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4:26，她剛剛下出租，繼續(xù)為找零和司機(jī)糾纏不清破口大罵一決雌雄。
　　4:28，她進(jìn)了火車站，順便低頭看了眼表，又看了看墻上的發(fā)車時刻。然后罵了句粗話。
　　4:31，她發(fā)足狂奔到了樓梯拐角。
　　4:35，她一步三跨上了月臺。
　　4:38，她餓虎撲食撲進(jìn)了車廂。
　　兩分鐘后車門關(guān)閉，列車啟動。

　　她咣咣咣狂喘粗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咣咣咣兇狠地?fù)渫ㄗ隆?br>　　對面?zhèn)鱽磬圻谝宦曅Α?br>　　她兇狠地抬頭看過去，三秒鐘醞釀了十種問候?qū)Ψ阶孀谑舜姆绞�，又三秒鐘這些怒氣通通化為繞指柔。
　　她覺得自己的眼神一定軟成了一灘水。
　　—無他，對面是個帥哥。

　　她的眼神迅速掃視對方上三路下三路，金發(fā)碧眼，身材賊棒，西服正裝，英國老牌紳士范兒。
　　她差點兒沖對方吹口哨。
　　正點極了，她想。

　　她沖對面拋了一個媚眼，“嘿帥哥你好，我叫珀西。”
　　對方的薄片眼鏡下滑了一點兒，露出來漂亮的藍(lán)眼睛。
　　他沖她露出一個帶點兒意味深長的微笑，“杰克，杰克·西蒙，我的名字。”

　　啊名字有點兒爛大街。她想，可是管他的，他可真辣。

　　這是珀西小姐與西蒙先生的第一次見面。
　　他是個紳士。
　　她是個悍婦。

　　二、
　　老男人的手從她的腰上劃過去。
　　她猜自己的笑一定僵硬極了。

　　“喔珀西寶貝，喜歡這些嗎？我們還能再買一些�！崩夏腥苏f。
　　“……我喜歡極了�！彼龔难揽p里擠出這樣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能一口咬死十個老男人。
　　對，十個。

　　克萊斯皮先生感到滿意極了。他放下手向前走去，“服務(wù)員小姐，再過來幫我看看這件。”
　　她覺得自己明顯松了一口氣。

　　“……珀西？”低沉的聲線。
　　她警覺地回頭。
　　—啊哈，火車上的帥哥。

　　金發(fā)男人挑著眉看她，這次他換了一身白色長風(fēng)衣。一如既往的帥。
　　他向著老男人的方向努努嘴。
　　她有一絲尷尬，然后脫口而出，“那是我爸爸。”
　　他噗的又笑了出來。

　　“這里可是女裝區(qū)，西蒙先生。”她抬高下巴以掩飾自己的心虛—對方實在太高了，“來幫女朋友買衣服？”
　　西蒙先生想了想，“不，是同事。她的衣服被撕破了�！�
　　……這個份上的同事嗎？她禮貌的點一點頭沒有發(fā)出質(zhì)疑，正如對方?jīng)]有揭穿她的所謂“爸爸”一樣。

　　對方很細(xì)心的挑揀了兩件貼身毛衣就走了。走前依舊彬彬有禮地向她說了再見。

　　她眼巴巴看著對方走遠(yuǎn)。

　　“那是誰？”克萊斯皮先生問。
　　“陌生人�！彼f。

　　“珀西小姐，我希望你能認(rèn)清自己的位置�！笨巳R斯皮先生說。
　　“當(dāng)然，親愛的。”她說。

　　第二次見面，他依舊是個紳士。
　　她是個被包養(yǎng)的女人。

　　三、
　　第三次見面發(fā)生在雙方都很意外的情況下。
　　—舉辦舞會的大廳里剛剛發(fā)生謀殺案，動靜大到一半的禮堂都倒塌了。金主丟下了情人在保鏢掩護(hù)下慌張?zhí)与x。而她只好靠自己。

　　她的手里提著一只斷了跟的高跟鞋，另外一只不知道落到哪里。魚尾裙裙擺撕裂，披頭散發(fā)。她猜自己看起來一定像個鬼。
　　她咒罵著金主一路氣勢洶洶的從警戒線里鉆出來，警察們在達(dá)官貴人的號哭聲里焦頭爛額，對她視若無睹。

　　她罵罵咧咧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然后她聽到遠(yuǎn)遠(yuǎn)地有人叫她，“珀西？”
　　……她心累的回頭，“西蒙先生�！�
　　誰能告訴她為什么每次遇到她想泡的男人時都這么狼狽？

　　西蒙先生坐在臺階上，隨便的套了一件襯衫，臉上還有道小傷口，眼鏡不見了。
　　可他還是帥到炸裂。
　　帥到炸裂的西蒙先生旁邊還站著一個女人，銀發(fā)黑膚，穿著緊身上衣，身材火辣。
　　……啊哈，她酸溜溜地想，“同事”出現(xiàn)了。

　　然而同事小姐僅僅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就走開了，動作里很有幾分避嫌的意思。
　　咦？
　　“跟著爸爸來的嗎？”
　　乍一聽到這句問話她險些以為對方是在諷刺，可是剛剛升起的自衛(wèi)警笛在她把視線投到對方臉上時又偃旗息鼓。
　　—算了，誰叫他這么帥。她憂傷的想。
　　“哈哈，開個玩笑。”西蒙先生說。然而在場的兩人都沒有要笑的意思。

　　他們安靜的一坐一站�？啥紱]有感到尷尬。
　　他掏掏口袋，“介意我抽煙嗎？”
　　“……給我也來一根�！彼f。

　　—湊過去點煙時她意識到西蒙先生眉眼間滿是疲憊。
　　她猜自己看起來也差不多。雙重的咳嗽聲聽起來不止不休驚天動地。
　　“我不會抽煙。”
　　“我討厭抽煙�！�
　　他們同時說，然后相視微笑。

　　“女孩子還是不要抽煙了�！蔽髅上壬绱嗽u價，“對身體不好�！�
　　“我也覺得抽煙不適合一位紳士。”她回?fù)簟?br>　　西蒙先生只是笑了笑。

　　第三次見面他終于不再是一個紳士。

　　四、
　　第四次見面？
　　不，不存在的。
　　珀西小姐已經(jīng)離開了那座豪華的大都市，在把紅酒兜頭澆到金主身上并對他豎中指之后。

　　她回到自己那個小城，有點點落后有點點閉塞，會養(yǎng)出她這樣粗魯潑辣的女孩的地方。
　　當(dāng)然西蒙先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乘車去大都市投奔青梅竹馬后來分隔兩地的男朋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墮落成一個人渣；試圖同樣融入大都會的紙醉金迷然后去打前男友的臉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忍無可忍；放棄掙扎回到小城卻又總是牽掛一場無疾而終的艷遇。

　　有時她也會心存幻想。比如當(dāng)初在火車上她真的勾搭上他；比如在服裝店里她就當(dāng)場甩了金主跟他走；比如在謀殺現(xiàn)場沒有干巴巴的同他說再見。
　　故事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本來也沒有如果。她想。

　　期待西蒙先生的出現(xiàn)就像是期待頭頂天空的真實一樣。

　　五、
　　臨到發(fā)車時刻女孩才氣喘吁吁擠上列車。

　　他饒有興致的抖一抖報紙，從報紙上方看她。
　　她看過來。

　　“你好�！彼f。

　　“西蒙先生怎么看待飛蛾撲火這件事呢？”女孩問，碧綠的眼睛有點點兒暗淡了。
　　“很有勇氣�？蛇�是不夠明智�！彼陀^的說。你不能指望一個契約者認(rèn)可這樣的事情。
　　“唉你也這樣覺得嗎？……”女孩托著腮，“可還是想要試試看，不然……”
　　真的是很不甘心。

　　他從臺階上站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決斷。
　　April回來問那個女孩是你的情人嗎？
　　他短促的笑了笑。
　　不，那只是一只飛蛾。

　　小小的，小小的飛蛾。

　　他跟忙于維護(hù)現(xiàn)場秩序的霧原告別。
　　霧原剛剛安撫好一個情緒崩潰的貴婦人，“請你遵守規(guī)則杰克！……你要去哪里？”
　　“……啊�！彼麘醒笱蟮貞�(yīng)一聲，“……去撲火�！�
　　霧原在原地莫名其妙，“……他又在開玩笑嗎？”

　　他想要去試一試。
　　去撕裂那片虛假的星空。

　　如果，如果有可能。
　　就再去見那個女孩子一面。

　　聊聊飛蛾撲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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