家安危,請務必保重啊!蹦昀系拇蟪荚谝慌越吡鄤瘢慌缘娜藚s只是微皺了眉,并無半分表示。
齊國七王爺齊景,自五年前大戰(zhàn)后便親自赴往前線,填補了空缺的主將之位。然五年來,身體每況愈下,這次攻越怕是到了極限,才下了戰(zhàn)場便不省人事了。即使如此,他也從不會接受任何醫(yī)者所配的湯藥。
有心細的臣子看得出,這位主將大人患的是心疾。每每停歇空閑之時,他的眼神總是空的。
心疾這種東西只有時間能夠治療,五年下來卻是身體先支撐不住了。
“這一仗勝了之后,恐怕接下來的戰(zhàn)爭進程就要提前了。那些村民,如何安置的?”
建議沒有得到理會,老臣只得在心中嘆一聲,接了齊景的話“無非是耕種、喂馬,這種邊境的百姓,大多不在乎自己所屬的國家!
“打起仗來都一樣,只要活著就足夠了!
****
老爹身旁不讓安排仆人,阿季便接了飼馬的差事。他好馬,尤其喜好神駒良馬。平日聽聞浮火
將軍七王爺有一匹神駒,便十分心癢想要瞧上一瞧。
趁了將軍的馬夫不在,又正值午夜時分,他把紅云的毛發(fā)清理干凈,牽了進那關馬的院子。
這幾天下來,對于軍營里的地形和守衛(wèi)他早已摸排清楚。由于近日來越軍并沒有進犯意圖,軍營里守衛(wèi)并不嚴,甚至可以說松散,馬廄所在院子與帥帳并不在一起,晚上也并沒有人看守。
他在馬廄前站定,里面只有一匹白馬,安靜的看著他。他淡淡的笑開,抬起手撫摸白馬的頸項。那白馬與紅云似乎早就相識,有些激動地相互靠近,打著響鼻!般y空......”他呢喃,一聲輕嘆融于夜色。
太多的曾經(jīng)終究還是消弭于流逝的時光之中,隨著兒時記憶中的那條小溪,流去永遠望不盡的盡頭。每一滴水,終究都是要迎來屬于自己的,不同的結局。
不過那條小溪,大概也早就不見了吧,他想。畢竟,在這世間會永恒不變的,只有由生到死的事實。
其余的一切,都是會變的。
是的,一切。
他十五歲第一次踏上戰(zhàn)場,從未恐懼過鮮血和死亡。原因只不過是為一個約定。
他浴血奮戰(zhàn),拼死掙扎,為齊國奪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約定。哪怕他知道約定的另一方,已經(jīng)改變了?墒撬麖膩矶紱]有卸下自己的責任。他是傻,一個人苦苦支撐著兩個人的約定,一直履行著自己的回應。
直到五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終于徹底壓垮了他的身心。他真的太累了,和越軍的對戰(zhàn)造成兩敗俱傷,雙方在拼勁彼此最后一分力時,他突然想,為什么呢?
鮮血在眼前一次一次濺起,淋在沙土上,視網(wǎng)膜一片猩紅。他想,這些鮮血到底為甚要飛濺?國家,什么樣的國家?多一寸或少一寸土地,對于百姓來說到底有多大影響?這流淌成河的血液,是為了什么殷染了大地?
不過是,君王的野心罷了。
好累,這些年來的拼搏奮戰(zhàn),已經(jīng)足夠當年約定的分量了吧......
已經(jīng)受夠了......
真的夠了。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當初那個孩發(fā)誓的樣子,他的聲音還帶著兒童特有的稚嫩“等我長大,你若做了將軍,我保朝堂內(nèi)外清廉為民,你保國疆之界無外侵之患,則國恒安,民恒樂。”那時候,他的眼睛真亮。
可是,都是假的,他自嘲的笑。不過童言,不過戲語,罷了。
那縱許下官斂財于民,賄賂宦官誣害良臣才站得高位的又不知是誰了。
已經(jīng)死了,都死了。
*****
齊景這晚睡得并不安穩(wěn),他雖身為王爺,卻從小處處被其他兄弟欺壓,也不得皇兄重視。能成就如今的威望全憑靠他自己的手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身處朝堂就必須按照朝堂的規(guī)矩來走,妄想以一己之力改變整各朝堂不過癡人說夢。
他偶爾會想起那個約定,那個和他約定的人。果然或者說幸好,還是戰(zhàn)場更適合他直爽的性子。至于約定的內(nèi)容......他只笑自己當初的天真。身處污水之中的水滴,如何能保證自身的純凈?
想要存活,唯有同流合污。
夢中,齊景看到還是少年時的他們在都城外的草原駕馬嬉戲,兩匹馬兒興奮地相互追逐,發(fā)出低鳴。兩個少年人也笑著,他卻突然忘了那時的笑到底是什么聲音了。
屋外開始嘈雜,人生紛亂。他從淺眠轉(zhuǎn)醒,有些怔愣地盯著屋頂。
到底有多久,沒再夢見他了呢?
房門被屬下粗魯?shù)刈查_,“將軍!馬!”
*****
馬廄中白馬嘶鳴,引得身旁火紅毛色的馬也開始嘶鳴。
齊景看著這一抹火紅,一瞬間竟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紅云......”。
這匹馬的主人,正是五年前大戰(zhàn)中失蹤主將,前浮火將軍——謝澤。
齊景從來都知道,他還活著。
此時此刻,在眾人的注視下,在火把跳躍的光影里。他終于明白,緣分,其實是也不例外的。
緣分,終究也是會變的。
大概,就到此為止了吧。
在火光照不到的影子里,馬夫看著那個背影,笑了。卻有淚落了下來,和什么說不清的東西一起,滑下來,掉到地上,和他再也沒有聯(lián)系了。
大概,就到此為止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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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有點小緊張?赡軙归_寫,在此之前,先讓它成為一個小短篇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