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來的轉(zhuǎn)校生是個變態(tài)。

　　在第十三次抓包轉(zhuǎn)校生唐煌跟蹤班上女生的時候，我就在心里暗暗給他蓋上了戳。不過，我，杜西西，作為新時代的五好少女，始終維持著自己“閑事莫管”的優(yōu)良品質(zhì)，對變態(tài)敬而遠之。
　　好吧，在今天之前。

　　“是你干的吧？”我擰起雙眉，一臉正氣凜然地把唐煌堵在男廁所門口。
　　唐煌滿不在乎地甩甩手上的水珠，回給我一個“？？？”的表情。

　　樣子十分無辜，演技可見一斑�？磥砥淙吮任蚁氲眠�要惡劣。

　　杜西西，加油，我忍不住在心里給自己點了一首BGM鼓勁。

　　“別裝了，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已經(jīng)跟蹤過林意許多次了吧，而且最近的一次就在昨天！”

　　唐煌撇撇嘴，歪頭看著我道：“我暗戀她不行嗎？”

　　我截過話頭，語速飛快道：“既然如此，你不可能不知道林意昨天放學后的行動，那你為什么不站出來給林意作證？暗戀的人正蒙受不白之冤，你卻如此淡定地出來上廁所，除非……你有不能說出真相的理由。連暗戀都敢隨隨便便說出口的人怎么會這么慫呢？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我拖長了尾音，得意洋洋地注視著面前唐煌瞠目結舌的表情，結案道：

　　“偷班費的人是你！”

　　初春的風穿過長廊，穿過我與唐煌相隔的一米距離，吹亂少年陽光下的棕色碎發(fā)。

　　教室里的班主任還在絮絮不停，我狠狠地看著眼前人，看著他，突然沖我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那個誰，你的腦內(nèi)小劇場還真是豐富啊——”

　　后來，唐煌的笑聲驚動了班主任，他對我們上課時間請假上廁所只為了站在男廁所門口吵架的勇氣大加贊賞，并且獎勵了我們100份的練字作業(yè)，俗稱“抄校規(guī)”。

　　02

　　我覺得自己戀愛了。

　　我把這個結論告訴唐煌的時候他擺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臭臉，道：“你這叫單戀，算不上戀愛�！�

　　重新介紹一下，我面前這個毒舌的家伙叫做唐煌，是我的……損友。

　　我們的友情開始于一個初春的男廁所，當時這家伙在上課時間大笑的智商感動了我，我沒有揭發(fā)他跟蹤狂的事實。而林意和班費的事，幾天后在班長大人的努力下被證明只是一場誤會。

　　啊對，班長大人，他叫陸澤，符合每一個高中女生心目中白襯衫少年的形象，而這些高中女生，自然也包括了我。

　　唐煌對于我襁褓中的愛情時時存了扼殺的心思，總是老母親般淳淳善誘：“你一個高中學生，不要總把有限的青春投入到無限的幻想中去，要多思考些有意義的事情，比如——今天的作業(yè)做完了嗎？”

　　我有時候會很討厭唐煌那種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看破一切的樣子，好像周遭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走馬浮塵。要不是他還是時不時忍不住要去跟蹤一下林意，我會以為他的腦子被某個高僧開過光了。

　　而現(xiàn)在，教育我要好好完成作業(yè)的唐煌本人，已經(jīng)小半個月沒碰過作業(yè)本了。

　　“別想了杜西西，陸澤不會看上你的�！�

　　“說得這么肯定，你偷看過他日記啦？嘴上這么埋汰我，你還不是暗戀人家林意�！�

　　唐煌搖搖頭，再次沖我露出一個關愛傻子的微笑，然后轉(zhuǎn)頭去看窗外風景。
　　其時盛夏，有鳥鳴枝。

　　籃球場上的少年掀起自己的白襯衫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卻在觀者心底擦出一道道旖旎情思。

　　03

　　唐煌這家伙最讓人討厭的一點不是他毒舌，而是他不僅毒舌，還毒得很準。
　　在明確自己喜歡陸澤的近一年后，我和陸澤之間的感情，依舊毫無進展。

　　不，準確一點，幾乎可以說是毫無感情了。

　　“真感人啊，我都暗戀了一年了。前排的麗麗都已經(jīng)可以時常去問陸澤作業(yè)了，我卻還是只和他說過‘你好’‘再見’。”

　　唐煌聽完我的話，那副永遠意料之中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松動，下意識開口道：“還不是因為你崩人設了�！�

　　他說話的時候操場上平地一陣妖風起，卷起的沙塵迷了我的眼。我瞇著眼朝唐煌大聲喊：“你說什么？風太大我沒聽清�！�

　　然而除了風聲，沒有人回應我。

　　以為我會就此忘記？太天真了，我可是要成為名偵探西西的女人。

　　十七歲生日的晚上，還是熟悉的操場，還是熟悉的唐煌。在他問完我的生日愿望后，我神秘一笑，在唐煌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緩緩開口：“那天我在這里跟你抱怨和陸澤之間戀愛進度為零的時候，你說我崩人設了，那是什么意思？”

　　唐煌這家伙，果然偷看了陸澤的日記，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吧！

　　“你……真想知道？”唐煌的臉在燭光中看起來有些模糊，我辨不清他真實表情。

　　“這是生日愿望哦，你說過你會幫我實現(xiàn)的�！蔽覉远ǖ鼗卮�。

　　唐煌愣了一會，才重新找回了聲音，只聽他緩慢而有力地說道：

　　“其實你們生活的世界就是一部瑪麗蘇青春偶像劇，而你，是劇里的路人甲。”

　　配合上一張表情百轉(zhuǎn)千回的臉，唐煌替我吹滅了蠟燭，續(xù)道：

　　“而我，是一個在家里陪老媽看個電視劇都能看穿越了的無辜觀眾。”

　　04

　　原來世界觀碎裂的時候是會有聲音的。
　　比如此刻的我清晰地聽見腦子里“咯吱”一聲，然后情緒開始慢慢脫軌。

　　“你說什么？我覺得你現(xiàn)在給我解釋你被外星人附身了我還比較能原諒你一點�！�

　　唐煌嘆了口氣，氣息融化進黑夜的懷抱里。他說：“不然你以為我真是跟蹤狂嗎？還不是因為林意是女主角咯，電視劇情果然還是現(xiàn)場看起來比較帶感啊。還有那個陸澤，我都這么說了，你應該猜到他就是男主了吧。其實真不是我故意打擊你，只不過電視劇里你就愛而不得了四十幾集，我懶得再現(xiàn)場觀摩一次罷了�！�

　　“不是，就我這個和陸澤八百年說不上話的情況，難道四十幾集演的都是背后獨白嗎？”鬼使神差般的，我順著唐煌的思路說了下去。

　　“呃，可能是因為我的緣故吧，導致你偏離了原本的人設，于是也就和男主說不上話了……”

　　“那我原本的人設是什么？”要不是黑燈瞎火得看不真切，我真想拎著唐煌的領子質(zhì)問他，“鬼馬俏皮？乖巧伶俐？還是……高冷女王？”

　　我仿佛可以想見唐煌的嘴角抽了抽，才艱難地吐出四個字：“作天作地�！�

　　不。

　　我不信。

　　我，杜西西，今年十七歲，三觀正品德佳，怎么可能活在別人寫好劇情電視劇里，還這么倒霉地是個路人女配？

　　可是唐煌他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那種讓我不喜歡的、過客般的眼神，重重地攥住我的喉嚨。

　　我覺得還是要嘴硬一下：“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杜西西你仔細想想，高中開學之前的記憶，你有嗎？”

　　“我……我初中是在八中讀的，班上的麗麗以前是我初中同學……”

　　“細節(jié)呢？任何與高中時候的人事無關的細節(jié)呢？”

　　“我……”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些和高中無交集的過往，就像是一些還未被補全的潦草設定般，沒有細節(jié)，無法深入。

　　“可，就算，這只是電視劇，我也要試一試，改變我單戀四十幾集的悲慘命運。”

　　05

　　刷存在感作戰(zhàn)計劃就此展開。

　　我在惡補了這個世界的十幾本言情小說之后，終于鼓起勇氣，開始了向命運宣戰(zhàn)的征程！

　　在日記上寫完這句話的我，立刻就收到了唐煌的無情吐槽：“‘向命運宣戰(zhàn)’？所以你今天的人設是中二少女嗎？”

　　“才不是！是努力上進的呆萌女生，林意不是這樣和陸澤培養(yǎng)感情的嗎？”我搶回被唐煌奪走的日記本，把高考模擬題隨手翻到一面，打算向陸澤的位置走去。

　　“誒，這道題你不是會做嗎？”唐煌指了指我攤開的那面，懶懶道。

　　我無聲地對他比個口型：“要你管。陸澤是學霸，我也是學霸的話，這個戀愛故事還怎么演啊？”

　　陸澤不愧是上帝欽定的男主角，就連趴在桌上看書時的頸部弧線，也美得讓人晃神。

　　然而，我還沒花癡多久，就看到了林意從后桌緩緩伸出的手。

　　當機立斷，我把書往陸澤桌上用力一拍，搶在林意之前奪走了陸澤的注意。
　　無視后排林意尷尬的小表情，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怎么辦？”“好像嚇到他了。”“所以要怎么開場？”

　　眼見陸澤在我沉默的空隙向后望了一眼，微微蹙起了眉，我也顧不得再思考了，脫口道：“明明是我先來的�！�
　　陸澤：“哦�！边@么高冷果然是男主啊。

　　但我不能氣餒。

　　剛剛語氣太強勢了，這次要柔弱一些，我暗自告誡自己，而后開口道：“你能幫我講講題嗎？”

　　陸澤看了一眼我手指的題目，猶豫了一下，道：“這道題……你不會做？”

　　“是啊是啊，雖然看上去好像很簡單，但是我真的覺得很難啊哈哈哈。”

　　不得不說，這一道題的時間，尷尬得仿佛有一整個冬天那么長。

　　更別提唐煌在我背后忍笑忍得辛苦。

　　06

　　這世界對女主有多溫情，對路人女配就有多殘忍。

　　高中的最后一次運動會，班級接力賽，看到林意舉起她那纖細的小胳膊時，我當機立斷也報了名。滿心期待著能在跑道上跑到吐什么的，簡直不要太感人。

　　然而，我的身體素質(zhì)又一次令我失望了。雖然我作為最后一棒拼了命地跑到第一，可除了那么一點點的頭暈之外，絲毫沒有什么能讓人“聞者傷心，見者動容”的不適反應。

　　反觀林意，考前一天患上感冒，帶病上場，一點沒給班里丟臉不說，人交完棒的那一刻差點倒在跑道上。實在是我見猶憐。

　　陸澤作為班長陪在她身邊噓寒問暖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嗯，不奇怪。

　　“唉，我也能帶病上場來著，可是我沒這個機會啊�！蔽医舆^唐煌遞來的水，默默地感慨命運。

　　唐煌忽然笑得狡黠：“不就是加戲嗎？誰不會啊�！闭f罷，一腳將我踹了出去。

　　唐煌這一腳角度十分刁鉆，恰好當時班里的人都去關心林意了，也沒人注意我們這邊。等我反應過來時，人已經(jīng)倒在跑道上，錯愕間竟擠出了兩滴淚來。

　　“好疼��！”

　　我本意是表達對唐煌的不滿，誰知我這么一叫，陸澤倒轉(zhuǎn)過了視線來。

　　他的眼神淡淡，偏有萬鈞之力，令我一時動彈不得，只好笨蛋似的解釋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得，加到戲了又如何，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有那個“作天作地”的路人本色了。

　　07

　　“唐煌，這些情節(jié)，你會覺得眼熟嗎？”

　　陸澤看我時眼神中的不耐，其實我是明白的。我好歹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路人甲。

　　唐煌被我問得一愣，半晌方道：“以陸澤的視角看來，你確實越來越有電視劇里‘小作精’的風范了……”

　　“好了，”我打斷他道：“不用說‘但是’了�！�

　　“唐煌，你說得對，我和陸澤沒有緣分，該用心讀書了。雖然不知道電視劇里我最后上了哪所大學，有著怎樣的未來，但是我和你不一樣，我的人生只有一個，它就在這里�！�

　　“唐煌，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電視劇會在何時何地結束呢？但是如果我問起，請你一定不要告訴我�！�

　　走廊上的風很大，像我和唐煌在廁所門口對峙的那天，又像是我在操場上迷了眼睛的那天。甚至像是唐煌轉(zhuǎn)學來的那一天，少年一臉無所謂地站在講臺上，上帝般俯瞰著臺下數(shù)十學子。

　　那時候，他只關心故事里的林意和杜澤，甚至懶得想起，那個叫杜西西的路人甲的名字。

　　預填志愿的那一天，林意緊跟著陸澤出了教室，而我跟著唐煌上了天臺。

　　我們一起坐到了日暮西沉，圓月高懸。

　　“雖然答應了不告訴你，但是抱歉，今天就是大結局了�！碧苹驼f話的時候沒有看我，眼神飄向很遠很遠的夜空。

　　“怎么會？林意和陸澤都還沒有在一起啊……”我一時有些驚慌，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是啊，因為電視劇廠商還要拍下部呢。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就是在看到結局之后忍不住破口大罵的時候穿進來的。我穿進來那天，月亮和今天一樣，泛著詭異的光……”

　　說到這里，我和唐煌仿佛都意識到了什么，但是唐煌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
　　他在消失前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杜西西，我會讓你幸福的!”

　　08

　　我才不信呢。

　　唐煌離開的第四百三十五天，我在大學的教學樓間匆匆奔波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電視劇下部難產(chǎn)的緣故，唐煌走后，日子都好像變慢了許多。我有時候會亂七八糟地想著，林意和陸澤的故事里，應該再沒我什么戲份了。那這世界里的我，又將何去何從呢？

　　事實證明，趕路的時候不適合胡思亂想。

　　在我意識到之前，便一頭撞在了某個剛從男廁所出來的同學身上。懷里抱著的書本散了一地，我竟然覺得有些好笑：“嘖，真狗血�！�

　　“喂，我說……”被撞的男生嚷了我一聲，我只好抬頭看他。

　　那一刻，陽光正暖，微風也輕。

　　我竟一時覺得眼眶酸澀，一言不發(fā)才能不落下淚來。

　　“我叫唐輝。等等，你干嘛一副要哭的樣子��？”

　　“唐輝這么路人甲的名字是誰想出來的��？你明明就長著一張?zhí)苹偷哪�，我又不瞎！�?br>
　　唐輝無奈似的撇撇嘴，道：“路人甲怎么了，路人甲不也挺好的嗎�！�

　　“所以……你要解釋一下嗎？這么狗血的相遇真的沒問題？我覺得自己好像換了電視劇了�！�

　　唐輝聽罷，沖我狡黠一笑道：“你知道有種東西，叫做同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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