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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引
——我在等那萬里無云的日子,一定陽光明媚。
漫天的霧霾遮蔽了一切,黃色的氣體隱隱在流動,卻始終讓人看不分明。
劉跡呆呆的站在操場上,惡劣的天氣,讓往常熱鬧的地方變的空曠,霧霾成了最好的偽裝。
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
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和評價,這段時間硬撐著的神經(jīng)陡然放松,他有一瞬間近乎是崩潰的,不是因為那段不被世俗認可的感情而是因為這個不寬容的社會。
當(dāng)一切被顛覆,一直堅守的東西被打破,他又該如何應(yīng)對。
劉跡大張著嘴想要發(fā)出怒吼,想要宣泄出這內(nèi)心濃重到無力承受的悲哀。然而,卻只能想想,他要堅守著自己的驕傲,即使……
身后似乎響起一陣腳步聲,他的后背觸到了熟悉的體溫,楊郡從后面擁住他。
他的肩膀一重,身后那個埋在他上肩膀的人,傳來悶悶的聲音,帶著些許無措和慌亂,讓聽到的人心里一滯。
“阿跡,你怎么在這里?上課了,我們回教室吧!
“阿跡,你相信我,一定會沒事的。”
“阿跡,我們還在一起,沒什么過不去的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跡,馬上就要高考了,考完我們離開這兒,去其他地方上大學(xué),好嗎?”
“阿跡,等幾年,等我們長大些,一起回來求叔叔阿姨。相信我,我們現(xiàn)在還太年輕,你父母不會信任我,不過等他們看到我的誠意,一定會同意的,再怎么說他們也是你父母,不會為難你的!
劉跡并沒有理會楊郡,他仿佛陷入另一個世界,在霧氣的籠罩下顯得有些遙遠,讓人抓不住的遙遠。
他漠然的聽著楊郡的話語,聽著他一遍遍重復(fù)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只要闖過這個坎,一切都會變好的;聽他說他們要一起努力……
愛上同性的他真的就這么不堪、這么讓人生厭嗎?明明……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父母關(guān)愛,同學(xué)關(guān)心,不認識的人也不會莫名謾罵。
就因為愛上同一性別的人,就要否定他的愛情,否定他的一切嗎?他的臉龐上遍布淚水,分手的話語已到嘴邊,卻遲遲不敢出聲。
不愛了嗎?怎么可能。
在一起!怎么可能……
楊郡的聲音變得沙啞,劉跡也感覺到了肩上的濕潤,他知道,他的竹馬,他的愛人,哭了。
那個人明明是最堅強的。
當(dāng)年那個承受喪失雙親痛苦的男孩,在一夜間仿佛長大了一般,通紅的雙眼昭示著他內(nèi)心的悲痛。卻沒有慌亂,只余堅定。
他沒有被痛苦所擊垮,沒有一蹶不振,他以讓周圍人心驚的成熟處理了父母的后事。
外人只道他冷血無情,連父母去世都不能讓他動容。卻沒有想到他還是個孩子,上一秒還享受著父母關(guān)心,下一秒就接到父母噩耗的孩子。
他用冷漠偽裝自己,用痛苦逼自己成長,用孤獨保護自己。
劉跡曾無數(shù)次慶幸當(dāng)年沒有被楊郡冷漠的態(tài)度所打擊,沒有離開那個滿身傷痛,卻渾身是刺的人。
他觸到了楊郡最柔軟的內(nèi)心,那是滿含深情的,無言的情感。有些事不是說出來才能打動人,有些東西自己明白就好。
可是,這一切美好,他卻在不堪承受壓力的現(xiàn)在想著親手打破……
明明曾為他做過那么多事,明明好不容易將他冰冷的殼打碎,卻即將親手為他筑一座冰封的城。
城里城外,不復(fù)從前。
他們倆在一起時,他曾那么信誓旦旦的說要對楊郡好,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也不會讓他再次嘗到被親人拋棄的感受,然而最先決定放棄,最先承受不住壓力的卻還是自己。
再怎么不想承認,卻還是沒有那份魄力吧。
自以為很成熟,不過是假裝而已。
楊郡抱著劉跡的手緊了緊,那骨骼分明的胳膊看著讓人心驚,仿佛胳膊的主人經(jīng)歷了什么可怕的事,以致瘦削至此。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放手。
劉跡感覺快要窒息了,楊郡那仿佛同歸于盡般的姿態(tài)讓他有些心虛害怕,也有些欣喜。如此糾結(jié),五味雜陳。到嘴邊的話,卻還是頓了頓。
只是這一頓,他的話便沒有機會說出口。
楊郡仿佛察覺了什么,在劉跡忍不住開口時,他放開了劉跡,用強硬的口氣說到:“劉跡,我愛你,所以……”他后面的聲線隱隱有些顫抖,卻在還未說完前大步離開,那霧霾里的背影仿佛驟然失力般垮了下來,讓人心理一酸。
劉跡,我愛你,所以別說放棄。
再堅強的人也有不想面對的事情,所以會逃避,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是欺騙自己,也不想知道真相。
霧霾將楊郡的背影吞噬,將兩顆緊密相連的心硬生生劈開一條裂縫。只余劉跡一人在霧氣中徘徊,找不到前路。
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向教室,早已到教室的老師眼里的不屑嘲諷,以前交談甚歡的同學(xué)的背后編排,最后一排那與其他同學(xué)相隔甚遠的桌凳,無一不昭示著他的天真。
就算分手又能怎樣?
已經(jīng)有過的事實,再怎么逃避,總要面對現(xiàn)實。
上課十分鐘后,劉跡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坐著楊郡的位置上空無一人,他有些擔(dān)心,卻倔強的不讓自己細想。
或許只是有事請假了吧。
課堂上老師講的內(nèi)容他一點都沒聽進去,耳邊依稀還響起這個聲音發(fā)出的冷嘲熱諷,為什么同樣一張嘴,既能教書育人,又能說出那種尖酸刻薄刺痛人心的話?
“劉跡,楊郡上節(jié)課去哪了?我已經(jīng)記曠課了,他請假了嗎?”下課后,班長過來問到。
已經(jīng)記曠課,再來問有沒有請假有意義嗎?搞笑,劉跡一邊在腦海里譏諷這個“負責(zé)任”的班長,一邊心里有些發(fā)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教室他是待不下去了,心思完全不在學(xué)習(xí)上,也一點都學(xué)不進去。
劉跡快速收拾了東西往外走,他找遍了楊郡平時待的地方也沒有看到楊郡的影子,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校門沒有假條不許外出。
他站在樓梯口不知道該去哪,后面下樓的學(xué)生不小心撞到他,那句對不起就要開口,發(fā)現(xiàn)是劉跡就立馬收回了。
“呦,這不是那個同性戀嘛,怎么不見你男人?哦對了,中午那會兒一男一女帶他出去了,嘖嘖,看來你爸媽等不及要認人了!边@個不認識的學(xué)生看著他譏笑的說到,仿佛為可能錯過的大戲遺憾。
劉跡并不理他的挑釁,只是聽到父母帶楊郡出去時心下一慌,轉(zhuǎn)身就跑,他有些等不急了,時間過去那么久,不知道楊郡怎么樣,他在霧霾的掩蓋下,頭一次冒險翻墻出去。
不知道父母會帶楊郡去哪,不過,按著父母愛面子的特性,肯定不會是外面哪個地方,有可能的也只是自己家或者楊郡家了。
他在學(xué)校外面解鎖了一輛共享單車,拼命往家里騎去。
家里離學(xué)校并不遠,劉跡一般都是和楊郡走路去學(xué)校,15分鐘差不多就能到,今天為了趕時間,他自行車騎的飛快,到小區(qū)里,還來不及鎖上車子就往自家在的單元樓沖。
已經(jīng)到樓門口,他的腳步卻不受控制的繼續(xù)往旁邊那個單元樓走,楊郡和他算是竹馬竹馬,都是住在一個小區(qū)的,他家的單元樓就在旁邊。
楊郡家在十六樓,兩部電梯都是上升中,劉跡在電梯口等的十分著急,要不是十六樓爬樓梯太浪費時間,他可能會在樓梯間里向上飛奔。
當(dāng)電梯終于到達十六樓的時候,劉跡的腳步反而頓了頓,在嗎,不在嗎?一會兒說什么?爸爸媽媽有沒有為難楊郡?還能繼續(xù)堅持下去嗎?
不過一瞬,他的腦海里閃過了許多,還沒有理清思路,便走到了楊郡家門口。
“你還要不要臉了?!你不要我們家還要,劉跡還要!”
“你爸媽要是還活著,也該被你給氣死了!
門內(nèi)傳來了母親憤怒的聲音,這內(nèi)容讓劉跡趕緊掏出鑰匙開門想要阻止勸說。
“叔叔阿姨,這不是病,我們也沒有殺人犯法的事,我們就只是互相喜歡而已。”
“你怎么不去死,拖累我家!”
咔噠,門開了。
伴隨著讓楊郡去死的聲音,劉跡看到父親拿起桌子上的瓷花瓶往跪著的楊郡砸去。
仿佛眼前霧彌漫,那個向后仰倒的人,似乎快要消失了,他呆愣了一瞬,大喊著楊郡的名字跑過去。
不知道驚慌楊郡竟然跪在地上,還是驚慌看見父親親手將瓷瓶毫無心軟的砸在楊郡頭上。
父母被滿地碎裂的瓷片上和楊郡頭上的血嚇住了,他們并沒有擋住劉跡接近。
劉跡近乎惶恐的摟住楊郡,大片的血跡讓他抖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他顫著用手機撥打120,漫長的嘟嘟聲仿佛過了一年才結(jié)束。
“非常抱歉,由于霧霾天氣,發(fā)生了多起車禍和其他事件,救護車目前全部都是外出狀態(tài)……”
救護車不能立即趕來,楊郡的傷勢卻耽誤不得,劉跡看了父母一眼,有憤怒,有不解,到看到他們在楊郡受傷后齊齊往后退的冷靜和漠然。
他就像突然長大了一樣,默默背起楊郡往外走去,同為男生的楊郡讓他背的有些吃力,卻仿佛是他的整個世界,不愿放手。
楊郡傷勢嚴(yán)重,滿身是血的樣子很是恐怖,霧霾天氣里外出的車輛并沒有往常那么多,這時候竟然沒有一輛車可以搭載他們。
劉跡只能將昏迷的楊郡扶到自行車上,一只手摟住楊郡,一只手推著車子往醫(yī)院跑去。
醫(yī)院并不是太遠,一般騎車十幾分鐘就可以到,但是今天他要將楊郡用自行車推去醫(yī)院,盡管他已經(jīng)努力往醫(yī)院趕了,路上卻還是耽擱了許久。
路上楊郡醒了一會兒,只是身體虛弱,頭上的傷也只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他自以為清楚,實際卻是前言不搭后語的想要安慰劉跡。
“小跡,沒事啊,沒事的,小心,別急,別放棄好嗎”
“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放手的。”
“多和我說話,相信我,醫(yī)院馬上就到了!眲③E一邊全力往醫(yī)院跑去,一邊和楊郡說話不讓他失去意識。
將楊郡送到急診室醫(yī)生那里,劉跡終于松了一口氣,累的癱坐在地上。
醫(yī)生在給楊郡做傷口的消毒包扎處理,劉跡不放心留楊郡一個人,給護士拜托了好幾遍才去掛號辦卡。
來的匆忙他并沒有帶多少錢,只能先將身上的兩百多塊錢存進卡里。
回到急診室,醫(yī)生將初步結(jié)果告訴了劉跡,楊郡的頭上傷口過大,耽擱時間也長,需要動手術(shù)。
現(xiàn)在回去取錢也來不及了,還好這時楊郡也醒著,他安慰的對著劉跡笑了笑,從自己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機,“手機里還有錢,你知道密碼,去繳費吧。放心,我沒事的!
劉跡在醫(yī)院陪了一下午,由于麻藥的作用,楊郡一直沒有醒過來。沒醒來倒也好,他不用直接的面對楊郡。
劉跡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想楊郡的傷勢嚴(yán)不嚴(yán)重;一會兒想自己親眼看見楊郡被父親砸傷,也不知道這事該怎么處理;一會兒想著馬上要高考了,楊郡的復(fù)習(xí)肯定要落下來,高考恐怕要完蛋了……
等到楊郡醒來,他也沒想出什么兩全的辦法,只能先把眼前事處理好。
劉跡給楊郡買了些粥,讓他墊墊肚子,然后準(zhǔn)備回家一趟,拿上自己的東西來陪床。
父母都在家里,客廳煙霧繚繞,父親手里還拿著半根沒抽完的煙,母親看他回來正準(zhǔn)備再勸說他,卻被劉跡眼里的冰冷凍住了腳步。
他一言不發(fā)的走到自己的房間,帶上換洗衣服,帶上存有往年壓歲錢的銀行卡,拉著行李箱準(zhǔn)備離開。
看到他的行李箱,父親氣急,將煙灰缸狠狠向劉跡砸了過去,他的眼球充血,最近為了劉跡性向事情也頹廢了許多。
“今天你從這個門出去就永遠別回來了!”
“我們家丟不起這個人!”
劉跡的腳步?jīng)]有停留,避開煙灰缸,只是淡漠的說了句:“楊郡傷的很重,在動手術(shù)住院,因為你們……”
“你!”
“故意傷害罪,我也沒什么辦法。”
劉跡的父母并不是大戶人家只是比普通城里人過的更好一點,在面對法律案件上,便有些心驚。
雖然他們還是認為楊郡受傷的根本在于他勾引自己的兒子搞同性戀,但是如果楊郡追究他們的責(zé)任,這件事恐怕就不是這么簡單可以過去的。
或許是因為心里不安,也或許對楊郡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有一絲惻隱之心,他們沒再說什么,默許了劉跡去醫(yī)院照顧楊郡。
楊郡的傷勢讓他無法參加高考,劉跡本想在醫(yī)院陪著他照顧他,明年再和他一起參加高考。
只是楊郡強烈反對,他才不情愿的回到了學(xué)校。
楊郡看他無心學(xué)習(xí),拉著他談心,他們都是剛成年的人,沒有技能也沒有什么社會經(jīng)驗,不學(xué)習(xí)又何談有養(yǎng)活自己養(yǎng)活對方的資本。
況且,若是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也可以借著考大學(xué),去外地過自己的生活。
家長不會那么容易想通的,難道要整天面對他們,給他們添堵,給自己找傷心嗎。
當(dāng)我們有了能承擔(dān)彼此生活的能力,又何懼他人的看法。
以后我們會用實際行動給父母證明,這不是罪大惡極,讓人嘲笑的事,這只是兩個成年人對彼此負責(zé)的愛情。
高考完那天,劉跡走出考場,陽光穿過云層灑在他的身上,驅(qū)逐了一切霧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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