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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臨仙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地處玄陽街,是進宮的必經之地。
沈昱倚在臨街的窗口,一襲紅衣被初春的風吹地獵獵作響。
他端著酒杯,一截小臂從衣袖里滑出來,膚白若雪。大病初愈一場,他的臉色被大紅衣衫襯得愈加蒼白。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臨窗而過。
縱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看清來人時,沈昱握著酒杯的手還是倏然收緊。
他拿過酒壺,灌下一大口,卻不料被嗆了個半死。
“咳……咳……咳……”
這一咳,咳了許久,久到沈昱差不多都要把心從嗓子眼咳出來……
忽然背后覆上一雙溫暖的大手,幫他順了順氣。
沈昱回頭,咳的通紅的臉色瞬間慘白。
“阿昱,你身子不好,不要臨風飲酒——”
沈昱一把推過宋錚,冷笑道:“ ‘阿昱?’ 將軍叫的好生親熱,可本王同你很熟么?”
宋錚皺眉,還想說些什么,被沈昱打斷。
“將軍從西北趕過來,想必辛……”, 沈昱頓了頓,“想必待會還要面圣,本王不打擾了,先告辭!
宋錚進宮,拜見皇上。呈報西北的軍情,一問一答,具無隱瞞。待結束,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后。
臨走,沈陵叫住他:“小錚,你這次回來的巧,倒能趕上小昱下月成親!
宋錚低頭,“是!
“是太傅家的孫女,你覺得如何?”
如何?他覺得如何?他覺得是一個誤嫁一個錯娶,不是良配成什么良緣!
“臣不敢妄議!
沈陵嘆口氣:“你是在怪朕么?”
“臣不敢!
沈陵擺擺手,“罷了,你退下吧!
出宮后,宋錚沒回將軍府,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這條小巷可以通往沈昱府中的后花園,這條路除了他們兩人,無人知曉。
左右無人,宋錚提了一口氣,一躍而上,登上墻頭。正待跳下去,只見圍墻下是滿滿一汪池水,一口氣沒吐出來,把宋錚噎的夠嗆。
這池春水,防的誰,不言而喻。
宋錚嘆口氣,脾性不改,還和原來一樣大……
“誰!”
宋錚推門而入,“阿昱,是我!
沈昱把玩著手上的酒杯,嘴角帶笑,眼神卻微冷,“將軍來我府中作甚?”
“我來看看你!
“嘭——”
沈昱摔了杯子,冷笑道:“看我?怎么,覺得我一個喜歡男人的人,卻要娶個女人,很好笑,來看我的笑話?可憐我?”
“不是!我——”
沈昱起身,逼近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什么?你還想辯解什么,是想說,三年前你有苦衷,迫不得已?還是想說你后悔了?”
宋錚不動,任由沈昱發(fā)泄,這場火,他憋了三年,太辛苦。
沈昱看著沉默不語的宋錚,有些泄氣,總是這樣,他總是這樣,不言不語,像在看一個孩子無理取鬧一般……
挺沒意思的,沈昱松開手,“罷了,你走吧……”
宋錚一把攬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肩膀。
過了許久,直到沈昱的肩上一片涼意,他才悶聲道:“是,我后悔了……”
突然,沈昱一把推開宋錚,將他壓在門上,狠狠道:“這可是你說的!本王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說罷,他壓住宋錚的唇,狠狠咬了一口。
“嘶——”
宋錚抱住他,回吻過去。
一吻終了,兩人都有些氣喘。
沈昱看著宋錚的眼,那雙眼,太復雜,有痛苦,有掙扎,還有他曾苦苦渴求而不得的深情。
他突然開口,語氣輕柔卻堅定,“宋錚,你敢嗎?”
“什么?”
“要 我!
天色微熹。
沈昱起身下床,腰間傳來的酸軟讓他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他羞惱,踢了一腳宋錚扔在床邊的外衣。
“咕嚕!
一只錢袋從外衣中滾出來。
沈昱撿起來,一模,是個圓形堅硬的物什。
他心里隱約有個猜想,卻有些不敢置信。
手有些不穩(wěn),倒了幾下才倒出來。
是枚古樸的青玉玉佩。
上面的“昱”字四分五裂,但卻被人細心地用金絲纏了起來。
三年前。
宋錚看著手里被硬塞的玉佩有些無奈道:“玉佩這種貼身物件怎能隨意送給別人?”
沈昱滿不在乎地搖了搖扇,“你算什么別人?”
宋錚好笑地看著他:“嗯?那我算什么人?”
“你”,沈昱用扇子輕敲了幾下他的胳膊,“是本王心悅之人!
宋錚沒接話,在沈昱熱烈的目光中,慢慢紅了臉,隨后小心地將玉佩收在懷中。
“明日臨仙樓見。”
“好!
第二日,黑云壓城,狂風驟雨不歇。
沈昱凄風苦雨地等了一天也不見宋錚的身影。
連夜趕去將軍府。
只見宋錚背著手站在窗外,面色不虞。
沈昱道:“今日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為何沒去臨仙樓?”
宋錚沉默良久,才緩緩道:“今日,皇上詔我去御書房議事。西北發(fā)生暴亂……”
“我知道了。你何日啟程?”
“明早!
“好!
宋錚左手摩挲著沈昱給的玉佩,低著頭避開沈昱的目光:“阿昱,你昨天說的話,收回去吧……”
沈昱驚道:“你這是何意?!不就是平個亂嗎?多久本王都等你便是,為何……”
宋錚頓了一下,艱難開口,“你……我……”
沈昱打斷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給的心現在要我收回去?”
這句話,由沈昱來說,對宋錚來說,是解脫。
“是!
“宋錚,你當本王是什么?還是在你眼里,本王的心就那么廉價?”
宋錚不語。
“好啊,既然如此,你把玉佩還我!”
宋錚忽然握緊了手中的東西,苦笑道:“平亂之后,我就留在西北了,這個玉佩,給我留個念想吧!
沈昱氣急,搶過玉佩便摔了下去,“呵,你連個大活人都不要,要這勞什子做甚!去你娘的念想,本王偏要絕了你這念頭!”
“沈昱——”
宋錚一個措手不及,便讓沈昱奪了手,他眼睜睜看著那枚還透著他體溫的青玉碎成了數瓣,一地碎渣。
沈昱冷眼看著他的臉色有由青到白:“宋錚,從今日起,咱們,一刀兩斷!”
說罷,便沖進了雨幕,留給宋錚一個決絕的背影。
宋錚握著青玉碎片,手被割開了數道傷口。
血流不止,他似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手里的疼怎能比得上心里的?
第二日一早,宋錚啟程去西北。
天還未大亮,下過雨的空氣透著濕氣,有些黏糊糊的。
宋錚站在城門口,眼神不時向城內飄去。
“將軍,該出發(fā)了。”
來人催了幾次,宋錚無奈,暗暗嘆了口氣,“走吧!
那個人沒來。
也對,他來做什么呢?
他大抵恨著自己吧?
可宋錚寧愿他恨自己,也不愿他知道真相。
整個將軍府的性命全背負在他身上,太過沉重。
他不敢,也不能,將自己交付出去了。
只是,宋錚不知道的是,他離開那天,有個面色蒼白的少年,站在京城最高的酒樓,目送著他的心上人,一步一步地遠離自己。
風吹起了他的紅色衣衫,獵獵作響。
沈昱一進暖閣,就脫了外衫。
沈陵知道他身子不好,怕冷,。特意在暖閣燒起了碳火。
雖然春寒料峭,但整個暖閣卻是暖意融融。
沈昱伸手去烤火,動作大了些,露出了領口的皮膚,青青紫紫紅紅,斑駁一片。
沈陵給他遞糕點的手僵了一下,隨后面色平靜地遞給他。只是,眼神多了些晦暗不明。
沈昱似是沒感覺到一般,依舊懶洋洋地歪著身子,臉上笑嘻嘻地道:“皇兄,我今日來是想和你說件事!
“哦?”沈陵用茶蓋撥了了撥茶水,“什么事?”
“宋錚昨夜來我府上了,我們睡了,我是自愿的!
沈陵原以為他會和自己拐彎抹角地提,只要自己裝裝糊涂也就敷衍過去了,可沒料到他這么直接,這倒讓他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嘭——”
沈陵摔了杯子,“你這是胡鬧!”
沈昱算是知道自己一言不合就摔東西的習慣是隨了誰了。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哪里胡鬧了?我不就是喜歡個男人么,犯了哪條律法了?”
他倒了杯茶遞給沈陵,握住他的手,“皇兄,我就你一個親人,從小到大,除了你和宋錚,沒人對我好。六歲那年冬天,我被人推進冰湖里,是宋錚救了我,十歲那年在郊外中箭,是他將我一路帶回京城,十二歲,宮里暴亂,是他一直護著我,使我免于死在叛軍的刀劍下……”
樁樁件件,歷歷在目,細細數來,才驚覺那個人的情深似海。
沈昱哽咽了一下,聲音有些低啞,“我從小就喜歡他,也只喜歡他,皇兄,成全我,好嗎?”
沈陵看著三年來有些形銷骨立的他,忽然想起,年少時的沈昱騎著馬和宋錚一起在獵場比賽圍獵,笑容熱烈張揚,意氣風發(fā)。
他有些懷念那樣的沈昱;蛟S,三年前,真的是他做錯了吧……
三日后,昱王沈昱舊疾復發(fā),無藥可醫(yī),薨。
太傅的孫女被封為公主,地位尊貴。
至于宋錚,鎮(zhèn)守西北有功,被皇上賞了個神秘的禮物。那個賞賜是什么,除了皇上和宋錚,無人知曉。
半月后,西北。
宋錚騎著馬,前面坐著的,正是昱王。
宋錚抱著他,親了親他的耳垂,低聲問道:“阿昱,你會后悔嗎,放棄王位跟我來西北?”
沈昱把手覆在他的手上,輕笑道:“后悔什么?至于那些個虛名,我要它來作甚。我只要你就行!
宋錚收緊了懷抱,笑道:“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有酒,有劍,有你,錚,一生足矣!
夕陽的余暉映照著馬蹄揚起的灰塵,和馬背上,那一雙緊緊相擁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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