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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一生
1.
我是一名刺客,且自認是一名十分優(yōu)秀的刺客。
但我最初,只是清揚山莊一名做雜活的小奴婢。
家里窮苦,養(yǎng)不了我這張嘴,只能把我賣了給人做粗活,那一年我八歲。
那時的我還沒有名字,爹娘管我叫丫頭,把我賣了之后,那里的人也管我叫丫頭,丫頭便成了我不成文的名字。
管事的是個十分兇悍的老女人,每次她都要差使我去做很重且不適合我這個年紀做的事,且她總是喊我死丫頭。
我覺得生死乃人生大事,她總在我名字前加個死字,乃是在咒我。
于是,我便也變著法的讓她吃些苦頭。
比如,在她走的路前不經意撒些小豆子,或者在她飯菜里下些巴豆粉,或者在她的胭脂里加些辣椒粉……
當然,事后我都要受她一頓打,然后再扔給我一個桶,讓我灌滿院里的缸,不灌完還不能吃飯。
在我又一次給她下了巴豆粉之后,我捂著被打痛的屁股,顫顫往山泉地方去。
回的時候忍著痛提水,一個稍高我半個頭的小子從我邊上掠過,拎了兩個木桶往山泉方向去。
他穿那衣服我認得,是練武場的人才有的服飾。
我提著一桶水實在是累得不行,雖說半路灑了許多,但仍然十分累,于是我索性不走,歇在半路。
我只剛悠悠側坐沒多久,那個小子就提了兩桶水,健步如飛出現在我的視野,完全沒有我認為一個人提兩桶水該有的吃力。
不一會兒,他就從我旁邊過去,直至完全消失在我的視野。
我驚嘆,練武場果然是個好地方,能把人練的如此健壯!
可巧這健壯正是我所需,于是腦中有個膽大包天的念頭,也要去練武場偷學他個一招半式,待我練成,提那兩桶水健步如飛毫無壓力之時,定要把那水潑那老女人臉上,把她臉上那厚厚的胭脂粉給沖花了,叫大家都笑話她,屆時看她還敢打我!
我想,要有所成,忍字當先。
后來,我便不再給那個老女人使什么小把戲了,安安分分的做著她交代的事。
我猶愛去練武場那一塊晃蕩,斜眼看著那些小子練的招式,偷偷記在心里。
半夜時,再偷偷溜去練武場,回憶著白日里所記,一招一式,慢慢鉆研。
因我是偷學,到底不大光明,練時便也不能完全投入,還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防有人來,把我給抓了。
半年下來,招式只學了個半吊子,但耳力及眼力卻是練的極佳。
我想我這半吊子的功夫,對付那個老女人應當足以,想著何時便讓那老女人吃吃苦頭。
然這想法還未付諸行動,我便被人抓了。
那日月朗星稀,我如往常一般去練武場練習。剛把招式溫習了一遍,便察覺到異常。
以我極佳的耳力聽來,應是有人靠近,二話不說,便是要躲起來。
怎奈我剛出沒幾步,便感覺到人已到了身后,且伸手準備抓我了。
于是我一個側身閃躲,避開了這一抓,且十分完美。
內心十分得意,想來這半年的努力還是有所成的。
但下一刻,我身體便僵住。
我居然無法動彈了,且以一種十分不雅的姿態(tài)蹲在地上,而那人就那么站在我面前,我想抬頭看清,怎奈身體僵住,無法抬頭。
霎時惱怒浮在我臉上,張口就罵:“小人,偷襲算什么本事,給小爺解開,正大光明來打幾個回合!
然后我便感覺空氣有一息停滯,而我是個擅觀察之人,覺得此刻應當不能再出言,否則,將有殺身之禍,便老實閉了嘴。
閉嘴一會兒,面前便多了張精雕細刻的臉。
我不自覺噎了口水,心覺這應是我見過的所有臉里最好看的一張,墨瞳深邃,薄唇輕抿,悠悠然沒有一絲表情,也是十分好看的!
“小丫頭耳力不錯,叫什么名字?是莊里哪個院的?”聲音低沉得也十分好聽,我一時竟有些呆了。
直到那人敲我一下,我才回過神,腳蹲的有些麻,失力要往地上栽,那人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并把在我身上的禁制解了,才讓我不至于臉著地。
我看他對我并無惡意,索性直接坐到地上,捶著腿。
“你那些招式是自己偷偷練的?無人教授?”
他顯然是在懷疑我的能力,但看在他長得如此好看的份上,我便不與他計較:“嗯,白日里看他們練,記下招式,晚上便來此練習!
聽我這樣說,他沒有說話了,斂思間仿佛在籌謀什么。
而我才不管他在籌謀什么,我一個做雜活的小奴婢,還有什么值得別人籌謀的么。
后來他問我的名字,住在哪個院落,看在他長得好看的份上,我也一一告訴了他。
回去后我便覺得我十分不矜持,若我再矜持一點,指不定能在他心中留下個好印象!
為此我還郁結了一段時間,但這郁結沒持續(xù)多久,管家便來院里,說是公子要見我。
話一出,院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便奇怪起來,似乎認為我用了什么法子得到公子的垂青。
但天地可鑒,我來這山莊兩年了,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連公子是個什么模樣我都不清楚,遑論用什么法子得到公子的垂青了!
但我不能解釋,我一解釋她們便會用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眼神看我,于是我只能無視她們,昂首挺胸跟著管家去見公子。
當我站在公子面前時,內心其實十分惶恐,因我還有些把柄攥在他手里。
是了,這個公子,便是那晚抓住我的人。
我還道他為何那般好說話,只問我姓名住處便放了我,原是要秋后算賬,光明正大教訓我。
而我又不能跟他打起來,只能在心里暗罵他小人。
但他出口第一句話著實讓我吃驚。
“日后你便跟著我,我教你功夫如何?”
我一瞬間愣在當場,有些不確信般問道:“公子要教我功夫?”
他淡淡“嗯”了一聲。
我想我內心應是狂喜,因我一狂喜便容易做些糊涂事,說些糊涂話,比如此時:“公子教我功夫,難道是想讓我做個有功夫的侍妾?”
這話大大噎了公子,他似乎有些無奈:“你小小年紀,從何處聽來這些?我不需要侍妾,但我需要一名刺客,優(yōu)秀的刺客,你應當十分適合!
我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于是我有了正式的名字,公子為我取的,名無痕,還賜我一枚刻有我名字的玉佩,我十分喜歡。
那一年,我十歲。
2.
俗語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我在公子這里,又吃又拿,可謂又軟又短,心里著實不好意思的很!
不好意思的我便朝著公子的期望,優(yōu)秀的刺客努力。
公子每日教我些招式讓我練一個時辰,卻讓我用七個時辰來扎步,還需花一個時辰來識字,我當然覺得不夠,連晚間的時間也用在練功上。
也許因為我過于拼命,加上進食少,體力不濟,有次練功時,竟暈了過去。
過于努力的事跡敗露,公子在我醒來后,黑著臉訓我,我虛虛笑著聽訓。
大概是公子憐我,看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端了擱在桌上的粥,看著竟是要親自來喂我。
縱然我心里十分樂意,但公子畢竟是我的主子,而我聽說,讓主子伺候下人,下人是要折壽的,我慣惜我這條命,不想因此便少活幾年。
虛抬了手便要去接那碗粥,但公子臉色著實有些難看,保不齊便一個失手讓明年的今日成為我的祭日。
我在心里偷偷權衡了一番,覺得少活幾年和只活到今日,還是應選少活幾年。
一想開,我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公子的喂食。
明明只是一碗素粥,我喝著竟覺得比任何美味的味道都要好。
那次過后,我便老老實實按著公子的要求練功,不多練,也不少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的功夫長進的十分快,雖然還不及公子,但已算是莊里數一數二的高手了。
但公子出現在我面前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知道他又去教別人功夫了。
有次他無意中提到過,而我對公子的話向來銘記于心,自然連這無意之語也記得清清楚楚。
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公子莫非覺得我無法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刺客么,居然還要培養(yǎng)其他人。
私心里,我希望公子只培養(yǎng)我一個,因那樣,我便是唯一一個。
但公子是個成大事的人,孤注一擲不是他的性格,有備無患才是他。
他培養(yǎng)別人的目的大概是,若我不是一名優(yōu)秀的刺客,便可讓別人替了我。
這樣一來便是,我享了幾年悠閑,他也無甚損失。
我心覺自己十分聰明,對公子了解勝過自己。
但我心里還是難過的,我想我馬上就要成為棄子了,公子這么久都沒來見過我,大概也是不好意思當面告訴我。
一難過我便忍不住想練功,待我將公子教的一招一式都練了一遍,公子居然出現了。
他一如往常站在那個觀察我的地方,靜靜看著我。
我收了劍,慢慢往公子的方向去。
這些年跟著公子,規(guī)矩也學了一些,向公子行了個禮,笑得十分淡然:“公子!
公子只看著我輕輕“嗯”了一聲。
但下一秒我便破功,那十分淡然的笑成了咧嘴大笑,瞇眼問公子:“公子這是剛回來?”
公子點了點頭,看我的眼神莫名。
我心覺公子應是有事要與我說,心里一個咯噔,莫不是我猜想的成真了?公子真要棄我?
心里一有事,我笑的便十分難看了。
我聽見公子輕嘆了口氣,良久,才聽到他的聲音:“無痕,你知何為刺客么?”
一聽此問,我心更沉重了,公子果然動了棄我的心思,竟問我何為刺客,顯然在質疑我。
但公子問話,我不能不答:“得主子令,暗殺他人!
“你確實想成為一名刺客么?”
公子語氣嚴肅,我心忽然輕松,原來公子是怕我不想成為一名刺客,臨陣脫逃。
我從十歲起,就立誓要成為一名刺客,一名優(yōu)秀的刺客,其心自可昭日月。
“無痕定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刺客,不辱公子命。”
我信誓旦旦對公子說道。
“那便開始行你作為一名刺客的職責吧!”
“嗯?”我有些不明白。
公子看著我:“明日你收拾行裝跟我去臨安,我?guī)闳ヒ娨粋人。”
第二日我便收拾了行裝跟公子去臨安。
那是大魏的京都,這天下最繁華的城,聽說三月梨花開時,滿城花瓣飛揚,十分好看。
我到時,值當九月初,九里香堪堪過了花期,但仍有余香。
在這漫漫余香中,我見到了公子要我見的人。
那人素妝簡衣,竟是出塵的好看,與我的公子站一起,竟還十分般配。
我看的眼睛有些發(fā)酸,低頭要揉一揉,余光瞥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看我。
縱然她十分好看,但我也不能讓她就那樣笑我,便抬頭瞪她。
誰知,她還沒說我什么,公子卻開始訓斥我了:“無痕,休得無禮!
我一愣,看著公子,有些沒弄明白,從前,公子可從沒斥我無禮,這還是第一次。
果然,她在公子心中是不同的。
但因我是公子培養(yǎng)的一名刺客,并不是公子的侍妾,自然也無法因此而難過,即便難過,在這臨安,也沒有地方給我練功發(fā)泄。
我便只能受教的垂頭跟著公子去了那人府中。
剛坐一會兒,公子便給了我一個任務,三日后,刺殺尚書左丞。
公子也沒等我刺殺成功的消息,第二日便因要務離開了臨安,臨走前將我給了那人,讓我以后聽她差遣。
我雖覺得十分憋屈,但又不能違了公子命令,只得十二分不樂意的表面答應了。
我認為,一個小小刺殺,十分簡單,也十分不放在心上。
等我真正行刺時,才覺得有些艱難。
因我此前,殺過雞,宰過魚,但對于活人,這還真是頭一次。
著夜行衣的我敲暈了門口的守衛(wèi),進了尚書左丞的書房,我看到那人驚恐至極的眼,仿佛我是修羅。
我快速將劍橫上他的脖頸,他也十分識相,并沒喊,只是身體不住顫抖,話也有些不利索:“大……大俠……饒命,要……什么……我……我都給。”
這聲大俠我聽來十分順耳,且看他這副模樣,想來害怕至極,是不是該饒他一命呢?
我有些糾結,若我不殺他,便是對不起公子,但我若殺了他,便枉費他稱我一聲大俠。
正當我百般糾結,疏忽之際,那人暗握了一把匕首,手風狠決向我襲來,眼看一寸便要刺中我,忽然不知什么打在他手腕上,匕首落地。
我眼神一沉,狠決立現,一劍結果了他,死不瞑目的模樣,他甚至都沒看清我是如何出手的。
那人血濺了我一身,甚至有幾滴到我的蒙臉布上,我胃里有些翻涌。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這年我十七歲。
3.
那個關鍵時刻救我的人站在三尺外,神色莫測看了我一眼,轉身便走了。
但我是個有恩必報之人,何況救命之恩。
當下我便收了劍追出去。
待我再追上那人時,已是在個眼熟的地方。
那人站定,仿佛在等我,等我上前答謝時,那人在我面前摘了蒙臉布。
我驚訝,十分驚訝,因前幾日我對她還有很大意見。
我想她是看不起我了,但我又實實在在被她救了,這樣一來,我便欠她一條命了。
她看不起我,我又不能將她殺了,因我還欠她一條命,慚愧些說來,我也不是她的對手。
這一行刺殺讓我又看明白了許多,我的功夫雖是公子親授,但我連個尚書左丞都差點刺殺失敗的行為看來,我實在給公子丟了大臉。
給公子丟了大臉的我,索性賴在那個人的府中,撿了她那里最偏僻的一處院落占著,溫習公子授我的功法。
整日里練功實在是無趣,我還在山莊沒被公子委派來此之前,也曾有過許多次這樣的無聊時候,而那時我是如何消遣來著?
哦,我多是潛去公子常去的那片林子,聽公子撫琴。
公子琴撫的極好,我聽著連那無聊的心思竟也消了。
當然,公子不是刻意撫給我聽的,公子撫琴時身邊是不要隨侍的,連那林子也不讓人進。
最初我潛過去時,被公子結結實實扔出去了。但我不屈不撓之心可不允許我這樣就被扔了出來,往后但知公子在林子撫琴我必要潛過去聽一段,我想應是我功力漸長的緣故,總之我被公子扔出去的次數逐漸減少了,倒聽了不少好琴音。
當然,因公子后來在山莊的日子越發(fā)少了,我便也聽的越發(fā)少了。
此刻,在那人府中,百無聊賴如我,運了輕功在屋房瓦礫上行走,掃眼看四周,驚嘆這人果真極為受寵,府宅竟是如此之廣,景致也是一院有一院的特點,竟不見重,可見這設計者也是下足了心要討那人一樂。
我又越過幾處院落,一陣琴音傳入我的耳中,因我聽公子撫過許多次琴,自然辨出這琴音絕妙。
即使公子與此人同在我面前撫琴,我想我大概也需昧著良心夸一夸公子,因公子是我衣食父母,而這人與我毫無干系。
試想,你會為了一個與你毫無干系之人得罪你的衣食父母嗎?
且我自認我是個十分有情有義之人,一陣好琴音是斷然不能收買我的。
于是我懷著一種大義凜然之態(tài),足尖輕點,準備去窺一窺那撫琴人的真容。
等我看清那人面容,我悔的只想從未有過耳朵,沒聽得這段琴音。
這臨安的女人大都無聊么?或是什么都得學學?
這人前段時間以十分看不起我的態(tài)度救了我一命,當然,我對她也極為不屑,并不因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對她另眼相看。
但我此時站在這暗處窺她撫琴,實實在在打我臉,嗯,還生疼。
我想著趁還未被發(fā)現,便這么悄無聲息回去吧!
可我臨轉身之際,十分清晰的看到她往我這瞧,唇角似乎還勾著不屑的笑,而我這人,沒啥大毛病,該忍也能忍。
但這次,不知為何,一時沒忍住,一躍到了那人面前。
當然,沒嚇到她,倒把坐她邊上的小公子給嚇了一跳,煞白了臉,驚恐的看著我
我覺得我長得該是十分親和的一個人,且我摸了摸我的臉,確定沒戴什么恐怖的面皮之類,也無什么傷疤致我毀容,可這小公子為何如此驚恐?
我十分不明白,而我也是個虛心之人。
虛心如我拉下臉問那人:“你看我長得可還行?”
“唇紅齒白,膚白貌美,十分可行!
那我就疑惑了:“我既長得十分可行,”指那小公子,“他為何那副模樣?”
她若有所思后,沖我婉轉一笑:“大概是你的出現方式,十分奇特。”
我想她應是十分適合笑的,她笑起來時可比她不屑看我時好看的多,如何形容呢?
她那傾絕天下的姿容配上這絕美的笑,這天下的男人大概都要喜歡她的!
我心里暗暗不屑,俗人都如此,對美人毫無招架之力。
但一轉念,我又有些難過,因公子他似乎是喜歡這個人,那我的公子豈不也成這俗人之一?
一難過我便不愿與人交談了,只想找個僻靜處練功解憂。
當然,我也那么做了,不顧那兩人是何種神情,一轉身便運功離開了。
再次出現在那人面前,公子也在,又有刺殺要交代我去。
見了公子,我慚愧,十分慚愧。
因我有失公子厚望,第一次任務便差點喪命,這與公子所望的優(yōu)秀刺客差了不知幾里。
但公子似乎并不知曉此事,此前我無臉也無機會跟公子說。且從這么久公子都未訓我看來,那人顯然也未告訴公子,就這點看來,她身上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那時的我倒從未想過,那人也許根本就不屑同我的公子講這么一件小事!
可見那時的我實在是個單純之人!
“無痕,這次,需你去刺殺云麾將軍,且只可成功!
公子說這話時稍停頓了一小會,看著我又說:“記住,作為一個刺客,仁慈,是大忌!
我心一驚,但面上還是從容應著:“謹遵公子教誨。”
那次行刺我十分果決,但仍不大順利,因那是一個將軍,習慣于殺戮,對危險有強烈的直覺。
他大喊來人,但近處人早讓我解決了,稍遠些的人一時半刻也到不了這,于是他便只能跟我打了。
他有些功夫,且還有些蠻力,若我只是殺他而不顧來人,那我有很長的時間與他纏斗,但問題是,我沒時間,我要殺了他,還要全身而退,這就有些棘手了。
我跟他過招時發(fā)現,他打我右方時精準無比,左邊卻次次落空,我想他應是有眼疾。
有了這個發(fā)現,纏斗時我總繞在他右邊,他果然落了下風,我抓住他一個空檔,抽出隨身匕首,一刀致命。
有腳步聲在往這邊來,我知道是這府里的下人,但就距離而言,讓我消除痕跡足以。
那次刺殺倒還成功。
公子甚至贈了我一柄劍,名為破雪,是一柄絕世好劍,令我愛不釋手。
那人就不大有誠意了,只請我喝了頓酒,且多是她在喝,一整壺酒,我只飲了兩杯,其余均落她腹。
我也不在意,本身我也不大愛飲酒,誰喝了又有什么關系。
只那以后,她給我換了個院落,讓我給那小公子做師傅,教他些功夫。
我其實不大愿意,因我覺得,我似乎還不夠資格給人做師傅。
但她既如此說了,公子也讓我聽她差遣,最最重要我還欠她一條命,自然只能接受了。
這樣,我便在她那府中長住了下來。
4.
小公子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稍一點撥,他便通透,學的倒也快。
我在那里平淡無波呆了三年。
三年間,我見過梨花飛滿城,聞過九里香飄滿臨安。
我過得十分安逸悠閑,期間公子他們也沒讓我去刺殺誰,倒是讓我去偷過幾次東西,讓我疑心自己其實不是個刺客,而是個賊。
小公子進步也十分快,我已很少去點撥他了,百無聊賴時便去找公主下棋。
若說這三年間,我學了些什么,唯一的便是那半吊子的棋藝,乃是公主親授。
這三年來,我與那人相處的不錯,在禮之一字上自然也照拂了她,禮稱她為公主。
我從前知她琴好舞絕,但現在我覺得,她的棋藝才真真是世間難尋。
這悠閑日子結束的也有些突兀。
魏宮中太皇太后的甍逝,似乎讓這位公主第一次失了儀態(tài)。
我從前見她都是從容之態(tài),但那日宮里的公公帶著懿殤的消息前來,她明顯身軀搖晃,似有不穩(wěn)。
我站她身后,虛虛扶了她一把。
那一日公主同那公公一塊去了宮中守喪,連著幾日都未回府,那小公子也消失在府中。
想來也是,我聽聞那太皇太后對公主才是真的寵愛至極,任何好的第一個想的便是這位公主,那皇帝與那太后皇后之流對公主好,不過是因著太皇太后罷了。
太皇太后頭七過了,公主才第一次回了府中,似乎十分悲傷。
公子不在,我也沒什么辦法能消她悲傷。
但我一轉念,也許不是沒辦法。
我強行將她從寢宮中拉出,去往一處亭子,亭中桌上我已擺滿幾壺好酒。
因我看書上說,酒能消愁,是以本著一片好意,拉她一醉方休解千愁。
最初她還有些惱意,但見了桌上的酒后又仿佛拋開什么,拿起一壺便往口中灌。
即便我不愛飲酒,但陪人一醉方休這種事,怎能落后,便也拿了一壺,一股腦往口中灌。
我不知公主是否消愁,但我確已人事不知,連第二日在房中醒來都極為詫異。
再見公主時,她又恢復那一派的從容之態(tài),于是我心里覺得,酒這個東西,有時倒也是個好東西。
公子也來了,且這次公子似乎打算長住,公子一住進來,我便不能時常找公主下棋了,因我覺得,她與公子似有大圖謀,我一個刺客,聽了也白聽,便索性不聽。
后來的事讓我覺得,她與公子果真有大圖謀,一連派我去刺殺了三四個從三品官員。
這對一向自詡治安良好的臨安而言,實在是個大恐慌。
朝堂上,人人自危,都怕下一個死的會是自己,出行都帶了足數侍衛(wèi),護己安危。
我聽來只覺好笑,若無做虧心事,又怎會怕。
但那之后,公子他們便沒派我去刺殺誰,只聽說丞相倒了,國公被賜死了,但這與我都毫無干系。
公子與公主也只相安府中,偶爾下下棋,撫撫琴。
我才知公子也會下棋,且看來,技藝并不差。
我有幸與他對過一局,輸得一敗涂地,但公主顯而更勝他,因他與公主下棋時,多是公主贏。
但我與公主下棋時,的確贏過她幾局,現下想來,應是在讓我。
我內心覺得十分沒面子,并在心里立誓再也不找二人下棋了。而后來,我也確實沒有機會再與二人下棋。
這么庸庸碌碌又過了一年,這一年里,公主三三兩兩把府里的下人遣散的差不多了,只留了幾個貼身可信的照顧起居。
我起初不太明白她這么做的緣由,但有次她不受傳召進了宮,回來后便讓府里的人收拾行裝,連夜奔走,我便明白了,她似乎早就算到有今日。
路上遭遇幾波刺殺,但有那兩位高手在,自然也沒什么大事。
雖是如此,但還是出了岔子,我那位徒弟,就是那位小公子,畢竟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難免有些亂陣腳。
陣腳一亂,就容易給人可趁之機,這不,差點被人滅口,幸得我分神拉了一把,才躲過一劫。
然而,他是躲過一劫,我卻是在劫難逃了。
以我的耳力聽來,背后這名刺客殺氣極重,且也極為迅速,我拖著這小公子,勢必是要挨上一刀了,閉了眼準備受了。
誰料并未有鈍痛之感,心道奇了,莫非老天長眼?
“阿瑾”“公主”“姑姑”
還是這多道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轉身,詫異看著眼前人,一把劍穿腹而過,我瞧那劍尖上的血,似乎透著幽幽寒意。
我看見向這奔來的公子步伐似乎都亂了,輕樓了公主,身體都在發(fā)顫。
當然,那名刺客我也沒讓他活過頃刻,死在我的破雪劍下,一劍封喉。
她也沒有死,因我的公子乃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本事。
但這么一來,我又欠了她一條命,雖說我是為了救她的侄子而遇險,但究其根本,仍是我技不如人。
這救命之恩我記得心甘情愿,但報恩之事著實令我犯難。
她功夫上乘,與我的公子可說不相上下,這么一來,我便無法也像她救我那般救她。
自我了斷也許是個辦法,但我只有一條命,這么算來,便是我死也無法報完這恩。
于是我也只能死心塌地跟著她,為她所用了。
后來我才知道她與公子的大圖謀,竟是要篡位,讓那位小公子為皇。
但我沒問為什么,因我是一名刺客,不是一名政客,刺客只需知道殺人便可。
我想,公主武功極高,大概不需要我保護,等小公子順利登基,我便歸隱。
尋一處山林,造一座木屋,種幾塊地,就這么悠然過完余生也不錯!
5.
但我沒有等到那時候,因我出了意外。
獨身出去打探消息時,遇上了大內高手,皇宮里派來的人,功夫不會太好,但也不會太差,我能殺幾個,但我沒法殺幾十個。
果不其然,我被抓了。
他們把我押回了皇宮,沒動手對我用刑前,有個人來過,是剛即位的皇帝,小公子的哥哥。
他逼問我小公子等人的下落。
但須知,我是一名刺客,且自認是一名優(yōu)秀的刺客。
我自然一個字都沒告訴他。
他氣急敗壞,讓人對我用刑。
因我此前并沒有受過如此慘烈的刑罰,內心里還是害怕自己會不堪忍受說點什么。
于是慣惜命如我,下了個十分大的決心。
在一次刑罰時,拼上內力,用盡全力,掙脫了束縛,我知道我的心肺已經受損了,因劇痛襲遍我全身。
我向那些人打去,唇角帶血勾著笑,此刻才像個修羅。
我看他們恐懼的向我揮劍,我仍是笑著,目光狠決,迎上那些劍,我身上便多了許多劍。
千瘡百孔,我知道我活不成了。
我還欠公主一場救命之恩,但我死了,仆債主償,公子他勢必要替我還上一還了,內心居然有些釋然。
我又想起我還在清揚山莊時,我還是個做雜活的小奴婢。
最大的憂慮不過是被管事的老女人打,也無性命之憂。
但此時,我賠上了我的命。
可巧,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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