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年之后，VV先生就已經(jīng)是31歲了。好在他上面還有大哥大嫂，所以家里并沒有逼迫得太緊，可是VV先生依然發(fā)現(xiàn)，自從他邁入30歲以后，每次回家，老太太總有意無意地說起誰家姑娘長得乖巧，誰家親戚又剛結(jié)婚了。VV先生聽過就罷，沒放在心上，可是時間一長，見著身邊的朋友都陸陸續(xù)續(xù)辦了喜事，這老太太的擔(dān)憂就隱隱地開始壓在了他的心上。

　　VV先生有兩份好職業(yè)，并且時間恰到好處地錯了開來，他有一群光鮮亮麗的朋友，個個都像好看的毒蘋果，耳濡目染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所以，VV先生的生活瀟灑，恩，過于瀟灑。夜幕來臨的時候，VV先生衣冠楚楚地出入各種高檔娛樂場所，老太太的擔(dān)憂在這種時刻就被遠(yuǎn)遠(yuǎn)地拋到了計劃之外。VV先生能言善道，為人風(fēng)趣幽默，時常借此調(diào)戲女同事，女下屬，一張嘴能說得口吐白蓮。VV先生的生活滋潤，但是婚姻離他太遙遠(yuǎn)，或者說，所謂愛情離他太遙遠(yuǎn)，VV先生吸了一口煙，對他的同伴這樣說道。

　　VV先生生了一副好皮相，時常活力四射，惹來無數(shù)年輕女職員的愛慕，他樂在其中，享受眾多曖昧的目光。

　　一一小姐是年前新進(jìn)的年輕職員，陰差陽錯地成了VV先生的下屬，不起眼，不美麗，不妖嬈，很平凡。可以說，一開始VV先生對她完全沒有印象，尤其是在這個眾多美女晃眼的部門。VV先生工作之余愛說笑，時常搞得辦公室里歡天喜地，一一小姐也不是木頭，自然受到他的感染開心大笑，說不清是哪一天，VV先生忽然發(fā)現(xiàn)一一小姐的笑容很美麗，可是他依舊沒有太過留意她，直到有一天VV先生發(fā)現(xiàn)他的工作效率不知不覺提高了兩倍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一一小姐實(shí)在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助手。

　　VV先生稱贊一一小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一一小姐是個極易害羞的人，所以面對VV先生一臉陽光燦爛的表情，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樣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一一小姐一再提醒自己，VV先生是個輕浮的人，她不能把他的友好當(dāng)真，甚至胡思亂想，隨意發(fā)散�？墒蔷拖翊蟊娨�(guī)律一樣，男人風(fēng)度翩翩，女人總會思緒飄飄，VV先生風(fēng)度翩翩，一一小姐對著他，自然不能幸免。當(dāng)一一小姐發(fā)現(xiàn)她對于VV先生的輕浮感到生氣的時候，她覺得大勢不妙了。

　　VV先生當(dāng)然不知道這些，他在眾人面前一如既往地侃侃而談，百無禁忌。

　　某一個平常的夜晚，VV先生回家的途中巧遇了一一小姐。一一小姐忙著和朋友打鬧調(diào)笑，并沒有注意到他。VV先生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努力回想，好象從未見過她如此張牙舞爪，張揚(yáng)跋扈的樣子，實(shí)在有些趣味。
　　接下來的日子，VV先生有些格外留意一一小姐，知道她有些迷糊，知道她喜歡吃水果，知道她喜歡看籃球比賽。說起來，VV先生總這么有意無意地聊起話題想引起一一小姐的注意，他自己這么做幾乎都是不經(jīng)意間的，他沒有多想，沒有去探究這之中的原因。直到有一天，公司舉行的趣味活動，他本來是沒有多大興趣參加的，但他知道一一小姐好象對這次活動很感興趣，所以他去了�；瘟舜蟀胩�，卻沒有見著一一小 姐，傍晚的時候，他失望而返，想著去買包煙。走到超市門口的時候，抬頭見著隔壁店里一一小姐抬起了手，笑著和他打招呼：“HI！”他一瞬間不知所措，只匆匆點(diǎn)了頭說了聲：“你好�！边B他自己都覺得實(shí)在太沒用了。他的油嘴滑舌，巧舌如簧忽然間不知所蹤。他買好了煙，正思索著要不要去隔壁打個招呼，可是他想得太投入，忽略了腳下的階梯，在門口的時候，十分狼狽地絆了一腳，他實(shí)在是太丟臉了，只得匆匆離開。
　　然而，這段小插曲好像使VV先生明白了點(diǎn)什么，他不敢細(xì)想。其實(shí)細(xì)看，一一小姐很耐看，她還那么年輕，比他整整小了十歲。他一時間手足無措，可是他毫無辦法。一一小姐對于VV先生，除了工作，幾乎一無所知，她曾試圖去探索，可是越是詳細(xì)她越是害怕，他們的差距，不是一言兩語可以說清的。VV先生依舊和眾人言笑晏晏，卻對不肯參與的一一小姐束手無策，他有點(diǎn)膽怯，說實(shí)話，的確是這樣。

　　一一小姐看不慣他的嘴上功夫，通通理解成一種輕浮，偏見就是這樣越來越偏的。

　　一一小姐喜歡VV先生，在這一點(diǎn)上，連一一小姐自己都搞不清楚。大多女人戀慕VV先生，愛他的皮囊，愛他的戲謔，一一不喜歡，所以，她想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開始這個過程，難道僅僅是因為幾句玩笑話，這么容易？可是，她不敢深入地探究這個問題，因為，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是說，當(dāng)你喜歡上一個人，于是你就再不敢直視他。一一小姐就是這般膽怯小心的人。她所有的感情神經(jīng)末梢碰到戀愛這件事，就像忽然全都萎縮了一樣，寧愿裝著蘑菇也不敢前進(jìn)一步�？墒牵�是想見他，哪怕是偷偷地觀察。你可以說，一一小姐是個太謹(jǐn)慎的人。

　　對于VV而言，他想的不過是束手無策，這也沒有辦法，難道你見過哪個男人心思細(xì)膩百轉(zhuǎn)千回多過女人。

　　故事是這樣的平淡無奇，缺乏趣味。當(dāng)然，如果你認(rèn)為這個故事就此打住，或者依舊緩緩前行，那么我只能說，這之前長長的一張紙，說的全是廢話了……

　　入秋以后，一一小姐在生日的時候，許下了一個心愿：她要變得勇敢，勇敢地朝前邁步。當(dāng)然，這是一個秘密，一一小姐這么認(rèn)為。
　　隔天一早，一一小姐從床上醒來，覺得精神格外得好。她伸了伸懶腰，開始新的一天。
　　在電梯里遇見VV先生的時候，一一小姐微笑地打招呼道：“你好�！痹谒救诉�沒弄明白是何種情況的時候，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又愉悅地繼續(xù)說道：“晚上有空嗎？我手里剛好有兩張電影票，我們一塊去吧……”O(jiān)H MY GOD……
　　VV先生愣住了，一大早就來了個這么大的驚喜，他還來不及消化，只能傻呆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恩……啊……好�！�
　　電梯“叮”一聲響，外面的人看見面容呆滯的兩人從電梯中走出來。
　　一一小姐窘迫得手足無措，呆坐在電腦前半小時，也沒有弄明白究竟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剛剛是不是她……親口……主動……邀請了VV先生？天吶……
　　一一小姐第一百零一次長嘆……
　　VV先生走進(jìn)辦公室才回過味來，嘴角不禁上揚(yáng)，一一小姐剛才是約定要同他約會么？他回想起剛才的情景，驀地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的表現(xiàn)有多糟糕，顧不得一一小姐何故如此突如其來的奇怪轉(zhuǎn)變，開始籌劃起得之不易的約會……
　　一一小姐拿到電影票的時候，真是百感交集，她竟然真的身體力行地去買來兩張票，站在秋風(fēng)肆虐的街頭等待一個叫VV的男人……

　　遠(yuǎn)遠(yuǎn)地VV先生那輛香檳色VOLVO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時候，一一小姐不自覺地拽緊了手里薄薄的兩張電影票。他穿了米色的外套，恰恰是她最喜歡的那件，她看見他關(guān)好車門，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她無意識地伸手撫平了捏皺了的電影票，他的確風(fēng)度翩翩，她不得不承認(rèn)，恩……除了……
　　“呀�！币灰恍〗愫鋈唤辛似饋恚鳌恕ど吓_階的時候，又差點(diǎn)絆了一跤……那樣子不說是過于滑稽，只是和剛才的形象差距蠻大，一一小姐憋不住，大笑出聲，整個人放松下來，對了，我忘了說，其實(shí)，一一小姐是個蠻愛笑的人。
　　VV原本覺得實(shí)在丟臉，可見到一一小姐笑得如此愉悅，也放下心來，他愛娛樂他人，更何況是一一。

　　一一當(dāng)天選了一部喜劇電影，情節(jié)的確搞笑，一一尤其喜歡其中的對話，電影落幕的時候?qū)懙溃韩I(xiàn)給曾經(jīng)從你身邊溜走的那個人。
　　VV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熟悉的感覺，他偏過頭看一一，一一眼里很亮，轉(zhuǎn)過頭問道：“怎么樣，好看么？”VV一愣點(diǎn)了點(diǎn)頭，
　　“挺好看的。”

　　過后，兩人結(jié)伴去吃飯。餐桌上，VV開始聊起他知道的趣事，早就說過，VV是個很會說笑的人，一一很開心，時不時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全沒個顧忌，就像誰說過的一一是世界上最不過腦的柴火妞。VV心里充滿了奇妙的滿足感，看她笑得前俯后仰。

　　“喂，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的時候像周潤發(fā)？”對了，我忘了說，一一小姐還是那種吃飽了飯沒事找事的人。
　　問得VV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沒有……一般人都覺得我比周潤發(fā)帥吧……”
　　一一在心里腹誹了一番，仍舊開心。

　　開車送她回去的一路上，VV在心里徹底推翻了一一小姐是個文靜內(nèi)向的女孩子的定論，一一小姐也不禁疑惑，自己為什么這么地不……緊張，難道是她不喜歡VV？

　　兩人的關(guān)系就這么奇妙地上了一個臺階，有時會吃個飯，看個電影，但是誰都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樣子。

　　對于一一小姐來說，她開始有點(diǎn)疑惑了，一方面，她對于VV沒有一點(diǎn)把握，在她看來，VV對她和對別的女孩子沒什么不同，更多的時候，她看到VV和別的女孩子打趣的時候，甚至更加開心的樣子，她就會覺得失落，然而有的時候，她感覺到兩人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的時候，她開心卻又擔(dān)心是自己想太多。
　　另一方面，一一開始對自己沒有把握，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歡VV，或者只是……恩……該怎么說……好奇而已。還有重要的一點(diǎn)就是，一一小姐的好姐妹普遍不看好VV，且不說VV先生花名在外，更何況她還比一一小姐整整大了十歲。這都是她們不滿意的地方，誰說過的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是相當(dāng)不負(fù)責(zé)任的。
　　一一小姐一遍又一遍不斷地被告誡，要擦亮眼睛，仔細(xì)觀察。一一很苦惱。

　　VV帶著一一去開卡丁車，去爬山，去滑雪……他們單獨(dú)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兩人不知不覺中漸漸地越來越習(xí)慣。一周不約一次，仿佛就會渾身不自在，VV這么感覺，卻沒怎么細(xì)想為什么。

　　這天去了遠(yuǎn)郊，下山的時候，一一小姐又不小心發(fā)揮了柴火的氣質(zhì)在收集落葉的時候，狠狠地摔了一跤，結(jié)果……
　　“好疼……”這是第三次試著站起來的時候。
　　腳踝已經(jīng)腫了起來，一一疼得齜牙咧嘴，
　　“來，我背你下去……”于是，VV先生按照劇情合理安排，背起了一一小姐。
　　一一雖然心懷愧疚，但是慶幸的比例顯然大得多，不過趴在VV背上，她還是小聲地問道：“那個……重不重��？路還是很遠(yuǎn)的……”
　　“沒事，不重……很快就到了啊……還疼得厲害么？”
　　一一小姐搖頭，“真的不重？”
　　“是，你輕著呢，再說，我以前還是國家二級運(yùn)動員。”
　　“真的？”一一這倒沒聽說過，“那你練什么的？”
　　“田徑�！�
　　“田徑……怎么也是田徑……”
　　聽到一一小姐的感嘆，VV詫異地問：“怎么了？”什么叫做“也”
　　“這個……太丟臉了，我能不能不說……”一一小姐不由地低下頭，只能看著他的肩膀。
　　“來吧，一一，有什么可丟臉的……”VV不由地覺得有些趣味，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哎……好吧……”說著，一一在他背上稍微挪了挪地，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開始講起她的血淚史：“從前我很胖……”
　　“很胖？”VV表示驚訝？
　　“是的，很胖，大概有現(xiàn)在的三個我這么胖……”
　　VV在腦中想了想那個畫面，竟然覺得可愛，嘴角不禁揚(yáng)了起來。
　　“不許嘲笑我�！彼郎惤哪橗�，看著他的笑臉賭氣地說道。
　　“沒，沒，您繼續(xù)，您繼續(xù)�！�
　　“但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很瘦的男生�！�
　　“然后呢？”
　　“我就很自卑，因為我太胖了……”
　　“恩……然后呢？”
　　“我就很苦惱……”
　　“恩……后來呢？跟田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那個男生就是練田徑的……很瘦很帥氣……”
　　“那練田徑的還那么瘦？”VV忽然有點(diǎn)不爽。
　　“也不是……你別打岔，人家只是結(jié)實(shí)，看起來比較瘦而已，然后，我當(dāng)時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他……于是……”
　　“你就表白了？被拒絕了？”
　　“沒……我不敢表白，因為我太胖了，于是，我就決定先減肥再去表白。那個男生以前總在學(xué)校操場練習(xí)，我也每天都去，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他也跑好多好多圈，剛開始跑的時候，真覺得自己都快跑死了……”
　　“然后呢？”
　　“堅持了一年多吧，我終于跑瘦了下來……我就打算去跟那個男生表白……”
　　“恩？”
　　“結(jié)果，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女朋友，并且還長得很胖……”
　　“哈……傻瓜……”VV笑了起來，舒了一口氣，到口的兩個字又咽了回去：幸好。
　　“所以說，很丟臉吧……”
　　“這沒什么可丟臉的，一一�！盫V說著又把一一向上拖了拖，好讓她趴得比較舒服一點(diǎn)。心里想著，那個男生實(shí)在傻，難道就沒發(fā)現(xiàn)有個傻胖妞跟著他跑了那么多圈，轉(zhuǎn)念一想也有可能是一一跑得太慢了，人不覺得是跟著自己跑的……恩……極有可能。

　　“那你呢？就沒有么？”一一趴在VV背上不甘心地問道。
　　“沒有什么？”
　　“就是類似于我的這種故事……”
　　“讓我想想啊……還是有的，誰沒個年青的時候啊……”
　　“哈……那好吧，VV先生……講來聽聽嘛……”一一小姐忽然來了精神。
　　“我從前有個女同學(xué)，學(xué)習(xí)成績特別好，人也長得很好看，是我們班班長……”
　　“當(dāng)時肯定有特多小男生喜歡她吧……包括你吧……”
　　“恩……不過我那時候，特別有志氣，絕不像其他人一樣，老往人跟前竄。”
　　“繃啊……VV……那后來呢？”
　　“后來就畢業(yè)了……”
　　“這就完了？”
　　“恩……完了……”
　　“啊……一點(diǎn)都沒起伏……”一一小姐話里的失望溢于言表。
　　“哪有那么多起伏啊，別亂動啊，當(dāng)心別又摔了……”

　　到了山下，VV帶一一去醫(yī)院上了藥，
　　“老板，你看我腳都摔成這樣了，我不得不休假了……”順便還請了假。

　　接下來的兩周，事情有了奇怪的轉(zhuǎn)變。VV除了來看過一一一次，其他時間，連電話都很少，VV一向不喜歡短信，于是也忽略不計，一一心里有些難過，哦……不……是很有些難過�？墒撬膊幌胫鲃咏oVV打電話，人擺明了是不想理她了，她又何必硬要貼上去……
　　她在家休養(yǎng)了三周后，原本已經(jīng)打算去上班了，可是，無奈重感冒又纏上了她。

　　一點(diǎn)一滴液體順著滴管往下滑，手背涼涼的，一一小姐把被角搭在上面，昏昏欲睡。朦朧中，好像多了個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她沒有睜眼，因為害怕失望，看到的不是她想到的那個人，好吧……她的確是比較……恩……沒出息……

　　就這樣模模糊糊地又昏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護(hù)士小姐剛拔完針。一只手很快將棉簽按在了傷處。疼得一一手一顫。
　　“小惠惠……”抬眼就看見了那個笑得一臉奸邪的女人，一一小姐立馬換上一臉可憐撒嬌狀。
　　“哼！昨晚我不是叫你給我打電話么……”
　　“嘿嘿，我忘記了�！�
　　“算了，我就知道你這樣。好了，休息夠沒，夠了咱就走人啊�！毙』葸f過一一的外套，拿過包，拉一一起身，出了病房。

　　去停車場的路上，小惠忽然開口問道：“你和VV先生開始戀愛了么？”
　　“什么？”問得一一小姐一頓，“沒……沒有啊�！彼肫鹪S久不見，心里不禁小小失落了一把。
　　“哦，我剛停車的時候，正好看到他離開，我還以為他是來探你的。”
　　“哦……”
　　“夠了，請你別笑得那么□□�！毙』莶荒蜔┑卣f。
　　一一小姐瞪眼。

　　周一，天氣晴。
　　一一小姐早早收拾好，到了公司，坐在電腦前開始一天的工作�？墒�，她還是留心著入口的情況。VV先生進(jìn)來的時候，她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正打算點(diǎn)頭打個招呼，他的眼神略略掃過她，沒有停留，陌生得不可思議，沒有給她任何點(diǎn)頭問好的機(jī)會就快步走進(jìn)了辦公室。一一看著屏幕，腦中一片空白。
　　是誰說過戀愛中的人總愛患得患失，一一的暗戀大概也是戀愛中的一種吧，所以不能幸免。
　　由于VV先生一早的冷淡，一一小姐始終不能鼓起勇氣，去敲響他辦公室的房門，哪怕憑著工作的借口也不敢。
　　復(fù)工第一日慘淡收場。

　　傍晚，酒吧。VV先生點(diǎn)著一支煙，坐在沙發(fā)角落。一群人興奮地談?wù)撝闱颉⑵�、女人……以及一切引起共鳴的話題。桌上放著二十來個半空的酒瓶，VV先生有些頭暈。
　　“VV，起來，不就失戀么，明兒再找一個不就得了�！�
　　對了，今日一聚的原因之一的確是VV的失戀。
　　“得了吧，他才不會因為失戀就這樣�！庇腥碎_始哄笑。“估計他是在偷著樂。”
　　VV亦笑，對于，他的女友，哦，不，前女友，他的確感到厭倦了，分手也是解脫�？墒�，他心情依舊不好，連著混了好些女友，都不能長久，他感到有些生氣，具體氣什么，他也說不清楚。只管一杯接一杯地喝啊、笑啊。
　　有哥兒們提議給他介紹新女友：“白領(lǐng)，26，開福特。”算是個登對。
　　VV搖頭，沒有興致，更何況他不缺。
　　他想了很多，包括一些女人，每一個都不同，嫵媚、可愛、倔強(qiáng)，純真，形形色色，他都了解。
　　都說雙魚座男人是個無可救藥的公眾狂人，這話放在VV先生身上大抵是沒錯的。他多情，善于周旋，最重要的，自己心知肚明。今夜的疑惑，類似情況時有出現(xiàn)，近來更是頻繁。他有點(diǎn)玩不動了，有人說，不過他不信。

　　一一小姐自然不知道這些，她不是沒聽過，明明知道危險，可是，她還是想要嘗試，戀愛是需要些不撞南墻不后退的氣概的。
　　于是，她撥通了VV先生的電話。
　　凌晨兩點(diǎn)，會這么頭腦發(fā)熱打電話的，的確是B型血。

　　“喂，你好�！甭曇舫畴s，模糊不清，一一小姐可以分辨出酒精的氣息。
　　“喂，你好，我是一一。”她呼吸再呼吸，盡量使語調(diào)平常。
　　“一一？”那邊停頓了片刻，“誰是一一？”
　　一一忍住摔電話的沖動，手上緊了緊，平靜地敘述道：“一一，女，您的下屬，B型天蝎座。愛好廣泛，興趣專一�！彼L舒了一口氣，接著問道：“VV先生，您想起來了嗎？”
　　“哦……哈哈哈”她聽到那端略帶嘶啞的笑聲，心情不好。
　　“親愛的，你找我有事？”
　　一一決定忽略掉他那明顯萬能的稱呼，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只得說：“其實(shí)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就想知道你睡了沒？”
　　“還沒？”
　　“恩……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恩……哪里……恩�！�
　　一一知他醉得不輕也不再多問，只得掛了電話。
　　感覺像被人從頭澆下一桶冷水，本來，她是多么興致勃勃地?fù)芡ㄟ@個電話的。
　　一一躺在床上，睜眼瞪著天花板，想來想去，她終于承認(rèn)，其實(shí)VV先生不見得喜歡自己。“唉……”表錯情的感覺真糟糕。
　　所以說，不管再怎么勇敢，一一的本質(zhì)還是膽怯。
　　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幼稚的小孩，每個小孩心里都有一個可愛的小問號。究竟自己有沒有被認(rèn)可，有沒有被喜歡。放在一一小姐身上，此時此刻需要的就是一種心理學(xué)上被稱作戀愛認(rèn)同感的東西。
　　可惜，沒有得到。
　　所以，你可能知道一些女孩子的特質(zhì)，有人稱之為驕傲，尊嚴(yán)，還是別的什么，就是一種害怕受傷的品質(zhì)，不自覺地躲避傷害的方式。

　　日常生活中，就是一種自然的生理反應(yīng)上的視而不見。
　　一一小姐的確是個中翹楚。一般的費(fèi)洛蒙反應(yīng)，心跳加速，喉頭發(fā)緊，當(dāng)她看見VV先生的時候，她都可以完美地掩飾在一臉平靜冷漠的外表下。至于一一小姐的死穴，嫉妒這回事，她只好麻痹自己，我沒看見，我沒看見，當(dāng)VV先生與他人調(diào)笑的時候。

　　這樣的單戀太辛苦。一一小姐終于忍不住抱怨。

　　角落的舞臺上，胖女人唱著“my love is federal……”小惠將碧綠的“鸚鵡”推到一一面前，“你最愛的，親愛的�！�
　　一一拿起杯子，一口喝下。
　　“小姐，你以為這是蘋果汁�。俊毙』莺眯Φ卣f著并沒有攔她的意思。
　　“你說，為什么啊，我哪不好啊�！币灰粺┰甑厝嘀^發(fā)，“二十二歲，單身二十二年，戀愛經(jīng)歷一片慘白�！彼郯桶偷匕研』萃�，“我長得很丑么？性格古怪么？”
　　小惠搖頭。一一是個好女孩。
　　“是你要求太高�！边@個問題，她們不只一次討論過。
　　“靠，哪里高。我只不過想找個自己喜歡的�！�
　　“虛無縹緲的要求是最高的�！毙』輸蒯斀罔F地說，誰不知道一一嘴上說得厲害，真要有人追，不喜歡就立馬拒絕，不知嚇跑了多少人。
　　“你看，大街上那么多女人，有的還不如咱倆，為什么我們多好的姑娘就沒有男人……”
　　“拜托，別算上我，我和你不同�！�
　　“是……你不同，你沒有我那么慘白，好歹還有……”
　　“誒！”小惠知她要說那個名字，連忙打斷了她。
　　一一“呵呵”笑了兩聲，一張臉有些紅，她有些醉了。
　　“我真喜歡他，我覺得我真喜歡他……”一聲酒嗝。小惠拍了拍她的背。她有些神志不清地接著說道：“你說，我為什么喜歡他呢，別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不就長得還湊活嘛，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我得好好想想，他究竟哪里好……”她說著說著就趴到了吧臺上。小惠怕她睡著，搖了搖她的頭，“別在這睡，咱回家啊。”
　　一一立馬抬起腦袋搖頭道：“不，我不回家，我還沒說完，還沒想好�！�
　　“是是是，您繼續(xù)，您隨意�！敝坏庙樦�
　　“黑得像包公，還到處拈花惹草，了不起啊，有什么好拽的，比他有錢得多了去了，哼！誰稀罕！”
　　“你！”小惠接道。
　　“你！”惹得一一倏地瞪大眼盯著她。頭發(fā)凌亂，雙目微紅，像頭發(fā)瘋的小獸。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毙』葜坏门呐乃念^，安撫受傷的小動物。
　　她接連叫了幾杯“鸚鵡”，這種碧綠的特調(diào)有種果味，讓她覺得安心。小惠無可奈何。

　　宿醉的結(jié)果，自然是頭痛欲裂，鬧鐘響起的時候，一一小姐條件反射性地翻身坐起，撐著發(fā)脹的腦袋才想起今天是周六，又順勢倒了回去�；杌璩脸恋厮�，中途電話響了兩次，她都沒有理睬，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臨近下午了。

　　刷牙，洗澡，一系列的準(zhǔn)備工作過后，正好是晚餐時間。
　　兩通電話都是小惠打來的，問她的身體情況，并順道相約去牡丹園吃火鍋。
　　一一剛走出門口，包里的手機(jī)又響了起來，她看到號碼時，手一抖，就按下了接聽鍵。
　　“喂�！彼穆曇袈犐先バ那楹芎谩�
　　“喂，有事嗎？”她的口氣是不自覺地不好。
　　“七點(diǎn)半，我們在上次吃飯的地方見吧�！闭f完，就掛斷了電話。
　　他以為他是誰啊，一一拿著電話在原地楞了幾秒。
　　最終她還是打電話給小惠，說明了情況，賠禮道歉，被她敲詐了一頓飯后，她也不予計較了。
　　所以說，先喜歡的那個人總是比較吃虧。她心里有個聲音充滿鄙夷地在說：“你看吧，早就說過，你一碰到他就沒轍，一準(zhǔn)完蛋�！�

　　七點(diǎn)三十五分，一一到了飯店，看見VV的車已經(jīng)停在了外面。她一進(jìn)門便看見他坐在靠窗顯眼的位置，沖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

　　這間川菜館幾乎是一一小姐的最愛，幾道菜上桌，剛見面的緊張和許久積壓的憤怒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外了。是的，她的確是這樣無可救藥的……好吧，你可以稱之為樂觀或者沒腦子。
　　VV看上去心情不錯，接連說了很多趣事，引得一一相當(dāng)給面子地大笑。
　　誰說過，我愛笑，你愛逗我笑，咱倆就是一對。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吃過飯，一一興起說要回學(xué)�？纯�，于是兩人開車去了C大。
　　“我以前最愛在這里散步，尤其是消化不良的時候�！�
　　VV看著一一的眼睛很亮，像是炫耀，不由一笑。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以前上學(xué)時候的事情，他不知道，卻也有些趣味。他才發(fā)覺一一說話的時候，他很少感到厭煩。
　　間隙的時候，他開口問：“為什么前些日子，你不大理我？”他其實(shí)隱隱也知道。
　　一一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種憤怒又涌上了心頭，所以不說話。
　　VV其實(shí)不想把氣氛搞僵，只得轉(zhuǎn)了別的話題。
　　“哦，對了，你知道嗎？上周……”
　　“因為我喜歡你�！彼驍嗔怂脑�，抬頭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當(dāng)然看到了他的驚訝，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
　　他訝異出她的直接和前后如此之大的差別，他想如果今天他沒有打這通電話，她大概現(xiàn)在也不會理他吧。
　　他看見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有種羞愧感忽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知為何。揣在兜里的手握了又松，這也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有女人跟他表白，通常他不都是照單全收么，還在猶豫什么。
　　于是他如慣常般微笑，“好啊，我們交往看看吧�！�

　　這樣的結(jié)果似乎在一一小姐的意料之中，但她有些不快。
　　是的，她正式的第一場戀愛竟然讓她感覺這樣不踏實(shí)。

　　人們的都說，戀情的開始就意味著曖昧掙扎期的結(jié)束。
　　的確如此，一一和VV開始像所有正常情侶一樣頻繁地約會，吃飯、看電影、壓馬路……
　　可以說，他們倆是很好的玩伴。雙魚和天蝎很配，是不是。
　　一一小姐骨子里有種黏人的性格，之所以說是骨子里，是因為她本身是個很不喜歡和別人過密接觸的人。
　　可是，她漸漸習(xí)慣于VV先生，習(xí)慣拽著他往前走，習(xí)慣靠著他看電影，也習(xí)慣趴在他肚子上看電視。
　　VV先生覺得一一小姐是個可愛的女友。同以前的女友們很像又有一點(diǎn)不一樣。她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有時候很像男孩子一樣我行我素，并且沖動。有的時候，幼稚得不得了，他甚至有些迷戀。

　　可是，每段戀情都有缺陷，再正常不過。
　　一一小姐的苦惱是，她偶爾會在副駕座上發(fā)現(xiàn)一些不屬于她的長發(fā)，以及散落在周圍的小小指甲亮片，還有空氣中莫名的香氣。她愛吃醋，可是也有限度，她似乎有點(diǎn)慶幸，沒有親眼見過。她愿意相信VV，或者她心里本來就有答案，一點(diǎn)點(diǎn)絕望的意味。
　　小惠說，一一你心里清楚得很，你和他并不能長久，你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一一不想回答。她很克制自己的脾氣，一個稱職的男友是不會和別的女人曖昧的么，她甚至有的時候在想，VV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喜歡那些女人，曖昧有的時候，真的像他的本能。
　　可是，誰都知道，正常的天蝎座女人的占有欲有多么可怕。如此的作風(fēng)不像真的一一。

　　辦公室是緋聞的溫床，人人都在說，一一勾引了上司，她有什么好辯解的，事實(shí)看起來不就是那樣。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你只要看一看一一桌上堆放的文件高度就可以知道。
　　“需要我?guī)兔�？�?br>　　一一小姐從文件堆中抬起頭來，看見一臉誠懇的沈歌，算是這個部門里少有的同伴。
　　“算了，你也有很多活�！�
　　他聳了聳肩，“沒關(guān)系，這些也是小事�！彪S手就拿走了一疊稿子，沖一一笑了笑。一一小姐有些頭大，因為身后不遠(yuǎn)處的竊竊私語顯然大聲了不少。

　　晚上吃飯的時候，一一抬眼仔細(xì)看著VV的臉，濃眉毛，不算大的眼睛，但是雙眼皮有些好看，笑紋明顯，不算挺得鼻子，鼻翼上的小痣藏得剛剛好，有些可愛，可是這個位置說的就是沒有定性。她不覺輕笑了一聲。
　　“怎么了？”VV有的時候真不明白一一一個人在想些什么。
　　“沒。”一一的笑容慢慢擴(kuò)大，她問道：“來，我現(xiàn)在問你一個問題，要第一感覺回答。”
　　“好，你說。”VV放下筷子，覺得有些趣味。
　　“現(xiàn)在在你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座山，那么你還愿意加上些什么？”
　　“云。”
　　“云啊……”一一小姐微低了頭，笑出了聲，“哈……我當(dāng)時第一感覺也是云。”
　　“然后？”總得有個結(jié)論什么的吧。
　　“添上云，說明，你是一個容易被感情打動的人�！币灰簧酚衅涫碌卣f。
　　“呵……是么。”VV也笑。
　　一一拿起筷子吃菜，沒有再回答。其實(shí)，這個測試，說得是，選擇云的人，是最不容易被感情打動的人�？墒牵@種小心理測試，也只是打發(fā)時間的意趣而已，萬萬不可太認(rèn)真。
　　飯后，VV先生接了一通電話，說是好久不見的老友喝酒聚會，送了一一小姐回家就匆匆走了。
　　一一小姐躲在窗簾后面，看著車后的閃爍的尾燈漸漸遠(yuǎn)去。

　　晚上十一點(diǎn)整，一一小姐，穿好衣服下樓，走到對街的公共電話亭，打他的手機(jī)。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接，電話自動掛斷。她再打，一直等著。
　　“喂，你好�！彼K于接電話，聲音清晰，背景安靜。
　　她不說話，掛了電話。

　　天亮的時候，一一小姐睜開眼，躺在床上發(fā)愣。想起上周有本書落在VV家，也不知他有沒有收好�？墒撬幌氪螂娫�，于是起床，將自己和房間通通收拾個遍。
　　洗衣機(jī)還在發(fā)出“嗚嗚”的聲響，一一換完窗簾，從凳子上下來�？吹酱巴馊齼蓛傻拇髬鹳I好菜回家，她伸了個懶腰，長舒一口氣，拿上碩大的深色提包出門。
　　快到門口的時候，VV打來電話，讓她去家里吃飯。一一掛了電話按門鈴。
　　VV開門很是驚訝：“這么快�！�
　　一一小姐笑起來：“我們這叫‘心有靈犀’�！�
　　一一進(jìn)屋坐到沙發(fā)上，看電視，VV從廚房探出頭來，“很快啊，今天吃餃子�！�
　　“嗯�！彼淇斓攸c(diǎn)點(diǎn)頭。
　　“你今天怎么想起過來？”廚房里傳來VV的聲音。
　　“哦，我上周落了本書在這里�！�
　　“你故意的吧。”VV端著盤子出來，笑得不懷好意。
　　“啊，居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一一伸手接過碟子，注意到他右手貼著創(chuàng)可貼。
　　“誒，這怎么了？”她伸手拉過來看。
　　“嗨……就是昨天劃了一下，沒事。趕緊的，別看了，快吃飯吧，看也看不出朵花來�！�
　　“嘿……我這是關(guān)心你，你那么快縮回去干嘛。你那傷能碰水么�！�
　　“得，您隨便看，隨便摸，不收錢。”說著，VV把手伸到一一眼前，一臉好心情。
　　她拍開，“去，姐姐現(xiàn)在要吃飯�！�
　　“對了，我下周要出差，去兩周�！闭灾�，VV忽然說道。
　　“哦，好�！�
　　“好什么好，你不問問我去哪，干嘛嗎？”
　　“去哪，干嘛��？”
　　他有種挫敗感，“江浙那邊�！�
　　“挺好啊，照顧好你的□□和靈魂�！�
　　VV先生笑了起來，他其實(shí)感覺到一一的心情不好，卻不知為什么，心里隱隱地壓著一點(diǎn)內(nèi)疚與心虛，他說不清楚。
　　飯后，一一小姐挑了一張老片放，是《蘇州河》，一個尋找愛人的詭異故事。
　　VV先生不記得自己何時買的這片，所以更好的解釋是，不知是先前哪一位小姐留下的“遺物”，他看一一小姐看得專注，沒有異色，于是放下心來，輕輕靠著她。她的肩膀瘦削柔軟，小小的一塊挌著他的手臂，他有一種心疼的感覺。
　　“馬達(dá)不愛人魚也不愛女學(xué)生�！币灰豢粗粗鋈婚_口說，“他甚至分辨不清她們，談什么愛。”
　　VV回答說：“他太執(zhí)著了�！�
　　一一轉(zhuǎn)頭看著他，笑了起來：“是，他太執(zhí)著了，不瀟灑�！毕袷菓嵟�。

　　他伸手?jǐn)堖^她，好在她沒有拒絕，他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今晚他有點(diǎn)應(yīng)付不來一一了。
　　她沒有留下來，理由是他下周要出差，應(yīng)該好好收拾東西。
　　她在走之前，從深色大包里倒出許多東西，一件一件，在他屋里的各個角落擺好，他看見她平靜的動作，遠(yuǎn)遠(yuǎn)沒有她這個突然的行為來得歇斯底里。
　　VV不說話，按說他對于女人的這種行徑很熟悉，并且深惡痛疾，他應(yīng)該微笑地說著一些不冷不熱的話，讓她們知難而退，紳士風(fēng)度，應(yīng)該拿捏有度，既不刻薄也不軟弱，可是，這一次，他沒有。一一表情像一個執(zhí)拗的小孩，每一步每一個動作，認(rèn)真地如同對待自己最看重最心愛的事業(yè)。他不想說，說了怕就不能回頭。一一走了以后，他打量這些零碎的東西，各色奇異的東西，有一些他在她家見過，是旅行的紀(jì)念品。他不知道該不該這種行為定義為幼稚，VV想起貓發(fā)怒的神情，蜷曲著背脊，齜牙咧嘴，發(fā)出嘶嘶聲響，像極了一一方才的樣子，又有些不同，她幾乎是在平靜中宣告著自己的領(lǐng)土。

　　一一小姐回到家，草草地化了妝，撥了幾通電話，打疊起精神，投身到光怪陸離的夜晚世界。她跳著鬧著笑著，幾乎對每一個殷勤者微笑，然后冷漠地嘲諷。
　　臨了三點(diǎn)，小惠實(shí)在看不過眼，把一一拉到一邊：“你今兒這么回事，事兒起來不要命啊�！币灰粨沃^疼的腦袋，看了小惠一眼：“我就是讓他們知道什么叫他媽的犯賤，別人明明不喜歡，還死皮白來往跟前湊，湊什么啊，別人罵你幾句，還以為是調(diào)情，得意什么啊，愿打愿挨，齊活兒！”“喂，我說小姐，別那么犟，犯不著，你那事你心里有譜，早了早好，別出來找別人撒氣啊，一見VV就整個一完蛋，別橫啊，咱這以后還來吶……”

　　一一扶著吧臺，耳朵里嗡嗡作響，小惠的話她聽得朦朦朧朧，腦子里和著漿糊一樣。小惠見她臉色越來越差，本來打算扶她出店，轉(zhuǎn)念一想，摸出了一一的手機(jī)。

　　VV先生趕來的時候，一一安靜地躺在沙發(fā)上，小惠見人來，起身說道：“她就交給你了，我就先回了�！闭f完抬腳走人。
　　他看著一一閉著眼，呼吸均勻，幾乎以為她是睡著了。他蹲下來，才發(fā)覺她的眼用力地緊緊閉著。他的手覆上她的眼，輕微地顫抖，他在她耳邊說：“一一，你醒了，我們就回家吧。”他感覺她的睫毛忽地一下刷過他的手心，他連忙放開手，她睜眼躺著定定地看他，眼里晶亮。

　　因為蹲著的原因，她的臉離他很近，他不自覺地俯下身去，輕輕貼著她的唇。她緊閉著嘴。因為喝過酒，她的唇溫?zé)釒c(diǎn)甜味，可惜抿成拒絕的線。他只能離開，一抬頭竟發(fā)現(xiàn)她在哭。
　　她哭的時候，沒有聲音，鼻翼輕輕地抽動著，沒有別的動靜。眼淚一滴接一滴，全順著太陽穴流到了頭發(fā)上，濕乎乎一片。
　　VV手足無措，見過無數(shù)女人哭，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手足無措。
　　他甚至忘記要抬手幫她擦掉眼淚，她越哭越大聲，終于開口說：“VV，你是個混蛋，大混蛋�！�

　　VV一震，像是如夢初醒。抬手就把一一拉了起來，抱在懷里。她哭得動靜越來越大，借著酒勁對他又掐又咬。VV一面應(yīng)付著她的牙齒一面還要去制住她不安分的手腳，雖然一一只到他的下巴，可是要制服她還是很難。酒后的人蠻力很大，一股橫勁。她的手肘撞得他肋骨疼，雖然一一平時不怎么愛留指甲，還是把他的手背撓出了好幾道口子。
　　折騰了半天，酒吧里的服務(wù)員都趕過來幫忙，可是VV沒有理睬，連說：“不用、不用�！�

　　好一會兒下來，一一終于累了，昏昏欲睡的樣子。VV撐著火辣辣的手臂把她抬上了車。

　　一一小姐醒來的時候，第一感覺便是喉嚨火辣辣得疼。
　　她試著動了動手，想去摸索床頭柜上常放著的那杯白水，可是摸到的是空空的綿軟的感覺。嚇得她一下睜開眼，然后長舒了口氣，好在是VV家。
　　她零零星星的記憶里，昨晚喝得很瘋，畫面里有小惠還有很多面目模糊的人，至于VV幾時出現(xiàn)的，她幾乎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環(huán)顧四周，好像沒人，一一低頭看自己身上套著寬大的格子衫，她湊近聞了聞，有股沐浴露的味道。她記得這味道，是她上次買的檸檬味。
　　她呆坐了片刻，還是下了床，腳還是發(fā)軟。她有些熟悉這種宿醉的感覺，自從認(rèn)識VV以后，她的飲酒量一直有增無減。

　　客廳沒有人，VV不知所蹤。一一換好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給自己倒上一杯熱水，胃還是有些難受，她沒有功夫管，只想等著VV早些回來。
　　正坐著，聽見門口鑰匙聲響，一一馬上正襟危坐。VV提著粥鋪的食袋走了進(jìn)來，抬眼就看見一一正沖他討好地笑。他走到桌前把袋子放下，對她說道：“快吃吧，你的胃也怪難受的吧。”一一注意到他手背上有好幾道劃痕，自己的猜想果然不錯，于是愈發(fā)內(nèi)疚。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眼睛直盯著VV，半天不敢說話。VV見她那副模樣，并沒有上前安慰，該說些什么，說你不要在意，昨天沒什么。說不要再喝得那么醉，傷身體之類的云云。他說不出口，一切冠冕堂皇的話，輕易地表面地，他可以說�？墒撬趺磿虏坏狡渲械脑�，猜不到她到底是要什么。
　　全心全意的愛，一一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嘴里常念叨的。他又有什么辦法。

　　一一吃著粥，眼睛卻看著VV，他坐在沙發(fā)的另一端，安靜地看著文件。對了，他明天要出差。她不敢和他說話，只能打量他。她應(yīng)該去道個歉吧，說自己昨晚是任性胡鬧。不然她現(xiàn)在不會如此內(nèi)疚�？墒莿e的呢，說不說。說她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嫉妒與他調(diào)情的女人，嫉妒那些留在他身上的異香。她難道就不該向自己男友爭取這份權(quán)利，哪怕是乞求。一一小姐于是開始責(zé)怪自己還太年輕，還不懂得。

　　一碗粥吃了將近一小時，到最后，一一實(shí)在忍受不住又涼又稠的滑膩感，這只會讓她的胃更加隱隱作痛，索性把碗擱到了一邊。
　　這時，VV先生才微微偏頭問：“不吃了？”語氣些許淡漠，連他自己都覺得別扭。
　　一一如獲大赦，忙答道：“恩，不吃了�！睂�(shí)在卑微。
　　她緩緩移到VV身邊，輕輕撩起他的袖口，果然好幾道抓痕，看來十分醒目。
　　“還痛么？”她此時的表情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
　　VV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只笑了笑說：“下次別這樣了�！�

　　看到這里，你或許會問，難道這不是一個愉快的愛情故事么。
　　是的，開始的愛情都挺愉快的，悲悲慘慘戚戚地還開始個什么勁啊。可是愛情不像筆直的馬路，一條大道走到底，總得彎彎繞繞，有的人走著停著等著，總到了出路，有的人努力地，迷路在里面。
　　愛一開始的激情，哪怕穿越千山萬水，破荊斬棘，只為一窺愛的人一眼，只為在他的臂彎一歇。
　　然后，是個逐漸淡漠的過程。
　　但是有的人可以堅守愛情，聽起來，讓人感覺又悲傷又敬畏。
　　要的是忍耐，還有什么，固執(zhí)吧。

　　一一小姐在感情上，至少愛情上，初出茅廬，她還沒有才能，與愛情周旋的才能。在愛的一開始，殺出來的是VV先生，她完全亂了方寸。她腦子關(guān)于戀愛的神經(jīng)，有纖塵不染的純潔，也有燈紅酒綠的世俗。她到底在哪一邊，她也看不清楚。都說初戀的美好，在于那一份純潔完滿，可是她的沒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這一方面做何要求，你們失去了對等地位也就失去了愛情，有人這么說過。
　　一一愛VV，愛得無可救藥，可是，她也鄙薄他，輕賤他，在心里不知名的角落痛罵他的負(fù)心薄義，反復(fù)無常。
　　可是她何嘗不是這樣反復(fù)無常，大起大落。
　　她年齡小，該是有小飛俠般的勇氣，敢愛敢恨，從前不說，恨，她漸漸地不敢了。哪怕是觸動了她的地雷，她也不敢怪責(zé)。
　　當(dāng)愛情指揮著人的思考、行動，事無巨細(xì)。一一小姐覺得她真是完了。

　　VV出差后的第二天，她回了自己的家。
　　曾有那么一度她是想要悄悄搬進(jìn)VV家里的，可是連她自己都唾棄自己。
　　她必須馬上離開。

　　一一是個矛盾的小姐，她原本就不大懂得所謂愛情這回事，她看見的，經(jīng)歷的，和她從前在書刊里讀到的有一些不同，平淡還是綺麗，好像兩頭不挨邊吧。思想品德教育說的就是溝通，溝通是一切人際紐帶的關(guān)鍵。

　　一一小姐不這么想，她甚至開始勸說自己委曲求全，耐心等待。
　　可是這樣的機(jī)遇，也沒有給她。

　　“煩不煩啊，你們必須立刻馬上分手！”
　　小惠氣憤地把抱枕摔回沙發(fā)上，一臉的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你自己看，這是什么，這就是證據(jù)！”
　　一堆顏色各異的火柴盒，來自于不同的酒店旅社。
　　一一小姐死死地盯著桌面，活像要看出個洞來，只咬著唇不說話。
　　是的，全部是她自己從VV家里挖出來的。

　　是別人留下的吧，只是去喝酒而已啊。她腦海中這些話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只是說不出口。說出口了她就真成了小惠眼里的棒槌。
　　眼見一一瞪著大眼，抱著膝蓋，縮在扶手旁，一聲不吭的樣子，小惠覺得為難又心疼，嘆氣道：
　　“一一啊一一，我都有點(diǎn)搞不懂你的構(gòu)造了�！�
　　她伸手越過窄窄的茶幾，拍拍一一的頭。
　　她們十歲相識，這么多年，她知道一一是個執(zhí)拗的姑娘，也不是沒有喜歡過別人，沒有一次像這樣，死活拉不住的，她覺得她像一個高速旋轉(zhuǎn)地陀螺分明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

　　隔了一會兒，一一終于抬頭說話：“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特傻，現(xiàn)在這樣子是不是特矯情啊，就像電視里常演的那些我特不待見的女人��？”
　　小惠沒回答，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終于談了場戀愛，我本來還挺高興的，我覺得我真喜歡他。他真好，我甚至覺得沒人比他好，可他怎么可惡起來就那么可惡吶，我自己也蠢，什么都不敢說，眼看他和別的女人說話湊那么近，也不哼一聲，他是不是就覺著我特大度特好欺負(fù)啊，從前一聽說那個姐們的男人腳踩幾條船的，恨不得上去呼巴掌，可是擱自己身上，全歇了。逢場作戲真是專為男人造的，我竟然還覺得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全算我自己活該倒霉吧�！�
　　“一一……”
　　“你也別勸我了，等他一回來，我立馬去找他掰了�！�
　　她說得那么干脆，都有點(diǎn)出乎小惠的預(yù)料了。

　　VV先生回來的那天在下雨，一一拿著雨傘站在機(jī)場大廳等他。
　　早就說過，他那身綠衣服特打眼，一一一眼就看見了混在人群里的VV，遠(yuǎn)遠(yuǎn)看去他似乎有些瘦了，一一笑著朝他走過去。
　　VV看見一一的時候，愣了一會兒，不是沒想過她會出現(xiàn)，其實(shí)刻意地把航班號告訴她也有一個想讓她來的意思，只是他還是驚訝，他本來以為一一不會來的，至于為什么，他不知道。可是現(xiàn)在，她就站在他面前，沖他微笑，他最喜歡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滿足。VV攬過一一，輕輕地親吻她的額頭。

　　夜晚來臨的時候，他有點(diǎn)失控，一遍又一遍，聽她在耳旁嘶啞的聲音。
　　他的胸膛擦過她的鼻尖，他的氣味包裹她全身，這味道，她記得，她想念，瘋狂地想念，她只能攀附結(jié)實(shí)的臂膀。
　　一一想，其實(shí)她也可以無所顧忌，毫無所謂地，只沉浸在快樂里。
　　可是，只要一想到，還有，還有別的人。
　　針扎一樣的疼，傷口不大，可是不停地流血。
　　她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手緊緊地握著。

　　他看著她微微疼痛的表情，忽然想起第一次她的眼，驚惶無措地望著他，她眼里的影子瘋狂，顯得她十分無助。
　　這樣的夜晚，一一小姐想要說的話自然沒有說出口。
　　她想，不如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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