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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在直中取
寧在直中取,莫在曲中求。
一、
“禰大人,令公子辭采華高,請恕在下沒有什么可以教導令公子的!
類似的話語,禰肅已經聽了不下五遍。心情也由一開始的震怒到如今的復雜。
“是犬子冒犯了先生,還請先生勿怪!倍[肅一路將這位老先生送出禰府,并奉上禮品以示歉意。
恭恭敬敬將這位先生送走后,禰肅一路行到幼子禰衡的院子。
揮退身后跟著的下人,禰肅腳步微頓,看著院子門口掛著的那塊牌匾。
牌匾上的字遒勁有力,撇捺轉折間卻寧直不彎,以至于原本極好的一副書法硬是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最讓禰肅感覺到復雜的,是禰衡為這座院子取的名字——風竹居。
風吹過崗,寧直不彎。
衡兒啊衡兒,為父一生恭謹,能不得罪人就不會去觸人眉頭,怎么就教導出了你這樣的性子呢。
禰肅慢慢踱步至位于西北角的書房,輕輕推開房門步入其中。
禰衡正伏案揮墨,絲毫沒有注意到有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禰肅也沒有出聲打擾他,自己慢慢走到禰衡身后,看他正在書寫的那一篇賦。
禰衡揮墨而就,不易一字,禰肅也看得贊嘆不已。
直到禰衡寫完了這一篇新賦擱下筆,他才發(fā)現(xiàn)了禰肅的到來。
對于禰肅的到來禰衡一點也不意外,他將手里這篇賦小心放在一旁,頗有些漫不經心道:“父親安好!
禰衡原以為父親會像以往幾次一樣怒罵指責他,并且試圖壓著他去向那些碌碌之輩道歉,于是搶在禰肅開口前道:“父親您請來的那位老儒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他教不了衡,就不勞父親您費心了。”
“衡兒,為父往后不會再為你延請先生了!
聽到父親的這句話,禰衡倒是怔了怔,顯然沒想到禰肅會如此應承他。
卻聽到禰肅復雜的嘆息聲在這寂靜的室內回蕩。
“衡兒,慧極必傷。你所求的東西,不容于這世道。剛直過了,木秀于林,風必折之!
一語成讖。
二、
禰衡行冠禮那日,他跪在父親面前,等著父親為他加冠取字。
卻感受到父親將手搭在他的額前,溫聲道:“吾兒,你性情曠傲不容于世,不適合踏入官場。以你之才學,日后尋一隱居之地終日與詩書辭賦作伴,如此必成一番美談!
禰衡垂下眼,沒有應聲。
多年苦讀,滿腹才學,他平生自視甚高,這官場這世道他看不慣,心中有千般不滿,若不出仕執(zhí)掌權柄,他要如何施展才華更改這番世道。
禰肅也沒有期望得到禰衡的回應。他復雜的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吾兒禰衡,為父當年為你取名衡,是希求你衡情度理,明辨善惡是非!
“你性情曠傲,難容于世,為父希望你日后多思多慮,無論所遇何事皆可保持心情平和,故而為你取字——正平。”
禰衡垂下眼,俯身恭敬行了一禮,“衡多謝父親賜字!
只可惜,衡怕是要辜負父親的期許了。
三、
建安元年,禰衡前往許都求學,順便謀求入官途徑。
他自幼才學極佳,文人的圈子就這么大,許都的文人圈子里也流傳有他的名聲。
彼時他著木屐寬履前去參加聚會,打扮頗為放縱,一路行來眾人都向他投來打量的目光。禰衡自感無趣,又覺在場眾人皆為碌碌之輩,自己找了個角落呆著。
卻有人上前與他搭話,詢問他道:“不知禰兄如何評價荀令君、陳別駕(陳群)等人?”
禰衡閉目不看他,語氣里也帶出三分不耐來,“皆碌碌之輩也!
荀文若,陳長文等人的確身居高位,但與他所追求希冀的道相去甚遠,不過是努力容于世俗的碌碌之輩罷了。
眾人嘩然,顯然沒想到他會說得如此不客氣。
無趣,越發(fā)無趣了。
禰衡干脆站起來,揮一揮長袖,抽身離去。
四、
不久,他正在書房里誦讀書籍,突然接到曹司空傳召。
禰衡眼底流露出三兩分厭惡來,他十分敷衍地行了一禮,“請?zhí)婧廪D告,衡得了狂病,未免傳染他人,恕衡不能應邀。”
曹孟德豎子也,不足與謀!
對于他這一番無禮,曹操的回敬是召他為鼓史,隨后大宴賓客,特意安排檢閱鼓史們的鼓曲。
鼓史經過賓客席時都要脫掉原來的衣服,換上鼓史的專門服裝。
前面諸人皆照此例,宴會氣氛一度火熱,直到禰衡出現(xiàn),龍章鳳姿先聲奪人,《漁陽》鼓曲更是驚人天人。
演奏完畢,他徑直走到曹操面前停下。
立于曹操身旁的下吏臉色猛地一變,怒斥道:“鼓史不換衣也敢前來拜見!”
禰衡微微勾起唇角,直接以自己的行動給出回應。
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挑掉外罩,一點點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赤身而立,隨后坦然地拿過掛在一旁的鼓史衣服,隨手披在身上,朗聲笑著走下了大殿。
一連串動作自然而隨意,反倒是眾人被驚住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禰衡的身影消失在大典,曹操整個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緊拽著手中的酒杯,指腹泛白。忽而朗聲笑起來,一把飲盡杯中美酒,低聲嘆道:“原是孤想要羞辱禰正平,不想卻反被他羞辱!
五、
禰衡散漫地踞坐在案桌前,隨手拎起一壇美酒,仰頸飲起來。
有美酒順著秀美的脖頸滑落到衣裳里,禰衡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
曹孟德召他為鼓史以圖羞辱他,雖然反而被他羞辱回去,但禰衡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楚的意識到——他所求的道已經望不到任何前路了。
這個世道,根本就容不下他!
既已容不下他,又何必處處拘著自己的性子呢。
禰衡抵額低笑,越發(fā)放縱起自己的性子來。
六、
司空府前怒斥曹操,身處荊州不改其性,黃祖帳下幾番出言不遜……
亂世之中但凡有所圖謀之人皆表現(xiàn)出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
曹操恨極他卻不殺他,反將他送來荊州搏得一個大度美名。
荊州劉表因他才華名聲待他極好,卻也不過是擺著他,做那“千金買馬骨”之效。
而黃祖呢……
水波搖曳的大江之上?恐凰胰A美的大船,黃祖在船上宴請賓客。
禰衡一如既往,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著木屐踞坐在旁,直接舉起酒壇對著壇口飲起美酒。
酒意上頭,禰衡搖晃著身子行到船邊,扶著船邊眺望遠處無盡的江流。
恍惚之中又想起當時在平原郡的年少時光。
他揮筆潑墨,也曾意氣風發(fā)對這世道露出熊熊戰(zhàn)意,卻被這世道打磨得失去銳意,只剩下這身徒勞無用的傲氣。
世事如磨刀石,如果往后的禰正平被這世道磨平了心中傲氣該如何自處?
禰衡迎著暖陽,迎著暖風,緩緩張開了自己的懷抱。
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衡,且去也。
七、
“正平,你真是辜負了你父親為你取的字!
彼時許都,尚且少年。好友楊德祖策馬而笑,如此嘆道。
禰衡策馬跟在一旁,朗聲而笑,“我只記得我父親當時告訴我的那句性情放曠,難容于世!
“若真難容于世,正平可怕否?”
“禰衡此生,從未言怕!
“不怕史冊春秋筆法笑你性情放曠,不怕后人笑你恃才傲物?”
禰衡將馬鞭一揚,勾唇而笑,那張眉目秀雅的面容越發(fā)奪人心魄。
他反問道:“此等評價莫非有誤?”
楊修拊掌而笑,“無誤無誤。恃才傲物雖非褒揚之詞,但恃才傲物之人也要是有才在身才行。能于這豪杰輩出的年代留下虛名已是無憾!
禰衡偏頭望向楊修,“德祖與我引為詩文知己,不也是個‘恃才傲物’之人?”
楊修與他對望,朗聲笑而應是。
望著遠處漸漸落下的夕陽殘紅,禰衡馬鞭一揮落在馬身上,縱馬揚長而去。
生而尚且不畏人言,衡若赴死,必定從容。
死后功過毀譽,與他何干!
插入書簽
最開始對禰衡產生興趣,是因為《軍師聯(lián)盟》里郭嘉嘉的那一句點評——“禰衡鋒芒畢露,不知檢點”。
那時蓋棺定論,先入為主的對禰衡存在如此印象
直到后來起了寫三國同人的念頭,深入去了解禰衡,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很難去定論的人
史冊留給他的篇幅太少,就連他的家庭如何都沒有確切的記載
而世人對禰衡的印象,也大抵與我一開始相同,但后來我看了禰衡生平,思考他恃才傲物背后是否會有其他理由
再后來逛禰衡吧,有吧友將禰衡的行為定性為——他所求的道不容于世,所以他這個人也不容于世
被這句話觸動,遂有這篇并不長的《鸚鵡賦》
禰衡所求的道是什么,文里沒有點出來
我只知道如果他心中當真有堅守的道,那一定是不容于世俗的。所以他越發(fā)偏激終引禍患
文中一些用語頗為偏激,但都是站在禰衡角度書寫,全非本人觀點
比如對曹老板的評價,本人曹魏死忠,最愛郭奉孝,其次曹老板
但禰衡眼中不是這樣的
所以對于這些,如果不能接受還請繞道,那些話語皆是為了符合禰衡的人設以及史書記載才這樣寫的
謹以此,紀念一下這個頗有爭議的“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