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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冀眼里星光,一如今朝
眼里星光
平治七年,新科發(fā)榜,年僅二十一歲的狀元郎游行長安,那一日春風盛,白花繁,李翟星便是在這一天初見陳正熾, 出身寒門,六元及第的新科狀元,生得高大俊朗,眉宇軒昂卻濕文爾雅,滿腹才情。
不知又是長安多少姑娘的心上朗月,門閥多少權(quán)貴的眼中新星。
但李翟星與陳狀元結(jié)交,是未曾摻著雜質(zhì)的,早在這人未至長安前,他便讀過其文章,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與他抱負一致,志趣相投。那是遇到知己的欣喜,就同伯牙識子期,正是人生最快意之事。
而后,李翟星一次次邀聚,他們確也成為知己好友,推杯置盞,吟詩談志,好不愜意。然而這于陳正熾來說,也算壞事,他本該官運亨通,前途無限,可與三皇子李翟星為友,就注定了在朝中被打壓。
皇帝染疾病危,大皇子權(quán)重,舉朝皆知。而三皇子正是大皇子眼中最大的釘子,只因皇室眾人里僅李翟星出于嫡系,也僅李翟星從小隨皇后住在冷宮,好似棄子。
后來,有一日李翟星在陳府同陳正熾下棋,發(fā)了幾問。
“正熾君,若是以后你我不再往來,皇兄還會為難你嗎”
“或以后我被封去了邊疆,你在朝中處境會變好嗎”
他問得陳正熾一時語塞,幾個恍神間,卻是棋落錯處,滿盤皆輸。
“我輸了!睖貪櫭骼实那嗄贻p笑間撫亂棋盤,又細細收好棋子,但對面的人一直不吭聲。陳府景觀別致,兩人無話,杖上鳥兒卻不會停下,嘰嘰喳喳依舊叫個不停。好半晌陳正熾才開了口:“你明知我志不在此,偏是逼我下一個諾罷了,往后你為我君,我為你臣,無論你在哪,我都去輔佐你!
“不該!崩畹孕求E乎起身,背轉(zhuǎn)過去,仰頭似是長嘆了口氣。
“如何不該有何不該"陳正熾的語氣少見地帶了幾分焦慮,他這人一向溫吞,倒像真的無欲無求一般。
”高中游長安那天,不應是你人生最得意之時!蹦贻p的皇子說這番話時,叫人辯不出喜怒,彼此背對,都有意隱藏著,不知是誰表情猙獰,是誰雙手握拳。枝上之鳥轉(zhuǎn)瞬飛走,不歡而散。
平治十年,匈奴使來朝貢,卻突然發(fā)難,于宮宴上刺殺皇上,宮中禁衛(wèi)軍一時也不知何在,不過幾十人,卻逼得眾人四散而逃。
陳正熾隨幾位大臣跑出來,又猛地要往回扎。被年長的太傅攔住,聽得一語勸諫,“這哪是什么行刺,是逼宮,正熾可別去了!标愓裏肷钭饕灰荆瑖@道“謝謝老師!
言罷,義無反顧地往回跑,而從他遇見匈奴人,卻不被傷分毫時。他的滿腔憂慮皆被刺骨冷意覆蓋。他在帝王寢殿見到了李翟星,手握長劍,懷抱皇帝尸體的三皇子。見來人是他,李翟星一下卸掉滿身警惕,眉眼帶笑。
匈奴叛賊是被姍姍來遲的禁衛(wèi)軍剿殺的,一場動亂結(jié)束,眾人只知皇帝已寰。而大皇子被人發(fā)現(xiàn)死于寢宮中,已是第二天的事,皇室十數(shù)個成員除去三皇子,也都死傷殆盡。李翟星醒來初聽此事時眉頭緊皺,面色青白。但至此,終是確立三皇子李翟星登基。隨后不久卻傳來北方匈奴大軍來犯,眾人被搞得云里霧里,朝中無人愿出征。新皇便擬詔,御駕親征。送行之日,李翟星給了陳正熾一句話。
“聯(lián)識陳卿有大才,班師回朝之日,封其為相,望輔政有力,冶事有功!
陳正熾只下跪回道:“微臣惶恐!
再后來,一切又都翻天覆地,李翟星抵達戰(zhàn)場不過五天,就被匈奴人擄走,消息傳回長安時,朝中大亂,不知當如何。
然縱觀前史,爾虞我作,爭權(quán)奪位,歷來有之,所謂一切有因有果,歷史自會順其自然,圓了因果,繼續(xù)延伸。
失一帝,便擇一帝,這一次的贏家卻是陳正熾。原來他從未出身寒門,他的血脈源自前朝陳皇室。當年血染宮庭,李家從陳家手中奪走的一切,如今一樣一樣討回。
李翟星問他在朝中處境如何,定是不知他心內(nèi)覺得可笑。李家心傲,朝堂之上留著前朝老臣,所以陳正熾方拿出國璽、表明身份,就有其羽翼。逼宮一事究竟是誰做的,匈奴為何來犯?他不知會到這一步,如今身居至高,如此,誰還在乎真虛是否
于是乎自陳正熾登基起,捷報頻傳,不出兩月,匈奴退軍,卻是談判失敗,他們不放李翟星。
李翟星被救回長安,已是又一年的春天,是安樂二年,他在五年前的春天初識狀元郎陳正熾,在五年后的春天又識一國之君安樂帝。
“真好,每一次見你,都是你最得意的時候。”
“你還記得十四年前吧,你被封為太子那一年,我隨母親進宮,你初見我時竟問我是不是你未來妃子,逗得滿堂大笑。你說吧,我小時候雖然長得女氣一些,也不至于有這種誤會吧。況且我母親是你父親的義妹,你還得叫我一聲哥哥!
“嗯”
沒有聽見聲響,李翟星于一片黑暗中又兀自想象。他在匈奴時,受盡了凌辱虐待,雖說男子無甚么貞潔一說,但他始終覺得骯臟,加之兩眼盡失,終是抵不住心魔,一病不起。臥于病榻之上,整日說著胡話。
“我說過吧,你那會剛來京城,我讀過你一篇文章,說我們志趣相投。哪是什么來志趣相投啊,只是認出你罷了。我其至會背那篇來著,‘平城,夜,朗清而星繁,謫仙少疏狂而作: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晨。吾卻解,星,冀也,吾亦載冀而來,所冀然非彼冀,廟堂也罷,山林也罷,茍全吾之生死歟僅冀眼里星光,一如今朝,非肝腦不可涂地也!
“你就當我瞎說吧,我記得這是你小時候,為我寫的!
說著,李翟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揚起了嘴角,卻再沒了動靜……
而他所說的這些話,卻叫陳正熾聽了個遍,陳正熾滿面淚痕出的門,但往后,他再也不會流淚了。
后人若是提起他們兩人,也只有兩個稱謂罷了,平治三皇子和安樂帝。但一提安樂帝,又不免多贊幾句。
安樂帝改革科舉,懲治貪宮,國富民強,更是一舉攻打匈奴,叫他們后退五百余里,再不來犯,自然為百姓所稱道。唯一叫人訝然的,卻是這位帝王終身不娶,終身無嗣,所立太子更是不知哪個角落的遠房皇親。
而安樂帝逝去多年后,坊間不知從哪又流傳來一篇《安樂帝寄妻書》,書曰: "吾與汝幼時定親,少年時被迫分離。家中長輩勸吾再尋佳人,吾不允,致于學,思及汝,每語’冀眼里星光,一如今朝’。吾但不敢忘汝,再見時是為汝所忘,然天生一對,亦成知已好友,吾愿為汝不二之臣,汝不允。吾惶恐甚,生出他想,后幾多變故不可抗也,失吾之所冀,眼里星光不復。今逝三十載耳,吾尋汝,不盼奈何彼岸有汝尚等,只盼十生十世,幸遇一輪回,與汝共度。吾最善等也,最喜汝也!
一時成為樂談,而百載十載,卻沒有人猜得,安樂帝究竟心悅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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