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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
每個人一出生,就向著受苦奔波去。
從地星回來,趙處長的身子便一日好不過一日。
十月的天,還未過立冬,趙云瀾就裹上了羽絨服,一吹風都打哆嗦。
大慶辭掉了特調(diào)處的工作,他本來就懶得理那些叫著“前輩”湊上來摸貓的人,現(xiàn)在空了,就搬到了趙云瀾的家里,專心照顧他。
大慶也就在一萬年前海地兩星大戰(zhàn)時受過些苦,之后他有小弟們供奉,還有老李頭這般的人類給炸小魚干,說起來,他還真不會做什么自立的活。
但現(xiàn)在他要照顧趙云瀾了,就得什么都學起來。
廚房給他炸過了,廁所給他淹過了,趙云瀾也沒力氣罵他了,只窩在床上翻白眼。
“你……你還是別來了,”趙云瀾感覺有點上不來氣,“要么請個保姆,要么你把小郭叫來……我這里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大慶紅著眼不說話,上前給趙云瀾掖了掖被子,又拿起拖把拖地——洗衣機的水漏到客廳來了。
你就是太倔強。趙云瀾看著大慶想說,又悻悻地沒開口。
要怎么說物似主人型呢,大慶這身別扭骨真是像他的。
趙云瀾受不住咳了幾聲,引的大慶回頭看他,又忙憋在喉嚨里。
大慶的眼眶更紅了,也不知道要哭什么,但就是紅,有點像沈巍,又不像。
擦干了地,大慶伏到趙云瀾床邊,用柔軟的發(fā)叫人:“晚飯想吃什么?我去燒……我去叫外賣!
趙云瀾其實已經(jīng)昏昏沉沉了,他墜在昏黑的夢里,勉強從被子里伸出手,牽了牽大慶的發(fā)絲:“土豆絲吧……再來一條魚,要清蒸的!
大慶應了,摸摸趙云瀾的手,覺得好涼,又翻箱倒柜地找空調(diào)遙控器。
趙云瀾覺得找東西的聲音好擾人,索性就睡了,聽不到聽不到。
睡著睡著,恍惚中他又做夢了,夢見這棟房子,夢見廚房,夢見沈巍的背影,砧板上黏了魚鱗,沈巍問:“再加盤土豆絲好嗎?”
清蒸魚和土豆絲都這么清淡,哪里好了?紅燒豬蹄敢不敢來一道?再不濟糖醋排骨也行啊。
趙云瀾腹誹。
沈巍沒聽見答話,轉(zhuǎn)頭看見他的臉色,就笑了,和他說:“你剛剛劃了幾道小傷,還是不要吃帶醬料的了,容易留疤!
趙云瀾看著人的笑呆呆地點頭,他在那瞬間魂穿周幽王,和這位老兄拍拍掌達成了共識,決定為美人上刀山下火海。
“好好好——”他答道。
“老趙?老趙……”大慶輕輕推著他,“飯來了。”
趙云瀾睜開黏了膠似的眼睛,眨了眨,又半闔了下去,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手肘撐著床墊坐了起來。
“我的拖鞋呢?”趙云瀾翻開被子,腳探在地板上找東西。
“你那雙涼拖我收起來了,”大慶說,“別下床了,就這么吃吧。”
“嘿你這個死貓,”趙云瀾指著他氣笑了,“你還真把我當做……咳,當做八九十歲的老大爺了?”
大慶沒法子,就跪在地上,伏低了身往床底下探去。
他撈出了好些東西,終于找到了一雙棉拖鞋。
趙云瀾看著他撈,撈出來幾只襪子,三條領帶,還有兩雙鞋。
這兩雙靴子出自同一款式,唯有鞋碼略微不同,想來不是一個人穿的。
大慶拍拍棉拖鞋,展開了笑臉放到趙云瀾腳下,卻抬頭看見他怔怔地盯著那兩雙落灰的靴,笑容瞬間斂了下去,有點無措。
他把兩雙鞋都摟了起來,顧不得臟,從地板上爬起來往外走:“抱歉,我忘記收起來了……”
趙云瀾沒說話,看著大慶的背影走遠,又把視線放到外賣上。
好像有點食欲了。
他穿上拖鞋下了床,扶著墻走到吧臺旁,這一小段路像廢了他好大的心神,直到坐在了椅子上,還在微微喘息。
大慶回來了,把外賣從包裝盒里都拿出來,裝盤擺好。
他們兩個人吃不完這么大的一條魚,大慶便掐了頭和尾裝好,和趙云瀾說:“我先下去喂流浪貓了。”
趙云瀾說好,接過大慶備好的筷子,扒了一口飯。
門關的聲音響起,趙云瀾正好夾起一塊魚肉。這魚肉質(zhì)鮮嫩,又香又多汁,想來是酒店燒制的。
趙云瀾吃了一筷子,嚼了兩三下,反跑到洗手臺嘔出三四口。
“這什么破體質(zhì)!壁w云瀾一邊擰開水龍頭沖走穢物一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扶回了吧臺,面不改色地吃土豆絲。
大慶回來了,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的地方,只覺得趙云瀾吃了太多土豆絲。
“吃魚啊你!贝髴c說。
“我又不想吃了,”趙云瀾朝他挑眉,“怎么,你打我啊。”
大慶氣得牙癢癢,又不好打病人,只能鼓著腮幫子往嘴里塞魚肉。今天也忙了一天了,又累又餓。
趙云瀾本低頭吃著土豆絲,夾菜時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他也不想讓大慶干這些活,但不得不讓他學起來。
他怕自己很快不在了,便護不住這只蠢貓,現(xiàn)在讓他吃些苦學會照顧自己,總好過以后再扒垃圾箱子。
趙云瀾最近食欲不振,吃著吃著就停了筷子,他也不下桌,光看著大慶吃飯:“今天老東西……趙心慈……我爸,我爸來了沒?”
“來了,”大慶低著頭,“你在睡呢,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哦,”趙云瀾道,“下次他來了可以叫醒我!
大慶沒應,他最近很討厭趙心慈,連禮節(jié)性的問好都不想和他說。
趙云瀾自顧自說:“你以后,可以走也可以留,如果留下了,就幫我照顧照顧我爸,也要聽獐獅的話。”
大慶眼眶又紅了,一滴兩滴淚落到到碗里,飯咸了兩個度。
“這兩個都是咱爸,獐獅也照顧過我,你不要遷怒,知道嗎?”
大慶說:“……好。”
趙云瀾得了答應,就覺得累了,他讓大慶幫自己回到床上,蓋上被子又瞌睡起來。
以前總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現(xiàn)在呢,就顛了個倒,想要多出去走走,這么好的世間,這么多晨鐘暮鼓,那么多河清海晏,都還沒見識夠呢,怎么舍得就這樣走了?
趙云瀾想著,卻又睡著了,大概是做了個不好的夢,嘴里呢喃著“小巍”。
趙云瀾的日子就是這么寡淡,但他努力過得充實了,有些東西就是沒了之后才學會珍惜。
外界只知道趙處長請了長假,不過沒什么,過幾個月后肯定會活蹦亂跳地再出現(xiàn)的,趙云瀾的交際圈里卻一片死氣,大家想去見他又不想見他。最近趙云瀾活得像個老人,最瞧不得別人哭喪臉,他見了會罵人。
每天都有很多醫(yī)生進出趙云瀾的房間,趙云瀾藥喝多了,嘴里沒東西的時候都覺得莫名的苦,只能常含著棒棒糖。
他還和獐獅開玩笑:“兄弟,以后你接管了我的身體,就會發(fā)現(xiàn)我的一口蛀牙。”
獐獅笑了,像陪笑,笑意沒達眼底,這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同所有人一樣舍不得。
客人都走光時,趙云瀾就會脫力般陷在被子里。他眼睛失焦,看著窗外的風景,和大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最近,會經(jīng)?匆娚蛭
大慶哽咽著答:“哦!
“我真幸運啊,”趙云瀾說,“懷揣著一腔孤勇,卻遇到了歸宿!
“本想就做個普通人,卻突然成了英雄!壁w云瀾笑著轉(zhuǎn)過頭看大慶:“說起來好像還是我賺了。”
“唔,”大慶說,“老趙,這世上真有輪回嗎?我……我想去找你!
“我還想找你沈教授呢,”趙云瀾喃喃,“但我……我不會……嗯,算了,你別信那些迷信,應該是沒有輪回的!
大慶變成貓,鉆進被子里縮成一團,給趙云瀾當暖爐。
趙云瀾摸著大慶,有點罪惡感。
算了,騙你沒輪回,總比讓你知道我不會入輪回好。
趙云瀾是必將成為燈芯的,他現(xiàn)在熬著不肯死,等他油燈枯竭了,他的魂魄便會進入那盞破煤油燈中,受盡世上萬千苦痛,以鎮(zhèn)無數(shù)怨靈亡者之魂。
我這樣也大概是配得上他了。趙云瀾想。
沈巍啊,你若某一天,在新的輪回里碰見大慶了,你要記得夸夸他。一家三口,大爸小爸都是好榜樣,大慶也不想拖我們后腿,已經(jīng)乖很多了,最近連拖鞋都不咬了呢。
趙云瀾想著,便又昏睡過去了。
最后的日子里,趙云瀾強烈要求到外面走走,大慶到醫(yī)院里向成醫(yī)生借了輪椅,把趙云瀾推了出來。
趙云瀾瘦了好多,骨頭徒勞地支著皮囊,想要多撐一會兒。
小郭楚恕之、林靜祝紅都來了,他們各自都有了好前程,趙云瀾發(fā)自內(nèi)心替他們感到高興。
他們幾乎逛遍了龍城,氣氛一直不錯,直到趙云瀾提出要去墓園。
趙云瀾已經(jīng)很久不擺處長的譜了,今天一擺,讓人拗不過他,最終還是去了。
趙云瀾被推著在兩塊墓碑前停下,碑的石料是趙云瀾親自撿的,他原想還要自己刻,但只刻了沈巍兩個字就沒力氣了。
算了,那時候趙云瀾大手一揮,索性就不刻了!空著就空著!
沈巍的名字已涂成了金色,若趙云瀾那塊也有名字,照他的性格,也早就涂成金色了。
他是這么不要臉地說的——他亡我亦死,奈何凡塵牽住絆住我,好吧,本來去意已決,但看你們這么可憐,我就留下來再陪你們幾日。
趙云瀾選的碑和這墓園里其他的碑也不一樣,他的兩塊碑不是豎著,而是平放著,微微傾斜的。
憑吊的人不必彎腰,低頭即可見到,墓碑像個溫柔的平輩,和來人對視。
趙云瀾覺得很滿意,他大笑三聲,說“好好好”,便讓人推走了。
幾日后,幾個人送來了衣冠,封進了之前空的一座墓里。
大慶出奇的沒哭,他捧著一尺紅綾,在兩座緊挨著的碑中挑中那塊無名的,輕輕地把紅綾展開,蓋了上去。
“好了,你最后一個愿望,我也給你完成了!贝髴c說。
“恭喜你,新婚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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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不就是Shit Ending嗎,誰不會寫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